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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虎》
作者:对井当歌
内容简介:
一世人两兄弟,背井离乡举目无亲,活着真的是太难了。可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路还是要继续往前走,就算生活是一滩烂泥,也要捏出朵狗尾巴花来。【下山虎,为生存,凶猛无比,无所畏惧。】(QQ群:474558375,作者勿扰,谢谢)</p>
第0001章 过年要吃肉
一九九九年冬,惠北市。
根据天气预报报道,将会有一股寒潮从西伯利亚袭来,届时气温将会降低五到十度,达到零下三十到四十度之间。
可比这更让人寒冷的是,今年的玉米收购价降到四毛二一斤,比人们预算的四毛七足足少了五分钱,可能听起来很少,但对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意味着除掉种子化肥一系列开支之后,这个年很难熬。
今天又是大雪纷飞,有些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味道。
刘飞阳坐在门槛上,手里夹着一只劣质旱烟卷,望着门外的鹅毛大雪,在他视角的左侧是一栅栏玉米,得有一万斤左右,如果放到寻常年份,他能说是个丰收年。
玉米上方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好像一层毯子扑在上面。
他狠狠裹了口烟卷,被呛的咳嗽两声。
心想着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兜里只有可怜的几块钱该怎么办。以往玉米早就出手换成现金,可今年都等着涨价,拖着拖着,并没涨反而一直在掉,现在没有收玉米的贩子,年后雪化了就会增加玉米的水分,价格还会往下掉。
他再次裹了口烟,烟头前方已经着起火苗,他吐出烟雾连带着吹灭。
年仅十九岁却是个老烟枪,从十六岁父母车祸的那天开始就学会了拿起烟,让尼古丁刺激自己的肺部,这样来的舒坦,能得到爽快。
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并没有祖产,父母留下的也只有这两间平房和六亩地。
门前有刚从集市上回来的居民,都拎着袋子,里面是过年的必备物资,人们脸上洋溢着过年的喜悦,买鱼买肉是犒劳不辞辛苦。
他把手中的烟头扔掉,站起来,扭头朝屋里喊道。
“二孩,走,拎钳子上山…”
“干啥去啊!”二孩趴在炕上,抽了下鼻涕问道。
二孩本名赵志高,是家里的老二,他父母连带着姐姐都和刘飞阳父母一起在车祸中丧生,看他可怜,就叫他过来一起生活,三年多以来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不算幸福,至少能吃饱饭。
“明天过年,看看河里捞点鱼,山上在撵撵野鸡,咱们也不能清淡,开点荤腥!”刘飞阳进来,穿上军大衣,再带上狗皮帽子,整个人臃肿一圈。
“大过年遭那个罪干啥啊,我有钱,等会儿拿二百买肉去!”二孩从炕上坐起来,但没下地,说话间又抽了下鼻涕。
“兜里有钱你知道花,没钱时候挺着么?钱是应急的,没到饿死人那步不能用,赶紧下地穿衣服,我去拿钳子等你…”刘飞阳说完,又迈步走出去。
别看两人只差两岁,可心里成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小小年纪就得撑起家,现在说话俨然一副家长的派头。
二孩父母原本是工厂工人,他兜里的钱是工友们看他可怜给凑出来的,这些年一直没动,家里的房子也被姑姑大爷们刮分,象征性的给了他一点。
那肇事司机逃之夭夭,父母是农民的刘飞阳分毛没得到,只能靠手脚打拼。
二孩对刘飞阳言听计从,换上大衣,也带上一顶狗皮帽子走出来。
两人故意没走大路,走的都是边边角角的小路,年纪不大自尊心很强,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把家过成这样,大过年的还得上山。
西北风打在脸上如刀子一般,吹得人眼睛睁不开,即使尿泡尿到地上也会瞬间冻成冰块。
刘飞阳走在前,二孩跟在后,每人手里拎着一把大号钢筋做成的铁钳,足有二十几斤。
刚开始路还好点,雪只有小腿深,临近山脚就已经没过膝盖,两人只能艰难前行,二孩走一步抽一下鼻涕,也没有抱怨,在身后留下长长一串脚印。
过半小时,终于到河上方。
河不大,夏天时最宽不过三四米,冬天也就两米左右,深度不到一米。
河里的鱼在当地人口中叫“白鱼票子”五到六厘米长,用油炸很香。
“行,就在这下钳,我先开,等挖出坑你再上…”刘飞阳说着,把军大衣脱掉,随意扔到旁边雪地里。
穿这个影响幅度,还耗力气。
“也行…你把烟给我一根,提提神”二孩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屁孩抽抽什么烟,消停呆着!”
刘飞阳把河上的积雪清掉,清出一块大约两平方米的空地,河水很轻,能看到冰下面有水流在流,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白鱼票子”他说干就干,双手高高抬起铁钳用力往冰上砸。
“咔嚓…”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被敲下来的冰四处溅射。
这里已经冻了整个冬天,单单拿出一块冰,不比铁的硬度低,他刚才的一下,也只是敲下来不到一厘米。
这里冰的厚度至少在五十公分,如果敲成能够捞鱼的条件,至少得三十公分见方,这是巨大的工程,没有两三个小时无法完成。
“你多往山上看看,别再野鸡从你前面过,你挺大个眼睛没眼球在看不见”他刚刚砸了几下,胳膊已经被震的发麻,这种纯粹硬碰硬的技术算得上体力活。
“昨天我去村西边一趟,跟人讲好了,等明年开春能上工地了,我带你去上工,咱俩先从搬砖开始,闲着的时候多跟瓦工学学,我估计用不上三个月咱俩就能当学徒,到时候工钱是正式工的一半,我算了,一年赚的钱能给咱爸妈把坟修修”
他说完话,直起腰杆缓了缓,抬手擦了下额头流出的汗水,人们常说在海边生活的人胸襟开阔,可他认为自己这里也不差什么,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也会生出来一股豪情。
这是一种征服欲,要跨过雪原,看看那头有什么。
突然,余光中有个黑影闪现。
“野鸡!”
“嗖…”
二孩就是腿快,听见话瞬间弹起来,奔着野鸡追过去。
野鸡这个东西和鸵鸟类似,它们飞的不算高,也飞不太远,如果一直被追的话它们会飞到没有力气,然后一头扎在雪地里,还没有攻击性,伸手捡就可以。
刘飞阳一直瞄着那边,他知道没有野鸡能从这条“疯狗”手里逃脱,满意的笑了笑。
收回目光,从兜里掏出铁盒,里面装的都是旱烟,拿出一只放在嘴里。
“滋拉…”划着火柴,点上烟。
双手再次高高举起铁钳。
第0002章 冰钳下的血案
破冰是项简单但枯燥的动作,而且不能长时间往下面看,因为敲下来的冰块几乎都一样,视觉上的冲击很容易让人感到恶心。
更是重体力活,大约十分钟左右,刘飞阳胳膊已经麻了大半,额头上更是豆大的汗珠,也才在冰上扣出一道不大的口子。四周白茫茫一片连着漫天飞雪,往远处看只能看出一二,到底咋回事…”
“呼呼…”二孩把脑袋瞥向一边,心里明显有气。
刘飞阳比他高半头,看他这样也没惯着,抬手在脑袋上扒拉一下“怂蛋玩意儿,挨欺负都不敢吱声,你就活该挨揍…”
他说完,没擦脚上的水,直接穿上鞋弯腰捡起地上的铁钳,就要奔刚才二孩回来的方向走去。
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兄弟还亲。
“是三虎子,他在那边树根下放夹子,刚才我追的那只野鸡正好飞过去,他就说他夹到就是他的,我说是我撵的,就吵吵起来了!”
