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卜元道:“那铜陵的白光景若真有这么大的棋名,太监李无三必然寻了去,到时在铜陵想法子把他解决了,免得日后老是让贤弟惦记着。”方国涣道:“但愿如此吧。”时值正午,温度高得正是时候,天气更加热了,道两旁的树木越显得枯蔫,路上自少了行人。方国涣忽见前方不远处的路旁有一座大草亭,此时亭中已有了五六位避暑的人,不由一喜道:“卜大哥、吕贤弟,且到那草亭里避一避酷热再走吧。”卜元喜道:“正有此意。”
三人到了近前,下了马,自把马匹拴到路旁林中避热食草去了。三人随后进了草亭,亭内果然有些凉爽,见有数条供人坐地简易长凳,三人便寻了一向风处坐了。此时亭中的那五六个人,或躺或坐的歇着,那些人见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进来,知是过路避暑之人,有两人向三人微微点头示意,倒也不曾互相搭话,也是天太热了,大家都懒得言语。方国涣见这些人皆着劲装,多是身材精壮的大汉,腰中各佩刀剑,显是些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其中一清瘦之人,盘坐地上,正在摆弄着什么。
也是方国涣坐得近些,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心中倒是一动。原来那人面前铺了一块绢布,上边绘画了一面棋盘,那人此时正在摆弄着黑白两色棋子,似在自家打谱研棋。方国涣心下道:“此人却也有兴致,这种酷热天气也不闲着。”也是离得近些,更是棋家本性,方国涣便自多看了几眼,却发现那人并不是真正在打棋谱,而是用棋子在棋盘上摆布着一种规则的棋形。似乎哪里摆放得不妥当,那人摇了摇头,伸手把棋形拂乱了,拾起棋子又重新摆起来。方国涣此时心中一怔,不知那人以棋子在棋盘上摆弄着一种什么游戏。这时,那人又摆列了黑白两条长龙,彼此围绕,首尾互接,那人接着又以这两条棋龙演化变动出了几种棋形。方国涣见了,心中大是惊异,发觉此人也不是在拿棋子做什么游戏,而是在推演一种深奥的阵形,又似在走着一盘高妙的棋势。
这时,那人似乎把棋形变动到了难解之处,不由轻叹了一声,摇头自语道:“一到这里,就不知如何定形,变化不当,两下都会溃散的。”方国涣旁观了片刻,心中道:“且不管他在摆什么阵形,做什么游戏,如果依棋势来看,倒是一盘绝妙的双活双死局,看来此人一时识不出走活此棋局的位置。不过此人似把黑白两条棋龙当作一家,自让双方配合得巧妙些,好像是兵家的阵法。”想到这里,方国涣心中忽地一惊,暗讶道:“如果用训练有素之人,按此棋形布列成兵阵,依刚才棋势上的变化,搏杀于千军万马中将会无懈可击,没想到天下间竟有如此精通兵家阵法之人。”
这时,那人又摇头自语道:“难道此书缺损了这一页,孙某就真的找不出这二龙阵的阵眼所在吗?把这员大将安排在何处,才能带动二龙阵,不致于双龙无首,被敌人一击即溃?难!真是难得很!除非孙武再生,补上此缺,才能把这两条死龙、救活归一。”方国涣闻之,心中惊异道:“难道这是孙武的兵阵图?世上只有孙武的兵法十三篇传世,没听说有什么兵阵图的?”
