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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钢铁大亨官场之风流人生_精校版by:更俗-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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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钢铁大亨(官场之风流人生)》

  作者:更俗

  内容简介:

    平民子弟意外身亡,突然成为官场豪门子弟的他,

    是换一种人生,还是继续风流放纵的生涯?

    纯真的妹妹、冷艳的女上司、受伤的旧情人,

    本该是两个人的人生线索,从此都交错在他一人的身上。

  第一章 谁会参加自己的葬礼

    谁会静坐在车里等待参加自己的葬礼?

    沈淮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透过寺前街古榆树荫洒下的太阳光斑,在阴影里斑驳有如琉璃,就像是死亡的沉眠,叫他看了心头空落落的。

    后面的塔陵园,有民国时建造的三座佛塔,紧挨着千年古庙天宁寺。

    这三座佛塔,原来是民国时东华市最大的民族资本家族,孙家所建的私家佛塔园,曾供金银玉三座观音像,在省内都闻名一时。

    解放前夕,孙家携家属迁往海外定居,孙家的田宅家产以及这处佛塔园随后就充了公。

    五十年代,佛塔园辟为人民公墓之后,附近的市民们大多将亲属的骨灰盒就寄存在塔陵园里。园子里粗过臂抱的大树随处可见,葱葱郁郁;水榭山石也满园皆是,要是不怕沾了死人的晦气,塔陵园倒是东华南郊最值得一观的景致。

    塔陵园大门外有一座小广场,沈淮将车停在小广场的边上,停在苍翠欲滴的树荫下,看着一辆解放牌卡车缓缓地驶过来,停在塔陵园的大门前。

    沈淮看到多年好友,也是他在市钢厂的同事赵东停稳车后,就从驾驶位抢先下车来,快步绕到车右侧,打开车门。

    小妹捧着铅灰色的骨灰盒下车来,清丽的脸蛋上还挂着泪水,眼睛哭得红肿,叫坐在车里的沈淮看了泪水刷刷直落,滴在方向盘上。

    随行送葬的亲戚、同友拿着花圈从后车厢陆续下来,挽联写有小妹娟秀的隶书:“悲声难挽流云住、哭音相随野鹤飞:悼哥孙海文。”

    三天时间过去了,最初的震惊跟混乱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此时看到小妹如此悲痛欲绝,沈淮的心里更清晰的是一阵阵地刺痛,他是多么想打开车门冲出去,大声告诉伤心过度的小妹:“小黎,我就是海文啊!我没有死啊,我还是你的哥哥啊。”

    只可惜,他现在活在别人的躯体里,小妹、亲戚以及昔日的同事,谁也不再认识他。

    沈淮手死死抓紧方向盘,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也无痛觉。

    他本应该死去,小妹所捧的骨灰盒里,装着他已死躯体火化后的灰烬,然而他的意识与灵魂,却活在别人的躯体里。

    有两个随车送葬的,是他生前的同事,他们没有进塔陵园,而是往这边走来,站在树荫下抽烟歇力,没有注意到停在路边的小车里还坐着人……

    “海文就这么死了,真是太可惜了。早知道这个结局,还不如当初硬着头皮跟老熊一起调去市里呢。”

    “老熊去市里,是想将海文一起调走。只是当时厂里跟小日本合作搞技改,要搞连铸炉,厂里离不开海文。”

    “说到底也是海文心软,他当时一门心思地跟着老熊去市里,靠舔着市里领导尻眼上台的顾猴子,那时就能拦下他?你说说看,海文这些年屈不屈?他为什么活得这么屈,不就是家里没权没势吗?海文越是有才华,在顾猴子这种人手下,只会给打压得越厉害——说到底不就是怕海文最后骑到他头上去吗?海文这些年活得也真苦,这回考上燕大的博士生,本来可以不用再看顾猴子的脸色,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老天贼他娘不公平啊。”

    “海文死了;他妹妹小黎本来跟他相依为命,一下子变得孤苦伶仃,其实心里最痛苦的还是她啊,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听着往日的同事,就站在车旁为自己打抱不平,沈淮心里五味陈杂:孙海文的人生,才是他的人生;说起他的人生经历,谁又能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八六年从省立大学毕业,之后分配进了市钢厂,凭借扎实的学科底子,只用一年多时间,就摸透市钢厂所有环节上的生产技术,成为厂里绝对的技术中坚。

    即使没有背景,也颇受前市钢厂厂长熊文斌的重视,两年时间就担任车间主任,几乎在全市三百多家国有企业里创造了记录。后来市钢厂在新津建分厂,熊文斌就提议让他去担任分厂长,其时他才进市钢厂不到三年的时间。

    然而在熊文斌调离市钢厂,特别是熊文斌在市里很快给调到闲职部门之后,他没有背景的缺陷,就彻底暴露出来。

    也许之前锋芒太盛,他过人的才华及技术底子,也使他受到加倍的排挤跟打压,这两年则彻底给踢到锅炉房……

    其实跟熊文斌去市里,境况也未必会更好。

    熊文斌可以说是东华搞企业最有能力的几号人物之一,在八十年中后期,管理市钢厂,曾创造出年缴利税过三亿的辉煌成绩。

    熊文斌给调到市里最初是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兼企业办主任,大家都以为熊文斌会很快受到调拨,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

    谁又知道,熊文斌的调离,只不过是市里有些人玩调虎离山之计,方便让其他人掌握市钢厂?

    熊文斌到市里没过一年,就给踢到市委市政府政策研究室担任副主任,就仿佛成为东华官场的边缘人物,迄今也看不出有出头之日。

    他跟熊文斌去市里,境况就能比在市钢厂好多少?

    回想自己过往的人生,沈淮坐在车里,心里也直泛苦水。

    他算是看透彻了,东华这种地方,经济不发达,出人头地的机会本来就少,还都被那些有背景、有权势的人所把持,就算他再有能力,再有才华,也难有大发展的机会。

    特别是别人巧夺豪取,拍马溜顺,你的洁身自好,就是最致命的错误。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市钢厂,只是在东华这个地区,离开市钢厂,就没有多少能让他发挥一技之长的地方。

    东华市有几家民营企业,看上去规模还算可以,但背地里不见得比国有企业干净,这些家族企业的管理也是都给裙带关系把持。

    再一个,当时父亲已经去世,而母亲又重病在身,小妹年纪还小,情势不容他离开东华,去别的地方发展——虽然在市钢厂活得憋屈,收入相当稳定,还算能独力将家给撑起来。

    母亲一年前病重逝世,他成功考上燕大经济系的博士生。本以为这回是带着小妹一起跳出东华这个小圈子的机会,没想到三天前会发生意外事故。

    当天是陈铭德副市长带队进市钢厂,视察近年来市钢厂最主要的技改成果,他给临时从锅炉房调出来充当技术讲解。

    就在他爬上热电高炉,给陈铭德副市长一行人讲解市钢厂这些年来技术改造情况时,手下锈蚀的栏杆突然折断,叫他从二十米的高处坠落……

    坠落的时间很短,他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在坠地前,砸到陈铭德副市长秘书的左肩,之后就意识全无。

    待他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围在他身边的医生,以及其他看上去认得,陌生感却无法排除的人,都关切地看着他:“沈秘书,沈秘书,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他搞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具体的经过还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真是好险啊,那个工人几乎是擦着陈市长的鼻子尖摔下来,沈秘书你也是命大啊:只是给擦到左肩,除了脱臼外,就是擦伤比较严重,需要住院观察。”

    “……市钢厂也真该好好整顿了,这年头摔死一两个工人也就罢了,要是陈市长视察企业,却给工人砸到的消息传出去,叫东华的官员还有脸出去。”

    仿佛在那一刻,本该是孙海文的他,莫名其妙的成了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沈淮……

    过了许久,他才大致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坠地时,他的意识已经脱离身体,本该彻底消散,与这个世界诀别;然而变故就发生他在坠地之前,砸中陈铭德副市长秘书左肩的瞬间。

    砸中左肩的冲击力倒不算什么,而是突然间遭遇事故受到的惊吓,叫陈铭德的秘书在那一瞬间魂飞魄散。

    如果意识是个有形的存在,在那一瞬间,陈铭德秘书的意识因强烈的惊吓而崩解,而他的意识则钻入陈铭德秘书的脑子里,得以幸存。

    更通俗地说,陈铭德秘书在那一刻实际上已经给吓死了,而他则寄生在陈铭德秘书沈淮的身体里……

    沈淮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在医院昏昏沉沉的渡过三天。今天医院里有一个年迈的病人逝世,其家人的哭声叫他惊醒起来,才陡然意识到,在他寄生别人身体、在震惊及混乱中适应新的身份之时,小妹一定在为他的“意外离世”悲痛欲绝,从此也将变得孤苦无依……

    沈淮惊醒过来,哪里管得上医生的劝阻?当即赶回市政府拿了一辆车,就往紧挨着市区东南郊的梅溪镇赶。

    沈淮就这样的,从中午开始,亲眼目睹着他的小妹在亲友的帮忙下为自己举行葬礼,将他的尸体给送往火葬场火化,又亲眼看着骨灰盒给送到天宁寺塔陵园来寄存……

    眼睁睁地看着小妹悲痛欲绝,沈淮又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小妹,以及他所熟悉的一个个亲朋好友,都视他为陌生人。

