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爷脸上的怒容渐渐褪去,不着痕迹地将雨伞往自己头顶收了收,干笑道:“我还以为谁这么不开眼呢,原来是你们小两口闹矛盾,这事儿虎爷可不想管……话说回来,你那个小女朋友做得实在过分了点儿,这要是淋出个好歹可不是闹着玩的。”
凌阳裂开大嘴:“她说了,淋不死算我命大,要是不小心伤口发炎,导致残疾中风半身不遂啥地,她也能照顾我一辈子,你说这不是屁话吗?”
虎爷搔了搔后脑勺,竖起大拇指赞道:“我说小钱啊,你果真没看错人,人家都要照顾你一辈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个,网上说得对,像你这种贱人就是矫情……”
凌阳:“……”
虎爷终于把雨伞全部挪回了自己头顶,正色道:“小钱啊,虎爷今天来是有正事要跟你说,虽然你现在搞成这幅样子实在为难了些,可是虎爷也有自己的苦衷,不得不开口,你看这事儿……”
凌阳心里暗骂,你这个老不死的还知道我伤得多重,这样还好意思吩咐我做事,真是丧尽天良,却不得不摆出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面容,凛然道:“我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虎爷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全凭您一句话,我钱多多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生父母养的!”
“好小子,有情意!”虎爷给凌阳戴了一顶高帽,表情严肃起来:“小钱啊,你之前跟我汇报的有关于楚婉仪的动向实在太少了,她每次去市里汇报的时间太过于规律性,完全就是集团内部的例行报告,价值不大,我希望你能够尽快出院,回到楚婉仪身边,盯紧那个狡猾的小娘们,虎爷才好从她的一举一动里,分析出有用的信息,如果一直维持现在的状态,虎爷心里没底啊!”
凌阳心里一动,顿时明白了虎爷的来意,为了从虎爷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凌阳还是装傻充愣道:“虎爷,您让我盯住楚婉仪的一举一动,我完全按照您的指示,甚至都搬到她家里当牛做马。我现在连楚大经理哪天来例假都调查得清清楚楚,而且原封不动地汇报给您,我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去深入,太深了人家也不干哪……”
虎爷最近频繁地跟南边来往,心腹得用的人几乎都派了出去,手底下一时找不到合用的人手。而且经过不断的试探,虎爷自认为摸准了凌阳的脉络——不过是一个贪财好色的无耻之徒,反倒对凌阳放下心来,决定暂时透露一些内幕给凌阳知道,做出对凌阳无比信任的样子,才好让凌阳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
于是虎爷凑近凌阳耳边,不顾天上还下着蒙蒙细雨,半真半假,有选择性地对凌阳倾吐了一些秘密,嘱咐凌阳千万不要说出去,一定要好好盯住楚婉仪,把自己需要的情报及时传送回来,只要跟着自己好好干,以后一定会过上风光富足的生活。
凌阳点头不迭,沉思了一会,虎爷望向凌阳的目光,突然闪过暴戾的狰狞,随即重新掩藏起来。虎爷做的是掉脑袋的买卖,虽然只是向凌阳透露了些许皮毛,不过这点疏忽足可以让虎爷留下把柄在凌阳手里。虎爷做事滴水不漏,狠辣异常,既然肯将这些事说给凌阳听,并不是想把凌阳培养成自己的心腹兄弟,而是存下了杀心,一旦凌阳失去了利用价值,虎爷便会在第一时间处理掉这颗随时会自爆的定时炸弹,不会留凌阳在这个世上多活一分钟。
凌阳没想到虎爷狠毒若斯,大脑高速运转着,一会的功夫,已经构建出一个大致的猜测框架,结合虎爷刚刚吐露的秘密,以及自己一段时间以来的调查结果,将虎爷的意图估计得八九不离十:虎爷暗中一直在侵吞属于集团的财产,而且利用集团的关系,拉拢员工做其他的生意,为自己谋利。虎爷的钱也不是什么好路数来的,不得不把自己的一部分黑钱,跟集团的资金绑扎在一起洗白,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意外地接触到了集团的核心机密,不甘心再做一名门下走狗,想要以此为依仗威胁集团,跟自己达成平起平坐互惠互利的共识,有财一起发。