“夹到是他的行,为啥要揍你?”
“明明就是我撵过去的,如果我不撵还能飞他夹子上?我刚说两句,他就骂我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孩子,我就给他骂了,然后他就给我揍了”
“凑,这个傻狍子…”
刘飞阳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和二孩一样,都忌讳这个词,此时听到心里的火嗖嗖往上穿。
那个三虎子也是村里人,老光棍,四十多岁还没媳妇,家里的地也不好好种,都让别人种他象征性的收点租金,仗着自已有一把五/连发猎枪在村里耀武扬威,算得上有名的地痞无赖。
二孩习惯有事都是刘飞阳出头,拎起铁钳跟在身后。
两人原路返回,等到刚才下夹子的地方已经见不到三虎子的身影,地上有一排脚印和原本放在夹子上的玉米粒。
刘飞阳看了一圈,没找到三虎子人影,如果这拳头挨到自己身上,他可能选择忍忍就过去了,舌头还碰到牙,邻里乡亲怎么能没点矛盾,可动二孩不行,这是欺负人!循着三虎子留下的脚印,快步往前追过去。
这里已经属于半个山坡,长满树,所以积雪不是那么厚,地上的脚印也很清晰,两人过了一个山口,终于看到嘴里哼着十八/摸的三虎子。
“虎哥,你站住!”刘飞阳喊一嗓子。
三虎听见后面有声,回过头,见是他俩追过来,嘴里顿时扬起一抹蔑视的笑,他后背上背着标志性的五/连发。
“有事昂?”他停住脚步问道。
“我就想问问你,凭啥打二孩!”刘飞阳僵硬开口。
“我打他还需要理由么?”二虎极其夸张的笑出来,摆摆手说“俩小崽子赶紧回家炕头呆着,这山里有狼有老虎的,别大过年你们饿肚子再让他们填饱肚子,虎哥说的都是实话,也为你们好,没看我出门都得带枪么…”
他说着,拍拍后面的枪把,威胁意味十足。
“虎哥,你这么大人了,不能欺负我们俩小孩,什么叫打二孩不用理由?那野鸡明明就是二孩撵过去的…”
“嘭…”
刘飞阳话还没等说完,三虎子一拳怼在他胸口。
“就欺负你怎么滴,我就欺负你怎么滴?”他脸黑下来,抬起野鸡说道“今天是有它,要不然过年吃不上肉,我今天得开枪崩你俩,炖着吃…嘿嘿,不过把野鸡给你们也行,你把二孩也借我睡一宿…”
“你特么说啥呢!”刘飞阳抬头喊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咱村里像你这么大的爷们,孩子都满地跑了,你天天守着二孩干啥,还不是因为在炕上也能当个人用么!”三虎子极其粗鄙的又道“我告诉你们,今天是心情好不愿意搭理你们,等哪天我喝点烧酒半夜趴你家炕上把你俩都办了…”
“去你大爷的…”
刘飞阳说着,抬起拳头对他脸上抡过去。
按照本来的想法,是过来讲理,可三虎子说话太难听。
“嘭…”三虎子没想到这个小崽子敢动手,没等反应被一拳打在脸上,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阳哥,你起开…”
与此同时,后面想起个尖锐叫声。
余光中,就看有个黑影闪过,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噗呲…”
二孩手中的铁钳怼在肚子里,扎进去很深,看上去已经打穿。
第0003章 都是小村民
当刘飞阳看到这一幕,如晴天霹雳,他彻底懵在原地。
因为三虎子只发出一声惨叫,随后就躺在地上开始抽搐,脚跟在雪地里蹬着,手里攥着钳子要拔出来,眨眼之间地上被染红一片。
“干你大爷的,还说我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孩子…”
二孩并没觉得事有多大,还神经质的问着,说完话把铁钳拔出来,血流的更多,三虎子口中呜咽一声,再没了动静。
“死了!”这是刘飞阳脑中的第一反应。
“你特么是傻狍子么,动手就动手,拿这东西干啥…”他喘着粗气,大脑中嗡嗡作响。
“我看西游记了,孙悟空打妖怪都是这么打的啊…”二孩还挺有理的回一句。
“呸…”他往三虎子身上吐了口唾沫“看你以后还敢说我,再说我给你来个三刀六洞,让你明白谁才是爹”
“嘭…”刘飞阳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呆呆的看着这具“尸体”他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再埋怨二孩也没用,必须得想想怎么处理后果。
事实上,在新闻上经常能看到十几岁未成年小孩拿刀捅死人,而成年捅死人的就很少,并不是成人不敢下手,而是在没有生死仇恨的情况下,成人下手有分寸,小孩着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分是不是重要部位。
刘飞阳再次拿出铁盒,抽出一支烟。
“给我一根…”二孩习惯性的伸手。
这次刘飞阳并没拒绝,而是真给递过去一支。
二孩见状一愣,还以为是自己立功的奖励,他接过点燃,从未吸过烟的他被旱烟卷呛得直掉眼泪,等多吸两口之后,就缓过来,学着三虎子以前吸烟的模样,把烟叼在嘴角位置,眯眼走过去,弯腰捡起野鸡,并且用脚踹了踹。
“来来来,起来,我跟你说,你这样就是欠干,以后见我面绕道走听见没?”
“二孩!”刘飞阳用手把烟头掐灭,这种灼热感能让他更清醒一点。
“啊…怎么了”二孩扭过头答应一句。
“你去,回村里就喊刘飞阳杀人,赶紧去…”他声音不大,却力道十足。
“啊?”二孩一愣。
“快去!”他突然狂躁起来。
他不懂法律,却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做法,二孩年纪还小,至少相比自己以后的路还长,如果说看着二孩被枪决,他心里一辈子都过意不去,所以这个事只能自己承担。
“我我我…我杀人了?”二孩才反应过来,瞳孔放大的看着三虎子,双腿止不住颤抖,眨眼间,裤裆已经湿了。
“记住,这个事跟你没关系!是我杀的,我一钳子扎死三虎子的!”刘飞阳怒目圆睁,有些狂躁的喊道。
他眼里都是红血丝,身上也开始哆嗦,怕,他心里也怕。
“是,是…”
“是你大爷,就是我杀的,赶紧走,回村里喊人…”刘飞阳低着头,鹅毛大雪打在他脸上都化成水,顺脸往下流,前方的三虎子身上已经盖了一层,只有边边角角的衣服露在雪外面。
“嘭…”
二孩腿一弯,跪在刘飞阳面前,痛苦道“阳哥,我害怕,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没碰过女人,我还没…”
“别怕,有哥在,赶紧走”刘飞阳咬牙回道。
他眼睛死死锁定在三虎身上,期盼着奇迹出现,他能动一下,或者站起来给自己两拳。
“阳哥,对不起…”二孩撅着嘴,说完之后,狂奔着向村里跑,跑几步就会倒在雪地里,站起来再跑…
没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漫天风雪里。
刘飞阳身上也盖上厚厚一层积雪,他眼神发直,麻木的看着周遭一切,心里想着即将要见到父母,还有股酸酸的感觉,他再次拿出烟,一支接着一支的吸着,没用几分钟,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雪地里,被大雪覆盖。
前方,已经出现密密麻麻的黑影,很大一片。
估计是把全村的人都给喊过来,有那么一瞬间,刘飞阳想跑,一切都不管了,可他知道是个爷们儿,挨打就要立正,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这些人站在雪地里好一通寻找,才发现和周围浑然一色的刘飞阳。
耳中传来嘈杂且恼人的声音,他不知道是谁的,也没空去听。
“嘭…”
不知道是谁踹了他一脚,紧接着身上就是密集如飘雪般的拳脚。
打着打着,他觉得身上的疼痛感消退,再摸脸上也都是血迹,鼻子很酸。
就听人群中有人说道“差不多就行了,飞阳还不到二十,又没爹没妈,你还真打算给他送进去啊,再说了,你家三虎子平时在村里啥样不知道么,这事我估计多半都是他挑起来的,飞阳挺好个孩子…”
“放屁,我家三虎怎么了?”一名妇女掐着腰,非常彪悍的喊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爸妈也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他没了,我们家怎么传宗接代”
“那你给他送进去也没有意义!”