方国涣一时惑然,随之寻思道:“此人面容清雅,无恶人之相,这棋形绝妙,自把他难住了,且按棋上走法,给他点示一子,成全一盘双活局吧。”想到这里,方国涣便起身上前,拱手一礼道:“在下方国涣,见过这位先生。”那人闻之一怔,抬头见是一位同避热于草亭内的过路的年轻人,自感意外道:“不知公子有何见教?”方国涣道:“适才见先生以棋子布列出了这盘奇妙的阵势,不管是兵阵还是游戏,在下发现这是棋法上的一盘少见的双活双死局。”“咦?”那人闻言吃了一声,忙起身礼见道,“原来公子是位棋上的高手,失敬!失敬!不知能否施妙手走活此局?”方国涣笑道:“在下不才,也略知些棋之理法,如果先生没什么忌讳的话,在下倒能一子将全局点活。”
那人闻之,立时惊喜道:“求之不得!果真如此,公子不但是棋中的高人,更是兵家奇才!”说着,忙呈上黑白各一枚棋子,道:“公子请了,不知用哪色棋子为好?”方国涣笑道:“此阵黑白都归一家,不分敌我,无论哪色棋子都可以,只要是一员猛将,能压住阵角,带动全阵变化就行了。”那人闻之愕然,心中惊奇道:“这年轻人是什么人?竟然棋道、兵阵两通?”实不知方国涣刚刚是从他摆布的棋形上看出门道的。
且说方国涣随手接了一枚黑子,轻轻点落棋盘中。那人见了,先是一怔,继而惊喜万分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位置,这是二龙阵真正的阵眼所在,公子施展妙手,全了此阵,难道是孙武转世不成?”这一喊,惊动了亭内所有人。那人此时深施一礼道:“在下孙奇,今日幸得方公子解此多年的困惑,实是感恩不尽,且受孙某一拜。”方国涣忙扶了道:“孙先生勿要多礼,举手之劳,何足言谢。此阵布得奇妙,虽成双死双活局,却又与棋上的死活局大不一样,若不是孙先生用棋子摆示出,在下偶然触类旁通,以棋上走法点成双活之局,否则以真人布列成兵阵,在下便不能识得出了。”
孙奇道:“棋者,兵道也,棋家与兵家实为一道,方公子出此妙手也不奇怪。”方国涣道:“曾闻古人以棋上之攻取,用于兵家之夺占,看来果有此事了?”孙奇道:“不错,棋应兵事一说,古已有之的。”这时,亭内众人都围了过来,都是孙奇的兄弟,彼此互见了礼,随后坐于一旁,听孙奇、方国涣二人谈棋论兵。
方国涣道:“孙先生何以运棋道于兵事,竟能推演出这种奇妙的兵阵棋?”孙奇道:“孙某自幼好论战谈兵,尤爱博及各家兵书,诸如《白起兵**》、《李靖答辩论》、《诸葛兵法》,最至爱者莫过于孙武的《兵法十三篇》,视为兵家至宝,熟读之可以倒背。二十年前,偶从一位友人先祖遣下的藏书中,意外发现一部《孙子兵阵棋解》,方知孙武不但有兵法传世,更有兵阵传世,大喜之下,爱不释手。友人知我喜谈兵道,笑而赠之,归而翻阅,却见满书棋谱。起初大惑不解,后偶然间领悟,这是孙武从千变万化的棋势上,演变出来的至奇至妙的兵阵。只可惜此书缺损了几页,使得某些阵形不全,如二龙阵图式,便缺少阵眼之位。”
方国涣闻孙奇所述,惊叹道:“万物一理!果是至圣名言!棋兵相通,便足以证明了。《孙子兵法》为历代名将好之,这部《孙子兵阵棋解》与其相辅相成,竟被孙先生所得,可见先生与兵家有缘。”