不过虎爷对于恒运集团的幕后操控者似乎十分忌惮,一直没敢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依旧在暗处小打小闹,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接触到其他大人物和大生意的机会,到时候趁机崛起,找到可以跟集团相抗衡的另一个靠山,就可以凭借双方的势均力敌分庭抗礼,自己从中渔翁得利。不得不说,虎爷从一个县城里的流氓混混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其心机之深沉,手段之强横,性格之隐忍的确鲜有可及。
虎爷的计划不可谓不完美,眼下唯一的绊脚石就是楚婉仪。
楚婉仪被集团派来监视虎爷公司运转的所有财务明细,让虎爷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生怕被楚婉仪抓住自己的把柄报告上去,集团就可以趁着自己羽翼未丰一举将自己剪除,所以虎爷才孤注一掷,利用凌阳这个机灵的生面孔,对楚婉仪实施了一出反间计,企图通过凌阳这颗棋子了解楚婉仪的一举一动,随时做好应对的准备。
以楚婉仪的精明又何尝看不出虎爷的意图,不过这正是虎爷的高明之处,虚虚实实,不用阴谋而用阳谋。阳谋的好处,就是让人明知道眼前是个陷阱,也要义无反顾地跳进去,因为除了这条路你根本无路可走。虎爷的这个举动在一定程度上,反而令楚婉仪放松了警惕,认为虎爷这个人城府不过尔尔,顶多侵吞一些集团的财产费用,不至于生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来。
在这一点上,虎爷成功了。
凌阳相通了其中关节,心里大喜,望向虎爷的时候,恰巧捕捉到虎爷眼中一闪而逝的狠毒,凌阳心里一惊,顿时猜测出虎爷在想些什么。原本凌阳以为,虎爷只不过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江湖草莽,不至于达到丧尽天良的程度,不过现在看来,凌阳还是高估了虎爷的道德底线。这个恶毒的老家伙为了成功,连自己的女人都能送人,心里的秘密也可以同别人分享,更是不惜跟自己这样一个毛头混混虚与委蛇,虎爷,绝对是一个大奸大恶的枭雄。
凌阳在心里对虎爷进行了重新定位,产生了戒备之心,表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信誓旦旦地向虎爷表决心道:“虎爷我明白了,我一定尽快养好伤,争取早日出院为您办事,不辜负您对我的恩情。”
虎爷掸了掸身上的雨滴:“嗯,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凌阳这下子真快哭了,急道:“虎爷您先别走,我还真有点别的事。”
“你说。”
凌阳赧然道:“最近手头紧,您看工资的事儿,是不是能先帮我提到议程上……”
一提到钱,虎爷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是把你划给楚婉仪使唤了吗,工资的事儿你去找她谈。你小子事儿没办多少,倒是把医院当成宾馆住了,你知道虎爷在你身上光医药费就赔了多少吗?我记得我还给过你一根金链子来着,实在不行你先把它卖了救救急……”
凌阳绝望了:“行,那咱们不提钱的事,虎爷您能不能行行好,走之前把您那把破伞留给我挡挡风雨……”
虎爷离开不久,许冰撑着伞踏着满地湿漉漉的青草走了过来。看到凌阳狼狈的样子,许冰的嘴唇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言不发地看着凌阳。
凌阳当时就屈服了,说自己不应该朝三暮四不专一,还指天誓日地说一辈子只对许冰一个人好,要跟许冰生一大堆孩子云云。
话没等说完,凌阳就被许冰的行为搞得垮下了脸,苦兮兮道:“许大小姐,我觉得你这种做法好像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啊。”
许冰举着手机不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别废话,继续!”
凌阳:“我记得人家男朋友发毒誓的时候,女友都是焦急地捂住男友的嘴,娇滴滴地嗔怪:我不许你这么说!你再看你,生怕我发誓发得不够真诚,还特么掏出手机录像,让我多重复两遍,你这么做真的人道吗?”
