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冷笑道:“反正我可以告诉你,这怨气不久自散,不需要人解决。可这老虎已经开始妖化,就靠我教你那点缚妖阵,尤其你还没有修行,根本束缚不了它太久,早晚会开始伤人。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你就必须跟我修行。”
秦弈抿了抿嘴,憋了半晌才道:“反正我总会解决的。”
流苏嗤笑不已:“你的办法就是把这个已经无人问津的仙迹重新往外传扬,吸引寻仙者来除虎?”
“终归比村民们靠谱点,我看这李家兄弟就有点本事的样子。”
流苏笑道:“如果要走你这路子,我倒有个更十拿九稳的主意。”
“什么?”
“这李家兄妹非富即贵,只要把他们坑死在虎口之下,这老虎包保要被人剥皮抽筋,绝对没有活命的余地。你却反倒提醒他们不敌便跑,老虎不会追……”
“呸!”秦弈翻身而起,跑到屋角将狼牙棒拎起来,再度塞进了洗脚水里。
流苏在水中破口大骂:“妇人之仁的蠢货!如果他们伤在虎口下跑出来,第一个就拿你出气!”
秦弈根本不理它,转身走到屋角。屋角有小炉候火,陶罐微热,隐隐散着丹药的清香。
制药炼丹之术和一些简要阵法布置,既是秦弈在擦边满足对这个世界修行的好奇心,也是流苏希望展示“我真能教你修仙”的证明,双方在这个方面倒是一拍即合,一个学得认真,一个教得用心,没有吵吵嚷嚷的争辩。
秦弈盯着炉火看了一会儿,默默盘算了一下时间,又顺手取了一壶酒,走到窗前小口小口地喝。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漫天星月生辉。
人间更漏不到处,虫蛰蝉鸣,小酒微醺,秦弈一直觉得这样的环境本身就几近于仙。脱离了车马喧嚣,远去了勾心斗角,这月色的清辉,田野的芬芳,世俗之人又留意了多少?寻仙寻仙,到头来寻到的还不是自己这种别有用心的欺骗。
秦弈一直觉得,如果能把山间的问题解决掉,其实一辈子窝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前世是坠崖而死,穿越至此无异于重获一次生命,就享受生命不好吗?
他传唱《好了歌》,倒也不是装仙境,而是真的见多了寻仙者,有感而发。
“你说,这夜多美……”他喃喃地说着,仿佛梦呓。
闹别扭中的流苏“嗤”了一声,似是不屑。
而事实上它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认为秦弈非常适合修仙。他有种很恬淡的气息,不执、不妄、没有入世封侯之念,好像一间草庐就可渡平生,这种人比那些虔诚叩首执意苦求的人更适合修行。
可惜他不肯修。
其实天知道,所谓的恬淡不入世,在秦弈的世界里另有称呼,叫宅。
第三章 不信仙
慢慢喝完了壶中酒,秦弈看了看院子里的月晷,再度盘算了一下时间,转身回到炉火前。炉火被风带得微晃,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护住风向,再也不走开了,认真专注地盯着炉火,两眼一眨不眨。
也不知盯了多久,炉火上的陶罐微微晃动,似有微光隐现,芳香扑鼻。秦弈飞速扣下罩子,炉火顿熄。
小心地揭开罐子,一枚青湛湛的丹丸安静地躺在罐子里,有隐隐光华绕着丹丸一闪即逝。
“成了?”
“成了。”流苏的声音再度浮现,“说你无求吧,做起事来却熬得住性子,炼药这么枯燥,盯着一动不动的事你怎么就能做得这么安稳?”
“你给我一个游戏,我能更久不动。”
“……你把炼丹当成了某种游戏?”
“差不多,反正也是升级……”
“算了。”流苏很是无语:“反正你之前那种药丸,只是解除怨气侵袭致病,并不是解毒丸。这一枚才是真正可以一丹解百毒的仙丹——当然,这不过是第九品最下阶的玩意,仅限解凡间之毒,还要看中毒程度。但已经可以说,你基础入门了。”
秦弈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有些翻涌。
把丹药捧在手心,真能感觉到有一种能量在流转,仿佛蕴含了很多很多玄妙的意义在其中,无法分辨。
两个多月了,终于练出了第一枚脱离了“凡品”的“仙丹”。
这是没有修炼任何功法,没有一丝灵力,没有特殊药材特殊火种特殊丹炉,纯粹用高明的炼丹药方和火候掌控,炼制出了仙丹!
