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懦弱的王慌了阵脚,过了好一会,回过神来的王便语气凝重的对着乔子目说道:“这可不单单是你自己掉脑袋的事情,你应该明白。”
乔子目慌忙跪倒,发起毒誓证明自己所言无误,王见他的神情不像信口胡说,他也明白乔子目确实有些本事,于是便低声问他:“好,我且问你,有什么方法可以破解这妖言?”
乔子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慌忙如实禀报。
原来,此妖现世,必是双生双胎,先头降世者名为“如是”,乃是人首兽身,如是报出的预言只是天机之中的一半。
等到“如是”死后,令外一妖也会在方圆十里之内降世,那妖名为“所说”,应是兽首人身,它会讲出剩下的另外一半预言。
等到“所说”死后,预言才会开始实现,这也是“如是所说”这句话的由来。
乔子目对王讲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现在预言初现,但只有一半,所以尚有机会,如果……
王慌忙问道:“如果什么?”
乔子目低着头说道:“如果,能在‘所说’降世之前,将其扼杀的话,也许就能使社稷不绝。”
说出这话之后,乔子目心脏狂跳,这只是他的一个猜想,也是他自己唯一保命的机会。
而王听罢过后若有所思,只见他浑浊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杀意,他对着乔子目说道:“你的意思是……”
“臣斗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趁此妖现世之前,杀光所有王城附近待产之物,或畜,或,或人。”乔子目浑身打颤,言语颤抖。
此话刚出,王也大吃一惊。他自然明白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不过,他却也没有任何迟疑。
是的,在自己的江山权利面前,很显然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于是,过了一阵之后,只见王低沉的对着乔子目说道:“那这事,你一定得办好,不能走漏了任何风声。”
“臣必定肝脑涂地!”乔子目颤抖的应道。
那一天,就在这城中的百姓刚刚醒来的时候,他们自然不知王城之中已经出现的变动,以及那由贪欲迅速酝酿出的浓浓恶意。
那一天,王城内处死了一批养马的马夫以及宫女侍卫,朝阳升起,血腥之气引来了乌鸦落在了雪上,手起刀落的一幕,在乌鸦的眼里似乎充满了好奇。
雪停了,风没有止。乌云慢慢飘来,却也盖不住杀意,百姓的家中升起炊烟,他们的日子依旧艰难且平静,王的军队已经开始集结,战马蹄子踏过雪地,惊起了啄食血食碎肉的乌鸦,乌鸦飞起,呱呱嘶鸣。
乌鸦飞过皇城,黑漆似的一片羽毛落下,城墙上的王此时披着雪貂蓉的披风正端起一杯美酒同乌鸦一起俯览着这一切光景,一段不为人知的残酷历史故事则悄然拉开序幕。
第一章 游方僧 墙现鬼影
这场雪很大,由夜晚的山风携带着,似乎那些千百年成就出的树木都抵挡不住,伴随着呼啸狂躁的风雪无力摇曳,一直到天明都没有停歇。
其实这世上最最轻贱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人。这是真的,因为人可以任何环境下生存,无论富贵贫贱皆是一生。
天空异象出现的前三天。
清晨王城,贵族老爷们尚在温柔乡中沉睡,而贫苦的百姓却早已在饥寒之中苏醒。苛捐杂税之下百姓苦不堪言。但好就好在百姓永远是百姓,只要尚有一口饭吃还有片瓦遮身,他们便都会安然立命。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清晨的菜市口出奇的热闹,几个月的大雪给穷人带来绝望的同时也为富足的商人带来了商机。天还未亮,王成内几家商户早早就让伙计将油米摆放在路旁,冰天雪地的价格自然是平时的数倍,穷苦人家哪有这些,所以只能以儿女相换,被卖的人好似牲口一样的分成了三六九等。
下等男童两盅粟,中等壮力五担麦,上等美人再加十斤棉一斤盐。壮劳力是要被贩卖到别国为奴为隶,而俊女子美童男则是要经过筛选后被当作宠玩临幸之物送入王宫。
慢慢的演变成了一个合法人口市场。官兵从中收取税银,每日从此发向他国装满奴隶的马车络绎不绝,周边国家的客商也会在此以物易物,竟也热闹非凡。
就在这天清晨,就在那些商贩和穷人彼此忙碌的时候,一名衣着破烂满身尘土的游方僧人出现在了街边,他靠着奴隶马车坐在雪地之上赤手托钵等待着布施。
可人们连自己都难以果腹,哪里会有人来布施与他?
所以这可真是个新鲜事,只见旁边的奴隶商朝着那僧人嘲笑道:“和尚,你在这做什么?”
和尚说:“和尚在此救人。”
他的声音平淡,眼睛也尚未睁开,而那汉子噗嗤一下笑了。然后对着那和尚说道:“和尚怕是饿迷了心,也不想想你自己都快饿死了,连自己都救不了又能救谁?”
和尚眼睛睁开了,他望着眼前麻木而绝望的人群,平淡的说:“救人即是救己,和尚救的是想获救之人。”
“疯秃驴。”那奴隶商往地上狠狠的吐了口涂抹,指着自己车上的那些奴隶大声呵斥道:“听到没有,这和尚怕是想要救你们,你们想被救么?”
