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松了一口气,又道:“在胞时人有三元养育,九气布化,五星为脏,七星护体。五爷魂魄孱弱,如今有了七星童子护住魂魄,暂时可保平安,只要这些蜡烛不灭,他就出不了事,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必须尽快想到方法,让五爷醒过来才行…;…;”
听她说完,我问:“那如果这些蜡烛烧光了呢?怎么办?”
白薇答道:“所谓‘人似如灯灭’,这些蜡烛烧光一根或是熄灭一根,就必须马上换一根新的填补上,这些蜡烛只要还有一根点燃着,没有全都熄灭,这续命七星灯阵就不会失效,也就没人能夺走五爷的魂…;…;”
我又问:“既然五爷暂时没事,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门口摆着花圈挂着白绫,就跟办丧事似的?”
“这叫驱丧冲喜,避过外面幽魂小鬼的法眼,免得有脏东西趁着五爷虚弱进来磨他,不过眼下既然点了七星灯,一般的小鬼幽魂也就不敢靠近了…;…;”
白薇松了一口气,坐在炕沿上开始休息,随口聊起了我的身体恢复情况。
可还没等多聊几句,就听‘呼啦’一声,一个瞬间的功夫,摆在地上的四十九根白蜡烛接连熄灭了一大半,炕上的红蜡烛也有四根连续熄灭,可屋里完全没有一丝的风。
白薇吓了一跳,赶紧从炕上蹦下来,喊道:“糟了,是他又来了…;…;快,快把拉住重新点着…;…;”
我赶忙去点那些熄灭的蜡烛,白薇则快步冲出了门去,就听她在院子里朝杨左生等人喊道:“快把大门关好,他又来了…;…;”
紧接着,院子里热闹了起来。
重新点好所有蜡烛后,我也跑出去看,当时已经是傍晚了,天色已经蒙蒙发黑,就见白薇、杨左生、张小茹以及五爷的儿子孙子都堵在紧闭的大门前,透过门缝紧张兮兮地往外看,我赶紧也凑过去往外看了一眼,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长头发中年人蹲在门口,盯着紧闭的大门正嘿嘿发笑,时不时还会吼两句——
“两天,嘿嘿还有两天…;…;”
那人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穿着件破破烂烂的黑布袄,头发里沾满了枯草,就跟刚从草坑里打完滚似的…;…;
见白薇等人都面露慌张,我赶紧问道:“白薇,这人谁呀,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白薇没说话,倒是一旁五爷的儿子老四开了口,战战兢兢地说:“这人是我们村李疯子,平时一个人住在村口破砖窑里靠捡破烂为生,我们村里人都可怜他,偶尔就给他点剩饭菜,冬天时候还有给他送破衣服破棉被取暖的…;…;”
听老四一说,我笑道:“就一个疯子怎么把你们吓成这样?我轰走他不就行了!”
我说完就想开门,白薇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摇摇头,皱着眉说:“你别惹他,这人…;…;是个阴间的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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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阳差李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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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大概在门口蹲了一个多钟头,一直嘿嘿的傻笑,要么就是自言自语,后来见门一直没开,才站起来晃晃悠悠走了。
他离开后,白薇把我们都叫到了屋里,吩咐我们轮班看着五爷屋里的蜡烛,千万不能灭,两天内必须尽量想到让五爷醒过来的方法,否则就彻底没救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沉默了起来,毕竟两个月以来他们几乎尝试了所有科学的、不科学的手段,可五爷仍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每天只能用塑料管顺着鼻孔灌点流食勉强为生。
我问:“那不过就是个疯子,至于把你们吓成这样吗?”
