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兄弟这话倒是不错!”陈四五点了点头:“沿海那么多人都是靠和海商做生意吃饭,朝廷的海禁也不会太长,咱们最多躲他个一年半载也就是了,有条好船只当是买条退路了。那兄弟你打算造什么船?绿眉毛?花屁股?还是苍山船?(以上都是当时民间船只的俗称)”
“呵呵,陈兄你是老海狗了,你看看这条船如何?”周可成笑了笑,从身后取出一只木盒来,打开一看却是十几张图纸。“这些是我这些日子闲下来琢磨出来的,是从弗朗基人那边学来的,在沿海航速最快,又能抢风航行,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工匠造出来。”他略有些紧张的看着陈四五。
“这,这我可说不准了!”陈四五一看那图纸便吃了一惊,他年少时也帮村子里的造船师傅打过下手,知道造船要有专门的“法式”,里面以顺口溜的形式记下了不同式样船只所需的部件大小尺寸,形状特征,以及装配加工流程,虽然也有听说过有图样,但却从未亲眼见过。而这这些图纸却不但将船只外形,还有内部结构画的一清二楚,上面还一一记下了所需的部件大小尺寸,像这样的精美的造船图样他还是第一次见过,真不知道周兄弟是怎么画出来的,只是图样是一回事,实物又是一回事,他摸了摸颔下胡须,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弗朗基人的船我也见过,但像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细长的船,就像根筷子一样,天底下当真有这种船吗?”
“我亲眼见过,自然是有的!”周可成笑道,他这话倒是不假,只不过是在四百多年后。他所画的便是著名的双桅纵帆船,又叫斯库拉帆船,这种帆船最早是十七世纪的荷兰人制造的,不过兴盛于北美地区。这种帆船有两根桅杆,前桅通常前桅可张挂一面或多面方形顶帆,但常常是张挂一面或多面三角帆或百慕连帆(前伸至第一斜桅或船首突出圆木的三角帆)。两根桅杆上均挂纵帆,一般是斜桁帆。有两个或多个船首斜帆。有时主桅上方还挂上帆(topsail)的称为上帆双桅纵帆船。上帆可以是方帆,或被称为骡子帆(mule)的三角帆。若没有挂任何上帆有时也被称作光头船(bareheaded或baldheaded)。支索帆双桅纵帆船没有船首斜帆,相应的前桅支索帆以及两桅之间的支索帆。支索帆多桅纵帆船每个支索帆上方往往挂有骡子帆。
这种帆船与当时大部分中国帆船主要由两个区别:1、他使用的是纵帆,帆截面与船身平行,这样可以扑捉不同方向的风向,即使是逆风,也可以走之字形;2、船身的长宽比达到六比一,比绝大部分当时的帆船要狭长的多,而且船身低矮,降低了风阻,流水线形的船身和飞剪刀形的船首降低了浪阻,极大地提高了航速,其名称也是由此而来(s是一个苏格兰词,其意为在水面上跳跃)。由于其航速快,平稳,外形美观,而且所需船员很少,许多现代游艇也仿效其船型,最快航速可以达到十二节以上,穿越前周可成在游艇码头旁就见过不少,在历史上这种船最出名的用途便是私掠船和贩奴船,最适合周可成现在走私贩子的身份。
第十七章胡百户
陈四五又看了一会儿图纸,口中啧啧称奇,最后道:“兄弟你说亲眼看过,自然是不差的。你放心,咱们这宁波的造船把式在两浙都是数得上号的,就算是弗朗基的大夹板船,坏了他们都能修的好,既然有,就肯定造的出来,再说了,咱们有这么多银子,还怕没人赚不成?”说到这里,他不禁呵呵大笑起来。
“光有船还不够,还得有人!我算了下,这条船少说也得七八个人才能操纵的过来,咱们打个余量,就要十八个人吧。现在咱们有四个人,陈兄、吴兄,剩下的你们有什么门路?”