    若说一人一世界,从坠地相撞的一刻起,他就必须活在陈铭德秘书沈淮的世界,而不能再返回孙海文的世界里。

  第二章 谁会让你割舍不去

    这世界上有太多割舍不去的东西,要是在从高处坠下那一刻,就此死去,沈淮最割舍不去的,定然是从此之后就会孤苦伶仃的妹妹小黎……

    将骨灰盒寄存到塔陵园里,送葬的人群很快就又走了出来。

    再次远远看到小黎没有血色、白得透明的脸,哭得红肿得眼睛,沈淮的心也再次给狠狠地扎了一下。

    多年的好友,也是市钢厂的同事赵东,开着那辆从厂里临时借出来的卡车,送小黎以及送葬的亲友返回梅溪镇。

    沈淮放心不下,又没有接近的借口,只能开车远远地缀在卡车的后面,跟着去梅溪镇。

    梅溪镇属于东华市下辖的霞浦县,不过在地理位置上紧挨着东华市区。

    梅溪镇与东华市内,就隔着一条宽阔的梅溪河,有一座六零年代末修建的水泥桥,与市区相接。

    沈淮只是跟到梅溪镇东首的老宅外,将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

    他这时候,除了远远看着,又能做些什么?

    回到梅溪,天差不多就已经黑了,亲友陆续离去,赵东也与几名同事开车返回市区。

    沈淮坐在车里,看到其他人都离去,但堂嫂子还留下来陪伴小黎,才稍稍心安一些,放低车椅,就在车里和衣躺下,还是不放心离开。

    也是这三天来,心绪都陷在混乱之中,身心俱疲,沈淮不知道何时睡去……

    寄生后,沈淮还保留着身体原主人大部分的记忆片段。

    对沈淮来说,这些记忆片段是生疏的,是之前那个沈淮的。

    即使能像放电影一样,将这些记忆片段调入脑海,但那种陌生感无法消除,就像播放电影,播放别人的人生,他只是观众——正是这种陌生感,叫沈淮能十分的肯定,之前的沈淮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睡梦里,沈淮听到手机响,还只当是梦里的声音。

    九三年,连只寻呼机在东华市都能吸引人的目光,何况手机呢?

    手机“滴嗒滴”的响着,沈淮只是搂紧胳膊,想叫身体躺得更舒服一下,下意识地认为那手机声跟自己无关——大约有那么五六秒钟,沈淮陡然的惊醒,想到他从医院赶到市政府拿车出来,确实将一只手机与皮夹一起,都丢到仪表盘上……

    沈淮惊坐起来,拍着脑袋,暗暗告戒自己:想什么啊,你以后只能以沈淮的身份活着啊!

    沈淮眯眼看了看太阳,没想到一觉睡到八九点钟,老宅已经给人从外面反锁上,也不知道小黎一早去了哪里。

    沈淮探身把手机拿起来,有些迟疑,但还是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沈淮听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之前的记忆,陌生则是沈淮自己清楚地知道,他是顶替着别人的身份而活着。

    “沈秘书,你人在哪里?市政府除了市长们的用车,就三辆小车可以机动。你将那辆927开出去,一夜不归,有没有想过,政府办今天有人要急着用车怎么办?你的伤势要是无碍,就赶紧开车回市里来。”

    对方的声音低涩而浑浊,沈淮脑海里闪过一张大肥鼻的圆脸,这是市政府秘书长葛永秋的声音。

    年过四十的葛永秋人倒是长得白净,但脸上有几粒白麻子,大家都在背地里喊他葛麻子。

    总不能说他从医院出来,将车停在梅溪镇外面睡了一夜;沈淮声音生涩,避重就轻地回道:“我知道了,就回去。”

    葛麻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沈淮也没有把葛麻子不咸不淡的质问放心里去。

    官场往往由不同的圈子组成,你不属于这个圈子,就属于那个圈子,而每个圈子往往只有一个老板。

    葛麻子是市长高天河的人,而沈淮是市委常委、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

    沈淮的级别虽然差葛麻子一截,但属于不同圈子,跟着不同的老板,平日跟葛永秋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也不知道小黎一大早去了哪里,沈淮只能开车先回市里。

    沈淮开车刚进市政府大院,就看到葛麻子站在市府大楼的台阶前等他。

    只当葛麻子蹬鼻子上脸,逮到机会要训他,沈淮心里骂了一声,还是将车停过去,摇下车窗,问道:“葛秘书长,不会是专门站在这里等我吧?”

    葛永秋脸色阴阴的,只当没有听出沈淮话里挑衅的语气,说道:“四天前在市钢厂发生的坠亡事故,已经有了初步结论,陈市长要我过去听一下汇报。你要是没什么事,陈市长让你跟我去一下,毕竟你也是受害人,知道当时的情况。”

    东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城区也有百十万人口。

    作为东华市的支柱企业,市钢厂在市里一直都占有很大的分量,从五十年代办厂以来,就为市及属县输出了十多名市县领导。

    市长高天河、市政府秘书长葛永秋以及市委市政府政研室副主任熊文斌等人,都是从市钢厂出来的;而此时任市钢厂厂长的顾同,也是市长高天河的亲信。

    这起坠亡事故也就是发生在陈铭德副市长的眼皮子底下,市里才如此重视,不然的话,工厂摔死一两名工人,在东华市甚至连条小水花都掀不起来。

    葛永秋还兼着市政府安全生产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职务,虽说这件事由他出面也是应该,但想到他与市钢厂的关系,沈淮掰着手指头也知道是和稀泥的可能居多,怎么可能追究市钢厂的责任?

    沈淮有些不大愿这时候再走进市钢厂,无论是面论以往的人生,还是新的人生,他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葛永秋只当沈淮不会拒绝副市长陈铭德的指示,没管沈淮答不答应,就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葛永秋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手机,眉头皱了皱。

    他一个市政府秘书长要将“大哥大”换成新式的手机,申请报告还给压在陈铭德的办公桌,这个畜生倒人五人六的先用起手机来了……

    总不能将葛永秋赶下去,沈淮只能无奈地陪同葛永秋先去市钢厂,开始他真正意义上“新的一天”。

    市钢厂在城北铺陈两千多亩,开车进大门,还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到气派不凡的钢厂办公大楼前。

    没见市钢厂厂长顾同出来迎接,沈淮与葛永秋就直接走进办公大楼,直奔厂长室而去。

    经过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时,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事故怎么发生的,周大嘴你心里清楚。你们怎么跟市里和稀泥、推卸责任,由着你们去,我也管不到;但是要扣海文的赔偿金,你周大嘴摸摸自己的胸口,还有没有良心?”

    这个是赵东的声音,沈淮没想到赶上赵东在生产安全处为自己争取赔偿金。

    沈淮停下脚步来,看了葛永秋一眼。

    赵东嘴里所说的周大嘴,好巧不巧,恰好是葛永秋的大舅子,也恰恰是仗着葛永秋的关系,才在市钢厂爬上生产安全处处长的位子。

    “赵东,你不要血口喷人,事故性质及责任怎么定,是顾厂长带头做出的结论——孙海文为在市领导面前卖弄,违规登高,才导致坠亡事故,这是在场几十号人亲眼所见。孙海文的丧事,厂里都出钱替他办了,他妹妹要顶替他进厂,可以;其他还要什么赔偿?”这是周大嘴的声音。

    “周大嘴,你这是什么话啊,小黎才十六岁,难道不上学就进厂吗?就算顶替海文进厂,该有的赔偿,怎么可以少?”

    “赵东,你也是市钢厂的人。”这个声音沈淮听了比较陌生,或许是生产安全处的新员工,站出来给周大嘴帮腔,“什么厂子里什么状况,你也清楚。不要说现在拿不出太多的赔偿金,就算拿得出来——要是以后厂里死了人,家属都来厂里敲诈个十万八万,厂子还要不要办下去?”

    “废话说这么多干什么,把人赶出去,下回再来闹,直接报警。”

    沈淮听到周大嘴似乎已经不再耐烦了,听他的话音没落,就看见办公室的门就给人从里面打开。

    大清早不知所终的小黎,给人从里面猛地推出来,衣衫袖子挂在门把手上,“哗”的给扯破一截,瘦弱的胳膊也给划出一道血痕……

    看到这一幕,沈淮心头邪火“蹭”的就窜了上来,一拳就朝站在门内往外推人的周大嘴脸上砸过去。

    “我操你妈的!老子亲眼看着扶手折断,叫人摔下来,这点的破事,到你嘴里还能颠倒黑白?”

    周大嘴打开门推人出去,哪里想到会当面迎来一拳?