“现在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流苏冷冷道。
秦弈去墙角拎起了狼牙棒,棒身黑不隆冬,但在月色下却似乎能隐隐看出一丝暗红色泽,仿佛残存万年的血迹,细思有些狰狞。他叹了口气:“没有修行,都可以布置阵法、炼制仙丹。你教给我的应该是很高端的法门吧?”
“也是你契合之故,你是我见过最适合修仙的人。”流苏也没再和他争吵,反而夸奖道:“如此悟性,又耐得住性子,澄明清净,便是许多自称有道行者也及不上你。”
“就别天天重复着怂恿我修仙了。小命最要紧,夺舍这种事情想想都恐怖,谁敢赌?”
“就是太怕死。”流苏冷冷道:“之前教你练的丹药,你一枚都不敢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起个吃枣药丸是什么意思,这枚新丹你又想怎么命名?”
秦弈没回答,出神地看着丹药,忽然道:“你想教我修行,为的是让我将来有能力助你重塑身躯对吧?”
流苏没好气道:“对。”
“那我说把你送出去找过一个主家,你又不同意。多少寻仙者都会把你当宝贝供起来,又何必和我在这较劲?日复一日磨着我,说着一模一样的车轱辘话,有意思吗?”
流苏冷冷道:“这两三月来,你提防我,我又何曾不在观察你?你虽怕死多疑,内心倒良善,别人则未必。我不过一缕残魂,并无自保之力,也怕所托非人,万劫不复。”
秦弈笑道:“你这么一个恶毒的器灵,居然会怕所托非人?”
“我不是器……算了。”流苏若无其事道:“正是因为我这种……器灵,才更知道遇上了同类是什么下场。”
“好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流苏悠悠道:“反正我在山间千万年都等过来了,很有耐心,你既然对炼丹布阵感兴趣,终有一日会忍不住跟我修行……说实在的,让你把我扔了,你舍得不?”
秦弈抽抽嘴角,没说话。
流苏冷笑:“就像你跟我说的小故事一样,人类的本质果然是真香。”
“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人类的另一个本质?”
“什么?”
“复读机。”秦弈板起了脸:“听不懂不要紧,你只要知道这很像你。”
…………
“嗖!”银光如练,李青君枪出如龙,将一头突然窜出的青蟒钉死在山壁上。这男装少女,竟有着极为上乘的武学,修行已然登堂入室。
淡淡毒气溢散出来,她皱了皱眉,挥手驱散。
李青麟似是很放心妹妹的实力,他没去出手,而是很认真地在观察山间形势。山间云霞缭绕,也漫过两人所处的方位,很淡,影响视觉程度不高。他伸手虚捞了一把,那云雾却似是躲着他一样,反而散开了。
“青君,进山之后,是否觉得哪里不舒服?”
“觉得从头皮到骨髓透着悚然,皮肤有些发麻……”李青君双手抱臂打了个哆嗦,“就像听着两把枪身摩擦的那种声音……”
话音未落,忽有毛骨悚然之意兴起,头皮都有些炸开的感觉。两人转头看去,却见一头浑身通红的野猪从山石之后骤然跃了出来,獠牙森森,竟有尺许长,远在数丈都能闻到血口之中传来扑鼻的腥味。
李青麟也提起了长枪。
“吼!”野猪急速撞来,带起一片沙尘。
两人左右散开,野猪一个急刹,猪蹄竟然在地上按出了一个土坑。
李青君正要出枪,另一边李青麟的枪尖早到,炫目的厉芒狠狠戳在野猪脑袋上,直贯而过。野猪挣扎嘶吼,却没有即刻身死,那獠牙还在尝试反挑,如同有灵一般,形状诡异至极。
李青君一声轻喝,翩然跃起,长枪从野猪口中直插而入,野猪挣扎片刻,终于没了声息。
三下五除二就击毙猛兽,两人却也没什么自得之情,仿佛天经地义。李青麟看着野猪尸首,忽然一笑:“这山下村民倒也厉害得很,有这样的猛兽在山中,居然个个过得自得其乐,那秦弈直接就住在山脚下,也真不怕死?”