第42章 千头万绪
夜半时分,熟睡正酣的凌阳突然感觉到呼吸困难,被憋醒了过来。
凌阳感觉到一只冰凉滑腻的小手正捂在自己的口鼻上,大骇之下猛烈挣扎,那只手的主人力气却出奇的大,怎样也挣脱不开。
“杀人灭口”的念头在凌阳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凌阳顿时冷静下来,苦于手脚被石膏固定得行动不便,只能伸出唯一没有受伤的左手按向墙壁上的二十四小时呼叫铃,同时根据在警校学习的反制技巧,舌头紧顶上颚,嘴唇内缩,在对方手指间支出缝隙后张嘴欲咬。
“嘘,别乱动。”“偷袭者”凑到凌阳耳畔轻声道。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凌阳被偷袭者倾泻下来的发丝搔得鼻孔痒痒的,勉强将一个呼之欲出的喷嚏憋了回去,已经接触到服务铃的手也垂了下来。
“他们都睡了,我们出去谈吧。”凌阳轻声道。
“偷袭者”麻利地帮助凌阳坐到轮椅上,推着他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借着长廊外幽暗的灯光终于露出了真实面目,原来是多日未曾露面的秦璐。
秦璐推着凌阳走到长廊拐角处,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轻轻咳嗽一声,瓦数不大的声控灯亮了起来,秦璐看到凌阳的眼眶上一片淤青,鼻头一片通红,看情形真正是刚被人揍过不久的样子。
“唉,你这个人。”秦璐叹道:“每次见到你都没有完好无损的时候,也都怪你自己不争气,整天勾三搭四的,怪不得你那个小女朋友生气,揍死你也是活该!”
凌阳心想你还有脸教育我,勾三搭四里面就有你一个,除了唐糖以外,就数你勾引我勾引得最欢,现在跑来装正经悲天悯人的也不嫌寒颤。
凌阳道:“这次真不是许冰打的我,是我同病房的一个病友的丈夫,奶奶的,那个该死的庄稼汉下手真重!”
秦璐瞪大了好看的杏眼,低呼道:“什么?你连那个心脏病的老大娘都不放过?”
“呸呸呸!”凌阳打断了秦璐龌龊的思路:“谁告诉你是李大娘了,是三床的那个小少妇,哎也不对,我根本没勾引人家,这次真不是我的错!”
秦璐揶揄道:“你没勾引人家,是人家勾引你了对吧,种马先生,然后你就被人家前来探病的丈夫抓了个正着,然后把你打了个满脸花,你还别说,跟画了烟熏妆一样,挺时尚的。”
“完全不像你所说的那样,这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而已。”凌阳睁大无辜的双眼解释道:“当时我正躺在床上,用我的山寨手机玩儿保卫胡萝卜的游戏,那个少妇的丈夫就质问她妻子,说什么是谁的到底是谁的。我当时看到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一部新款的爱疯六土豪金,还以为他俩捡了一部手机寻找失主呢,于是我就自作主张地接口说是我的。”
秦璐疑惑道:“不就是冒领个手机么,不给就不给,把你打成这个熊逼样儿干什么?”
凌阳哭丧着脸道:“我哪里知道人家说的根本不是手机的事儿,那个该死的女人在外面偷情,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他丈夫正质问她是跟哪个奸夫有的,我特么作死地冲上去当场就承认了,呜呜呜呜,要不是医院院长及时赶来,我早就被打死了。”
凌阳故作委屈地哭天抹泪,想要博取秦璐的同情,一边用手背擦拭眼角一边恳求道:“还有啊,熊逼样儿是个什么样儿?你一个女孩子说话咋那么不文明呢,下回别说脏话乱用形容词了好不好,我接受不了……咦,你今天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好像很憔悴的样子!”
“恩,没什么,这一阵子工作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秦璐连忙掩饰着,心里却暗暗埋怨,要不是为了帮你梳理身体,尽早转醒,我至于透支异能力导致如此心力憔悴么,你这只小白眼狼也不知道心疼人的。很是埋怨了一番,不过既然没法跟凌阳解释,秦璐随机也就释然。
秦璐跟单位里那些大大咧咧的老爷们儿同事在一起混习惯了,说话聊天荤素不禁,刚骂完凌阳多多少少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表态说以后自己一定注意,并且立刻给凌阳讲了一个荤段子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这下凌阳可来劲了,当场给秦璐讲了一个自己珍藏多年的成人笑话算作回敬,秦璐不甘示弱,搜肠刮肚地一连讲了两个,于是凌阳又讲了三个,秦璐又讲了四个……
最后凌阳的肚子里终于没有存货了,钦佩道:“你厉害,我承认你的笑话颜色比我讲的深,但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三更半夜地趁黑摸过来,难道单单是为了给我讲几个黄色笑话?”
