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心头起疑,嘴上却应了她。又问:“不知我今日伺候的老爷叫什么,也不枉费我一日的辛苦。”
她嘿嘿笑道:“本老爷姓金,名叫金中中,金子的金,中间的中,你叫我金老爷便好。”
“金老爷,咱们现下去何处?”不二问道。
金中中也问了不二的名字,末了站起身来,手向身后一负,显得威风凛凛,“跟我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大步迈向前去。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车水马龙,到了一处高楼大阁,装饰得精砖细瓦,华丽大气,楼门上的牌匾上写着瑞福泰三个大字,往里面瞧,满屋子绫罗绸缎,华芒四射,原来是个规模颇大的绸缎庄。
金中中直往里面走去。
不二忙拉着她,“老爷,恐怕我们今日带得银子不够。”
金中中道:“拿出瞧一瞧。”
不二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堆银子,数了数足有五百余两,全是他这些年来在云隐宗扫院所得俸禄——现今作了修士,这些银子便没有太大的用处了,“这是小的全身家当。”
金中中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地主老财。你放心罢,这些早就够用啦。”
便领着不二往里走,只瞧门面装饰精巧,店堂布得细致,满屋子布匹、绸缎、成衣。
金中中自己挑了一匹绸缎,又给不二选了一件成衣,不二推脱不要,却听她说:“我穿得锦衣华服,你穿得破破烂烂,如何能显出我的威风来?”
不二只好从了她。
金中中拿了绸缎,请店里的裁缝为自己量身。那裁缝量好,去了里屋裁剪。
二人便在店里边瞧边等。
正在此时,屋外面传来一个熟悉声音,不二听得一惊,忙拉着金中中躲到货柜下的布帘子里。
金中中正看得起劲,没好气道:“你便是这样伺候金老爷的么?”
不二一手将食指比在嘴中间,一手指着外面:“别说话。”
说罢,竖起耳朵往外听,只听那熟悉声音的主人刚好走到这一处货柜,说道:“海子哥,这里的东西太贵了,咱们换一家店。”竟是婉儿在说话。
另一个人却道:“怕什么,你只要选自个儿喜欢的。”这个自然是贾海子。
“你倒是有心,”婉儿笑道:“那我不客气啦。”
金中中在货柜下直冷笑,附在不二耳朵细声道:“瞧这二位仙长,有大把的银子买绸缎,却没一文施舍给可怜的叫花子。”
“二位仙师,”却听此间的店家招呼道:“我们这瑞福泰的里间,也做灵袍道服的生意,是否一并瞧瞧?”
“拿几件上来。”贾海子欣而应道。
那店家便连忙叫人捧上几件款式心裁,属性优良的灵袍来。
两人挑挑选选半天,看中了一件一阶上品法器——“幻月流风”道袍,不仅样式优美,还附带了幻月和流风两种属性,于逃遁、追敌以及对战都大有帮益。
但价钱也着实不菲,竟标价三千个低阶灵石,远超二人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太贵了,”婉儿连连摇头,转身便要离开:“咱们还是换一家瞧瞧。”
贾海子忙拉着她:“怕什么,你只管买,至于灵石么……”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储物袋:“我们有的是。”
婉儿显然吃了一惊,低声道:“这些是宗门派发的傀蜮谷大典的公出灵石,花掉了怎么交代?”
贾海子笑道:“我自有应对的办法。我们有魏不二这位喜欢背锅的好朋友,有什么办不了的。”
婉儿道:“你为什么总是和他过不去,我们本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何必如此?”