李青君犹豫道:“会不会是真有什么道行之士隐匿山中,护佑村民……”
“没有。”李青麟斩钉截铁,“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四面八方的薄雾之中响起了低低的呜咽,似有怨恨之意缭绕心田,挥之不去。
李青麟听着呜咽声,不为所动,沉吟道:“我觉得这云霞根本不是仙气,反而可能是怨气鬼厉所聚,这野猪很可能就是受了什么脏东西影响变得这样的……”
他的判断至少对了一半。云霞是怨气,只是野猪的变异与此无关。
李青君奇道:“那怎么会是红彤彤的颜色,看着仙气飘飘?”
李青麟漠然道:“究竟是谁说的红霞就很仙气?血是什么颜色?”
“呃……”
“所以这雾气反而躲我,因为我征战过沙场,身上的煞气或许比这些千万年来无所凭依快要散尽的怨气更浓。”
李青君很信服兄长,闻言便道:“这么说来,或许千万年前这里死过很多人?”
“不知道,反正我看它也到快散尽的时候了。”李青麟伸手掂出秦弈的药丸,摇头笑道:“所谓山间毒瘴,其实只是被怨气侵袭。那些九流方士的丹药反而比正经解毒丹好用……这便是所谓秦弈一丸解百毒的秘密。”
李青君瞪大了眼睛:“你……你来这里,是为了……”
“世上或许有些魑魅魍魉,也有些捉鬼除妖的法术,却根本不可能存在真正的长生之法。否则多少帝王沉迷于此,为何不见一人长生?你我武道有成,延年益寿已非寻常,妖魔鬼怪亦可破之,又寻个什么仙!”李青麟断然道:“东华子不过用些九流方术哄骗父王修道,乱我朝纲,我也带一个方士回去,破他伎俩便是了。”
“所以你根本就是专为那秦弈而来!”李青君顿足道:“你号称陪我来寻仙,其实只是为了验证传闻,搞明白他是不是你想要的人!”
李青麟转头看着她,再次重复:“世上根本没有神仙。”
李青君气鼓鼓地往山下跑:“我这就去揭穿那姓秦的骗子真面目,看你是不是要带个和东华子没两样的骗子回家!”
李青麟目送他下山,摇头笑笑,又抬头看了看山间云雾,继续往更高处信步而去。
他要去看看秦弈说的不会追人的怪虎。
第四章 闯院
秦弈没睡,他还在配药。流苏号称有许多药物要借月华,逼得他总是通宵。
“红萤草,只取尖端一寸;寒簟花,只取花蕊中心。再加三滴金蟾脓液,以月华之露相和,反复捣锤……秦弈你大爷,别用我捣药!”
“没把你喂蟾蜍粪就不错了!金蟾脓液是什么鬼东西,加进去配出来的不是淬体液而是痒痒粉吧?”
“你懂什么,这叫君臣佐使,调和阴阳……”
“少来这套,上次教我配的石肤水,添了什么鬼头岩粉,害老子痒了三天三夜,还有上上次……”
流苏理直气壮地打断:“欲锻体肤,本来就要忍人所不能忍,你以为修武是吃饭睡觉?”
“老子信了你的邪!”秦弈愤愤然滴了三滴脓液,拎起狼牙棒锤进了石臼里,自动脑补出摁着一个人的脑袋往里砸,两条腿在石臼外面蹬啊蹬的场面,聊表慰藉。
“秦弈你大爷!”
“闭嘴,臭棒!”
学习药理和炼丹也有段时间了,随着药理知识逐渐加深,秦弈早就开始怀疑有些玩意根本不是必须的,只是这根死棒子故意让他添加一些坑人却又没太大后果的添加剂,报复自己破坏了它夺舍的事情。包括所谓的借月华,听着也不靠谱得很,不知道是不是连这个都是假的。
可实习生终究没底气推翻导师的指点,只能选择听流苏的方子,日复一日地被坑。
秦弈现在炼的是锻体药。
他虽然没有学任何修仙法门,却正在学习武道。
武技的来源不是流苏教的,而是身体原主自带的,身上还有秘籍呢。只是似乎不得其法,练得不怎么样。而流苏却能知道不少高端法门,连棒法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