“对对,实在不行赔点钱,这事只要咱们不报公安,他们也不可能过来查”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村民多数帮刘飞阳说话,奈何并不是家属,起不了决定性作用。
不过在众人一番劝解之后,还真给妇女说动了。
“我要房子,要地!还有他家的玉米…”妇女又精明开始要价。
其实三虎子说是她弟弟,但两人在村里见面都不吱声,弟弟不讲理,姐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村里有名的悍妇。
“要啥都行,让他给你暖被窝都行,只要别让孩子进去,太小了,本来命就挺苦的!”又有人接道,他说完,众人一阵哈哈的笑声。
原本挺严肃的事,让他们给变成茶话会了。
“瞅瞅你那个损色,我炕上缺个爷们儿,你来不?”妇女瞪他一眼,又踢了刘飞阳一脚“我就是看你年纪小,平时还挺懂事的,要不然这事不算完!你家房子在哪地在哪我都知道,从今天开始是我的了…哎哎,大家都搭把手,给三虎子抬回去..”
一笔关于刘飞阳的交易,在他一句话没说的情况下,就这样简洁的完成了。
事实上,三虎子并没死只是失血过多昏迷而已,但抬回家,他的亲姐姐又给藏起来,这些事也是后来知道的。
“嘭…”二孩再次跪倒面前,又开始哭“哥,他们走了,房子没了,地也没了…”
“啊…”刘飞阳这才回过神,迷茫的看着四周,发现只留下地上一排密集的脚印,和那风雪中隐隐预约的身影。
他缓缓回想起刚才的一切,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向后一仰,躺在雪地里,仰望着这一片一片向人间袭来…
第0004章 一座坟两世人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明年的庄稼会怎么样此时的刘飞阳已经不太在意了,他这个人不能说有大理想,但也绝对不是小市民。从父母过世的那天开始,他一夜成熟,想法不多却知道保护好脚下的土地,把日子过好过得红火,不能让别人在背后指点自己。
如今二孩一钳子下去,房子没了地也没了,今后的生活是个问题,如果想继续在人世间走一遭,就必须得谋个出路,按照他的想法,至少得活出个人样来。
他身体再次被积雪覆盖。
二孩坐在他旁边仍没止住哭泣,整个人已经萎靡,没有,儿子还做你们的孩子,求求你们别死的那么早,让我尽尽孝道…”
他看见远方有人走过来,知道那是二孩烧过纸回来,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望着坟说道“爸妈,孩子走了,不为别的,咱是肩膀能扛事的爷们儿,就得活出个样来,给自己看!”
他说完,不再有任何留恋的转身,下山…
第0005章 清香扑面而来
现在的人们常常说生活目标,我要什么,我将来干什么,我得变成什么样的人,可在当时,两人身上只有二孩的不到一千块钱,想的就是极其相似又非常可悲的问题,我得怎么才能活下去,以后吃什么,住哪…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身后的连绵群山中传来让人惊悚的嚎叫声,像是狼又像是野狗。
雪还没有要停的架势。
放眼看去,身前一个个矮房子中都亮着灯,有些烟筒还在冒烟,明天是过年,今天就已经开始迎接喜悦。
没再进入村子,从旁边的路上离开。
路上有车辙,把厚厚的积雪压的很实,上面很光,快跑几步踩在上面能滑出去几米远,不过此时两人没有玩心,村子距离县城有三十多里路,寻常天气要走上两个小时左右,现在黑灯瞎火再加上大雪纷飞,速度大打折扣,得三个小时左右。
刘飞阳拎着箱子,手已经被冻得红肿,唯有坚定的看着前方,迈着他独有的倔强步子,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他现在剩下的唯有活下去的欲望,和活出个人样的念头。
去县里干什么他没想好,却知道瞎猫总能碰到死耗子,老天爷饿不死人。
二孩落后半步,从山上下来他就没说过话,拉拢着脑袋,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
这年头人都很朴实,路上遇到车都会搭一段,悲哀的是这年头都没有车。
走着走着,二孩又开始掉眼泪,这三年来,刘飞阳说什么他干什么,非常听话,因为他能从前者身上感到安全感,此时四面冷风袭来,让他淡薄的身影有些飘摇,咬紧牙关,抬起袖头抿了下眼泪。
“阳哥,刚才我听见我妈跟我说话了”
“说啥了”刘飞阳没回头。
“让我好好活着,不能哭,把眼泪都憋回去,我爷和我奶十七岁的时候都结婚了,我也得坚强!”
“那你现在干啥呢…”
“我没哭,就是脚冻得疼,脸也疼…”他说着,又抹了把眼泪。
“跑,跑起来,跑出汗就不冷了…”刘飞阳咬咬牙,说着话,双腿已经快速捣鼓起来。
二孩见状,噘着嘴跟在身后。
农村出来的孩子,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力气,两人步伐飞快,用尽全力在奔跑,脚下打滑摔倒,爬起来继续跑,再摔到,咬牙忍住疼痛继续跑。
因为刘飞阳知道,只有动起来才不会冷。
两人到达县城时还不到十一点钟。
他们所在的县城叫中水县,也是全市有名的贫困县,地标性建筑就是一座四层高的商业城,里面卖衣服和鞋帽,全县只有两条主干道,街道两旁是门市房,有些人赚了钱盖起二层镶白色瓷砖小楼,算是扩大经营,大多数还都是瓦房。
两人之前也进过城,对这里面一切算不上熟悉,至少不会走丢,哪里卖什么哪里能买什么都知道,刘飞阳停下脚步,把狗皮帽子摘下来,头上又开始冒热气,走到马路边坐下来,伸手掏出铁盒,把旱烟卷拿出来。
他眼睛迷茫的看着这一排昏黄的路灯。
“你信我么?”
二孩听见这话一愣,扭头回道“那咋不信”
“把钱给我,都给我…”刘飞阳裹了口烟。
旱烟和卷烟不同,没有过滤嘴,烟油也不会被过滤掉,吐出的烟雾还能看到泛黄。
二孩听完把腿伸直,随手把系在腰上的红绳解开,伸手向裤裆里掏去,这是种很古老的做法,那时候都没钱,馒头才两毛一个,四位数是笔巨款,他在裤衩上缝个口袋,把所有的家底都藏里面。
他掏出皱皱巴巴,上面还带有气味的钱,没犹豫,递给刘飞阳。
“咱哥俩以后得相依为命了”
“以前不也不是么?”