“我可以找到两个人!”吴诚沉吟了一下答道:“都是卫所的逃军,在官府那边都有人命官司,抓住了就砍脑袋,绝不会做出卖兄弟的事情,手上也都有三两下子,周兄弟做这通洋的买卖肯定用得上!”
“我也能找几个人来,都是老海狗,水性看风色背针路都没的说,不过我倒觉得这事情不用急。”陈四五笑了笑:“要是朝廷真的要海禁的话,那时候没饭吃的好汉要多少有多少,别说十八个,就算一百八十个也有,等船造出来再说!”
“嗯!那就先把船的事情定下来。陈兄弟,你和我还有先去船厂看看,吴兄!”周可成划拉出一把银洋来:“这些银子你先拿去,帮你那两个兄弟安顿好了,好好休息几天!”
杭州,抚台衙门。
“你要参见巡抚大人?”守门的军官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汉子,黝黑的皮肤,瘦的好像块石头,但也坚毅的像块石头,穿着一件穷人时常穿的短衫,**的小腿下面是一双穿着草鞋的黑脚,身上散发出一股渔民特有的鱼腥味。若是周可成在这里,就一定会认出这就是那天在双屿岛上指责汪直僭越礼法,以王侯自居的汉子。
“兀那汉子,你以为巡抚大人是你家的婆娘,想见就见的?”守门军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摆了摆手:“老子婆娘昨天生了个小子,看在菩萨的面子上便懒得和你计较了,快滚,省的皮肉吃苦!”
“我是宁波观海卫百户胡可,受巡抚大人之令前往探查军情,这是我的腰牌!”那黑瘦汉子从衣服里取出一块腰牌来:“军情紧急,你速速替我通传!”
守门军官脸色大变,他接过腰牌,又看了看来人,稍一思忖便决定还是替其通传,便低声道:“你现在这里稍待,我立刻替你通传!”
胡可点了点头,转过身在门旁的条凳上坐下,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那守门军官回来了,恭谨的将腰牌双手呈上,恭声道:“胡百户请随在下来,巡抚大人已经在后堂等候了!”
胡可一言不发,接过腰牌收好便跟着那军官而行,那军官乃是守惯了衙门的,整日里做的便是迎来送外的差使,最是擅长察言观色,胡可虽然不过是个百户,但新来的巡抚大人却立刻召见,这待遇只怕布政使、按察使、都司也没有。他唯恐自己方才那番话得罪了对方,一路上不停陪着小话,而胡可却依旧一言不发,直到到了后堂门口,那军官再也进去不得,那胡可方才向其拱了拱手,道了声:“劳烦了!”便径直进去了,只留下那守门军官在外边长吁短叹,唯恐其在巡抚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胡百户,坐下说话吧!”朱纨抬起右手,做指了指旁边的圆凳。由于身在后堂,他并没有身着官袍,而只是一身青衣,从外表上完全无法看出这样一个面容清瘦,甚至有些柔弱的老人是当时帝国最出色的的能臣,他先后在四川、赣南等地平定了民变、山蛮叛乱,手腕老辣,行事干练。天子已经授予了其在闽浙两省便宜从事的大权,由于其兼有右副都御使的职位,他甚至可以上书弹劾两省之内的任何阻碍他巡查海防军务的大员将其免职或者调走,这在已经太平了百余年的东南之地,还是前所未有的。
“是,巡抚大人!”胡可磕了个头,起身小心坐下,沉声道:“小人奉大人密令,这些日子以来,沿着海岸从北到南,从浙江到福建,七百余里,发现沿海奸民私造大船,与倭人以及弗朗基诸国出入互市,视太祖定制禁令于无物,屡见不鲜。其中闽人李光头、歙人许栋为甚,这两人据宁波之双屿,自以为主,招诱各国夷商。岛上夷商不下数千人,船舶往来如梭,其中大者有**百料,宛若城塞。徽人汪直更是胆大妄为,僭越礼法。绯袍玉带、头戴金冠,有金顶五檐黄伞,以王侯自居;开道侍卫皆金甲银盔、持出鞘明刀,随行之人也大帽袍带、银顶青伞……”
“够了!”朱纨一声断喝,打断了部下的叙述。胡可赶忙站起身来,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屋内被一种阴冷的气氛笼罩着。
“我原先看塘报里面写的还以为有些言过其实,想不到闽浙的局势竟然已经败坏到了这种局面!”朱纨叹了口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看这无法无天的样子,哪里还有王土王臣的样子?”说到这里,他看到跪在地上的胡可,叹了口气道:“胡百户,起来吧,你是有功之人!而且弄到今日这般田地,也不是你的过错!”