    周大嘴鼻头剧痛,眼冒金星,踉跄后退。

    只是沈淮没有想过打一拳就放过他,跟着追进来,左肩不好用力,右拳一下接一下的砸他脸上,直接到周大嘴跌倒在地,才换脚踹……

    这一幕叫站在旁边的葛永秋、赵东等人,都看傻了眼。旁边人过了好半天,才想起要将发飚的沈淮拦腰抱住。

  第三章 难道从此就陌路

    沈淮的左肩擦伤还没有好,无法用力,但右拳连着五六下、拳拳见肉的将周大嘴打倒在地,连着又用脚踹,等葛永秋、赵东等人回过神来,才有人将他拦腰抱住、拖开……

    “胡闹!沈秘书,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当成流氓斗殴的地方?市政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葛永秋阴沉着脸,走进市钢厂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里,手“砰砰”的拍着办公桌,厉声呵斥沈淮。

    葛永秋是市钢厂出去的,又经常跟着市长高天河到市钢厂来视察,生产安全处的老员工,都认得他,不过他们大多数人,现在还搞不清楚情况。

    冲进来殴打周大嘴的这个年轻人,是跟葛永秋一起过来的市政府秘书?

    有人本来要打电话通知保安来抓人,这时也悄悄地把电话搁下来。

    作为总师办生技科的科长,陈铭德副市长带队视察市钢厂时,赵东也在接待人员之列,坠亡事故发生时在现场,所以认得在坠亡事故中受轻伤的沈淮。

    周大嘴颠倒黑白,将坠亡事故的责任都推到孙海文个人头上,还想借此赖掉应该给孙海文妹妹的赔偿金,赵东为此也快气炸了,恨不得要跟周大嘴干一架,但没想到陈铭德副市长的秘书沈淮突然出现,发飚将周大嘴痛殴了一顿……

    赵东一开始也蒙了,待惊醒过来,都觉得周大嘴给打得有些冤,下意识也是与其他在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一起将沈淮拦腰死死抱住。

    转眼间,赵东又后悔了,怎么也应该看着周大嘴再给狠狠地踹两脚,才叫痛快。

    沈淮给赵东拦腰抱住,又叫葛永秋连声厉喝,也冷静下来了。

    看到站在门口的小黎似乎也给吓着,沈淮才想到刚才一言不发的闯进来,连着几拳将周大嘴打倒在地,又换脚踹,是有些疯狂。

    说到底,也是这几天情绪压抑得厉害,而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在为小黎能不能为他的“意外离世”撑过去而担忧。

    当看到小黎给粗暴的推出来,衣袖给划破、手臂给划出血痕,对沈淮来说,就仿佛火星蹦进沸腾的油窝里,就算自控能力再强,想要克制住不爆发都没有可能。

    “你松开手;再打这孙子,我都嫌手脏!”

    沈淮语气恢复冷静的让赵东松开手,不过还是有其他安全处的员工挡在他与周大嘴之间;他这时才看到堂嫂陈丹站在办公室里,想来是陪小黎一起过来的。

    不过,眼下不是接着去打周大嘴,而是要应付葛永秋。

    虽说两人都跟着各自的老板,但那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潜规则。

    葛永秋毕竟是市政府秘书长,是市政府的大管家,是市政府办所有人员的直接领导……

    沈淮当着葛永秋的面,在市钢厂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里,突然发飚将他的小舅子、将市钢厂的中层干部痛殴了一顿,这事即使是葛永秋想息事宁人,都没有可能。

    既然不能息事宁人,那气场上就不能弱了。

    沈淮摸着隐隐作疼的右手,心想这身体的体力真差,再那么几下,都有些喘气了,拳头也软,真是一个给酒色淘空身体的公子哥啊;不像以前的身体,在车间里锻炼过,几百斤的小钢锭,也能搭手,跟普通工人搬上半天不觉得累。

    沈淮没有理会葛永秋的呵斥,而是阴着脸走进办公室。

    就在靠门的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封面打印着“东华市第一钢铁厂9·16连铸车间坠亡事故调查报告”的字样。

    沈淮心想大概刚才周大嘴就是坐在这张办公桌后,跟赵东、小黎以及堂嫂陈丹谈事故赔偿金的事情。

    沈淮把这几份文件拿起来,随手翻看了几页,报告里的内容,与刚才他与葛永秋站在门外听到的说辞一样。

    “哼!”沈淮冷哼一声,拿着报告,气愤不平地抽着办公桌,说道:“坠亡事故,我与陈市长都亲身经历、亲眼目睹——就算如此,市钢厂还是拿出这样的事故调查报告来,是想糊弄葛秘书长、糊弄陈市长,还是糊弄市委市政府?”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大帽子先扣出去,总不会错,沈淮看着报告打印有好几份,将其中一份递向葛永秋:“葛秘书长,你能接受这样的调查结论?”

    葛永秋鼻子都快气歪了,他喝问沈淮为什么打人,沈淮却反过来质问接不接受这样的事故调查结论。

    葛永秋的脸阴出水来,脸上的那几白麻子也一跳一跳的。

    他没有接报告,而是沉着声音,继续质问沈淮:“对调查结论有异议,我们可以要求市钢厂进一步调查,谁允许你动不动就打人的?这事我要跟陈市长汇报!”

    “葛秘书长,你为什么要偏袒市钢厂?”面对葛永秋的质问跟威胁,沈淮丝毫不示弱,眼睛凌厉的盯着他,好像动手打人对于他,根本就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熊文斌主任当厂长时,市钢厂一年盈利有三个亿;熊文斌主任调到市里才三年时间,市钢厂变成什么样的烂摊子?作为市里的支柱企业,陈市长对市钢厂的衰败之快,也一直不解。葛秘书长,你也是从市钢厂出来的,你能理解市钢厂为什么会衰败得这么快吗?看到这样的调查报告,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沈淮的一番话,仿佛一根钢矛直接扎中葛永秋的心脏,叫他胸口一阵阵地刺痛。

    既是气,也是惊。

    葛永秋没有想到沈淮对市钢厂的情况会这么了解,但他更担心沈淮说这番话的背后有其他复杂的因素……

    这些话说出口,就是胸口塞了多年的那团茅草给吐了出来。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就进入市钢厂,将人生最美好的七年青春都奉献在这座厂子里,看着这座厂子叫一群蛀虫把持后,由极盛迅速衰败,沈淮心头怎么不愤恨?

    也不仅仅市钢厂,东华市属国有企业有三百余家,近年陷入亏损的企业多大八九成,剩下的少数企业,也只是为微利而挣扎。

    只可惜,他以前看到这样的事情,心里就算再愤恨,也没有发泄跟改变的机会。

    反而因为没有背景跟权势,就算再有本事,还是要给顾猴子、周大嘴这些无能小辈骑在头上撒屎拉尿。

    这时候以陈铭德常委副市长秘书的身份,说出来这番话来,虽然说也没有可能就立即改变市钢厂的现状,但凿实也发泄了不少,沈淮的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哪怕明天就给开除公职,能痛殴周大嘴一顿,还能这么痛快的这么说一顿,沈淮都觉得值得。

    见葛永秋气得说不出话,沈淮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对他还是有威慑力的。

    沈淮见气势上暂进将葛永秋震住,扭头见小黎与堂嫂还站在门口,楚楚可怜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袖管半截给扯破,瘦弱的胳膊露出来,雪白的肌肤仿佛无瑕的白瓷,只是,肌肤越是白嫩,那道给门把子拉出来的血痕,越是刺眼。

    沈淮心揪痛楚,瞪眼看着要站起来的周大嘴:“你大老爷们一个,有脸再打小女孩子。”

    沈淮眼露凶光,叫周大嘴正要挣扎着站起来的一哆嗦,身子欠在那里没敢站起来。

    这眨眼间的工夫,周大嘴的脸就肿胀起来,还糊了一脸血,看上去既滑稽,又恐怖。

    沈淮怕小黎穿着破衣衫坐公交车回去,在路上会受人异样眼光。

    此时的沈淮,看不得妹妹小黎再受半点的委屈,将外套脱下来,走过去递给她,说道:“发生你哥孙海文身上的事,市里还会进一步调查,你们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小黎仿佛受惊吓的小鹿,这些天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即使想坚强的面对这一切,还是不能够。

    看着眼前这个大哥哥递来的外套,虽说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叫她熟悉又安心的关切,但她此时的心,敏感而易受伤,叫她不确定地看向站在旁边的赵东。

    小黎的神情,叫沈淮心里刺痛,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喊:小黎,我是哥哥啊!