“不一样…”他摇摇头,把烟头扔到脚底下踩灭。
以前好歹有个院子,种点土豆大白菜,再上山踩点蘑菇,冬天的蔬菜食物都能自给自足,夏天更不用说,单从现在开始,意味着他们除了喘气不需要顾虑之外,上厕所用的卫生纸都得算计着来。
“走吧,咱俩先找个地方把今晚过去”他说着,站起来。
两人穿的虽厚,可在寒风中用不上十分钟就能把军大衣打透,如果呆上一晚很可能被冻死,两人在路边找了一家电脑房,也就是后来的用的都是大脑袋显示器,游戏也都局限于局域机。
不过,这些两人都没玩过。
花十二块钱开两台机器,也算是有个避风港,二孩终归是小孩子心性,兴致勃勃的玩起了游戏,而刘飞阳则是连电脑都没碰,靠在椅子上寻思着该怎么办。
在他看来,人无非就四件事:衣食住行。
穿上衣服要的是脸面,往嘴里吃饭要的是精神头,找个栖身之所是人的根,能动起来是人活下去的动力。
他把衣服穿上了,肚子饿却三五天死不掉,也走到县城,当务之急就是找个住的地方,必须把根扎到这片土地上,他瞟了眼吧台上的老板,想了想走过去。
“哥,给我来瓶矿泉水…”
“喝雪啤呗,五毛钱,瓶还大”老板说一句。雪啤是用啤酒瓶装的饮料,有些类似于现在的美年达。
“那东西喝不惯,不解渴…”刘飞阳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给递过去,拧开水瓶喝一口问道“哥,你知不知道这里哪有租房子的”
“要做买卖啊?”老板把钱装到盒子里。
“不是,找个租的地方,在家里跟父母闹了点矛盾,出来吓唬吓唬他们,呵呵…”他故意吊儿郎当的说一句。
这里民风彪悍,况且他也没来过电脑房,根据传说,来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必须得谨慎点。
“凑,大过年的扯这事干啥,你要租房子得往后城那边走,这地方不能有”老板看多了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
“那谢了…”他点点头,转身走回去。
后城他知道,全名叫后城村,里面住的都是银矿工人,属于郊区位置,听说这两年银矿效益不好,有一批下岗职工,估计也有搬迁的。
对于位置在哪他没要求,只要有个住的地方,没在村里就行。
打定主意第二天去看看,就疲惫的闭上眼睛。
二孩头一次接触这种新奇事物,玩的一夜没睡,肚子咕噜噜乱叫,等刘飞阳睁眼的时候他眼圈已经熬黑,可双眼还死死的盯着电脑屏幕,他转头看了眼窗外,天已经亮了,算是清晨,街道上还没人。
“别玩了,走…”他拿起帽子戴在头上。
“等我一会儿呗,还有几分钟就结束了,我玩完这把的!”
“玩了这把就想玩下一把,赶紧走…”刘飞阳训斥一句,转头出门。
外面还是很冷,他在前面早餐店买两个豆沙包,给二孩买了两个肉包子,就往后城那边走,等走到地方太阳已经升起来,能暖和一些。
后城这片建造的没有规划,都是七拐八拐的胡同,两人踅摸一圈也没看到谁家有房子要出租,反而迎来一片异样的目光,以为他俩是小偷。
两人顺着一条胡同往里走,刚走到最里面。
“咣当…”一户人家的大铁门打开。
紧接着就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第0006章 不经意间的优雅
在这个年代,农村人还没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能有一半能混到初中毕业,再继续上学的少之又少,多数都是十五六的年纪回家订婚,混到十八岁就结婚,别管成没成年、能不能领证,至少把孩子都整出来。
和刘飞阳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几乎都有了家室,没事时聚在一起也都唠点成人之间的话题,再者说,没有什么感情不感情的,结了婚之后自然日久生情。
他也想有个媳妇,做梦都想,也曾自己在夜里望着天花板寻人了?”
“妈,租房子的,我看咱家西屋也没人住,就让他们过来看看”女孩朝右手边的卧室喊一声,随即抬手说“在这边,你俩先看看…”
她并没跟着去,而是走回东屋。
炕上躺着一位白发沧桑的老人,满脸皱纹,但仔细看年纪并不大,四十多岁的样子,正努力要坐起来,从她的动作来看有些别扭,一只手耷拉着用不上力气,一只腿也耷拉着。
她走进来见母亲坐起来,快走几步,帮着给推起来。
“啥样人啊?”
“就是俩小孩,夹屁沟人,可能是过来打工的”
“打工哪有大过年不回家的啊?男的女的啊?”
“男的,可能是家里有事呗…”安然又往后退几步,顺着这屋门上的玻璃观察对面的刘飞阳和二孩。
“那可不行,不能租,如果是女孩还行,怎么能把男人带回家呢,你还是女孩,这传出去以后怎么嫁人啊,不行不行…”
从母亲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来,她有病,半身不遂,就是一半身子不好用,没有知觉。
“再说吧,人家还不一定租不租呢”她说着话,抬手缕了下发梢“妈,你先呆着,我上那屋看看…”
“然啊,可不能租,咱们女孩子名声要紧”
“嗯,没事…”她迎合一句,随即推门走出去。
这屋两人已经看得差不多,其实也没什么要求,能住就行,房间不算很大一半是炕一半是地,现在堆满杂物收拾的却非常干净,几乎看不到半点灰尘。
“这屋以前是我住的,很暖和,现在是没烧炕感觉可能有点冷,如果烧上火住人没问题,灶台都在厨房,也能做饭,厕所在后院有棚,不漏雨!”她像是很想把房子租出去,尽可能的推销。
刘飞阳听说过一句话:交谈的时候看对方的眼睛,这是尊重。此时他想看这个叫然的女孩的眼睛,却每次把头扭过去,又有些慌乱的转移到别的地方,紧张、慌乱,他不知该怎么形容。
“行,咱俩就在这吧,多少钱一个月”刘飞阳没等她说完,就看着窗外打断道。
“这个…你们看值多少钱?”然很显然没想到能这么快,没有货比三家。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主动要价,开口补充道“这一片租房子都是三十,咱们在一个房子里,就二十!”
“行,那就二十…”刘飞阳当机立断,伸手推了下二孩“给钱!给一年的!”