秦璐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干笑道:“当然不是,只不过今天正好到了我们见面的日子,你又搞成了这幅样子,没法去粉红楼向我汇报情况,你知道的,我的身份很特殊,不能明目张胆的来探望你,所以只好……”
凌阳以眼瞪之:“所以你就半夜从粉红楼里偷溜出来找男人,还特么装成冷血杀手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来?”
秦璐自知理亏,转移话题凶道:“别说废话,赶紧汇报情况!”
“大小姐,我现在都这副德行了能搜集到什么情报,你先给我预支点儿工资什么的,说不定我心情一好能想起点什么来……啊,先不提钱的事,我现在就能汇报!”凌阳看到秦璐脸色转冷,连忙见风使舵地改了口风。
凌阳将这些日子在恒运里听到见到的串联在一起,加上从虎爷和楚婉仪口中得知的情况联合做出整体分析,把自己的推断一股脑地说给秦璐。秦璐听完后在水泥台阶上坐了下来,习惯性地曲起手指轻扣着楼梯扶手,沉思不已。
声控灯只能维持十几秒的明亮,为了避免其他人的注意,凌阳只能不断轻声咳嗽,维持附近的光亮,百无聊赖下仔细打量起秦璐来。
说起来秦璐也算得上是顶级的美女,身材相貌丝毫不输给许冰,小妮子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可能长期进行体育锻炼,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给人一种活力四射的阳光感,想起曾经的激情缱绻,凌阳的心开始热络起来,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试探着朝秦璐弹性惊人的大腿摸去。
秦璐正陷入深深的思虑,专心致志地不理外物,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探上了自己的大腿,于是下意识地抓住这只不开眼的魔爪,沿着反关节的方向一掰一扣一拉,伴随着清脆的“咔擦”声,凌阳唯一完好的左手也光荣地手腕脱臼了。
眼看凌阳疼得将要叫出声来,秦璐连忙一把捂住凌阳的嘴巴,小声嗔道:“谁让你偷袭我来着,多亏我及时发觉,只是将你的关节卸了下来,这要是不小心给你打断了,你又得多遭不少罪!”
凌阳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隔着秦璐的手掌闷声道:“小弟多谢秦女侠不杀之恩,您能不能先给我装回去,我浑身上下就这么一个没受伤的地儿了。”说完还轻佻地在秦璐的掌心吻了一下。
秦璐痒得咯咯轻笑,白了凌阳一眼叮嘱凌阳忍着点别出声,轻巧地将凌阳的手腕关节推了回去,这一来一回疼得凌阳额头上渗满了冷汗,揉着手腕雪雪呼痛。
秦璐沉吟道:“你这个家伙傻人有傻福,看来你选中那个赵大虎作为突破口,算是歪打正着了,咱们现在时间紧迫,想要等恒远集团的那个幕后老狐狸露出马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你得到的这个消息很重要,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赵大虎急于脱离集团控制这一点,逼迫恒远集团露出破绽,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就安静地等着虎爷造反吗?”凌阳不耻下问。
“当然不行!”秦璐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高高举起手臂朝下狠狠一挥:“赵大虎野心不小,但是胆量有限,不逼到份上很难下决心狗急跳墙,我们必须在这口已经冒泡的大锅下面再填上一把柴火,加速虎爷造反的脚步,这样才有机可乘,你懂了吗?”