“多谢大人!”过了好一会儿,胡可方才听到朱纨的声音,赶忙站起身来,他小心的抬头看去,只见朱纨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怒气,只留下满脸的沉痛与悲哀,那件青袍穿在单薄的身体上,空空荡荡的,让这个已经年过五旬的老人看上去又是疲倦又是脆弱。
第十八章衣冠贼
“胡百户!”朱纨的声音让胡可从遐想里惊醒了过来,他赶忙躬身道:“小人在!”
“稽查违禁之事乃是机密,今日在这堂上所说的话,你不得泄露于外人知晓,明白吗?”
“是,大人!”
“嗯,你退下吧,去司库那里领五十两银子。”
“多谢大人!”胡可闻言大喜,又磕了个头方才退下。朱纨走到门口,凝视着院子里那棵桑树,良久之后方才叹道:“项兄,方才胡百户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
“都听到了!”随着话语声,从屏风后面又走出一个人来,原来方才胡可向朱纨禀告情报的时候,这个人便隐藏在屏风后面,却是朱纨的好友项高,此人与朱纨相交多年,足智多谋,昔日朱纨在四川兵备副使任上时,平定诸山蛮便颇得其力,在一起已经二十余年了,只见其生的一张圆脸,细目长眉,颔下微须,不笑也带着三分喜色,看上去倒是一个团团的富家翁,只是此时双眉紧锁,看上去倒有几分滑稽。
“那项兄你可有什么对策?”
“对策?”项高叹了口气道:“对策我是没有,自保之策倒是有一条,只怕你不想听!”
“自保之策?”朱纨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我身为朝廷大臣,受天子重托,委以东南之任,谋国尚且无暇,岂能想着自保?”
“好,好,好!”项高举起双手:“子纯呀,圣贤书我也是读过的,这些道理我也懂。只是你想过没有,像方才那胡百户说的,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这是几个人、几十个人、几百个人能做得出来的吗?”
“那又如何?”朱纨冷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闽浙两省奸民甚多,当初在四川、在广东、在赣南我也不是没有评定过盗匪、山蛮,不过只要诛其首恶,剩下的胁从自然散去,让其返乡自耕自食便是了。天子已经予我调动闽浙两省兵马的大权,那些奸民虽然勾结海外蛮夷,难道就能抵挡的住朝廷大军吗?”
“子纯呀,方才胡百户也说了。沿海百姓私造大船,与倭人、弗朗基诸国出入互市,双屿更是有夷商数千,船舶不计其数。这么大的局面,岂会没有当地缙绅的一份?这些缙绅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不是寻常百姓,可为何明知国法禁止却还参与其中?”
“哼,无非是一个利字罢了!”
“不错,就是一个利字!”项高叹道:“子纯,闽浙海禁之事非只一日,二省缙绅势家贪其重利,小民求一谋生之路,亡命之徒则啸聚海上,与诸国海商勾结。在这件事情上,这三者的利益是一致的,岂能简简单单以奸民二字就能说的尽的?你若是严加海禁,不但得罪了亡命之徒,还断了二省的小民、缙绅的生路、财路。你能诛杀海上的亡命之徒,难道能将二省的缙绅小民尽数诛杀?你既然杀不尽他们,却又为他们切齿痛恨,不亡何待?”