“哦…”二孩点点头,他也没反应过来身上所有的资金都被刘飞阳搜刮过去,习惯性的解开腰带,伸手像裤裆里掏去…
“刷…”然见到这幕,脸顿时红的像苹果,扭过头。
动作只是在刘飞阳的余光中出现,却让这不经意间的优雅,惊艳了他的世界。
第0007章 这个巷口
闹了个不大不小的尴尬,最后刘飞阳从身上把钱拿出来,特意挑夹在最终的中间的钱递过去,在接触的瞬间他手指碰到然的手指,凉凉的,像是过电一般全身酥麻精神恍惚,以至于然都转身走掉,他还看着手指。
接触时间长刘飞阳知道,这个女孩叫安然,一个很温婉的名字。她的命运和刘飞阳有些相似,甚至比他还要可悲。
原本生活在小康家庭,父母都是银矿的工人,就在两年前她考大学的前夜,突如其来的矿难让她父亲被深埋在坍塌的矿井之下,尸骨直到现在还没挖掘出来,原本母亲是想瞒着她,不要耽误安然的前程。
可母亲错误的预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在矿上晕倒送到医院抢救,醒来已经活,只花钱不赚钱肯定不行,但现在都放假也找不到工作,两人合计着等过了正月初七,找一家饭店刷盘子端菜,好歹能维持着活下去。
把这件事敲定,剩下的就是必要问题。
今天过年,不说给自己置办新年礼物,也得让炕热起来烟筒冒烟,两人收拾收拾,在院里看到镰刀,拎起来就往后面的山里走,这山也就是他们村里的山,都连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村就坐落在山脚下,这里距离有三里地左右。
也没觉得有多累,上山开始找榛杆,就是野榛子的树。山上有很多这东西,两人拿起镰刀开始割,每人背了大约一百斤左右,压在背上几乎看不到人在哪,很大一坨。
安然家取暖用煤,可这种奢侈品他俩消费不起,安然也仅有两袋,院里的地上还有一片黑色痕迹,那时把煤块砸碎了搅拌黄泥一起烧,这样节省。
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还会打开一扇窗,这话不假。
回来的路上二孩还撵到一直野鸡,算是新年礼物。
两人回来时安然已经拿药回来,是中药得自己熬,她正蹲在厨房看着。
见两人进来,扭头一笑“回来了”
这笑容让刘飞阳窒息,如沐春风的感觉,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喊“嗯,回来了!”
他不是个木讷的人,此时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姐,你看这是什么?”二孩炫耀的把野鸡举起来。
野鸡身上五彩斑斓,很漂亮。
“野鸡?真厉害…”她笑着伸出大拇指。
“然…你进来,我后背有点疼,帮我捶捶…”母亲又在屋里喊道。
安然听见这话,表情有些不自然,可能是母亲在之前就跟她说了什么,内容不用想就知道,保持距离,男女授受不亲,别多说话之类的。
她从旁边路过,又是一股怡人清香。
“哥,你那点小心思我知道,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上然姐了…”二孩用手肘推了下刘飞阳,又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然姐这样的,在哪都是抢手货,你要是看上得抓紧时间,要不然被别人抢了先,你得后悔一辈子…”
“滚犊子…”刘飞阳有些烦躁“你个小屁孩懂个啥,赶紧生火烧炕,我去市场看看…”
“哎哎…你还瞧不起我,前几天我在二麻子他家看的是啥你知道不?外国电影,进口大片…”
“我还看过香港的,烧火吧”刘飞阳简洁回一句,推门要出去。
“不一样,我那是俩人演的,还带教学…都是结婚时候能用的到的!”二孩瞪着回道。
“…”刘飞阳没回话的出去。
其实对于安然是什么感觉,他自己也无法分清,从关系上来看是房东与租户,从年纪上来看是弟弟和姐姐,他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因为这时候的人都很羞涩,对于这样字眼都很避讳。
现在令他纠结的还是称呼问题,那个小犊子能堂而皇之的叫然姐,可刘飞阳怎么都说不出口,就是觉得别扭。
叫安然太直白,叫然又太亲昵。
他双手插兜的走出胡同,到市场里先买了柴米油盐、又买了洗漱用品,过年了,又给自己和二孩买了条红裤衩,满满一大包东西送回去,又折回市场,挑选被褥,一共花三百多块,兜里的经费剩下不到一半。
把被子用绳勒,背在后背上往回走,路上还是能看到异样的目光,不过现在快黑天,目光终究是少数。
他满心欢喜的走在路上,拐了个弯,刚进入胡同。
“叮铃铃…”这是凤凰牌自行车的清脆铃声。
刘飞阳抬头看去,胡同里有五六人都骑在自行车上,穿着让人羡慕的高领毛衣,都在趾高气昂的看着他,眼中有蔑视,有嘲笑,还带着些许愤怒。
第0008章 还拉上手
看到他们几个,刘飞阳下意识要把路让开,往侧面走两步,因为凡是挂上矿区、厂区这类的名头,下面子弟都很团结,刘飞阳不想惹事,倒不是怕挨揍,而是自己刚刚安稳下来,不想再背井离乡。
“叮铃铃…”自行车又发出一阵铃声。
后面的一名男子已经又把车头方向对准他。
他抬头看了眼,想了想,又往后退役几步,退出路口。
那男子并没走,眼睛仍旧蔑视的盯着刘飞阳,用脚蹬地往前穿,两下之后就到刘飞阳跟前,车轱辘距离他小腿不到十公分距离。
“朋友,你们有事啊?”他犹豫几秒,抬起头问道。
“有没有事,你心里没点数么?”他晃着脖子回一句,走下车,把车停住,抬头挺胸的到刘飞阳跟前,两人个头差不多,看着对方几乎是平视。
与此同时,另外几名青年也都走下自行车,往这边聚拢。
唯有带头的男子还坐在自行车上。
他们转眼间就围城一个圈,把刘飞阳围在其中。
“这位大哥,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就直说,没必要吓唬我,打我一顿,只要不整死我,问题终归是没办法解决!”他没有丁点害怕的说一句。
自从他从村子出来就明白一个道理:别人的施舍只是建立于短暂的怜悯之上,如果想要把腰杆硬起来,只能靠自己。
“呦呵,你小子还是滚刀肉,不怕死的主呗?”面前男子抬手薅住刘飞阳衣领,给他往后推,向后退两步。
“嘭…”顶到对面的墙上,被子已经紧贴住墙面。
“咋地,你不服昂!”他恶狠狠的看着刘飞阳,咬牙问道。
“你先说啥事,如果我错了,赔礼道歉怎么都行,如果我没错…”
“没错怎么地?”他没等刘飞阳说完,突兀打断。
“行了,小武…”坐在自行车上那男子终于开口,看上去也在二十岁左右,长相挺英俊,走下来,从兜里掏出一盒吉庆牌香烟,放到嘴里点燃,推开几人到刘飞阳面前,一脚顶在墙上,相当有范的说道。
“我叫钱亮,不是社会流氓也从不欺负人,你今天租的房子是我媳妇家,她现在还没过门,你住进去风言风语就出来了,对她名声不好,对我名声也不好,三天时间,必须从那搬出去,要不然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他说完,一口烟吐到刘飞阳脸上。
这个叫钱亮的确实不是社会流氓,理论上讲也是银矿工人,只不过这年代都想着下海经商,去南方转转,他心思也活泛,三天打鱼两天晒作,奈何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出去。
身边这群人,都是在一个胡同里长大的发小,经常聚在一起喝喝酒打打牌。
钱亮从小就喜欢安然,并且发誓此生非安然不娶,还说过如果有一天安然和别人结婚,他就学岳不群挥刀自宫,做不成夫妻就做姐妹。
今天听到安然家住进男人,气得火冒三丈,带着发小走到安然家门口犹豫了,他不敢进去,在门口偷听说话,知道有个人出去还没回来,就在胡同堵着。
“我亮哥问你话呢,哑巴了,三天时间必须出去,听见没”这个叫小武的又喊一声。
刘飞阳现在的犹豫并不是被吓到,而是听到钱亮口中的“我媳妇家”心里凉了半截,还以为他和安然是男女朋友关系,有些失落还有些淡淡的惆怅。
“现在过年,暂时找不到地方,如果我走也行,但得找到工作稳定下来”他缓缓开口回道。
既然他和安然是男女朋友关系,自己也没必要继续住下去,这年头还没有劈腿、第三者等修饰语,都是非常别扭的字眼,比如“搞破鞋”
他是一个三观很正的人,没必要耽误人家名声。
“你小子还会讨价还价,信不信我现在就灭了你”小武脾气很急躁,说着话举起拳头就要往下打。
“小武…”钱亮开口阻止,又裹了口烟,嘴里冒着烟雾说道“我钱亮做人有三讲:讲道理、讲义气、讲原则,大过年的让你就走,传出去对我也不好,说我钱亮欺负人,你说找到工作也可以,但在这之前,每天只能在中午十二点上厕所,并且每次上厕所之前都得先躲两下脚,还有做饭,必须得听见我媳妇刷完碗关门,才能出来…”
“行!”刘飞阳听他说一堆,心里有些好笑,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生怕自己的糖果被别人看见。
小武见他点头,抬手放在肩膀上“小子,我亮哥人好,今天饶你一命,要不然你得在医院过年知道么?”