    “那我就送孙海文的妹妹跟堂嫂子先离开?”赵东也没有接沈淮递过来的外套,见沈淮没有其他表示,就先带小黎出去。

    沈淮苦涩的收回手:的确,他就是一个无关的人,他想表达关心,甚至会给误认为是代表市里惺惺作态或居心不良。

    “谢谢沈秘书。”倒是堂嫂陈丹离开时,欠着身道谢。

    看着陈丹难掩憔悴的瓜子脸,以及转身离去窈窕的背影,沈淮心里更有一种从此陌路的苦涩;倒是小黎临出门时,转回头来投来那一瞥带有感激的眼神,叫他心里安慰不少。

    小丫头就跟受了伤的小兽一样,变得十分的敏感,希望她能变得坚强起来,把这段日子撑过去……

  第四章 谁能不忍气吞声

    葛永秋本想借着秘书长的官威,将沈淮压住,哪想到沈淮软的硬的都不吃,叫他拿这个刺头没有一点办法。

    本来葛永秋可以直接跟陈铭德汇报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常委副市长陈铭德还能压住沈淮的,即使有偏袒,也不可能允许沈淮在市钢厂这么乱搞。

    但是,葛永秋没有想到沈淮如此盛气凌人的,话锋之间,将矛头直指市钢厂的经营管理,这情势就容不得他不多想。

    看着大舅子好半天才敢可怜巴巴地站起来,肿胀的脸上都糊满血,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葛永秋在极力克制着,但怒气在心里沸腾、翻涌,浑身发抖。

    过了好半晌,葛永秋才想到让人将大舅子先送厂医务室救治去。

    沈淮扫眼看了看办公室里其他生产安全处的员工,对葛永秋说道:“葛秘书长,要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市里了。”将一份调查报告捏在手里,就走了出去。

    沈淮再留下来,也是塌自己的脸,葛永秋既然拿他无可奈何,自然也希望这畜生早点走。

    葛永秋坐在那里,冷着脸,没有吭声,任沈淮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其他人更是给沈淮的气场震住,不敢言语一声,也不敢上前安慰葛永秋一声。

    老员工都明白周大嘴跟葛永秋的关系,看着葛永秋颤抖的手,都能知道他处于随时都会爆发的边缘,谁没事去捅这个火药桶?要拍马屁也不是这时候。

    “市钢厂的人都死哪里去了?”葛永秋发飚的将桌上一只玻璃杯摔了粉碎,事情发生这么久,市钢厂的厂领导没见一个,也叫他又羞又恼。

    “顾厂长临时有事去了新津,临走前还特地叫周处长先接待葛秘书长您。”有个老员人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又说道,“要不,我去看看徐厂长他们在不在家?”欠着身子就走出去,半天都没见人回来。

    市钢厂虽然这几年给搞得一塌糊涂,但毕竟是东华市最大的工业企业,占地范围极大。

    沈淮开车离开,在从办公楼到厂大门的林荫道上,追上赵东、小黎以及堂嫂陈丹他们。

    “到车站还有段路呢,我送你们过去!”沈淮将车开过去,探出头来说道。

    陈丹与小黎有些犹豫,但也不便拒绝;赵东不放心,也跟着上了车。

    小黎仿佛受伤的小兽,一路上沉默不语,沈淮只是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偶尔望过来的眼神,陈丹也只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赵东也不知道该跟沈淮搭什么话题好,一路上都很沉默。

    到回梅溪镇的九路车站,沈淮将车停下来,回头看向小黎以及堂嫂陈丹,说道:“市里和稀泥习惯了,这件事未必能有好的结果。”

    沈淮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市政府秘书,这些年他对东华的根根脚脚都看透了,他今天殴打周大嘴一顿,顶多给陈铭德骂一通,更严重些,背个处分、做个检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市里也不大可能支持高额赔偿。

    “能争取多少赔偿,就争取多少;只要够小黎上大学就好了,其他就不要太坚持了;赵科长,你也不要因为这事跟厂里起什么冲突。”

    沈淮从仪表盘上找到一支笔,将一包香烟拆散,将手机号码抄在纸上,他怕直接给小黎、陈丹,引起她们不好的想法,而是将纸条递给赵东:“赵科长,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看着赵东与小黎、陈丹他们下车,沈淮忍着内心的刺痛,开车离去。

    也亏有赵东跟陈丹陪在小黎身边,叫他稍稍安心些,不然虚岁才十六、周岁还不满十五岁的小黎孤苦一人生活,怎么能叫他不牵肠挂肚?

    陈丹将垂下来的乱发撩到耳后,她的脸蛋有些憔悴,不过有如从清水洗出来的容颜不减秀丽;虽说衣裳粗简,但不掩成熟丰腴的身姿,是此时容颜虽清丽,但身子瘦弱、没有长开的小黎所不及的。

    陈丹没有注意到站台上等车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侧目看她,而是望着绝尘而去的小车出神,怅然的想:要是她的丈夫、小黎的堂哥,要有这么蛮横的魄力,也不会叫她跟小黎两个女流之辈到市钢厂来受欺负。

    也亏市钢厂有赵东这些海文生前的同事帮忙照顾,不然她跟小黎,怕是连办公楼的门都进不去。

    赵东捏着手里写有一串数字的纸条,有些苦涩的跟陈丹、小黎,说道:“沈秘书说的也是实情,可能最好的结果,就是帮小黎争取上大学的生活费;即使还不行,小黎也不用担心什么,海文虽然不幸走了,我,还是海鹏、周明他们,都还是你的哥哥,绝不会看你受委屈的。”

    这么说,赵东也挺痛恨自己没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没有什么背景,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努力,爬到总师办生产技术科科长的位子上,情势容不得他站出来跟顾同、周大嘴这些人抗争什么。

    看着沈淮开车绝尘而去,赵东也是有着说不出的羡慕。

    心想虽然他在市里看上去只是小小的秘书,但就敢在市钢厂里,敢将葛永秋的大舅子,将顾同的亲信、将市钢厂生产安全处的处长毫无忌惮的殴打了一顿,临了拍拍手,毫发不损的离开,这才叫他娘的有背景。

    赵东这些年摸爬滚打,有些事情也看得透彻,虽然对这个沈淮不了解,但知道这个沈淮的背景不一般,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市政府秘书。

    周大嘴虽然脸上给狠打了几拳,但一脸横肉,走起路来都乱颤,倒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刚才也是鼻血糊了一脸吓人,在医务室包扎过,就缓过劲来了。

    与其说脸上给打伤,还不如说是当着下属的面,给市里的人狠打了一顿,叫他自尊心受挫更重:换了谁,能吞下这口气?吞下这口气,以后还不是成了全厂人的笑柄。

    关键是他姐夫就站在边上,看着他给人痛殴,更是叫他快气疯了。

    周大嘴半张脸给纱布包住,回来看到还有员工窝在办公室,脸上更挂不住,恼羞成怒,声音尖锐地骂道:“该干嘛去干嘛去,都窝在办公室里,等吃屎啊!”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葛永秋坐在办公室里,还没有顺过气来,看到大舅子这副模样回来,更是心烦。

    “姐夫啊,这个畜生哪里是打我的脸,是打姐夫你的脸啊,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葛永秋烦躁地说道,心想要是他有些骨气,哪怕当时跟沈淮扭打在一起,也叫他脸上好看一些,这个没用的货色,这时候知道脸难看了?

    “我哪有废话?这个畜生是你手下的秘书不?是不是当着你的面,把我揍了一顿,临了还拍拍屁股的走了?你说这事传出来,要叫别人笑多少年?姐夫,你不会连这么一条小鱼,都拍不死吧!”

    “你不懂什么就不要乱说。”葛永秋坐在大舅子的办公室里,心里的痛处给戳中,脸色更是难看,说道,“顾同临时去了新津,不在厂里,其他几个副厂长,有谁伸头来的?你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

    见大舅子真顺着自己的语气追问,葛永秋恨不得在他脸上再抽一巴掌:真是猪脑子。

    市钢厂与市里的关系很近,厂长顾同以及下面的几个副厂长,对市里的关系摸得门清。

    谁都知道自己是高天河的人,而沈淮是陈铭德的秘书,沈淮在办公室里当着自己的面殴打他的大舅子——市钢厂的那几个副厂长,谁愿意这时候过来趟这个浑水?

    葛永秋不得不耐心跟大舅子解释:“怕就怕陈铭德有意要这个畜生把事情搞大。”

    “陈铭德搞事情做什么?”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葛永秋对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嫖女人的大舅子,感到绝望,但要息事宁人,就要先安抚他的情绪,不然他跑到他姐姐那里乱说一起,自己家里就先鸡飞狗跳。

    “……陈铭德是省里直接下派到东华的,一过来就是市委常委,接着又担任副市长,负责经济工作——省里明显是要希望陈铭德来顶替高市长啊。”

    “啊?”周大嘴哪里想到背后有这么多道道,张嘴愣在那里,脸还火辣辣的痛,但也不敢吭声。

    他有些明白了,知道高市长给顶下去,他姐夫就不会有好日子过,而他姐夫没好日子过,那他在市钢厂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也就到头了——这么想,周大嘴倒觉得给沈淮殴打一顿,已经算不了什么了:丢脸就丢脸吧,只要不丢位子就行。

    见大舅子安静下来,葛永秋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知道,现在高市长一步棋都不能走错,不能让陈铭德找到借口来搞事。好吧,我要先跟高市长汇报这件事,你站边上不要吭声。”

  第五章 豪门子弟之猜谜

    葛永秋拿起电话,拨通市长高天河的专线,将刚才在市钢厂发生的事情,简略的汇报了一遍。

    周大嘴坐在办公桌对面,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陡然拔高,显然是高天河听到这件事也十分的震怒。

    市政府工作人员跑到企业斗殴,没有哪个市长听了会心情平静,周大嘴隐隐约约的听见,高天河在电话里很大声音的吩咐葛永秋:“这事你直接跟陈市长汇报,看他怎么处理!”