听了好友这一席话,朱纨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他虽然是进士出身,为人清正,但却不是那种中了进士便点了翰林,不出京师之门坐致公卿的清流。对于明代的基层政治他有着清醒的认识,如果说海上亡命之徒可以以大军征讨,小民百姓可以无视,而这两省的缙绅势家就绝不是前两者可以比拟得了。科举制度在为帝国从基层选拔人才,赢得地方势力支持的同时,也营造了一个强大的缙绅阶层,即便一个闲居乡里未曾出仕的举人,也可以通过同年、座师等密密麻麻的关系网将触角伸到朝堂之上。尤其是闽浙两省历来都是科考的高产地,名臣显宦辈出,即便朱纨身为朝廷重臣,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为敌,也只有死路一条。
“项兄。”良久之后,朱纨低声道:“那你觉得应当如何办?”
“子纯,以在下所见,要想把这件事情办成了,须得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不错,子纯你这次巡抚闽浙两省,乃是夏相力主的。夏相为何举荐你来处理此事?还不是当初争贡之役的事情,想要你替他了结了手尾。眼下内阁里夏相与严相表面和谐,实际却势如水火,正在紧要关头,若是因为你这边出了事情,牵连了夏相,岂不是因小失大?”
听了好友这番话,朱纨沉默不语,项高方才话中提到的夏相便是当时的首辅夏言,眼下正在和次辅的严嵩斗的火热。嘉靖二年(1523),两队日本贡使来到宁波,因为其分别代表细川与大内两家,以勘合真伪为由发生冲突,致使许多当地居民受害。当时身为给事中的夏言上书请废除闽浙两地的市舶司,断绝日中勘合贸易,根除倭患。可是断绝了官方允许的勘合贸易反而使得私下民间海贸大肆发展,海禁形同虚设。夏言这次力主派朱纨巡抚闽浙两省海防,无疑也是为了替当初自己的上书擦屁股,免得成为对手攻击的把柄。
“小心准备,不留话柄,见好就收!”项高见朱纨不说话,便继续说道:“你是来闽浙两地的使命是巡视海防,那好,你首先清点沿海卫所,建造战船,补足缺额,剔除老弱。这个没人能说你的不是,然后等待机会,擒拿数名贼首,将其斩杀,这样一来可以向朝廷交代,二来闽浙缙绅也无话可说。至于海贸那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了,数十万人的生计,岂是能随意动的?”
“哎!”朱纨听了好友这番话,长叹了一声:“山中之贼易去,心中之贼难去,海上之盗易平,衣冠之贼难平,诚哉斯言呀!”
第十九章济源号
宁波,盐仓门。
“客官,您这船不符法式,我们造不出来!”船厂主人是个四十出头的精悍汉子,脸上堆满笑容,但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傲慢:“如果您需要买船,可是来对地方了。的确论价钱我们这家最贵,可我敢向您夸口,如果我这家济源号造不出来,整个江南您也找不出另外一家能造出来的。如果您不信,大可沿着姚江一路走过去,自己一家家比较。其实造船不难,随便村子里找个几个师傅便能造出来,可我们济源号不一样,我们造出来的船能跑南洋吕宋、琉球、倭国,经得起风浪,只要您小心保养,用个五十年也没问题,可不是寻常船只能比的。”
“我重复一遍,我见过这种船!”周可成的声音不大,但却十分坚定,他取出图纸:“这些图纸都是照着船画出来的。”
“呵呵!”船厂主人看了看那图纸笑道:“客官,隔行如隔山呀。您这图纸的确画的不错,说实话,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画的这么好的图纸。可画图是一回事,造船又是一回事。图只要在纸上,船可是要到海里去的。不说别的,您看您这船帆,还有这船身。这么说吧,要是这船真的能造出来,我可以白送您一条——只当是交的学费了。”
“好,那就一言为定!”周可成卷起袖子,向船厂主人拱了拱手:“敢问一句,贵厂木作行在哪儿?”