孙奇笑道:“孙某虽爱谈兵,但不愿看到战乱杀伐,所持兵道,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年家乡闹匪患,甚是猖獗,连官府也无奈何,百姓深受其苦,为保家护国,孙某便挑选乡中强壮者三百人,演练兵阵,以求自保。后与匪盗两千人斗,竟借兵阵巧妙灵活的变化,以区区三百人,败贼两千,从此匪患始绝。孙某自知兵阵的威力果然无比,不过各组兵阵,需有一员勇猛的大将压阵,方可带动,搏于千军万马中。”孙奇接着叹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能带动兵阵,使其发挥最大威力的大将太少了。”方国涣闻之笑道:“我这两位兄弟,各有万夫不挡之勇,都可做大将的。”孙奇闻之,不由惊异地望了望卜元、吕竹风二人,见卜元背负一包,露出一张弹弓的弓身,其弓身粗而黑亮,显是奇铁打铸,知卜元定是一位大力善射之人。孙奇再看吕竹风时,却是一位持了根竹竿的少年,似一名乡间的牧童,无甚异处。
吕竹风这时见方国涣对自己含目而笑,好像在示意什么,索性一扬手,手中的那根竹竿便疾射而出,直贯入草亭外十米处的一棵粗大的树干中,竹竿竟然透射进了一半,把那棵树干给击穿了,而树上叶子却无一片落下。“好神力!”孙奇等人见罢,不由齐声惊呼。孙奇忙即起身道:“原来三位都是身怀绝技的当世英雄,失敬!失敬!”方国涣笑道:“孙先生不必客气,我这位贤弟天生神力,善使竹子,今见先生非寻常人,所以显示一下而已,别无他意,但想与先生交个朋友。”
孙奇闻之喜道:“如此甚妙,今日有幸识得三位侠士,实为孙某的荣幸。”接着对吕竹风道:“孙某有一位朋友,是一高手铁匠,自家藏有一种精钢重铁之料,可铸神兵利器。日后小兄弟有机会再遇见孙某的话,一定叫那位铁匠朋友给你打铸一根这般竹子模样的精钢重铁竹。”吕竹风闻之,大喜道:“多谢孙先生,我使竹子使惯了,只是竹子太轻,选重些的又太粗,一直没有应手的,要是有了一根铁竹子,实在是太好了。”孙奇笑道:“今日方公子帮了孙某一个大忙,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你一根精钢竹。”方国涣也自喜道:“我这贤弟要是有了一根铁竹子,便可横打天下无敌手了。”孙奇等人听了,暗暗惊异。
这时,忽从一侧树林中走出两个人来,那两人径直走到草亭外,齐向孙奇施了一礼,其中一人恭敬道:“孙堂主,弟兄们都休息好了,可否上路?”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见了,这才知道树林中还有孙奇的人,不由各是一怔,惊讶不已,不知孙奇是位什么样的人物。
第二十八回 金枪无敌将
孙奇这时抬头看了看天,见太阳已不如先前那般火毒了,空气中已有了几丝凉风,于是道:“时辰不早了,通知弟兄们上路。”亭外一人应了一声,回身一声呼哨,忽从树林中呼啦啦钻出来四五百人,几乎一半的黑衣人,一半的白衣人,各持刀枪,并且每人背上都负了一只扁长的盒子,不知内装何物,作什么用,原来这些人一直在林中避暑。方国涣见这些人竟然各穿着一身黑白分明的劲装,想起孙奇适才以棋子摆的棋形,恍悟这几百人乃是用来组阵布兵的,心中惊讶道:“这位孙先生倒是会带兵之人,难道这些人就是孙奇所说的曾击败两千匪盗之人?”