“我看看你让谁在医院过年!”
小武的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一声怒喝。
就看安然黑脸站在最后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正冷眼看着他们几个。
“小然?”钱亮扭过头看见她,顿时一愣,慌乱的要把嘴里的烟头拿下来扔掉,可叼的时间太长,已经沾到嘴皮上,他手上一划,红色的火星夹在中指和拇指之间,看着都疼。
“我问你们,大过年的不回家,在这干什么呢!”安然推开他们,走到刘飞阳面前转过身,把他护在身后,扫了一圈开口说道“你们再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在医院过年?”
“嫂子,你看看你…”小武目光有些闪躲。
“谁是你嫂子?你在给我说一个…”安然美眸一瞪。
刘飞阳站在后面,能看到她侧脸,当看到那白色皮肤随着说话时在动,整个人都沉迷其中,美,比他村里,包括赶集时看到的任何女孩都漂亮。
“小然…你别说这个了行不”钱亮突然变得极为委屈,面目表情有些纠结,他在外人面前说安然是他预定的媳妇,可从经过安然本人同意,在看到安然的时候,也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咪。
“还有你,我听说前几天又旷工了,还被矿上招家长!”
“你关心我啊?”钱亮贱嗖嗖的问道。
“我是替你害臊,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被找家长,你想过我钱叔叔怎么想的么?”
“小然,咱们之间能不能说点别的”他听见这话,刚兴奋的情绪又萎靡下去,往后一看,见刘飞阳看安然已经看得眼神发直。
顿时有点火气“小子,你看什么呢…”
“离远点…”安然见他伸手,迅速伸手给推到一边,还往后靠一点。
距离很近,她身上的香气更让刘飞阳陶醉。
“我告诉你们,小阳是我的房客,如果再让我看到有人威胁他,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她说着,扭过头向下一看,抬手拉住刘飞阳的手“小阳,我们走…”
“起开…”推开人群,拽着刘飞阳远去。
“哎…亮哥,他们还拉手了…”小武有些凌乱的看着远方。
第0009章 一个爹一个妈
事实上,刘飞阳不是一个马前泼水的小男人,他也没有躲在女孩身后寻求庇护的爱好,过早的支撑家庭已经让这个男孩心里无比强大,但是此时他没有放手,安然的手很冰,却能让他心里滑过一丝丝暖流。
他向前看,近在咫尺如瀑布的秀发,上面带着粉色兔耳朵发卡,俏皮可爱。
此时的他就想这样一直看着。
安然走在前面,没顾忌牵着的是不是一头牲口,这个女孩也不希望自己强大,她更希望现在的自己走在大学校园里,有人牵着自己满布在梧桐树下,然后露出一抹娇羞的脸红。只不过,同样的命运让她母爱泛滥,也知道自己必须坚强。
距离没有多远,到门口很自然的把手放下“小阳,你不用怕他们,该在这住就在这住,如果以后他们再敢找你,你就跟姐说,姐帮你出头”
“其实,我不比你小!”刘飞阳心里有些慌张的说出口。
“小不小你也得叫我姐…”她莞尔一笑“今天过年,晚上有联欢晚会,咱们可以在一起吃,还能看看电视”
“我真不比你小”
“小老弟,呵呵…”她说完,走进房子。
进门就是厨房,此时雾气缭绕已经看不见人,里面的二孩正在下饺子,这犊子别的不会就是喜欢吃,并且做出来的东西色香味俱全,以前还说等他在练两年,能去当厨师。
“小然回来了,人找到没?”坐在炕上的母亲听见开门声,担忧的问一嘴。
“回来了,在半路上碰到的”她转过头解释“天黑,这片胡同还多,我妈怕你找不到路就让我去接接你,行了,你赶紧把大衣脱了,洗洗手吃饭,你们那个锅里有热水”
“哎…”他点点头,心里诧异着为什么阿姨的态度又这么大转变。
那雾气昭昭中,二孩转头嘿嘿的笑着。
安然家日子过得也是清苦,多余的钱都给母亲买药,为了能营养均衡几乎每个月才吃一次肉,而安然又舍不得吃都给母亲,所以她有些营养不良,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很瘦,怕是不到一百斤。
今天下午二孩给小鸡褪毛的时候,就提议晚上要一起吃饭,安然倒无所谓,可母亲坚决不同意义,这犊子为了给刘飞阳创造条件各种手段都用,褪着褪着开始掉眼泪,等把小鸡褪完的时候开始嚎啕大哭。
细问之下说是想他妈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他添油加醋的把这几年是如何与刘飞阳相依为命的讲出来,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安然母亲是面冷心热的主,听完之后也跟着掉眼泪,越看二孩越顺眼,就像自己孩子一样。
如果刘飞阳在的话,绝对不会让他说下去,有些伤疤长在自己心里,没必要扒出来给人看,更无需用伤疤获得某种同情。
他回屋把军大衣脱掉,里面是母亲在世时给他织的毛衣,红色,比较喜庆,把这个也脱掉,里面就是秋衣,从昨天到现在他还没好好洗过脸,也没有时间洗。
他打了盆热水站在厨房里,挽起袖子,旁边摆上洗发水和肥皂。
第一盆还没等洗完,水已经变成黑色,上山背柴火都是脏活,灰很大,还有收拾房间,也都是脏活。
第二盆稍稍清一些,但也不是很干净。
等到第三盆的时候,才算是清澈见底,回屋拿毛巾擦干,只剩头发上还有水迹,这年头也没有电吹风,至少这里没有。站到镜子前拿起梳子梳了梳头,弄了个中分发型,不满意,看起来像是电视剧里演的汉奸,又弄了个偏分,也觉得和自己脸形不相匹配,最后干脆打乱,这样看起来还顺眼一些。
他这人不娇气,从来都没用过抹脸的东西,但是在今天他特意问售货员有没有,售货员给他推销了新出的大宝,说是抹上之后皮肤嫩的很。
他不在乎嫩不嫩,这东西只要香就可以,他闻了下觉得还不错,就给买下来。
打开盖子,挤出一小条,小心翼翼的往脸上擦拭着。
有些话他没法对别人说,只能放在心里,安然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为了配得上她,也得有股香气。不至于像安然那么清新脱俗,也得自我陶醉。
他推门出去时,饭菜已经摆在东屋,就差他过去。
不知为何心里还有些紧张,有些担心自己身上的香气,不能像安然身上的香气一样吸引对方,还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感觉。
推开门,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小鸡炖土豆,还有鱼,不是河里挖的那种白鱼漂子,而是一条二十多厘米长的鲤鱼,浇汁做法,应该是出自安然之手。
“你…洗完脸我都不认识了”安然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坦然说道。
她的眼睛很纯,像一汪湖水清澈见底,即使盯在对方身上,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自在。
“小伙子长的不赖,体格也壮实”
她的眼睛和安然一样,只不过常年的卧病再床加上生活对她无情的摧残,让这潭湖水上多了一沉灰尘,不是浑浊,而是看透世事的慈祥。
“吃吧吃吧,野鸡凉了不好吃,有股骚气”二孩急不可耐的说道。
这犊子还算会做人,知道把安然旁边的位置留给刘飞阳留着。
“野鸡还是以前小然他爸在世的时候去山上撵过,两年了”
老两口感情很深,即使现在提起还会抹眼泪。
“哎呀…妈,大过年的哭什么,我爸在那边过得比咱们好,吃饭”安然夹起个鸡腿递给二孩“你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又把另一只鸡腿给母亲。
刘飞阳没有觉得半点不妥,还暗暗觉得安然是个好媳妇,他在农村的时候养过狗,也没好狗,都是土狗,鉴定狗好坏的办法的办法很简单,弄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狗放到这狗身下,如果让吃奶,就是好狗,如果不让,就是劣狗。
和公母、是否在哺乳期无关。
因为让裹是一种态度,表现出的是种母爱。
安然照顾母亲是孝顺,给二孩夹鸡腿就是母爱,所有贤良淑德的特质都具备。
刘飞阳不吃鸡,就吃鱼,好像吃到鱼就相当吃到安然一样,遇到鱼刺都嚼吧嚼吧咽下去,没有丁点遗漏。
“哎呀…”二孩神神叨叨的一拍大腿“我说差点什么,过年得喝酒啊,阳哥,下午你出去的时候说买酒买回来没?”