    周大嘴也知道大局为重,但心头的恶气难消,听到高天河直接叫姐夫将事件捅给陈铭德,便巴望的看着姐夫。

    高天河要葛永秋将这事直接捅到陈铭德那里,陈铭德自然也不可能公开包庇沈淮。

    葛永秋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高市长乍听这事,一定也会怒火攻心,恐怕一时不会把事情往深里去想……

    等了有那么四五秒钟,等高天河在电话那头心情平复一些,葛永秋才又说道:“怕就怕陈市长借题发挥,拿这件事再做其他文章。”

    周大嘴没有听清楚高天河在电话里说什么。

    葛永秋继续说道:“沈淮这个不怎么有脑子的人,今天却在市钢厂说了许多怪话,矛头直指市钢厂这几年的经营失利。以沈淮的水准,应该看不到这么深,怕是陈市长在背后研究市钢厂的问题。要是给陈市长拿坠亡事故调查为突破口,牵扯怕是会有些大。”

    说到这里,葛永秋就停了下来;周大嘴半嘴也没有想到话筒里有什么声音传过来,想必是葛永秋的话,引起高天河的深思。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葛永秋才又出声,对着电话说道:“对,我也是这么想,沈淮在市钢厂惹是生非,说不定就是陈市长暗中唆使……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连说两声“我知道了”,葛永秋就把电话挂断。

    “高市长怎么吩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就算为了大局,不去追究,但这件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揭过去,周大嘴心里也难接受:要没有一个说法,他以后在市钢厂还怎么见人?

    “不这么算了,你想怎么着?”葛永秋也是为要强忍下这口窝囊气而愤愤不平,竖眉看着不成器的舅子,说道,“就算背地里没有阴谋,把这事捅到陈铭德那里,你以为真的就能拿这个畜生怎么着了?”

    “怎么不能怎么着?”周大嘴心里恶气未消,听着姐夫又说这种软话,又忍不住来气,粗着嗓子嚷道,“沈淮就不是陈铭德身边的一条狗吗?这条狗跑出来乱咬人,陈铭德就算再袒护,也要抽两棍子,给大家一个交待吧!”

    “你这是什么口气?你冲我发火!”葛永秋厉声呵斥,压不住沈淮,还不信压不住舅子周大嘴,瞪眼看着他。

    周大嘴还就怕葛永秋,葛永秋声音一粗,他的气势就戳破,驼着背窝坐在那里:“我能冲你发什么火?虽说是我的脸给打成这样子,到头来,丢的还不是姐夫你的面子?姐夫你在东华市,可没有给人这么欺负过。要是明里来不行,那我黑天找几个人,逮到机会把这个畜生套袋子里闷打一顿,总不能这么就算了。”

    “胡闹,你要这么乱搞,惹出事,小心没有人能保你。”葛永秋眼神凌厉的盯着舅子,又怕他背着自己乱来,忍着性子,跟他说,“这个沈淮,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

    “陈铭德是省里空投到东华来的,我们不能不把他的底查清楚。”葛永秋说道,“沈淮是陈铭德从省里带到东华的,你说我们会不会把他漏掉?”

    周大嘴闷声不吭,之前听葛永秋说陈铭德到东华来,很可能会威胁市长高天河的地位,高天河让人去查陈铭德的底,也正常得很。

    他知道陈铭德应该有后台,但不明白,为什么陈铭德身边的一条狗也动不得?

    “陈铭德在来东华之前,是省计委(计划经济委员会)副主任,而沈淮则在省经济学院当了一年多的讲师。之前也不知道他从海外什么野鸡大学留学回来,总之是要能力没能力,要业务没业务,只在省经济学院混吃混喝。说是教书,其实也就那个样。就在他来东华之前,还把省经院的一个女学生肚子搞大,但又不想负责任,逼人家去堕胎,结果搞得人家割脉自杀。”

    “妈的,果真不是什么好鸟!”周大嘴啐骂了一声,倒也没有想过拿面镜子照照自己。

    “这件事在省经院闹得很大,甚至有好些教师罢课要求开除沈淮,但省经济学院最后也只是叫他停职反省。这件事没过两个月,沈淮就跟陈铭德到东华来了。”葛永秋把他了解的一些情况,跟舅子详说起来。

    周大嘴咂咂嘴,他在市钢厂仗着他姐夫,都未必敢这么乱搞。

    “沈淮调来东华没几个月,性子也不老实。”葛永秋本不愿意把压不住下属的事说出来,想到沈淮那张脸,就忍不住皱眉头,“他在市政府里就轻狂得很,甚至有个市辖局的老局长,到市里来找陈铭德批报告,因为鞋上沾了泥水进陈铭德的办公室,就给这个小畜生指着脸请出去擦鞋。”

    “谁啊?”周大嘴问道。

    “是谁你不要乱打听,又不是长脸的事情。知情者就那么几个,传出来会叫人恨。”葛永秋做了半辈子的官,比别人想象的要谨慎,不然也不会给市长高天河依为心腹,又说道,“这个小畜生平时也没有把我放眼里,甚至明里暗里对周裕还动着心思。”

    “周裕?那畜生还敢明着对周裕动心思,周裕不好歹是他的上司?”周大嘴张了张嘴,想到周裕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就忍不住想流口水。

    “哼!”

    葛永秋这一声哼里,饱含着不屑、羡慕及酸涩的诸多意味。

    在这官场上,漂亮女人,特别是丈夫还因为车祸瘫痪在床的漂亮女人,很难避开是非,但周裕是一个例外。

    跟周大嘴不同,市政府副秘书长周裕出身的周家,在东华市的人脉很广。

    周家的长辈且不去说,周裕兄弟姐妹多人,要么经商,要么从政,在东华市皆有头脸,跟省里也有不浅的关系。

    周裕本人很早就进市政府工作,后来又嫁入前市委书记家做儿媳,即使是个女人,在东华官场上也是官路亨通,人也好强,三十岁还都不到,就已经是市政府副秘书长。

    不要说周家不容外人欺负;周裕的公公是前市委书记,虽说退下来,但影响力还在,谁会不开眼去打他儿媳妇的主意?

    周大嘴没想到沈淮这个畜生,到东华市来,竟然明着将主意打到周裕的头上去。

    当然,周大嘴再不开眼,也知道一个道理:所有狂妄的人,要没有给人踩死,那就意味着他还有接着狂妄的本钱。

    周大嘴当下再不提找人背地里阴沈淮的事情,但也好奇这么畜生什么来头,说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底?”

    “组织部调来的档案资料,只写到他自小父母就离导,而母亲在他十二岁时就病逝,之后监护人是他的外祖父母,在燕京读过中学就直接出国,三年前回国。没有回燕京,倒在淮海游手好闲了大半年,后来才进入省经济学院做讲教师;说是应聘,背地也是有人在使劲。”

    “这小子今年多大?”

    “二十四。”葛永秋暗中关注沈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档案上的资料自然是随口说来,只是档案资料过于简陋,叫人看不出什么来。

    “那也看不出有多强的背景啊,总不可能是中央大佬的子弟吧。”周大嘴自以为是地琢磨着,说道,“看陈铭德既然这么护着他,会不会有其他不能说的关系?”

    葛永秋知道舅子没有脑子,没想到他还是能摸到一些门道,心想他在市钢厂做中层干部,还是有些锻炼的。

    秘书历来是官场升迁捷径,接近权力的核心、容易得到升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作为领导的心腹亲信,能分享到他这个级别不该享有的权力。

    就如沈淮,虽然他只是正科级干部,但能肆无忌惮地在葛永秋面前殴打周大嘴,说到底就是分享了本该是属于常委副市长陈铭德的权力跟威严。

    正因为这些特殊性,故而权力机构的秘书职务,常常给一些有背景、同时又缺乏资历、需要锻炼的年轻人占据。

    但不管怎么说,领导选择秘书时,都会选一个谨慎稳重,有办事能力、能够叫自己信任的人。

    沈淮这么个乖张轻狂、惹是生非的性子不说,实际也是一个不学无术、没什么能力的人。

    陈铭德是学者型官员,注重工作效率,对下属要求严格,甚至可以说是苛刻,但却能忍受沈淮这样的人在身边做秘书,实在叫人有些想不透。

    市政府里的有些人,甚至暗地里说沈淮可能是陈铭德的私生子……

    可不是嘛?除了这层关系,实在不能解释陈铭德为什么要勉强用这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小畜生做秘书。

    细看陈铭德的履历,差不多在沈淮离开燕京出国留学前,也一直在中央部委任职;后调到淮海,在进省计委之前,曾在省经济学院挂职过一段时间。

    比较陈铭德与沈淮的档案履历,稍微细心一点,也能看出其中的蹊跷来……

    要说沈淮的背景硬到一定要陈铭德去忍受他的程度,除非沈淮是中央大佬家的子弟。

    但中央大佬家的子弟,要入仕途,即使同样是秘书职务,除了国务院、军委、全国人大难进一点外,中央部委、省及直辖市,还不有大把的位子留给中央大佬家的子弟去锻炼,何苦来东华这么一个级别才地市级、又鸟不拉屎的地方?