方国涣这时道:“原来孙先生还带了这许多人手,不知先生哪里人氏?”孙奇道:“今日有幸结识方公子,孙某也不必隐瞒自家身份,自从当年我率众击败盗匪,在当地已小有威名,后来有幸结识了替天行道的六合堂帮会,孙某就加入了六合堂,如今我是六合堂首堂堂主。”“六合堂?”方国涣闻之一喜道,“原来孙先生是六合堂连姐姐手下的人。”孙奇等人闻之一怔,各呈惊异之色,孙奇惊讶道:“不知方公子与我们连总堂主有何关系?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方国涣见孙奇的几位手下,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他,似乎“连姐姐”三个字不该他叫的。为了避免孙奇等人误会,方国涣便出示了那块六合金牌令,道:“孙先生可识得此物?”孙奇等人一见之下,不由大惊,立时间齐身拜倒,孙奇恭敬地道:“六合堂首堂堂主孙奇,不知六合金牌令到,有失远迎,还请方公子恕罪。”方国涣有过一次经验了,忙把六合令收了,上前扶起孙奇道:“孙先生与各位好汉不必多礼,在下只不过想证明你们六合堂的连奇瑛连姐姐与我是好朋友,免得引起误会。”随后把在黄河岸边救下连奇瑛的事,前后略说了一遍,孙奇等人闻之,惊奇不已。
方国涣接着问道:“不知孙先生带了这么多人哪里去?”孙奇此时已知方国涣的身份特殊,自是恭敬地道:“孙某奉连总堂主之命,率六合堂总堂处的五百龙虎军北上,是为了关东绿林好汉入关加盟一事,以防不测。”“哦!”方国涣道,“原来如此,是为了加盟的事,这总堂处竟然还有五百龙虎军的。”孙奇道:“这五百兄弟是我六合堂内精英中的精英,由孙某演练兵阵多年,已成气候,可敌万人,有保护总堂安全之责,平时只听令连总堂主的调动。”
方国涣笑道:“原来连姐姐还有护卫军的,更有孙先生这般高人相助,倒出乎我的意料。”孙奇道:“方公子三位哪里去?竟会这么巧在此遇上了。”方国涣道:“我兄弟三人正在办一件事情,欲去铜陵,正好经过这里。对了,连姐姐调孙先生率五百龙虎军北上,可要打仗吗?”方国涣知连奇瑛已与关东的杜健等人联系上了,欣慰之余,见六合堂人马调动,似起了什么变故,故而相问。孙奇这时道:“连总堂主在给孙某的手令上说,关东好汉欲入关加盟六合堂,必会引起关外女真人的警觉,到时有可能阻挡而以刀兵相见的,为防万一,连总堂主准备亲率六合堂人马出关接应,故抽调天下各分堂的精锐北上。”
方国涣闻之,点头道:“连姐姐考虑得真是周全,看来加盟之事已达成了,既是用人之际,待我三人办完一件事后,也去助一臂之力。”孙奇闻之,大喜道:“连总堂主若见了方公子带去的这两位英雄,一定会很高兴的,希望三位早日前去,到时孙某还有一些兵阵上的疑惑,要在棋上向方公子请教的。”方国涣道:“好说。对了,日后不知去哪里寻孙先生和连姐姐?”孙奇道:“现今六合堂天下各处分堂的精锐都被调往河北宣化会合,到时方公子三位去那里寻便是了。”方国涣喜道:“如此甚好,可以见到六合堂内的英雄豪杰了。”孙奇笑道:“到时孙某定会恭迎三位的大驾。”
孙奇随后又对吕竹风道:“孙某一到宣化,立刻叫人给你打铸精钢重铁竹,待你去时,正好能用上。”吕竹风闻之,高兴地谢过了。孙奇接着又赠送了方国涣三人二百两银子,方国涣不受,孙奇等人执意相与,方国涣推辞不过,又望了一眼吕竹风,只得谢过笑着收下了,孙奇随后率了五百龙虎军别过三人去了。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送走了孙奇,也自上马赶路,寻那铜陵的棋上名家白光景而来,以候国手太监李无三。
由于日后要随方国涣去六合堂助战,卜元、吕竹风二人显得异常兴奋。卜元道:“六合堂内都是英雄好汉,做的是替天行道的事,江湖上名气大得很。今天见到了这位孙先生,看其模样就有高人的味道,日后见见贤弟的那位连姐姐、六合堂的总堂主是位什么样的巾帼英雄。一位女子竟有这么大的本事,支撑起如此大的事业来!”