“小屁孩喝什么酒”
“小屁孩喝什么酒”
安然和刘飞阳异口同声的训斥。
说完之后,两人互相看了看,随后相视一笑。
“完喽完喽,以前就一个爹管着,现在又来了一个妈,姥姥,咱还是赶紧吃饭吧”他说着,开始往嘴里扒饭。
第0010章 西藏有多远
落落大方的安然似乎从来不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面红耳赤,当然,二孩那天伸手掏裤裆除外,她没有娇羞脸红,还能坦然的给刘飞阳夹菜,这让刘飞阳多多少少有些心酸,习惯于照顾人的角色,突然间被照顾,让他很不习惯。
在这边黑土地上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大男子主义,他也有。
安然母亲的饭量小,吃了一碗就下桌躺着看联欢晚会,这届晚会最经典的一句台词莫过于:别让你的眼泪流到下一个世纪。
简简单单的一句台词不知有多少人为它鼓掌叫好。
安然在故意放慢速度,她担心只有他一个人吃饭会尴尬,刘飞阳会时不时感觉到安然在看自己,可用余光看去,安然却在看电视。
他也不知道自己神经兮兮的算什么,就是喜欢看,哪怕是用余光打量着她背影,也希望时间凝固在这秒。
酒还是喝了。
在二孩的一套爷们儿理论和过年助兴的基础之上,在加上他呆萌的眼睛,终于说动了爹妈。
安然不喝酒,也不会喝酒。
可没用刘飞阳劝,她母亲主动说“小然,你喝点吧,这白酒不但解乏还能让人轻松,今天过年你少喝点没事”
刘飞阳给她倒的酒,不多,一两左右。
安然握气酒杯不知想起什么,还有些微微颤抖,看的旁边刘飞阳有些心酸,他不懂什么男人不能让女人流泪那套大理论,只是在父亲身上学到:每次吵架只能是媳妇赢,如果看到媳妇伤心就给她抱在怀里。
他想,现在却没有那个资格。
喝上酒就打开话匣子,意味着这顿饭无限延长,直到窗外响起鞭炮声,两人才放下酒杯。
“小然…妈妈给你准备个新年礼物”母亲一直守着时间,看马上要到十二点,这才一脸幸福的说道“这两年都指着你,妈妈是个废人啥也不能干,家里家外都的操劳”
“妈,你养我小,我就养你老,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安然喝了酒,非但没有酒精上头的豪气,反而露出小女人的温柔。
“哎,不说了不说了,大过年的开心点…”
她一条腿蹭到炕梢,有个柜子,她伸手把门打开,动作缓慢的让人着急,却又在着急中能让人静下心来等待,一只手在里面翻翻找找,终于拽出一个袋子,她放到炕上一脚踩住,一只手解开扣子。
抓出来,抖了抖,一件红色高领毛衣暴露在空气中。
“我啥也不会,就能织个毛衣,上面的花都是新学的,隔壁你张婶说是新鲜款式,等会儿你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如果不行妈再给你改”
“妈…你咋还能织毛衣呢”安然看到这幕,眼圈又红了。
“那有啥不能织的,登天的梯子不也得人造么,慢点就慢点,但咱一步一步来。你上班我就在家织,呆着也没事,就当锻炼身体了”
“妈妈”安然一下扑过去,积攒两年之久的眼泪洒落在毛衣之上。
天知道对于一个半身不遂患者,织一件毛衣意味着什么。但是人知道,这件毛衣是母亲用一只手勾勒一年的成果,还有上面的图案扎破多少手指。
“不哭不哭,大过年的,咱不哭”母亲拍着安然的脑袋,眼圈也红红的。
刘飞阳不是个煽情的人,他也看不惯太煽情的场面,给二孩递个眼神,两人安静的把桌子收拾了。
“你俩,出去,我要换我妈妈给我织的毛衣”
脑袋有些微醺的安然抽了下鼻涕,顺带着把眼泪吸回去,言语中的骄傲,像个从小被宠大的孩子,没人会相信她经历过什么。
两人推出门,走出房间。
“阳哥,你说咱妈在那边会不会想着也给咱们织件毛衣”二孩有点伤感的问道。
“她们想不想我不知道,但是我给你买了件新裤衩,过年了,咱换上,亮亮堂堂的过年,身上有新的的东西,沾点喜气”
“刚才我在那屋我没说,你脸上抹的骚哄哄的是啥啊?”
“骚的?”刘飞阳一愣。
“人是骚的”二孩非常精明的说道。
“小瘪犊子,你懂个屁”刘飞阳对着他屁股蛋/子一脚,给踹到西屋里,两人三下五除二的换上新裤衩,二孩还在埋怨,买的时候不看着点,直接买的带兜的多好,还得往上缝兜。
换完裤衩,就得出去放鞭炮,他拎着一串两千响的大地红走出去。
东屋的安然恰好穿着新毛衣出来,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不假,红色的毛衣托起白莲花般的脸蛋,而在那莲花的花瓣上,还有一抹酒后的粉红。
“你要放鞭炮?”