“懂是懂了点。”凌阳懵懂道:“不过这把柴火要怎么加?”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的大致轮廓,当然这也需要你的全力配合,等我都安排好了再细细告诉你。”秦璐款款起身,伸出粉嫩的香舌在唇边扫过,眼睛里媚得像要滴出水来,娇声道:“先不说那些煞风景的事了。我记得你刚才好像急色地想要摸我来着,这么多天没尝到肉味一定嘴馋得很吧,来,姐姐先带你去一个隐秘的地方好好犒劳犒劳你,算作对你努力工作的嘉奖……什么,你问远不远啊,当然不远,就在那边近的很……哎呀你这个小坏蛋都流口水了呢……你别乱摸呀……咱们走吧。”
第43章 惊魂未定
第二天早上,护士们例行的查房之后,整个医院顿时炸开了锅,因为凌阳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居然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许冰闻讯而至,见状差点急哭。因为凌阳虽然恢复得不错,身上的骨伤却依旧不容乐观,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没有人帮助的话很难一个人乘着轮椅行动,说不定又出了什么事。
秃顶的院长听到消息也挺着大肚子来查看一番,只见属于凌阳的病床上被褥凌乱,触手冰凉,显然离开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不像是早晨起床出去透气的样子,于是也慌了手脚,连忙告诉护士们保护现场不要乱动,一边哆哆嗦嗦地掏出电话准备报警。
就在众人慌成一团时,医院的西北角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听声音中气十足,音调高亢有力,院长才如释重负地重新将电话揣回口袋里,狠狠瞪了一眼查房的护士:“以后别再谎报军情,你听这个声音不是就那个钱多多发出来的吗,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许冰你去看看那个不着调的病人干什么呢,一大清早的跑到那种地方练声,想跟着帕瓦罗蒂去吗?”
许冰顾不得答应,飞快地循着声音的来源跑去,不由得许冰不着急,医院的太平间正坐落在西北角。东北农村的土习俗,都说亡者头七过后要沿着西南大路奔赴黄泉,即使是绝对唯物主义的医院也不能免俗,将太平间盖在那里,解心疑罢了。
许冰最终在太平间里找到了凌阳。当时这个该死的家伙正脸色铁青地缩在墙角,扯着一张从死者身上抢来的白床单盖在自己身上,尖着嗓子杀鸡般嚎得那叫一个欢快。太平间的门口,值白班的王大爷则手脚抽搐仰面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儿口吐白沫,好像是被活活吓成这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暗示,每个医院的太平间里无论冬夏都冷气逼人,也可能是太平间从来都设计得没有窗子的缘故。这不,王大爷刚从值夜班的老李头手里接过岗位,笑呵呵地把宿醉未醒的老李头送走,打开门想要填写交接登记簿,就看到了太平间里的一幕。
看守太平间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王大爷旧社会时给地主家守了小半辈子的坟地,外号王大胆,鳏居了一辈子没有老小,更是荤素不忌,不敬鬼神,这才被慕名而来的医院院长点头哈腰地请来就任这一项艰巨的工作,跟多年老友老李两个人交替值班,昼夜轮换,颇有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为医院所有员工所称道。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王大爷今天算是栽了。
当王大爷打开太平间大门的一瞬间,借着清晨柔和的晨曦,只见一具脸色苍白的木乃伊顶着两个乌黑发青的眼眶从一张停尸床上坐了起来,口鼻糊满了干涸成紫黑色的血液,瞪着一双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空洞眼睛盯着王大爷,王大爷胆子再大终究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当时全身血液上涌到头部,口吐白沫抽了过去。
那具造孽的木乃伊不是凌阳是谁?
凌阳当时也被吓得不轻,借着门口透进的阳光看清了太平间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尸体,骇得连声尖叫,随手抓起身旁死者身上蒙着的白布搂在胸前,跌到地上手蹬脚刨地倒退进墙角,然后许冰就闯了进来。
简单地从凌阳口中了解情况后,许冰又气又笑,把凌阳塞进轮椅推出太平间交给其他护士照顾,自己则叫来两名有力气的男医生,火速用担架床把王大爷送进了急诊室。
昨天夜里,被美色蒙蔽了理智的凌阳被秦璐半哄半骗地推进了太平间,那个打更老头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没有察觉。秦璐坏笑着将凌阳按在一张冰冷狭窄的床上,黑暗中俯下身献上火热的香吻,凌阳陶陶欲醉,浑然忽略了身边的环境,直到秦璐害羞地表示要到躲到一旁去脱衣服,还叮嘱凌阳不许偷看,才在凌阳跃跃欲试的二弟上重重弹了一下,飘然而去。