方国涣道:“成功与否是不论男女的,想那代父出征的花木兰、抗击金兵的梁红玉,都是把名字传下来的人,但有才干加胆识,都是可以成大事的。”吕竹风一旁道:“依小弟看来,女子就是不如男子的,二位哥哥想想看,古今的帝王将相与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可尽是男子做的,女子做出几个来?”卜元闻之,不由摇头笑道:“老弟能说出这番道理来,也是有学问的。你可知道唐时的武则天?她便是一位奇女子,做过皇帝的。”
吕竹风摇头道:“古今能有几位武则天?从古至今,几百位帝王,无数位将相,就出了这么一位而已。所谓物以稀为贵,仅这么一位人物,就叫天下的女子自以为了不得,安慰得很,实不知男女之差远之又远的。”“嘿!”卜元自有些诧异道,“老弟哪里听来的这番道理?可又是自家放牛放出来的学问?”吕竹风道:“小弟至今连一个字也不识得,如何能做出学问来?这些话都是从乡里一位教书的先生那里听来的。那位李二先生对女子多有偏见,常说最毒妇人心,天下间唯小人与妇人难养也!六十多岁的年纪,未曾讨过老婆,谁要是说出个有名气的女子来,他就必然反驳一番。时间久了,小弟也认为是有道理的。”
卜元闻之笑道:“那位教书先生莫不是被老婆给甩了?再不就是年轻时受了什么刺激?”吕竹风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李二先生就是在路上遇见女人,也都绕着走,生怕沾上晦气。”听得卜元哈哈大笑道:“天下竟有这等怪人!”
说话间,到了长江岸边一座小镇上,天色已晚,兄弟三人便寻了一家客栈投了,打听了店伙计,知道明日渡江后午前便可至铜陵。吃饭时,吕竹风自放开肚量饱了一顿,看得卜元啧啧称奇。方国涣自是摇头笑道:“看来只有六合堂连姐姐那里,才能养得起贤弟了。”
第二天一大早,兄弟三人便寻了渡口乘了大船人马一齐过了江,然后择路向铜陵而来。行了一程,远远地已望见了铜陵城的城门,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自是高兴起来。
由远而近,沿着大路拐了个弯,忽见前方路旁横七竖八地坐卧着十余人,已然都受了伤,呻吟着,各呈惊恐愤怒之色。方国涣三人见此场面一惊,卜元忙自引马上前道:“发生了什么事?各位莫不是遭了盗劫?”方国涣心中诧异道:“离铜陵城门这么近,怎么会有强人出没?”
这时,一位年轻人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脸沮丧道:“不……不是遭了盗劫,我等为师父报仇,不想那人剑法好厉害,眨眼间几剑就把我们都刺倒了,护着那个怪老头走了。”方国涣闻之,心中忽一动,立感不安。卜元惊讶道:“你们是什么人?”那年轻人悲痛道:“我等都是铜陵城内白光景师父棋馆中的弟子。”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闻之,大吃了一惊,知道出事了,忙自翻身下了马。卜元上前扶了那年轻人道:“这位兄弟莫急,且把事情讲来一遍。”
那年轻人悲愤道:“今天早上有两位外乡人来寻师父斗棋,其中一名怪老头与师父走完一盘棋后,也不知胜负,他便冷笑了几声,与同来的那人忽然就走了。不知何故,棋终后师父仍然坐在棋桌旁不动,我们做弟子的一时不敢去惊扰。然而,当大师兄给师父送茶时,忽发觉师父神色有异,细观时,师父已无了气息,身僵而逝,不知被那老家伙用什么法子害死了。大家立时惊怒万分,随即召集了十多个人追了出来,一直追到城外这里,才追上了他二人。当大家冲上前去质问,欲替师父报仇时,不料那位青衣人十分厉害,左手使剑,几下子便把我们都刺倒了,并说他的主人棋高无敌,别人怎么样,不关他们的事。说完,就护着那位怪老头骑马走了,也不知他们施了什么妖法邪术把师父害死的。”说罢,悲泣不已。