“过年嘛,听个响炸一炸,来年能好点”
“走走走,我也去”安然显得有些兴奋,自从爸爸去世之后,鞭炮这个东西对她来说就是别人的喜悦,她喜欢却不敢放。
对于不怕虫子不怕蛇的安然来说,着实是种怪事,
安然站在门口,捂着耳朵,刘飞阳手里拿着烟,站在积雪覆盖的前院里,扭头看着这个女孩。
“呲…”捻子发出一阵火花。
刘飞阳抬腿往回跑,跑出两步,身后传来里皮啪啦的声音,一闪一闪的火光让安然的所有表情如幻灯片般在他眼前闪过。
他转过身,和安然并排而站,看着那转眼消失的耀眼和遁入空气的烟雾。
美妙总是短暂的,安然蹦蹦跳跳,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脸上的喜悦并没消退,转过头,她盯着刘飞阳,微笑几秒后着伸出手,爽朗道“祝你新世纪快乐,心想事成,能找到个你喜欢的女孩也喜欢你的女孩,成家立业,生个大胖小子,然后我就是姑姑了”
“祝你新世纪快乐…”刘飞阳把手递过去,心里的潜台词是:我希望你永远都当不了姑姑。
“敷衍…”她松开刘飞阳的手,抬头望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又喃喃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今后要干什么,总不能一辈子在出租屋里吧?”
刘飞阳也学着她的模样,看向天空,很认真的思考了下这个问题。
要干什么?
对他来说确实是个问号,以前的刘飞阳脸朝黄土背朝天,以为沿着父辈的足迹就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一辈子,二孩的一钳子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在来的路上,他想找个饭店刷刷盘子洗洗碗,对付个温饱。
遇到安然,他又学会了往脸上抹大宝。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豪言壮语,他根本没听过,更别说讲出来。
现在的他有两个目标:第一,不辜负在父母坟前说的,活出个样来,给自己看!第二,娶安然为妻。
可这些东西到他嘴边,就变成大大咧咧的表达出来“不知道”
“你得知道,人活着得有目标,你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嘛?”她憧憬的望着夜空,嘴里呼出白色气体,借着一两酒劲,把手放到嘴边大声喊道“我要让我妈妈站起来,我还要带她去西藏,因为我爸爸在天上,那是距离天最近的地方”
“哎呀…”隔壁蹲墙根撒尿的张寡妇叹了口气,站起来提上裤子,顺墙头看一眼,不禁摇摇头“家里有个爷们儿是不一样啊,你妈能不能站起来我不知道,你家的日子怕是要站起来喽”
第0011章 那迷离眼神
按理说刘飞阳忙碌了一整天,昨夜又没休息好,他应该像旁边二孩一样呼呼大睡才是,然而现在的他却失眠了,睁着两个犹如灯泡般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在想西藏是什么地方?他在电视上看过,听说那是人一辈子终究要去一次的地方。
那里有千年的神秘古刹,那里有蔚蓝天空,那里还有连绵万里的碧波草场。
他在电视上看过一部专题报道,是关于天葬的,据说是最高规格的葬礼,画面中没有秃鹫啃尸的细节,却拍下来上两人就是陌生人,没有刨了多年的黑土地,也没有几辈人感情的左邻右舍,做错了就得认罚,挨打了就要立正。
在刘飞阳记忆中的那个女村妇女,大字不识,却常常把吃亏是福挂在嘴边。
这道理他懂,对二孩来说就有些飘忽。
二孩这个生瓜蛋,能跟身后背着五/连发的三虎子动手,就说明他不是啥消停的主,如果出去打工,受不了气低不下头,这也是个问题。
他身上穿的藏青色的秋衣,炕烧的很热,被子里的身体已经出汗,他没有把被子掀开,怕着凉感冒,打针吃药还得花钱,只能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翻个身,瞪着他那灯泡般的眼睛看向天花板。
时间一晃过去三天,大年初三。
二孩经常去东屋去,美曰其名是陪安然母亲说说话,实质上这犊子离不开电视,就是听听声,趁机瞄两眼也爽快,刘飞阳不好意思过去,倒不是矫揉造作,他看到安然就会情不自禁的把眼睛放到人家身上,并且不能自拔,闹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尴尬之后,他也学乖了,暗中偷偷的看。
放在现在这个社会可能说:物质成就爱情,物质打败爱情。
当时没有那么多说法,刘飞阳想的也很简单,要娶安然最起码得带她去西藏吧?
从村里出来时就带了父母的照片,自己买的烟叶也没来得急拿,所以就买了两盒大前门,他抽不惯这种东西,没劲,软绵绵的像海绵,有几次把过滤嘴拽下去,发现剩下的烟头太长,看的他心在滴血,现在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他在炕上坐不住,常年与土地为伍,没有地心里不踏实,现在找不到谋生的营生更不踏实。
推门走出去,站在东屋的门口朝里面喊一句。
“二孩,我出去上县里转转,你去不去?”
“你去吧,我陪大娘说说话…”
这犊子趴在炕头大义凛然的回道,安然母亲俨然已经拿他当自己孩子,任凭如何。
“狼心狗肺的小畜生”刘飞阳暗自嘀咕一句,透过门玻璃,看见安然正坐在炕梢,没看电视,手里捧着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w正在饱读,眉眼都是那样安静。
他曾看过两页,字都认识,但是对那“保尔柯察金”拗口的名字实在不敢恭维,读不上去,没有代入感。
“你好好呆着啊,别惹大娘生气”他又嘱咐一句。
眼睛特意的瞄了眼安然,后者还是那样,一丝不苟的看着书。
推开门,外面又是冰雪世界,这几天都没刮风,白雪之下世界一片祥和,走到胡同里他不禁又想起那天自称安然是他媳妇的钱亮,刘飞阳羡慕他的二八自行车,也羡慕能在银矿上班,但不嫉妒。
村里还有过年吃肉和过年杀猪两种人,外面的世界分三六九等也就不稀奇。
钱亮这几天正被父亲拽着满世界拜年,心里着急,没日没夜的想着住进安然家里的王八羔子能不能对安然图谋不轨,上火牙疼,侧面的口腔还有个红豆粒大的血泡,奈何在父亲的淫威之下他离不开半步。只能干着急。
刘飞阳七拐八拐的走出胡同,走上县城的主干道,马路中间的继续已经被清理掉,都堆放在路边,有些还被人做成了雪人,画着笑脸。
这里距离县城中心走路还得二十分钟,说白了,还没脱离矿厂家属房的辐射区域,街道两边有个体小商店,也都没开门。
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他独自走在上面除了除了荒凉之外还有些突兀。
要想找到营生,就得奔着县城中心走去,那里做生意的人多,饭店也多。
“嗖…”
一辆黑色桑塔纳两千从刘飞阳旁边路过。
这年头车不多,除了县城通往市里有一趟人得挤上去的汽车之外,有私家车都是富甲一方的名人。
刘飞阳侧过头看向这辆车,顿时呆在原地。
开车的人是谁他不认识,坐车的人是谁他也不认识。
但是他知道,坐在后座的是一位女性。
鲜红的嘴唇,白皙的脸蛋,还画着重重的眼影,在路过的时候,正略显惆怅的看着车窗外,眼神有几分迷离。
第0012章 惊鸿一瞥的相遇
刘飞阳不是一个见异人,还有些则是在门口贴着店内有水果的牌子,招揽客人花样百出。
他把双手从袖头里抽出来,如同一头饿虎瞪大双眼,看那个商家才是自己的觅食之处,他着急找到工作,却不会一头冲到哪户商家里面,得有对比,从规模、外观等各个方面分析哪一处更适合自己。
反正时间大把的有,算不上闲庭信步的走到街道末尾,已经见不到商家,这才折返回来,刘飞阳没读过多少书,如果他读书想必也是中考高考状元之类的,这厮别的本事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算是看门绝技,老话叫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