  第六章 坑爹的前世今生

    沈淮将车停在桃坞路的树荫下。

    他知道,他是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对小黎以及陈丹表现得太关切、太亲热,只会适得其反,引起不必要的反感跟排斥。

    只是,此时的他又无法放下对妹妹的关心:实在难以想象,小黎如何能经受住他“意外离世”的打击?

    返回梅溪镇的公交车,会经过桃坞路,以往他去市钢厂都会走这条路,对此也熟悉不过,这时候对他来说,哪怕能多看小黎一眼,也会安心一些。

    也不知道葛永秋有没有将这事捅到陈铭德那里去。

    沈淮知道,这事真捅到陈铭德那里,就算陈铭德再护着他,至少也会当众臭骂他一顿,以示不会姑息此事;说不定还要背个处分,再去市钢厂向周大嘴赔礼道歉、消除影响。

    沈淮心里想着,与其赶到市里,被动地等着挨训,还不如等陈铭德打电话骂过来……

    说到底,沈淮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进入别人的人生跟世界。

    之前的那个沈淮,他的意识在坠亡事故发生的那一刻虽然消失了,但大多数记忆片段保留下来。

    这些记忆片段,仿佛储存下来的影像资料一般,能随时调入脑海之中呈现出来,但毕竟是之前那个沈淮的记忆。

    沈淮就仿佛在看一场电影,即使影像的画面再清晰,他心里也能清楚地知道,那记录的是别人的人生、别人的世界。

    虽然可以用新的身份去走进别人的人生跟世界,这种陌生感与疏离感却不是三四天里能消除掉的。

    到东华大半年,沈淮跟葛永秋接触不多,故而在葛永秋面前表现不会有太多的生涩。

    即使如此,他今天的表现,还是叫葛永秋又惊又疑,最终想歪到别处去了,但他要如何去面对更了解、更熟悉他的陈铭德?

    旁人只晓沈淮在东华之前,在省经济学院工作了一年多时间,在省经院的风闻也不那么好,后随陈铭德调来东华进市政府做行政秘书。

    然而在占据这具身体后,之前那个沈淮的复杂身世跟过往经历,却是叫他震惊不已。

    旁人绝难把沈淮与国内屈指可数的政治豪门之一的宋家联系起来。

    虽说宋家的老爷子宋华已经不再担任国家领导人的职务,但人还在活着,影响力还在那里。老爷子前后娶有两个妻子,为他生下四男三女共七个孩子,都在中央部委或国营超大型企业里担任要职。

    宋家的个门生故吏,更是广布中央跟地方。

    宋家这样的政治豪门,举国也说不出二十家来。

    沈淮是宋家老爷子第三子宋炳生的独子,从母姓沈。

    小时候父母因情感分裂而分开,因为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生活,故而在他的档案资料里,跟宋家的联系很少。

    虽说宋家第二代子弟大多数还算安分守己,但到第三代,受改革开放风气的影响,就多少有些耐不住寂寞,堕落腐化的不少,变得良莠不齐起来,其中就以沈淮最为突出。

    在沈淮看来,之前的沈淮,完全就是一个寄生在政治豪门之上的蛀虫;其品性之放纵及恶劣程度,是从小家教严格的他所无法想像的。

    虽然之前那个沈淮在省经济学院玩弄女学生的行径,叫别人听了很是不耻,但比较他在燕京以及留学海外之后干的那些事,在省经院的行为都要算是品性端良的……

    沈淮在留学海外期间,一次酒后,甚至对他继母的女儿意图不轨。

    就是这事,使他父亲宋炳生在震怒之极,也彻底对他绝望,将他召回国内之后,就放逐到淮海省来任他自生自灭。

    还是他的嫡亲姑姑,怕他在外面还会惹祸闹事,暗中托付在淮海省工作的老同学陈铭德照料一二……

    陈铭德是宋家老爷子主持国家计委工作时的秘书,宋家老爷虽说退得早,但对陈铭德一直都很照顾,陈铭德的仕途因此一直很顺利。

    陈铭德从国家计委的普通干部,到淮海省计委副主任,再到东华市常委副市长,一步一个台阶的走来,跟宋家在背后的影响力有着直接的关系。

    沈淮说是宋家的弃子,但再怎么弃,也是宋家的子弟。

    虽然沈淮的行径很叫人头痛,陈铭德还是用心照料,就算是到东华市任职,也将在省经院有如过街老鼠似的沈淮带在身边,不叫他有闯大祸的机会。

    说起来,沈淮跟东华市也不是没有一点渊源。

    在他十二岁时就病逝的母亲沈桂秀,就是解放前东华市民族资本家沈耀庭的外孙女。

    解放前夕,孙耀庭携家人逃往国外定居,唯有次女及女婿携女儿沈桂秀留在国外。

    留在国内的沈桂秀与她的父母,在六七十年代难免受到冲击,与当时受冲击下放的宋炳生,在偶尔的机会相识后,结合生下沈淮。

    只是这段有实无名的婚姻没有维持多久,到七十年代中期,宋家老爷子就得到平反,返回中央工作。宋炳生为了前途,就离开沈淮母子返回了燕京。

    沈淮一直跟母亲留在下放的农场里生活,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母亲染上恶疾,不治早逝。

    沈淮认为母亲的早逝,跟父亲的抛妻弃子不无关系,虽说在母亲去世后,给接回宋家,但从此就变得异样叛逆,监护人的姓名,也从来都不肯填写宋家一个字……

    也许是沈淮打小在性格里就有自毁的因素——沈淮从十二岁起,似乎唯一的人生目的,就是叫他的父亲,以及随后嫁入宋家的继母人生从此变得不痛快。

    当然,沈淮在宋氏整个大家族里也很不受欢迎。没有哪个家族会喜欢不学无术、品行恶劣、叛逆乖张的子弟。

    其父宋炳生本身能力就相对平庸一些,又摊上这么一个不学无术、叛逆到随时都可能给宋家造祸的孽子,连累他在宋家的地位也给边缘化了。

    宋炳生人到中年,也只捞到农业机械部人事局副局长的职务,远远谈不上人生得志,甚至及不上沈淮的三个姑母。

    沈淮少年丧母的经历,叫他早在八十年代初,在丧女后就迁居海外的外祖父、外祖母格外心疼,即使知道这个外孙性情顽劣,在政策允许后,就把他接去海外。

    沈淮到海外后,乖张的性情暴露得更彻底,赌博、斗殴等种种纨绔子弟该有的恶行,他几乎没有不沾的。

    虽说沈家在海外三十多年背景也深厚,没有叫他留下什么案底,但他的恶劣行为也叫他年迈的外祖父、外祖母伤透心了。

    在醉酒强侵一事发生后,沈淮的外祖父母,也最终放弃挽救这个外孙的希望,将他赶回国内,甚至还改写遗嘱,剥夺他的遗产继承权……

    沈淮额头无力的抵着方向盘,心里暗骂:尼玛的,这小子出身豪门,但年纪轻轻就能把自己毁成这样子,还搞得众叛亲离,也真他妈的有本事!

    这次意外,叫沈淮一时间难以适从,开始还为从此能做豪门子弟而暗暗窃喜。

    待整理过这具躯体原主人的记忆,就后悔不迭,真是老天弄人,偏偏叫他摊上这么个众叛亲离的主。

    关键他还无法跟之前沈淮的人生割裂开来。

    既然那一刻,他成了沈淮,其中的秘辛又无法跟外人道,那之前沈淮腐烂的人生,就是他必须要背负的烂摊子……

    “去你妈的,滚你妈的,操你……”

    沈淮发恨的砸了两下方向盘,放泄心里的郁气。

    好吧,既然之前沈淮的人生腐烂透顶,还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但自己好歹还能借他的身体活了下来,实在没理由抱怨什么……

    就算退一万步说,有哪个平民子弟吊儿郎当的混个小三年,就能混上正儿八经的正科级?

    即使是宋家丢出去的弃子,也要比普通人好过百倍。

    在那一刻,沈淮也想透了:不管怎么说,从今之后,他都必须以沈淮、以宋家子弟、以陈铭德秘书的身份活下去。

    即使以往的人生再腐烂,再堕落,也不是没有重新走回正轨的机会:至少陈铭德念着宋家的栽培之情,还没有对他放弃希望……

    想透这一切,沈淮振作起精神来,暗暗告诫自己:该跟以往的人生告别了,从这一刻起,就好好做你的沈淮吧!

    就在沈淮整理那些属于别人的记忆片段之时,一辆公交车拐进桃坞路。

    “咦,陈丹姐,你看那边!”