方国涣闻之惊骇,知道来晚了一步,急切问道:“他二人走了几时?从那条路走的?”那年轻人见方国涣、卜元脸色大变,不知面前这三位陌生的过路人是做什么的,竟如此惊急,便言道:“那两个人从右边这条路走了没多久,快些或能赶得上的,三位可是衙门里的?可一定要抓住那两个人为我们师父报仇。”卜元听罢,忙对方国涣道:“走不远的,上马快追。”随后对那年轻人道:“你家师父是被得了邪术的妖人走以鬼棋所杀,快回去料理后事吧,那个老怪物由我们来对付。”吕竹风见要有仗打,因手中的竹子先前被自己射进了树干里,使在地上寻了一根众人丢弃的长棍,权作竹子用,随与卜元、方国涣上马一路追了下去。
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顺着那年轻人所指的方向一路急追下来,飞马追寻了半个时辰,也没见着国手太监李无三和于若虚二人的身影。问了路旁田中正在耕作的一位老者,那老者说是刚从家里出来,没见着什么人。兄弟三人随即又向前追了六七里,忽在面前出现了几条不同方向的道路,已是到了岔路口了,三人便收住坐骑,一时间不知走哪条路才好。卜元懊悔道:“可惜!可惜!来晚了一步,让那怪物走脱了。”方国涣叹然一声道:“难道是天意不成?两番都与此人错过了。”卜元劝慰道:“贤弟,勿要心急。事已至此,今日且便宜了那太监,日后有机会再寻他算账吧。”方国涣叹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错过这次机会,再寻他可就难了。”摇摇头,怅然若失,叹息不已。
吕竹风这时道:“那使剑的是什么人?竟如此了得!也是奇怪,只把那些人刺伤,手下似留着情。”卜元道:“此人是那太监李无三老怪物的护卫,叫于若虚,曾是皇宫大内锦衣卫的统领,剑术高绝,有天下第一剑客之称。因被那太监施过恩,救得性命,脑子一热,便死心塌地的跟定了他。那怪物走以鬼棋杀人于无形,于若虚不明其故,只是拼命地护着他,使得那怪物肆无忌惮,文的、武的却也一时奈何不了他。”吕竹风道:“此人剑术很是厉害,不知如何练就的?”卜元笑道:“若是见了面,他未必能接住你的一竹子。”
方国涣这时道:“事已至此,我们先去河北吧,待见着了连姐姐,结束了关外好汉加盟的事,请六合堂来想些办法。”卜元闻之喜道:“六合堂势力遍布天下,若有他们援手相助,寻找那太监当省事得多,自令他无藏身之地。待抓住了他,贤弟再以棋制他也好,一刀宰了他也罢,当饶他不过的。”方国涣道:“到时候再说吧,我兄弟三人这就直奔河北宣化如何?”卜元、吕竹风二人齐声应道:“好极!”三匹快马便改了方向,一路奔河北去了。
这一日,方国涣、卜元、吕竹风行了一天路程,时至傍晚,荒野之中已无客栈可投。正无着落时,卜元忽指了前方道:“两位贤弟,那里可是座寺院?”方国涣抬头望去,见前方山坡处,果有庙宇隐现林中,立时喜道:“就到那庙里借宿一晚吧。”三人随即引马到了寺门前,见是一座“法宁寺”。下了马匹,卜元自去扣打山门。时间不大,寺门开启,出来一位僧人。卜元施了一礼道:“和尚,天晚了,可否容我兄弟三人借宿一夜?短不了银子的。”“阿弥陀佛!”那僧人宣了一声佛号道,“出家人以与人方便为本,三位施主进来便是。”随即让进了三人,引至一间客房歇了。
吕竹风自把马匹拴在了院中的一棵树上,又于寺内寻了几抱干草把马喂了。回到房间时,那僧人恰好送来三碗米饭与一碟豆腐。卜元与了那僧人二两银子道:“和尚,可否多送些米饭来,我有位兄弟很能吃的。”那僧人道:“今天也有一伙客人投宿本寺,贫僧多烧了些米饭,那伙客人不是吃得很多,还剩了一盆,贫僧都端来就是了。”说完,转身去了。不多时,那僧人与另一名僧人端来一大盆米饭,还加了五六碟素菜,提了一大壶茶来。摆于桌上后,两位僧人道声:“施主慢用。”合掌一礼,带上房门自去了。卜元这时笑道:“先给银子与后给银子,人家招待的就是不一样。”吕竹风道:“和尚在没修成正果之前,与凡人一样,都是些势利之人,哪有不贪财的?”方国涣笑道:“贤弟虽然没有读过书、识过字,却也能说出些道理来,不简单!”卜元笑道:“老弟说不定还是位未显迹的圣人哩!”吕竹风道:“其实有些道理人人都知晓的,只不过看得深浅罢了。”方国涣与卜元相视而笑。