那些奴隶浑身颤抖的摇头,而那商人又骂道:“贱骨头!不想被救的话就往他身上啐吐沫。”
奴隶们犹豫了,而他身旁的另一个商人也劝他为何要与个穷酸和尚置气?只见那商人骂骂咧咧:“我就是看不惯这种蠢货,信佛就能饱餐救人?如果那什劳子东西管用那我们还赚谁钱去?吐,凡是吐了的,今晚都有饱饭吃!”
在饱餐的引诱下,那些奴隶似乎不再迷茫,他们争先恐后的朝着那和尚啐着口水,而和尚却依旧在众人的嘲笑中一动不动,静的好似狂风中的一块顽石。
奴隶商狂妄的笑了笑,然后对着和尚说:“疯佛爷,你还想救他们么?”
和尚平静的说:“只要他们想救自己。”
说罢,和尚开始低声诵经,但他诵经的声音很快就被四周的讥讽嘲笑之声淹没,直到一只被冻的红肿的芊芊玉手出现。
那只手从嘲笑声中挤出,有些迟疑的将一块糙面饼放到了和尚的钵盂之中,和尚睁开了眼睛,只见到一个身着粗袄的妇女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笑。
这女子看上去颇年轻,也就二十一二光景。面容姣好但又略显憔悴,厚厚的棉袄遮不住依然浑圆隆起的腹部,是一个青年的孕妇。
众人本来在一旁看着奴隶商戏耍那和尚,没想到此时还真有人给这和尚布施,有眼尖的已经认出了这孕妇是谁。她本是城边已故姬裁缝的女儿,名乌兰。这天上街采买粮食,怕是路过见这和尚可怜所以才给了他一个饼子。
那奴隶商也认识这乌兰,便对着她嘲讽的笑道:“怎么着,乌兰妹子,你家粮食多到吃不了要送人了么?”
乌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弱弱的说:“大人生意兴隆,家父生前礼佛,叫我不要亏待了僧众法师,让大人见笑了。”
“呸!”那商人又朝地上吐了口黏痰,小声的说道:“只怕你父亲就是因为信佛所以才被你气死的。”
说罢,那商人气呼呼的赶着装满了奴隶的马车转身走了,人群随之散去,而那乌兰则蹲在了地上,对着和尚说道:“大师傅,你来错地方啦,这座城里的人心眼都不好,是不会给你供养的,我给您一些面食您往西南走吧,听说那边的城还好些。”
和尚望着眼前的乌兰,对着她说:“施主既然明白那方生活富饶,为何还要留在此处呢?”
乌兰笑了笑,然后对着他说道:“我不能走呀,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回来,等到了他,我俩当然会去啦……不说了,大师傅,您快些走吧,走迟了天黑了就难走了。”
乌兰说话间手不经意的抚摸了一下腹部,和尚便发现她和这座城的人的不同之处,她的眸子里虽然疲惫,但却清澈。
于是和尚便起身对着乌兰点头道:“即便如此,和尚谢过女施主,和尚有几句话要送给女施主,可否?”
乌兰点了点头,那和尚说道:“星图变换诞新星,风雪夜伴马蹄声。雪停祸兮便要至,先看地上自身影。福祸皆要自身定,佛在城北老庙中。”
他说完了几句绕口的揭子后,便对乌兰欠身双手合十,然后转身就走。
乌兰没听懂和尚的话,她对着那和尚喊道:“大师,走错了,那边不是西边!”
和尚没有回头,只是开口大声笑道:“我自是从西而来,便不会这般回去!”
乌兰愣了愣,眼前一阵恍惚,那和尚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而乌兰满头雾水也就没想什么,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乌兰刚一转身,一旁刚才看热闹的两个妇女这才开始讨论起来,其中一个妇女冷笑道:“我看这妮子是真疯了,人都吃不饱,还把粮食给和尚。”
另外一个接道:“可不是么,她要不疯,能把自己的老爹爹给气死?也不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谁的野种,现在居然还敢出门,真是不知廉耻。”
乌兰听到了这话后,回头望着那两个女人,然后微笑着说道:“三婶,我父亲之前接济您家不少回,如今他得恶疾去世,您这么说合适么?”