听我问完,白薇摇了摇头,叹道:“小六子,有些事你还不知道,那不是个普通的疯子…;…;”
这时老四也在旁边插话说:“是啊,小六子,你可别看不起他,这疯子灵着呢,在我们村里特别出名…;…;”
随后,老四跟我说起了这个其貌不扬的李疯子来。
老四说,这李疯子原本不疯,当年在黄家沟子也算是个富户,原本家里日子过得不错,直到有一天晚上,出门提前回家的李疯子亲眼撞见自己的媳妇,跟村里一个老光棍在炕上光着身子打滚,一切都变了。
一见出了事,那光棍抱着衣服就跳窗户跑了,留下李疯子和媳妇大吵了一架,吵得惊天动地,李家爹妈见了赶紧劝架,哭嚎着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丢人事,结果急火攻心之下,双双瘫在炕上起不来了。
那个跑了的光棍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外面躲了几天后,也知道自己在黄家沟子站不住脚了,于是又偷偷溜回李家,带着李疯子的媳妇私奔了,这一跑,二十来年再没露过面。
说到这里时,老四气得直咬牙,随后又告诉我,当时那对狗男女卷走了李家所有值钱家当还不算,临走时那光棍还在李家点了一把火,把李家的屋门从外面给锁上了。
那晚正巧李疯子下地干活回家得晚,屋里就剩个正在睡觉的孩子和一双瘫在炕上的老人,后来村里人听见李家大人哭孩子叫的,赶紧跑出来救火,还有人去地里叫李疯子回来,可那时候整个房子已经被火给包围了。
老四告诉我,那年他也就七八岁上下,五爷他们爷儿俩也参与了救火,最后还是五爷往身上泼了桶水,冲进去把李疯子年仅三岁的闺女抱了出来,后来他还想冲进去救李疯子瘫在炕上的爹妈,结果没等进去房梁就烧塌了,整个房子都倒了…;…;
李疯子跑回来时,哭嚎着在满地的火炭里扒拉了半天,手都烧焦了,最后找到爹妈时,老两口子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那之后,李疯子的脑子就不正常了。
起初,他带着闺女在亲戚家里轮流住,可那年头儿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他每天疯疯癫癫又哭又闹的,还什么活儿都不干,谁也不乐意白养着他,后来他就抱着闺女在村口废砖窑里安了家,靠吃村里人舍的剩饭和扔的搜饭烂菜过日子,有时候甚至跟狗抢食吃,那时的李疯子已经彻底成了疯子。
村里人都可怜他,更可怜他那个从小就聪明可人的闺女,小小年纪就得跟着受这种罪,后来家里亲戚看不下去了,就把孩子从李疯子手里骗了出来,说是送到他远方亲戚家里寄养,其实就是卖给人家当闺女了,孩子刚被带走那几天,村里人经常听见破砖窑里传出凄惨的哭声,一直哭了半个多月才消停下来…;…;
不过这时的李疯子还只是个普通的疯子,老四说,大概是距今四五年前的时候,他才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那年村里有个年轻人得了重病,到处求医找药都不管用,有一天李疯子突然哈哈笑着闯进了他们家,对那孩子爹妈说:“你家孩子没救了,明天早起八点半我来收他的魂儿,你们赶紧准备后事吧…;…;”
家主一听这话,气得当场把他打了出去,结果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那年轻人躺在自家炕上咽了气,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的,而李疯子昏死在了他们家墙根下,后来没多久就醒了,醒来后哈哈大笑着走了,后来那家人说,年轻人断气的前几分钟,他们清清楚楚听到李疯子在墙外面喊了句‘跟我上路咯’。
再后来,这种事又发生过几次,只要李疯子上门说你家谁谁谁几点死,到了时间那人肯定断气,当然了,也不是每次有人死他都会出现,村里有人专门问过他,李疯子疯疯癫癫说,自己是阴间的鬼差,叫‘马脑袋’,在下面第二道三重门的看守,有的人不归他管,他只听吩咐办事。
结果他刚说完就开始喊疼,把自己袖子一掀,胳膊上浮出了一道血淋淋的血条子,李疯子赶紧说,自己不能再多话了,泄了天机得背因果,下面的人正在抽他呢。
听老四说到这里时,我还有些半信半疑,就当听笑话似的哼了一声,老四说:“你不信?那我给你说个我亲眼见过的事儿。那是去年夏天的事了,我跟村里几个人去赶集,就看见李疯子一个人在集市上溜达,时不时还自言自语两句,毕竟是一个村的都认识,我们就凑过去跟他说话,然后有个人就给他出难题,说不信他真能勾魂,让他现场给试试…;…;你猜李疯子怎么说的?”