“啊?客官您这是要干啥”船厂主人被周可成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将其拦住。
“自然是造船啦!”周可成笑道:“对了,不知您怎么称呼,这些日子要麻烦您了!”
“不敢!在下姓杨名彻!”船厂主人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周可成,虽然这客官身材高大魁梧,但皮肤富有光泽,手上皮肤光滑,双眼有神,又有钱买船,显然并非那种出卖力气过活的穷人。他正要伸手阻止,但转念一想,看周可成也不像是神智失常的人。若是当真能把这条怪船造出来,自己即便白送他一条,却得了一种新船的法式,出的不过是些材料人工,算来还是自己赚了。想到这里,杨彻便伸出右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客官请随在下来,不过事先可说好了,这木作行里都是些下作人,邋遢的很!”
“无妨!我也是个手艺人出身的!”周可成笑道:“接下来还要请杨师傅多多包涵!”
让杨彻惊讶的是,他本以为这个奇怪的客人方才不过是说了几句客套话,可看他到了木作坊,拿起刨子锯子墨斗干起活来还像模像样,虽然无法和作坊里的那些老师傅相比,但肯定是花过心血的。在作坊里面做事情的几个小工看到这个奇怪的客人,也跑过来看热闹。不一会儿便被师傅赶了回去,还着实吃了不少拳脚。杨彻看了一会儿,便回去张罗自家生意了,待到晚饭时分回到木作坊里,看到周可成还在那里忙着,便过去打了声招呼:“客官,天色不早了,先歇歇,明日再来干吧!”
周可成应了一声,拍了拍衣服,抖去身上的木屑。杨彻看了看工作台上那些做到一半的活计,只有一些很小的木件,看尺寸不像是船上用的,倒像是儿童的玩具,他拿起一个看了看,问道:“客官,您这是——?”
“模型!周可成将工作台上的部件收拾好了,笑道:“杨师傅您说这船没有法式造不出来,我又没法子拿出啥法式来,便先造一条小的给您看看,到时候您的工人便可造样子放大几百倍造一条出来便是了!”
“模型?”杨彻这家济源号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已经有六七代了,他刚会走路就学着背各类造船法式,木工法式,几十年下来早就熟极而流了。虽然数千年来世界各地的船舶形制、结构变化很大,但组成这些船舶的部件比如龙骨、肋材等却大同小异。周可成不说还好,一说立刻便点透了那层窗户纸——是呀,若是能造出模型来,即便没有法式,照葫芦画瓢岂不是更简单?自己若是能把那船模弄到手,不,哪怕只是跟着做一遍,这种新船的法式岂不是就到了自己脑袋里?想到这里,他的心思立刻热衷起来。
“周客官!”杨彻挤出一脸笑容:“我看这法子不错,只是您这手艺比老师傅还慢了些,怕是耽搁了您的事情,要不明天我来做事情,您在旁边看着指点几句便是了,如何?”
“我就不信你这馋猫闻到鱼腥味还不上钩!”听了杨彻的话,周可成暗笑道,先造船模,然后通过放**来建造真船,这在近代和现代造船业里是非常常见的做法,但可能是出于技术保密的原因,中国古代造船业里却时常通过口口相传的造船法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像杨彻这样的老师傅都是将这些造船法式当成安身立命的饭碗、传子不传媳的秘传法门,是绝对无法抗拒一种新船法式的诱惑的,这也是他径直跑到价钱最贵的这家济源号来的缘故。
“这个——”周可成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我看您这里事情也很多,会不会太过劳烦您了?”
“不忙,不忙!”杨彻怕错过了这次机会,赶忙笑道:“这几天也没啥活计,来您这里松松筋骨也好,不怕您笑话,我是从小在船行里长大的,三天没摸刨子便吃不下饭!”
