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心怡像是根本就没有睡着,张然这边一动,她就惊醒过来。
“出去透透气。”张然脚步一顿,回道。
“不是说,没出公海之前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么?”陈心怡翻身坐起来,已经住进来几个小时了,房间里浓浓的机油味道仍旧让她皱起眉头。
像张然这样的人,又岂会在意别人给他定下的规矩,尤其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至于说会不会被海警发现,这点自信张然还是有的,只要陈心怡不出来成为累赘就好了。
心里的这些想法,张然是不会透露给陈心怡的,只不过他说谎的本领还是差了点,以至于找的借口,陈心怡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相信,“出去透气”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蹩脚了。
好在陈心怡如今对张然是百分百放心,即便明知道张然在睁眼说瞎话,她也不会阻止,更不会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
只有灯光照明的底层货仓里,始终不断的,是发动机的轰鸣。昏黄的灯光撒在狭窄的过道里,与共鸣的机器声音,干扰着张然的五感。常人或许会因为这种干扰而焦虑,好在张然不会。
这些年的生活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恶劣的环境之下,越需要一颗必胜的信念。环境干扰对每个人都一样,真正的强者无须畏惧,更要利用。
因为是货船,所以船员的数量并不多,即便是在货船刚刚启动的这个时候,也只有那些重要的机械舱里才有船员在活动。张然在一个无人的船员室里找了套船员的工作服换上后,就肆无忌惮的穿梭在各个舱室之间。
“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张然是赶在中午饭之前返回房间的,他担心送饭来的船员识破自己。而就在他刚刚换上自己衣服不久,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开门的人是张然,而送饭来的正是昨夜带路的那个船员,这厮眼神分明是想绕过张然,去瞅陈心怡,只可惜张然站的位置很巧妙,刚好将其所有视角统统都挡死了。
“哥们,能不能出来说句话。”
那船员将餐盒塞给张然后,鬼鬼祟祟的低声说道。
“嗯?”张然转身将餐盒交给了陈心怡,心中暗暗冷笑,却是跟着走出船舱。
即便舱门只是虚掩,但因为机器轰鸣,两人的对话是不可能被房间里的陈心怡听见的。因为一开始对那船员就没有好印象,故而抱着餐盒的陈心怡,却不知道该不该吃下那些猪食一样的饭菜。
她时不时抬头望向门边,然而好一阵子张然的身影都没有出现。虽说她坚信没人可以伤害到张然,但她还是有一丝的紧张,直到差不多五分钟之后,张然那张熟悉的面孔又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人呢?”
看见张然后,陈心怡又迫不及待的歪头,瞅向门口。
“走了。”张然无所谓的坐到桌边,打开餐盒,先是闻了闻,然后才开始狼吞虎咽。
“他找你说什么?”
“他用一百美元买你一个晚上。”
张然的回答很平淡,好像这件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什么?”陈心怡将手中的刀叉,重重掷于桌面上,大声道:“你你怎么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有啊。”
就在两人简单谈话的这短短时间里,张然已经顺利的将餐盒里被陈心怡视为猪食的东西吃到干干净净,还不忘抹了抹嘴,当然是用他的袖子。
“什么?”
陈心怡瞪着两眼,问道。
“我答应了。”
“什么?”这一次陈心怡觉得自己简直傻了!他怎么可以答应呢,一百美元,怎么一百美元就答应了?不,应该说,多少钱他都不该答应的。心中不忿,尤其是看着张然那张无所谓表情的脸,陈心怡有种冲过去狠狠踹两脚的冲动。
深呼吸一口,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陈心怡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一百美元这么便宜,你难道就没有兴趣?”