我摇了摇头,老四又说:“他说时间还没到,他来集上勾的那个人下午两点才死,但是能给我们证明自己的身份。”
“哦?他怎么证明的?”我问。
老四答道:“他指着前面正买菜的一个不认识的女的说,你们信不信我看她一眼,就能把她吓得尿裤子?我们当然不信,就让他现在去试,结果李疯子真走了过去,从后面叫了那女的一声之后,朝着女的瞪了下眼珠子,那女的吓得当时就坐地上了,裤子也湿了…;…;这是我亲眼得见,当时我们都傻了,后来李疯子告诉我们,他是这片儿的鬼差头子,那女的也是鬼差,能看见他真身,但是刚干没多久,结果让他一瞪眼给吓成这样…;…;当时李疯子说完这话,就开始咧嘴,然后血从他背后破背心里渗了出来,我们把他的背心撩起来一看,他背上凭空多了三道血条子,他说是自己说太多让下面人打的…;…;”
老四说得绘声绘色,还几次申明是自己亲眼得见,我也不敢不信了,就问他:“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个李疯子时而清醒时而疯疯癫癫,跟人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开始耍疯,可是当天下午两点钟,集市上真死了人,一个在集上卖菜的老太太,因为天气太热中暑死了…;…;”
听老四说完,我沉默了许久,随后转身问白薇说:“白薇,难道真的有这种事?”
白薇点了点头,答道:“我听我师傅说过,人间确实有位阴间办事的阳差,用我们行内话说,叫‘走无常’,什么牛犄角、马脑袋、牛蹄子、马辫子,表面上是普通人,其实是开了灵光,被阴间的牛头马面选做了勾魂的鬼差。你没听说过也正常,毕竟这种人一不给人看相算卦,二不会驱魔除癔症,所以没什么名声,大多都被当成是疯子或神经病了…;…;”
话说完,白薇皱起眉头一阵沉思,忽然又说:“可我有一点想不通,既然是阳差,好好给下面办事就好,心善的也就提前个几分钟提醒一下死者家主就不错了,可他从上礼拜开始就每天来一趟,就跟在帮五爷倒计时似的,这又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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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阴阳走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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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这问题我们根本回答不了,一时间屋里又陷入了沉默。
我望了一眼坐在炕上一动不动的五爷,不禁心血来潮,站起来说:“我不管他是马脑袋还是马机魃,我得救五爷,我找他去!”
我站起来就往外冲,白薇赶忙拽住我说:“你去了又能怎么样?软的硬的我们都试过了,人家是阴间当差的走无常,根本不吃这套…;…;”
“那是你们心不诚!”我气急败坏地说:“实在不行老子宰了他!我看他还敢来勾五爷的魂儿!”
我一急眼,白薇也急了,瞪着眼说:“小六子你别犯浑,不怕犯法你去宰!就算你把他宰了又怎么样?阳差不止一个,既然五爷是阳寿尽了,你宰了这个下一个又来了,阎王叫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现在重点不在李疯子身上,在五爷身上,我们得想办法给五爷续寿,先把他救醒!”
“怎么救?”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小茹站了起来,冷眼盯着白薇说:“你有能耐你倒是想办法啊?别光在这儿练嘴皮子!”
张小茹一句话把白薇怼得也没话说了,就见两个女孩儿眼珠子瞪得一个比一个大,整个屋子里瞬间弥漫起一股火药味,起初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想劝架,结果杨左生从旁边悄悄给我使了个眼色,凑在我耳边告诫说:“你别搀和,她俩天天干架,小心惹火烧身…;…;”
“干架?为啥呀?你师姐昏迷时可是白薇救了她!”我惊讶地问。
杨左生眨巴眨巴眼,又说:“你懂啥,我师姐她不服啊,女人的嫉妒心可强了…;…;”
他这话刚说完,耳朵就让张小茹揪了住,疼得杨左生直叫唤,就听张小茹紧咬着牙关质问道:“师弟,你说谁嫉妒心强呢?来,师姐好好疼疼你…;…;”
“师姐,我错了,哎呀我错了…;…;”
屋里一下就闹腾了起来,可丝毫没能缓解大家沉重的心情,我叹了口气说:“你们就让我去吧,放下什么阳差、走无常的身份,他也是个妈生爹养的人,实在不行我给他跪下,我求到他心软为止…;…;”
说话时我眼睛里都转眼泪了,毕竟是五爷性命攸关的事,白薇等人一见也跟着难过了起来,又沉默了一会儿,白薇抹了下眼角说:“你带两瓶酒过去,早去早回,我们继续在家里想办法救五爷…;…;”
“哎,我这就去!”
我点了点头,赶紧从屋里走了出来,又叫老四给找了两瓶白酒弄了点下酒菜之后,风风火火朝村头跑去,出了村儿没多远,我就看见黑乎乎的荒地里露出个小土包来,是个已经塌了一半的破砖窑,早年间这一带是个小砖厂,后来没人干了,砖窑也就废弃到了现在,周围的荒草都一人高了。
我扒着荒草靠近砖窑,往窑洞子里一望,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正想提心吊胆的往里走,忽然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先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又来看我了,你给我带狗肉了没?”