那两个妇女慌忙转身不言不语,而乌兰则叹了口气,回到了家中。
乌兰的家,原是城北的一家制袄店,也就是裁缝铺,几代之前就有些积蓄,他的父亲生前乐于助人,所以落了个好名声。
但是就在年初的时候姬老板忽然窜了恶疾,没两个月便撒手而去,乌兰的母亲过世的早,只留下乌兰自己一人支撑店铺。偏偏也是奇怪,就在乌兰的父亲死后没多久,乌兰竟怀了身孕,而大家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街坊们扯闲话,都说姬老板是被乌兰做的这丑事给气死的。
乌兰的家境不错,纵然他身怀有孕,但依旧有不少媒人前来保媒。可是她却都婉言谢绝了,问她为何她也不做解释,慢慢的,街坊们就以为她的脑子也许坏了,一些更难听的谣言也就随之产生。
不过自古谣言不可听,乌兰的经历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算算日子,乌兰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外加上连日飞雪,所以在那次采购粮食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门,在家围着火炉做着小孩子将来要穿的衣服,陪伴着她的,只有火炉旁睡的正香的大白狗。
说来也奇怪,乌兰这两日老是心绪不宁。那日做梦,竟梦见满城大火官兵烧杀掳掠,被杀死的竟都是怀胎待产的孕妇,那些孕妇的血将雪地染红,哭喊声连成一片,而自己也没能幸免,就在屠刀即将要砍在她身上的时候这才忽然梦醒,醒来之后才发现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一直安慰着自己这只是臆想而已,可哪知道这个噩梦竟然连着做了三个晚上。
“啊!”就在梦中那把冷冰冰的大刀即将要砍在乌兰的身上时,她再一次惊醒了,眼前一片漆黑,床下边的大白狗听到了声音,扒着床望着乌兰。
而乌兰平定了喘息之后,便起身拍了拍大白狗的脑袋,然后对着它自言自语道:“没事没事,怎么又是这个梦?”
她被这个连续三晚一样的怪梦吓得不轻,此时哪里还有睡意?于是便披上了衣服下床,屋内一片朦胧,显然又快天亮了。
乌兰点亮了油灯来到了窗前,她发现已经连着下了数月的大雪,此刻居然快要停了。这可真是好事,起码不会再有人冻死了,乌兰叹了口气,然后望了望天空,忽然,她的表情凝固了。
她看到了放晴的夜空中,一颗前所未见的星宿出现,那星星当真大的惊人,发着怪异的光芒。乌兰从未见过这星星,便看了好一会之后才坐到桌子旁做起衣线来。
而她心中却没原由的出现了一股不详预感,脑子里好像忘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事似的,她出神的想着,一不留神针尖扎到了手上,一阵疼痛传来,乌兰“呀”的一声,一下子就想起了前些日子那游方和尚对她说过的那几句话。
之前乌兰一直没有明白和尚的意思,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和尚的话似乎大有深意。
“之前那大师曾对我说的揭语中第一句,难道讲的就是现在?”
她拼命的回想那几句话,和尚的话大体就是:当天上出现了新的星宿,以往的星图被打乱开来的时候。半夜里会传来急促的马蹄之声,而雪停的时候祸事也会随之而来,之后要……
这时要看自己的影子?什么意思?
乌兰想到了这里,慌忙起身将油灯高举,在微弱的光芒映照下,乌兰望像了自己本该映照在墙上的影子,但这一望不要紧,居然惊得她险些喊出声来!
只见灯光映照之下,她的影子居然在墙上不住的摇曳,而最骇人的是,那影子居然只有半截儿!
是的,那墙影在腰部嘎然而止,下面竟映不出一丝一毫,刀劈斧剁这般的整齐,仿佛让人拦腰切断了一半。
乌兰的冷汗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是个人都明白,影子应该从脚下而生,绝不会凭空消失,但此时墙上的这半截影子又代表什么呢?
第二章 妖言传 如是所说
列位,说句废话,咱们可都是有影子的人,如果有一天你起床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一下子少了半截儿的话,那你会做何反应?
乌兰是只感觉到后颈冰凉嗖嗖嗖直往里钻冷风,而墙上那少了半身的影子也跟着抖动,老一辈迷信说影子是人的魂儿灵,这影子少了半截儿是不祥之兆,恐怕是魂儿预先料到了杀身厄运所以就先跑了。而在古书之中这类的记载倒也是有的。
没等到乌兰回过神儿来的时候,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踏雪之声,乌兰下意识的望去,只见一队骑兵开路,正引着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借着外面雪反光,乌兰依稀的认出了那马车的出处。
原来那马车不是别府,正是当今朝廷观天祭祀乔子目的座驾,由于乌兰家与乔府距离不算遥远,平时经常能看见乔大人坐车经过所以认得。
可这天还没亮,乔大人要去哪儿呢?乌兰心中想到。
咱们前文书提到过“乔子目夜观星象,王城内诞下妖胎”这一节,而他此时正是在去往王城的途中。
而乌兰哪里知道乔子目这次进宫带来的会是什么后果。不过她心中不安却愈发强烈,因为和尚的揭语再一次的应验了。
天上出现了新的星星,半夜里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墙上的影子……莫不是祸事真的要来了!?
乌兰越想越怕,她怕的不是别的,她怕的只是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会遭到不测,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躲一躲吧!
她忙起身收拾衣物细软,将衣物银钱打了个包袱后牵起了大白狗,此时雪已经停了,她推开了门,与大白狗悄悄的钻入了还未放亮的夜幕之中。
那和尚的后几句揭语说过“佛在城北老庙中”。
城北老庙乌兰是知道的,早些年城北的后山上有一座供奉弥陀的庙宇,可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那里还有人供养?庙里的和尚早就逃荒跑了,只留下一座破庙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