    陈丹还在为刚才今天发生在钢厂的事情走神,听到小黎出声提醒她,抬头看去。

    大中午的,回梅溪镇的公交车上没有多少人,陈丹与小黎一前一后坐在车侧后的座位上,小黎将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看着外面。

    陈丹跟着看过去,蓦然发现那辆沈淮送她们到车站的小车,就停在车边。通过车窗看过去,沈淮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就在公交车错身而过之时,沈淮转过头来,两人的眼神撞上。

    眼神猝不及防地撞上,陈丹有着说不出的慌张。想着回一个微笑,但莫名慌乱的情绪,又叫她下意识地躲开沈淮的眼神——只是陈丹在转头之际,看到在沈淮停车的路边,有一家美容美发小店。

    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里,小店里有三五个衣着暴露的风情女郎,正对着门外搔首弄姿。

    陈丹瞬间想到沈淮为什么将车停在这里,脸色微红,轻骂了一声:男人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丹撩了撩给风吹乱的发丝,不再去回头看那个沈淮。

    “啊?”小黎心思单纯,并不知道那一家家美容美发小店是做什么的,见陈丹突然说这么一句话,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第七章 堂嫂陈丹的初见

    沈淮并不知道对视的那一瞬间,竟然很冤枉的给陈丹留下那样的印象。

    陈丹虽然是他的堂嫂,但年龄比“他”要小很多;就是跟此时的沈淮相比,也要小一岁。

    陈丹与堂哥的结合,是颇为传统的托媒说亲。

    第一次相亲,沈淮他也陪着过去,迄今都对当时的初见留有深刻的印象,或许说是为当时陈丹青涩的美所感染,就跟此时的小黎一样,给人很纯净无暇的感觉。

    沈淮当时就觉得陈丹嫁给仗着有些家底,不求上进的堂哥,有些屈了她。

    别人也笑着说这么漂亮的姑娘,非要嫁给他才算郎才女貌。

    不过,世事就是如此,“好女嫁赖汉”才是现实,花好月圆、郎才女貌,那是电影里的故事。

    沈淮虽说在厂里很不受待见,但活好水平高。

    国企虽然说管理严重固化,有严重的官僚化倾向,但有一个好处,就明面上的规则,大家都不会轻易地去破坏。

    沈淮的技术工资要比普通工人高两三倍,比市钢厂许多管理层都高。顾同、周大嘴他们再不待见沈淮,也不能明着压他的级别工资。

    沈淮每个月,加上外面接点活,也有一千多、小两千的收入。而在九二年、九三年,东华市的地方财政收入陷入困境,连教师工资都发不齐,除了那些能贪能捞的官员外,普通政府工作人员,一个月也就三四百元的收入养家糊口。

    只是当时父亲刚去世不久,母亲又病重,他的收入看上去挺高,但还不够给母亲治病,加上妹妹还没有成年,他哪有心思成亲?

    临到死,二十九岁的老光棍,连正经恋爱都没有谈过一回。

    沈淮这时想过来,觉得自己真冤;俄而又哑然失笑:说起来,谁又能比他幸运,摔死了,还能寄生到别人的身体里再活一回?

    这一刻,沈淮就觉得以前的人生得失,真的没有那么重要。过去就过去,关键要珍惜、把握住眼前的一切。

    此时的自己,虽说是宋家的“弃子”,姥姥不疼,爹娘不爱,相对于其他豪门子弟来说的,境况真是很悲惨,连属于自己的一部小车都没有,但就放眼东华市三区六县,二十四岁的正科级,又能找出几个来?

    真是没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公交车很快从桃坞路另一头拐出去,沈淮也收回眼神,默默的期望妹妹能撑过眼前这段艰难的时期;同时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堂嫂陈丹也多一丝挂念。

    没想到这两年没怎么见面的陈丹,在脱去最初的青涩后,倒是浑身散发出成熟女人的魅力来;想到这里,沈淮摸了摸鼻头,心想:有些遗憾也只能藏在心里了吧?

    也是这时,沈淮转头才注意到街边的美容美发小店;再联想陈丹在两人视线相错的怪诧神色,暗道:她莫非想岔了?

    作为最早搞活开放的城市,东华市的经济虽然这些年没有什么起色,但社会风气早已靡靡,桃坞路的两边,仿佛一夜之间就开满了琳琅满目的美容美发小店。

    看到有那么一辆小车在停路边,大半天都没有恩客光顾的女郎们早就个顶个的打起精神来。

    这年头,娱乐场所还没有那么高档,路边小店里也不乏面容迷人的年轻女孩。

    她们夸张的露出白皙而紧致的胳膊跟大腿,胸部浑圆而坚挺,沈淮看过去,暗道,这些女孩子,即使从事不堪的职业,仍掩不住她们身上青春的气息。

    见小车里坐着的人不为所动,大胆的女郎们,甚至夸张的叉开大腿,叫绷紧的短裙里蕾丝内裤露出一角来,那黑油油的毛发若隐若现;又俯身让胸前规模不小的乳房从领口荡下来,手指钩住嫣红而迷人的嘴唇,露出大胆而诱惑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外面……

    沈淮不为这些街边的流莺所动,只是双手搁在方向盘上,思考自己此时的处境。

    等到这么久,都没有电话打进来,看起来葛永秋并没有将今天在市钢厂发生的事情,直接捅到陈铭德那里去。

    沈淮一时间也不打算回市政府去直接面对陈铭德,他还需要再调整一下心态,做好更充分的心理准备。

    沈淮打着方向盘,掉头就直接往市人民医院过去,他完全可以再借口左肩擦伤未愈,多住几天院,避免跟陈铭德过早见面……

    沈淮回机关宿舍去补觉,葛永秋则整个上午都窝在市钢厂生产全安处的办公室里。

    其他几个副厂长都借口溜出去了,死活都不肯露脸,叫他窝在肚子里的火,想找人发泄都不行。

    等不及顾同从新津赶回来,周大嘴见姐夫窝在厂里生闷气也不是一个办法,腆着脸说:“要不我们去南园?我在英皇国际认识一对双胞胎姊妹,可以请她们一起过去吃饭。”

    看着舅子那张肿胀的猪脸,葛永秋也心烦,但直接回市里也不好,要是在大院碰到沈淮那畜生,给冷脸不是,不给冷脸也不是,只会叫自己难堪。

    英皇国际会所这种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地方,虽然以细致周到、花样常变常新的服务,在东华市极受赞誉,但葛永秋性子谨慎,不想大白天就过去宣淫,万一给市里其他领导在那里撞到,影响不好。

    不过,心想今天市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去南园耗一个下午,倒也是一个选择。

    听舅子说要把在英皇国际认识的双胞胎姊妹带过去吃饭,葛永秋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在你姐跟前,嘴巴守紧点。”

    葛永秋作为市政府秘书长,同时还是市政府招待处主任,作为市政府招待所的南园宾馆,归他直接分管。要是在别处看到什么合意的姑娘,葛永秋也习惯带到南园去玩弄。

    赶到南园,南园宾馆经理,同时又是市招待副主任的彭勇,就赶过来汇报,说是常委副市长陈铭德,中午也刚回南园休息,要工作人员不要打扰他。

    陈铭德到东华来赴任,没有带家属,而常委别墅楼又没有空下来的房子,陈铭德到东华大半年,就一直吃住在南园宾馆。

    也不知道沈淮有没有拿市钢厂那份有问题的事故调查报告给陈铭德看,葛永秋这时候躲陈铭德还不来及,自然不会这时候去见他触霉头。

    南园宾馆的前身是民国时期的一个别墅群,解放后圈起来成立了市政府招待所。

    虽说八十年代末建了东华迄今为止最高的二十层大楼,作为南园宾馆的主楼,但南园宾馆最精华的,还就是那十几栋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小楼。

    这十几栋小楼,陆陆续续的就成了市领导专门用于迎来送往或临时休息的专属地盘。内部也习惯以一号楼、二号楼相称,以示这栋楼是属于书记,还是市长的地盘。

    葛永秋虽不是市长,但作为招待处主任,自然也会为捞些好处,在南园有自己专属小楼也不足为奇。

    葛永秋与舅子先进了十七号小楼,把在小楼里值班的工作人员都赶走,才再让市钢厂的司机去英皇国际,把那对双胞胎姊妹接过来……

    很快那对双胞胎给接过来,葛永秋才觉得舅子的眼光真是不错,相貌倒谈不上多标致,关键皮肤水灵,掐着就能出水似的。

    葛永秋觉得自己已经过了那种看女人脸蛋的年龄,摸着水嫩的肌肤,感受年轻女孩将要蹦出来的青春活力,才能觉得自己的心没有老——这种感觉,对此时的葛永秋来说,更为重要。

    吃饱喝足,还在房间里享受了那对双胞胎姊妹的全套服务;也差不多到这时候,上午所受的窝囊气稍稍减轻一些。

    办过事,葛永秋又与舅子坐在一个房间里休息。

    周大嘴脸上还裹着纱布,脸颊、眼窝子还青肿着,葛永秋也不能这时候就把他赶回去。万一要叫他的老婆知道自家弟弟给人殴打,而他站在旁边没有帮忙,家里指不定又鸡飞狗跳——葛永秋对老婆还是心存敬畏的。

    那对双胞胎姊妹,不仅活好,还温柔体贴,全套服务下来,还有耐心站在后面替葛永秋、周大嘴二人捏着肩膀,手法还是十分的专业……

    葛永秋正享受间,咚咚咚的脚步声急着传进来,起身就看见南园宾馆经理彭勇一声招呼都不吭的就闯了进来:“陈市长他……”看到屋里还有两个只穿着裤衩、奶罩的女孩子,彭勇赶忙收住嘴。

    葛永秋见彭勇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葛永秋还算镇定,叫舅子先带那对双胞胎离开,才让彭勇接着说发生什么事情。