三人用完了饭菜,先前那僧人来收去了碗筷,随后另提一壶热茶,还端来一盘野果放于桌上,道:“这是我家方丈用的果子,不招待客人的,且请三位施主尝尝鲜吧。”卜元笑着又与了那僧人一两银子道:“和尚,别客气,寺中但有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就是了。”那僧人接过银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去了。此时天色渐黑,卜元坐立不住,便拉了吕竹风到寺内闲逛去了,方国涣自家躺在床上歇了,又想着那国手太监李无三鬼棋杀人事。
不多时,卜元忽然跑进来,惊喜道:“贤弟快走,去瞧个热闹,后院有一人在练枪,好是精彩!”方国涣闻之讶道:“这寺里还有月下习武之人?可是寺中的僧人?”卜元道:“看模样也是一位投宿寺中的客人,且去看了吧。”说完,|奇+_+书*_*网|拉了方国涣就走。
二人出了房门绕到后院。此时,在一块平地上,一位年轻人正在练一杆金枪,旁有一老者负手而立,吕竹风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观看着。待方国涣停步注目看时,不由吃了一惊,但见那年轻人一杆金枪上下翻飞,金光闪闪,团团滚动,带起的劲风四下激荡,端的是出神入化,自把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看得呆了。
那年轻人此时忽然一转,随即立枪止住身形,但无一丝的气喘,收势极为潇洒自如。旁观的那位老者,此时竟然叹了声道:“超儿,你这套自创的枪法,已无一丝我韩家枪的味道,看来你已经把祖传的枪法弃之不用了。”那年轻人道:“父亲,我韩家枪虽然独特霸道,但只适用于单打独斗,若搏杀于千军万马之中,未免捉襟见肘,施展不开。我自创的这套‘流梭枪法’,乃融合了韩家枪与杨家枪、赵家枪、岳家枪之中的精华,可以横击八方。枪是兵中之王,快似游龙,疾似滑蛇,两军阵中,不惧刀剑,最忌长枪,因为长枪远近可击,令人防不胜防。”
那老者闻之,点头笑道:“你自幼好枪,早已看出了我韩家枪的不足之处,避己之短,扬人之长,为父其实欣慰得很!这套‘流梭枪法’的威力,大大出人意料之外,虽不能独步天下,却也难逢对手,江湖上的朋友送你‘金枪无敌将’的称号,当是名副其实的。想我六合堂‘盖世三杰’,而你为之首,也自当之无愧的。”方国涣闻之,暗自惊讶道:“原来他们是六合堂的人。”心中随之一喜。
这时,那年轻人手中的金枪突地一抖,枪尖外忽闪出了十余朵枪花来,对面一棵粗大的树干上,木屑哗哗落下,这一枪竟然在树干上点刺出了十余个深达数寸的枪眼来。“好枪法!”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不由齐声赞叹。那老者此时一惊,回身寻视道:“什么人?”那年轻人金枪一竖道:“喜欢偷看人家习武的三位朋友,出来吧。”显然这年轻人早已发现方国涣三人多时了,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此时只好从树后走出。