经过一番推辞,杨彻终于争到了给周可成帮忙的机会,他害怕被别的工匠窥看道这一机密,还将其他工匠赶到外边去,只留下小儿子给他和周可成打下手。不过他在手艺上的确是一把好手,很多周可成半天多都加工不出来的零件,他三下两下便造出来了,而且质量还好许多。这样一来,只用了四天功夫,周可成打算建造的北美双桅纵帆船模型便建造好了,看着在水中漂浮的样子,周可成不禁松了口气——第一步总算是完成了。
第二十章造船
经过一番推辞,杨彻终于争到了给周可成帮忙的机会,他害怕被别的工匠窥看道这一机密,还将其他工匠赶到外边去,只留下小儿子给他和周可成打下手。不过他在手艺上的确是一把好手,很多周可成半天多都加工不出来的零件,他三下两下便造出来了,而且质量还好许多。这样一来,只用了四天功夫,周可成打算建造的北美双桅纵帆船模型便建造好了,看着在水中漂浮的样子,周可成不禁松了口气——第一步总算是完成了。
“还真是条好船,要是真能造出来就好了!”一旁看着水上船模的杨彻突然叹了口气。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便是大名鼎鼎的斯库拉帆船,但船帆位置与船只重心的平衡、尾部吃水深度和船身的稳定性、船只应对前后波浪,这些东西古今中外都是相通的,船模在水面上行驶一段,像杨彻这种老船匠自然是看得出来其中的妙处。
“客官,您打算造一条多大的?”杨彻突然问道。
“第一次建造,也不知道材料行不行,就造一条八丈的吧!”周可成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他记得大学时候他在船模社建造的第一件船模便是一条32比1的巴尔的摩双桅纵帆船,这是一种斯库拉帆船的北美变种,船模长73厘米,折算过来大概就是八丈。
杨彻转过身,向周可成深深的做了一揖:“多谢您慷慨大度,将这造船法式赐予小人。客官您放心,这条船我一定用最好的材料,接下来的事情还请您一一指点!”
“杨兄弟何必多礼!”周可成笑着偏过身子,让过杨彻的这一揖,笑道:“这船只是我在弗朗基人那边看过的,有许多帆缆是我们大明没有的,能不能造的出来也还不知道,你要谢,待我们造出来再谢不迟!”
“大家都是两只手,弗朗基人能造的出来,我们自然造的出来!”杨彻笑道:“只是劳烦您多多指点,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周可成笑道:“这些日子我也学到了不少,我们相互学习吧!”
杨彻听到周可成这个颇为陌生的词汇,不由得一愣,旋即笑道:“对,对,相互学习,相互学习!”
在船厂里的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船台上的龙骨就好像有生命一般,逐渐长出了艏柱,然后是艉柱、肋材,距离自己记忆中的那条巴尔的摩纵帆船的样子越来越近了,他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渐渐长大,满是甜蜜和欣慰。
时间如流水,转眼间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船台上已经竖起了桅杆,铺好甲板,剩下的只有漆作了,至于船帆等舾装都要等船下水之后才能开始。
“周兄弟,应该再过两三天你的船就可以下水了,想不到我竟然能凭借几张图纸、一个模型就把这条船造出来!”杨彻看着船台上已经大体完成的新船,声音里流露出一丝得意。
“这都要多谢杨兄你呀!”周可成笑道:“若不是你,这船也只能在纸上罢了。”他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在造船过程中遇到了许多困难,产生于大约两百年后的斯库拉帆船采用了许多当时还没有的理念,多亏了杨彻手下工人的巧手,才一一将其克服。尤其是在船帆的设计和布置上,这种新式帆船更是别出匠心,荟萃了西方数百年帆船航海技术的精华,帆船的绝唱——飞剪式帆船便是在其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在风帆时代,帆对于船来说就是鸟的双翼、车的发动机,决定了船的航速。相比起传统的中式帆船,周可成建造的这条斯库拉帆船除去两根桅杆之外,在连接船首与前桅、船尾与主桅的支索都可悬挂三角帆,船之两侧还有外伸帆桁,称翼帆杠,可挂翼帆,主桅和前桅顶端必要时可以悬挂横帆,修长的船身减少了船帆之间的干扰,可以将动力达到最大化,在风向有利时,满帆时航速可以超过十二节,即便早期的蒸汽船都无法与之比拟,更不要说当时普遍航速只有45节的普通帆船了。不过要装配这么多船帆缆绳倒是废了杨彻很大功夫,须知当时的中式帆船很多使用的是硬帆,船帆支撑依靠的是帆骨支架,因此对船帆的材料要求很低,必要时草席都可以替代。幸好宁波这边与弗朗基人贸易往来甚多,济源号这里也承接了一些替外国商人修补船
坏幕疃翊⒗律⒒嫡庑┖牟囊灿幸恍┐婊酰还馓醮煜吕匆埠挠玫牟畈欢嗔恕
“阿爹!”