    听彭勇说起事情,葛永秋也是大惊失色,转念想了一会儿,吩咐道:

    “你先通知救护车过来,不管有用没用,不管来得及来不及,都叫人民医院派最好的医学专家到南园来参加抢救。市委市政府那边,由我来汇报,你不要管;西翠楼的值班人员,你也要立即控制起来,不要叫他们离开,更不要叫他们胡乱说。”

  第八章 美女秘书长

    沈淮作为常委副市长的秘书,本来好好的留院观察,昨天突然出院离开,今天又跑回来要求住院,医院方面自然也不说什么,给他再开一间病房就是。

    沈淮在病房里大吃了一顿,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才醒来。

    虽说沈淮从内心深处还极力避免跟陈铭德过早见面,但到这时候,陈铭德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进来,还是叫他感到奇怪。

    虽然从昨天下午起,自己就没有跟陈铭德主动汇报过行踪,但听葛永秋上午的口气,陈铭德应该是知道他昨天已经离开医院,今天也会跟葛永秋一起去市钢厂的。

    陈铭德这时候都没有想着找他,也没有吩咐别人联系一下,这个就有些出乎寻常了。

    越想越奇怪,沈淮在医院里就多少有些坐不住,就简单收拾了一下,开车赶回市政府看看情况去,心想着:该面对的,总该要面对,躲着也不是办法;再说,他的人生要重新走回正轨,毕竟只能将希望寄在陈铭德的身上,躲着不见可不行。

    不仅不能躲陈铭德,还要改变陈铭德对他的看法,之后才有可能跟宋家和解,在仕途发展上,去争取得宋家更大的支持……

    一路上,沈淮就在琢磨着怎么跟宋家和解的事情,心想着宋家这么强有力的支撑,一定是要利用的,这样自己才有可能做成以往不敢想的事情,才可能走到以往不敢想的高度。

    开车刚进市委市政府大院,沈淮就远远地看见他的顶头上司,市政府副秘书长周裕正出大楼来。

    周裕急躁躁的下台阶,胸前一颤一颤的,仿佛波浪有节奏的在颠动。

    看到这种情形,沈淮就不难理解,为何之前的沈淮,对玩弄不到的周裕,有一种割舍不去的坚持……

    入秋的午后,天气已经凉爽下来,但周裕脸颊上、额头上都是汗珠子。

    心浮气躁的她,白皙的脸上似敷了一层脂粉,红润润的,眼神也没有往日的从容,似乎发生了什么要命的大事。

    “周秘书长,市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淮将车开过去,问道。

    周裕乍看到沈淮那张浮白的脸,吓了一跳,也是下意识里皱了皱秀气的眉头。

    虽说眼前这人脸形还算英俊,但有一种给酒色淘空的苍白,都叫人看了不舒服。特别沈淮那空洞无神的眼睛,还透着一种她说不出的邪气——这是大半年前沈淮刚来东华时,周裕对他的直接印象;直观印象就让她不喜欢沈淮这个人。

    大半年时间里,沈淮明里暗里对她的骚扰不断,性子又显得暴躁、目中无人,更叫周裕打心底厌恶。

    换作以往,周裕很可能只会冷漠地点一下头就走,这时候看到沈淮突然出现,则急躁躁地问:“你去了哪里,葛秘书长说你上午就回了市里?”

    “我从市钢厂回来,左肩又疼了起来,就又去了一趟医院。”沈淮胡编了一条理由,八真二假,也不怕别人去查他的行踪,又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要多问,你能开车,就陪我去南园。”周裕拉开车门,就要坐进来。

    “周秘书长,周秘书长。”

    后面有人喊周裕,沈淮探头过去,见是市长高天河的小车司机从大楼里追出来。

    周裕一只脚已经伸了进来,身子还在车门,扭过身跟市长高天河的司机说:“你留下来吧,看高市长要不要用车,我坐沈秘书的车先去南园。”

    如果有别的车能调,周裕是绝不会坐他的车的,沈淮越发肯定南园那里发生不得了的大事情,以致周裕顾不上厌恶自己。

    也许是下意识地认为,市里发生再大的事情都是别人的事情,跟此时的他没有什么关系,沈淮也感觉不到特别的紧张,反而注意力给周裕自己的身姿吸引过去……

    从沈淮的角度,恰好看到周裕一只脚踏进车里来,整个身子从髋部起反扭着;这个姿势,使她今日所穿的咖啡色、微带弹性的长裤,非常紧的绷在她的臂部上。

    周裕几乎是直绷绷的,不起一丝皱的,将她丰满而浑圆的臀部,绷在沈淮的眼鼻子前——叫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蠢蠢欲动。

    中国的女性虽说也讲究身材,但普遍都少运动,故而髋部会显得狭窄,从腰肢到髋部缺乏柔和而丰美的曲线。

    这个缺点在周裕的身上,则完全的没有。

    周裕上身穿着合体的雪白衬衫,由于身子还扭着站在车门外,孙沈能看得见她高高撑起的胸部的浑圆边缘,衬衫往下拉,束到腰间收紧,从腰肢再往下一直到髋部的曲线,则有着成熟女性丰盈的完美。

    叫人用眼睛看着,也能明白:只要伸指头按过去,就一定能感受到那里会有十足的回弹力。

    周裕虽说在着衣上一直都想体现出干练劲来,眼神有时也刻意的凌厉,甚至还刻意戴了一幅黑色的平光玳瑁眼镜,但她丰盈成熟的身材、明艳的脸蛋以及有如少女一般雪白香嫩的肌肤,都严重削弱她作为女性官员的形象。

    沈淮心里想:之前的沈淮,虽然人生很混蛋,但挑女人的眼光真是没差。

    周裕坐上车来,注意到沈淮在偷看自己,心里更是有些不耐烦,秀眉皱起来。

    她的家世,叫她在官场上不用去敷衍那些男性官员的脸色,更不需要用身体去交换什么。

    她也知道,那些个一本正经地官员们,脑子里都肮脏得很,眼神也淫邪。但不管他们脑子里再怎么想肮脏的事情,或者平时生活也远谈不上检点,但至少不会破坏一些规则,不敢明着来骚扰她。

    唯有这个沈淮,恁是叫人讨厌,目中无人不说,甚至大胆到借打瞌睡摸自己的大腿,周裕才觉得自己有时候对这种无赖,还是有些没辙,只要他不太过分,也只是远远地躲着他。

    毕竟陈铭德是省里空投来顶替市长高天河的身份,抓不住证据的骚扰,闹出去,只会叫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周裕催沈淮快开车去南园,有意不急着告诉他实情,心里暗想:叫你小子再对姑奶奶我动手动脚,看老娘不把你的小鸡鸡剁下来喂狗去……

    车到南园时,沈淮就看到市委一号车就比他们早半步拐进去。

    一号车的车窗半开着,市委书记吴海峰阴沉的脸露出来,瞥过来的眼神异常凌厉地扫过沈淮的眼睛。

    沈淮心神一凛,这时候下意识地想到南园里发生的大事,跟他有关;不然平时跟市政府工作人员没有什么瓜葛的市委书记,不会如此针对性地看他。

    车到南园深处临翠湖的六号楼停下来,楼前停着一辆警车、一辆救护车,沈淮与周裕下车来,而先一步下车的市委书记吴海峰,就站在六号楼的台阶前等他们。

    吴海峰是个大胖子,不过身材魁梧,本来皮肤就黑,这时黑着脸,加上暮色渐浓,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将要雷霆大作的样子。

    吴海峰看着沈淮与周裕走过来,兜头逮住沈淮就大声训斥:“你们是怎么做秘书的?工作日要时时刻刻跟在领导身边,事情发生时,你人为什么不在南园?”

    作为东华市的大老板,市委书记吴海峰虽说眼界甚高,但几个市委常委身边的人,还是认得的。

    市钢厂作为东华市最大的国有企业,人际关系之复杂,不见得比市委市政府差半分,人生冷暖以及种种场,沈淮都有见识。

    再者,之前的沈淮,也是目中无人的性子。家族的因素,也给他的眼光以极高的起点:见过中央领导发脾气骂人,就觉得市委书记骂人真是小儿科,能感觉到气场真的有很大的落差。

    沈淮不至于就给吴海峰这兜头一顿骂吓住,他也有些发愣,不知道副市长陈铭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事情。

    周裕虽然极不喜欢沈淮,但眼下发生的事情也不能将责任推沈淮头上去,这时候不替沈淮解释,事后叫吴海峰知道细情,反而叫他看出自己有意给沈淮下绊子。

    周裕很好强,自然不想给市委书记吴海峰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擦着额头的汗,替沈淮解释道:

    “陈市长四天前带队视察市钢厂时,碰上市钢厂发生坠亡事故,沈秘书不巧给摔下来的工人砸到,受了点伤。陈市长特意沈秘书在医院观察几天,所以今天事情发生时,沈秘书不在陈市长身边。我也是刚刚找到沈秘书,南园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周裕也是长话短话,替沈淮开脱。

    “哦。”吴海峰冷冷地哼了一声,老脸还是板着,就带着秘书先进了六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