那老者见有人偷看他们父子练艺谈枪,不由面呈愠色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闲人?竟敢偷看我们练武!”方国涣忙自上前拱手一礼道:“对不住,适才见这位大哥枪法精熟神奇,一时看得迷了,忘了走开,还请多多见谅。”偷看人练武本是习武人大忌,那老者自想训斥三人几句,那年轻人上前拦了道:“算了,这三位朋友并非恶人,只是一时好奇罢了。”方国涣见这位年轻人不但枪法高超,还如此大度豪气,便有了结交之心,知道他们父子是六合堂的人,于是问道:“二位英雄可识得六合堂的孙奇先生?”韩氏父子闻之一惊,那老者诧异道:“请问公子是……”方国涣道:“在下方国涣,是与孙奇先生相识的。”那老者闻之,释然一笑道:“原来几位是孙奇先生的朋友,都是自己人,老夫险些误会了。”
方国涣道:“不知前辈怎么称呼?”那老者道:“老夫韩震,这是小儿韩梦超。”方国涣复又一拱手道:“原来是韩老前辈与韩大哥,在下有礼了。”方国涣随即介绍了卜元、吕竹风二人,各与韩氏父子彼此见了礼。
韩梦超道:“方公子三位要到哪里去?如何在此歇脚?”方国涣道:“前些日子遇见孙奇先生,得知六合堂有事,正在调人手北上,我兄弟三人敬重六合堂内都是些当世的英雄,故与孙奇先生有约,去河北宣化会合,略助微力。”方国涣之所以不提连奇瑛,是不想令自己的身份太特殊,韩氏父子闻方国涣三人是去宣化的,当时各是一怔,知道面前的这三位年轻人果是在六合堂内身份极高的孙奇请来的,当是不简单的人,态度上愈显得恭敬。
韩震道:“真是巧了,我父子二人带了些兄弟也是奉命去宣化的,日后大家可结伴同行了。”方国涣闻之一喜,笑道:“这次宣化会盟,六合堂调尽天下各处分堂的精锐,到时我等可领略各位英雄的风采了。”韩梦超这时忧虑道:“总堂主此番抽调各分堂高手北上,以接应入关加盟的关东好汉,当不会顺利的,看来要与女真人有仗打了。”方国涣道:“此事不简单,孙奇先生把总堂的五百龙虎军也带去了。”韩氏父子闻之一惊,韩震惊讶道:“总堂主把龙虎军都调去了?看来事态有些严重。”韩梦超道:“龙虎军是我六合堂的精锐,一般不轻意调用的,孙奇先生也是很少露面,此番尽从鄱阳湖总堂处调出,是防意外突变的,到时恐会有一场恶战。”又闲谈了一会,方国涣得知韩氏父子是六合堂云南两处分堂的堂主,此次接到北调的命令,几乎是星夜赶往河北的。随后大家约定,明日一早结伴同行,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方国涣三人回到房间内,说起韩梦超的枪法,卜元、吕竹风赞不绝口。吕竹风道:“这位韩堂主的金枪真是厉害!舞起来令人眼花缭乱,一枪可点刺十余个目标,真可谓出神入化!”方国涣笑道:“韩堂主有金枪无敌将之称,一杆金枪可击八方,而贤弟竹子上的功夫更是不差,横扫一片,威力无比!与韩梦超的金枪可称双绝!”卜元道:“兵器上练到这种火候的人,天下间可谓少之又少,竹风贤弟竹竿上的扫削之力,与那韩梦超金枪上的挑刺之功,各自非同凡响,有着巨大的杀伤之力。竹风贤弟的功夫是自然而成,韩梦超的枪法是苦练而成,若在军旅中,皆可成为上将。”
方国涣笑道:“卜大哥所言极是,英雄需有用武之地,此番我把你二人送到六合堂连姐姐那里,在六合堂众好汉面前可要显出本事来,也让人知道我这两位兄弟不是一般的人物。”卜元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在人前给贤弟争大面子的,还得是竹风老弟。”吕竹风道:“小弟到时定会使出力气来的,不让人家见笑就是了。”方国涣闻之,与卜元相视一笑。
第二天一早,兄弟三人刚起床,韩氏父子便派人来请了。三人收拾停当,出门会了韩震、韩梦超父子及所率的十余名手下,离了法宁寺,一路向河北而来。路上,大家有说有笑,相处甚欢。这一日,便已到了河北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