这时杨彻的小儿子从外边进来了,他跑到杨彻身旁,低声附耳了几句,杨彻的脸色一下子便变得阴沉起来,他向周可成拱了拱手:“周兄弟,外边有点事情,我先出去处理一下,马上就回来!”
“好说!”周可成拱了拱手,自己走到船台旁,开始仔细检查起船工的漆作来,这可是自己的第一条船,将来自家性命可就维系在上面,可马虎不得。
过了半响,杨彻回来了,周可成看到对方脸色很不好看,便问道:“杨兄,怎么了?”
“没什么!”杨彻摇了摇头,片刻之后方才叹道:“哎,这年头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为何这般说?”周可成好奇的问道:“我看兄弟您这济源号生意很不错嘛,船工的手艺好,你经营的也好,从盐仓门到灵桥门,上百家船厂没有一家比得上的。”他这句话倒不是恭维,杨彻这济源号有快三百工人,木作、漆作、绳缆作、铁作等车间一应俱全,技术工具以当时的标准看也很先进了,管理的也很不错,订单多的做不完,若不是他那几张图纸模型引起了东家杨彻的好奇心,光排队就得排到明年去。
第二十一章麻烦
“兄弟你是有所不知呀!”杨彻叹了口气:“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这个济源号从七世祖传下来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也算有点薄名了,想不到竟然被官府看上了,刚刚我出去便是应付衙门来的人。”
“衙门来的人?难道是官府要霸占你的船厂?”周可成第一个反应就是大明的官员也太会玩了,几百年前就搞国有化了。
“兄弟你说笑了,老爷们一不会造船二不会经营,他们要我的船厂去干嘛?几个江边的破木棚子能换几个钱?”杨彻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官府说要补足海防卫所的战船,让各家船厂建造战船,济源号名声太大,分摊到四条快船,年底前交货!”
“这不是好事吗?”周可成笑道:“杨兄您的生意越做越大了,连官府都找上门了,若是人手不足,最多多招募些工人,再开几个船台就是了!”
“多招募几个工人?”杨彻瞪大了眼睛:“周兄弟你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吧?官府造船可是不给钱的,这四条快船做下来我连本钱都要赔个底掉,哪里有钱来多招工人?”
“啊?不给钱?那岂不是让你白干活?”
“可不是吗?”杨彻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一文不给,早些年给的是官钞,就是一叠废纸,这些年倒是给银子铜钱了,可给的还是太少,还不够工料钱,而且就连这点钱都会拖延不发,要想拿到手还得去衙门走门路,拜码头,最后到手的就更少了,所以我才这么心烦!”
看着苦恼万分的杨彻,周可成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同情来,不管对方的动机如何,自己这条船若是没有他是肯定造不出来的,而且还不要钱,替自己至少省下了好几百两银子,这就是个很大的人情了。他拍了拍杨彻的肩膀,低声道:“熬过这一次就好了,毕竟官府也不是天天都要你们干活的。”
“周兄你是有所不知呀!”杨彻叹了口气:“其实就算没有官府这茬事,我这生意也越来越难做了,木材的价格越来越贵,造船用的大木都要从福建那边运来,豆腐都做出了肉价来,这买卖如何做的下去?要不是我这是七代的祖业,我都想干脆把这厂搬到福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