张然嘴里包着的一口水,差点没直接喷了!他万万没想到陈心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没有兴趣?本来张然还真是没有兴趣,可是被陈心怡这么一说,尤其是配合她那种愤怒之中带着点幽怨的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反而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诱惑。
说起来张然也是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在前去狙杀毒王之前他跟两个女人疯狂了一个晚上,然后到今天为止,他就再没有哪怕是摸女人的手——救命的时候不算。
好在张然的定力不错,此时也就微微愣神就清醒过来,借着咳嗽掩饰刚刚的尴尬,却不知道他那反应早已经被陈心怡尽收眼底,虽说怒气未消,却又有种不知由来的情绪,在陈心怡心中滋生。
“他晚上回来?你要怎么对付他?”
冷静下来的陈心怡,自然也相信张然不会一百美元就把她给卖了,以张然的身份,是看不起那点小钱的,他既然那么答应,必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就看他晚上能不能满足我了。”张然嘴角微微翘起,两眼里却是透露出颇有深意的神光来。
即便是坐在底层的船舱里,张然仍旧能够判断货轮行驶的方向和速度,至少到傍晚的时候,张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试图一百美元买下陈心怡一晚的那个船员,几乎是踩着下午六点准点而来,一敲开门,脑袋就直往货仓里钻,脸上带着一种让陈心怡无比厌恶的,猥琐的笑容。
“哥们,先出来说,我要的东西呢?”
“带来了,带来了。”
那船员将餐盒递给张然后,就开始忙不迭的掏口袋,嘴皮翻动间,一根根白线在灯光上清晰可见——看来对陈心怡已经是垂涎三尺了。
“不急不急,我先看看东西对不对,你在哪里搞来的?”
张然拿到手中的,是一张被叠起来的图纸。他一面摊开借着门口的灯光仔细察看,一面用身体阻挡着那船员进出的道路。
“当然是从大副的船舱偷拿出来了,好了好了,你慢慢看,钱在这里,我要进去了。”
那船员将一张皱巴巴的美元票子塞给张然,侧身肩膀一顶,竟然就像顶过去。
“嘭!”
低头察看图纸的张然,脑门上却像是还有一双眼睛似的,只是横移一步,恰好是用自己的肩窝,抵住那船员的肩膀。
“什么意思?”
被张然顶回去的船员,瞪着一双老鼠般的眼睛,恶狠狠地对着张然。
张然以极快将手中的图纸收好,随即就迎上那船员,“没什么意思,就是突然反悔了而已。”
“你”张然逼近让那船员情不自禁的再退两步,两眼却是开始上下打量张然——他的这种举动,就放佛是一条狗,在审视自己的敌人。他将张然当成了敌人,只可惜在张然眼中,他却是连一条狗,都不如。
“你会后悔的。”
错着牙齿,那船员终究没有动手,只因为他知道自己有软处——就在张然的口袋里。
张然口中发出一声冷笑,就在那船员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动了!
大手,像是在捏一只小鸡,张然的身材其实并不比那船员高大,但被昏黄灯光拉长的身影,却仿佛是一只鹰。
“我从不喜欢,受人威胁。”
。
第011章 陈心怡的秘密
“你难道敢杀我不成?”
猥琐船员一双斗鸡眼死死盯着张然,刚刚那一撞带给他的痛楚却远远不及此时张然眼神更让他畏惧。
“杀了你?”
张然轻轻一笑,拍了拍上衣口袋,“我什么要杀你?按照世界航海规则,凡是在船上偷东西的船员,都会被扔进大海喂鲨鱼,难道这还要我提醒你?”
“那是你让我偷的!”
“不,我只是正好发现了而已,我一个坐船的人,要货船结构图做什么呢?只有你,你这个当船员的,才会居心叵测的去大副船舱里,偷结构图!”