凌阳满怀希冀地等了半天,还嘲笑秦璐说都老夫老妻的还害什么羞,直到半个小时以后才觉得周围安静得诡异,呼唤了秦璐两声没有听到回应,凌阳才恨恨地后知后觉那个小狐狸摆了自己一道,一定早已经逃走了。于是一边诅咒着一边启动手机屏幕,想要凭借微弱的光线找到自己的轮椅。
这时,凌阳的手肘碰到了一个半软半硬的东西摆在自己身侧,凌阳颤巍巍地抬起手机顺光看去,只见一条长长的白布单盖着一个长条形的物体,常识告诉凌阳:这似乎是一具死尸。
凌阳不信邪地颤巍巍揭开那层白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惨白干瘪的人脸,脖颈处长长的伤口用线缝合着,伤口旁还有些许凝固了的血液。于是凌阳幸福地晕倒了,脸朝下重重磕在坚硬的停尸床上,鼻孔里涌出的鲜血糊满了口鼻和下巴,搂着那具尸体睡了整整一夜。
凌阳当然不会傻到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对许冰坦白,无论许冰怎么问,凌阳始终一口咬定半夜上完厕所闲极无聊,跑到太平间做客去了。许冰当然不会相信凌阳的鬼话,不过碍于凌阳重伤在身,又受了一夜的惊吓,决定暂时不予追究,等凌阳恢复得差不多了再慢慢找他算账。
这件事唯一造成的后果是医院损失了一名优秀的更夫。王大爷从急救台上醒过来后吵嚷着让院长给自己结算工资,并且表示以后坚决不会再从事类似的工作。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王大爷终于勘破了生死,看透了人生,回到乡下老家买了一间草屋两亩薄田,找个老伴安享晚年去了。
汤原县医院的太平房诈尸的消息却不胫而走,各种升级版本的小道消息以超过光纤的速度以县医院为中心向四周辐射,不到一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县城,为人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第二天甚至传到了荆阳市区,在市人民医院内部传扬得热火朝天。
在市医院养伤的韩笑听说后终于坐不住了,趁着医护人员不注意毅然出逃,精明的小家伙还顺手偷走了母亲的钱包,十分土豪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奔往五十公里以外的汤原县城。
不过韩笑显然低估了父亲曾经作为一名优秀司令员的军事修养,韩柏滔早就料到女儿不会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一开始就在医院里买通了看守监控录像的工作人员,重金许诺让他时刻盯住自己的女儿,所以韩笑前脚刚迈进凌阳的病房门槛,韩柏滔和妻子的座驾也随后开进了汤原县城界内。
韩笑第一眼看到凌阳的时候,凌阳正蹲在地上跟那个给自己父亲喂洗脚水的小屁孩一起斗蟋蟀,小屁孩花费巨大心血在窗根底下抓到的“常胜大将军”,被凌阳的“无敌大将军”吃掉了,两人正没大没小地吵成一团。
凌阳得意地哈哈大笑:“你的常胜大将军到底是赶不上我的无敌大将军,一下子就把你干掉,咱们说好了愿赌服输,把你输掉的那一袋零食拿来吧!”
“你耍赖!你骗小孩子!”小男孩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咱们说好了斗蟋蟀的,我承认我有点无耻,抓了只螳螂冒充常胜大将军,没想到你脸皮比我还厚,居然抓了只癞蛤蟆,还好意思取名叫什么无敌大将军,你怎么不干脆抓只老虎回来,保准连许冰阿姨都干不过它……”
望着屋内一大一小吵得不亦乐乎,韩笑的脸上居然荡漾起一抹动人的笑意,望向凌阳的圆圆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情意。韩笑刚想踏进病房,送给凌阳一个惊喜,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捂住了韩笑的嘴巴,轻轻将她拖拽出来。
随后,六七个人高马大的兵哥哥将韩笑围在中间,众星捧月般拥出了医院大门,强行把她塞进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里。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出行有保镖护驾,根本看不出端倪。韩笑奋力挣扎,前座上突然转出韩柏涛愤怒成一团的老脸,自知理亏的韩笑当时就老实了。
凌阳浑然不知,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刚刚发生了一起绑架事件,依旧兴致勃勃地跟小男孩凑在一起“斗蟋蟀”。凌阳的癞蛤蟆刚刚吃掉了小男孩的“常胜大将军”,放在脚边的手机同时振动起来,凌阳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赶紧按下了接听键:“山鹰吗……是我……什么?好……你千万不要离开……顶不住就喊人报警……我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