听到有人说话,我赶紧往里喊了一嗓子:“在里面的是李疯子吗?”
紧接着,又听里面的人说道:“错了错了,原来不是你,咋这像你呢。”
那人说话含含糊糊的,就跟喝醉了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我说,于是我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我往里走时,就见窑洞子里现出一点火光,随后火光映出了一张脏脸来,果然就是李疯子,他正用火柴点燃身旁的小半截蜡烛。
点燃蜡烛后,李疯子开始直勾勾盯着我看,面无表情地问我说:“你是谁呀,你想干啥呀?”
我也没直说正题,就盯着他嘿嘿嘿地笑,放下手上的酒和下酒菜后也坐了下来,问他说:“李疯子,听说你是给阴间办事的阳差?我不信。”
李疯子嘿嘿一笑,没回答,显然是不想跟我说话。
于是我拿出下酒菜,打开了酒,又套近乎说:“你放心,我不是外人,我就你们隔壁村的,姓马。”
我刚一提到自己姓‘马’,李疯子的脸上立刻现出一丝惊色,又打量了我一番后,开口说道:“咱们这边姓马的人家可不多。”
“是啊,附近十里八乡的好像就我们一户。”我答道。
李疯子又问:“你说你是我们隔壁村儿的,我跟你打听个人,马三山你认得不?”
我愣了一下,他竟然认得我祖父,于是连连点头道:“当然认得,马三山就是我爷,你认识他?”
李疯子显得更激动了,笑眯眯说:“我当然认得,本该是我勾他的魂,结果…;…;哎,不提了不提了…;…;”
话说到这儿,李疯子忽然抬眼望向我的身后,嘿嘿怪笑了两声说:“哎哟,你们老两口也在,好久不见了…;…;”
李疯子说完就抄起地上的酒瓶,朝我后面敬了两下之后就往嘴里灌,把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一看,背后哪儿有什么东西啊。
灌了几口酒之后,李疯子放下瓶子,又朝我笑着说:“你爷我俩有交情,你说吧,来找我干啥?”
于是我笑眯眯问:“也没啥事,我就是听说你是个走无常,可我不信这些东西,所以想亲眼来看看。”
李疯子笑道:“哈哈,这是能随便看的?我把真身露出来,吓都吓死你了。”
我又问:“这么说,你真是个阳差走无常?”
“我真是,这附近的阳差都归我管,我是个头子…;…;”
这话说前一半时,李疯子还摇头晃脑傲气十足,可随后突然变得一脸痛苦,竟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就问他怎么了,李疯子没回答,先把破衣服撩开,把肚子露了出来,就见他肚皮上渐渐浮现出一道血红色的伤痕来,就像是被鞭子抽的似的。
见我惊了住,李疯子才说:“你看我又挨打了,泄露天机得遭报应,不过没事,谁让你是三山的孙子呢,我爱跟你家人聊天,你家人厚道…;…;”
我点了下头,又笑问:“可为啥你能当阳差呀?是修过道啊,还是会法术啊?”
“我啥也不会,我就这命。”
李疯子一边喝酒一边又说:“下边人手不够使,就得找上边的人帮着办事,找啥人啊?就我这种八字强阳气旺的人,我的生魂硬,不怕阳气,出窍了就容易靠近快死的人,下边就让我们当阳差,替他们把死人的魂儿从家里给领出去,再交给鬼差带走,押下边去…;…;”
说这话的功夫,李疯子身上已经又挨了三四‘鞭子’,伤口直往外渗血,我就问他疼不疼,李疯子哈哈笑了起来,答道:“咋不疼呢,可是没事,我就是这当牛做马的命,打呗,我早就活够了,我不怕死,是下边不让我死,让我替他们办事啊…;…;”
答我话时,李疯子思路清晰头头是道,丝毫不像个疯子,眼睛彤彤有神,甚至看起来比正常人都清醒得多,于是我又问他说:“听你意思,你还挺重要,是不是这一片儿的魂儿都归你勾?”
李疯子摇摇头说:“也不是,我们也分工,有时候还得出差呢,我最远一回去过江苏,咱这儿一个本地人在那边横死了,我们几个人出了魂儿,顺着火车道过去的,还得跟地藏老爷通文牒跨境,去了一天多才回来,我肉壳子差点儿死这破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