张然这一番指鹿为马,就连房间里的陈心怡,都听的暗暗咋舌!在她心中总以为张然是那种只会动手不会动口的人,可现在看来,并非全然如此。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被张然说到哑口无言的船员,狠狠的啐出一口唾沫,他算是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看似斯文实则无奈之人的对手,不过他心中必定是不服气的,至少将来这么多天时间里,张然和陈心怡还需要他送饭过来,否则就会被饿死,他有的是机会报复。
只可惜他刚刚想到的事情,张然却早就已经想到了。
“提醒你一下,今后你送来的饭菜,我都会随意挑选一些让你先吃,不管里面是有毒还是有脏东西,咱们一起享受。”
“你”手指着张然,那船员此时脸上的表情,可谓是无比精彩。
回到屋子里的张然,见陈心怡仍旧没吃饭,不由得摇摇头,“放心,我已经吃了,没事。”
“我不是担心这饭菜不干净,只是吃不下而已。”
“哦?”
张然微微一皱眉头,眼神随即再度扫过陈心怡,若有所思。
“我每年要完成很多单业务,一般情况下,大多数死在我手里的人,我都不会再去回忆。”
静坐片刻之后,张然开口打破沉默。只不过这话中,好像隐藏着什么,至少陈心怡的脸色,有些变化。
好像张然并没有去关心陈心怡,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毒王的本名,应该是叫陈良辉吧?”
“”陈心怡继续保持着沉默,只不过她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
当张然说完那句话后陷入沉默不久,陈心怡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眼望向张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张然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跟平常时候的他毫无区别,甚至于他望向陈心怡的眼神,都那样的平静,一如他在开枪狙杀陈良辉时。
“他其实是我的叔叔,我们家族,很庞大,所以你懂的。”
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陈心怡突然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或者在张然面前撒谎,让她始终感觉到压力。
毒王陈良辉真的是陈心怡的叔叔?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张然心中也是掀起了一阵狂澜。难怪他始终觉得陈心怡身上有着秘密,很多事情都显得过于巧合了,尤其是那些想要领取复仇基金的佣兵们,一个个的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而陈心怡又死皮赖活的吊着自己,扔都扔不掉,原来不仅仅是他成了复仇基金报复的对象,就连陈心怡,也是目标之一,说不定重要性,还在他之上。
陈良辉竟然是陈心怡的叔叔,如此一来就解释的通了,何以陈心怡会在汽车后备箱里,既没有成为一具尸体,也没有受到侵犯,甚至浑身上下半点伤口都不见,毕竟是血亲,哪怕陈良辉为了财产必须要让陈心怡消失,但也未必想过就要取陈心怡的性命。
怕陈良辉没有想到,最终却是他先去了黄泉。
想到这里,张然心中的一些疑惑是骤然开朗。
“那么说起来,我的雇主,也就是你咯?”张然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正常情况之下,佣兵守则是不允许张然提出这个问题的。可张然又不得不提出这个问题,只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牵扯着他下一步的决定——对陈心怡的决定。
陈心怡低头,沉默。
“能不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雇用你的人应该是我大伯,陈善仁。”
当张然第二次问的时候,陈心怡猛地抬起头来,那张精致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坚毅的表情,但她眼底的犹豫和痛苦抉择,却没能逃过张然的双眼。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他。”第一句话说出口之后,陈心怡口齿变得伶俐起来。张然并没有太多的表示,他只是低着头,安静的听着,听陈心怡讲述她家族里的事情,关于毒王陈良辉,关于她的大伯陈善仁。
差不多十来分钟之后,陈心怡才停了下来,胸膛起伏的喘息,她说的太快了,以至于气都接不上。张然拍了拍双手,起身,“我该出去巡逻了,你把门锁好,除非我回来,不能开门!”
“还要出去?”
不知从何开始,陈心怡已经习惯有张然在身边,只有那样她才会觉得安心。
“这个世界,分分秒秒都在变化,像我这样的人活下来,并不容易。”张然吸了吸鼻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这空气中的机油味道。
“可是,这是海上,会有什么危险呢?我们只需要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两个礼拜,然后就”
“嘘~”
陈心怡的嘀咕还没完,张然脸上却是变了颜色,他示意陈心怡噤声,自己却走向房间的侧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