“你怎凭空污人清白?”贾海子道:“我干嘛要跟他过不去,我们关系好着呢。这衣服你放心穿,我愿意为我的好婉儿多花些灵石。”
婉儿当即啐了他一口:“你少胡说吧。”
但只听声音,便晓得她并未真的恼火。
贾海子则顺势拉起了她的手。
婉儿试着将手抽出来,却没个奈何,只好道:“你脸皮未免太厚了。”
旋即把“幻月流风”道袍放了下来,郑重其事说道:“不管怎么说,你若是动了栽赃魏不二的心思,我绝不饶过你。”
贾海子笑着答应了。
不二听了,一切明了:“原来婉儿早已心有所属,也怪不得对我日渐疏远。”
虽是晓得旧爱已远、另觅高枝,但这些日子,有了一层层的铺垫,有了贾海子和婉儿的渐渐走近,有了婉儿对他的疏远,这一切竟仿佛水到渠成。
他心内竟然极其怪异地没有生出半点难过的情绪。
反倒是有种成人之美的利落,割掉烂肉腐疮的痛快。
虽是酷暑炎夏,但心内身外,分外清净。
“这下干净利落了。”他心里想到。
第046章 往事历历在心头
在婉儿的劝说下,贾海子到底放弃了栽赃魏不二的念头。
二人在绸缎庄买了几匹绸缎,又待了一会儿,便一并离去。
不二坐在地上,望着二人离去方向,久久不言。
心里头却是在想,自己和婉儿的疏远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也便是入宗这些年的时间吧。
初始是因为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天差地别,天堑鸿沟。
到后来,却是自己有意地不去靠近婉儿。
他心中对她有了一些意见。
想她看轻自己,误解自己,怪她不够坚定。
婉儿何尝又不是对他生出了疏远之意。
两个人靠近也许就是那么一瞬,但疏远却是一个在天长地久中慢慢看不见彼此的过程。
至于婉儿和贾海子终究走到了一起,放在几年前,他可能会苦恼失落许久。
现今却多剩了感慨。
毕竟,他和婉儿也只是从小关系不错。
婉儿没有许过他,他也未曾表明心迹。
男女自由,生来自由。
爱情自由,婚嫁自由。
而他和婉儿,便这样自由地散了吧。
金中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人要对付你,用不用金老爷帮你出谋划策?”
不二心道:“贾海子这般栽害我,我自然要让他吃些苦头。但这小叫花子来历不明,我可信不过她。”
便摆手,故作无谓道:“我就是将贾海子的算计告诉全天下人,将他搞得灰头土脸,又能怎么样?”
“你倒是个心软的,”金中中却一眼看穿了他,叹道:“要是有人敢算计到我头上,我定要十倍百倍还给他。”
不二道:“瞧你姑娘家的,干嘛要这般厉害?”
“我天生如此,改不了了,”金中中摆了摆手,又见不二神情暗藏落寞,便大咧咧劝道:“我猜那姑娘定是你的心上人。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可惜啦。我劝你想开一点,万事全凭缘……”
她说到此处,忽然顿住,咳了一声,又道:“诸事都讲究缘分,尤其是男女之事,不是你一个人痴情到底,别人就会领情的。”
不二见她老气横秋说一通,又好气又好笑:“你一个叫花子,也没见得有多大岁数,能懂甚什么。”
金中中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也劝劝你,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追着一个跑。你只须把眼光放长远,宏然好女千千万,够你小子天天换。”
说罢,觉得自己说得忒有道理,忍不住嘿嘿直乐。
不二听了,心里默然,忽然想起从前的往事,暗道:是啊,宏然好女千千万,不知从今往后,我是否能遇上一个人,待我真心诚意、日久天长?
金中中瞧他这副模样,顿时扫了兴致,气道:“你要感怀伤心,还请换个日子,今天先要将金老爷伺候好了!”
说罢,拉着不二出了货柜下。
那裁缝刚好把衣服做出来,金中中换上去给不二瞧。
这衣服穿在她身上极为合身,秀出一副大好的身材来,只是脸上手上仍是脏兮兮一片。
金中中问不二看起来如何。
不二便道:“老爷,挺好看的。您再把脸干净,就更好啦。”
金中中笑道:“我才不要洗。省得明日做回叫花子,还要再去弄脏它。人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便来一个金玉其外,脏污其中。嘿!我看这一句话,形容方才那二位再合适不过了。”
不二听了,默不作声。
二人从绸缎庄出来,不二问金老爷有何安排。
金中中说数日未吃过一顿饱饭,自然要去酒楼饱餐一顿。
她前头领路,不二后面跟着,见正前方有座五开间门面的阔气酒楼,一共有五层高,招牌上写着“福旺楼”三个大字,各间窗户大敞着,酒味肉香似潮水般涌过来。
金中中咽了一口唾沫,便大步向前,直径上楼。
二人入了座,却不见店小二过来。再一瞧,见那小二躲在一角瞄着这一桌。原来是看金中中浑身脏兮兮,不大乐意招待。
金中中立时不高兴了,叫道:“店小二,过来伺候大爷!”
叫了半天,那店小二才磨磨蹭蹭拿了碗碟过来。金中中冲他道:“磨蹭什么,这里有一位地主老财,我正要帮你们老板打秋风。”
店小二扭头瞧见魏不二,瞧他穿了一身新衣服,倒是一派阔气相,这才拿来一贴精致点菜薄。
金中中一口气点了十来道,全是店里最贵的菜肴。又叫来一坛闽浙特产鲜竹酒,只要陈酿二十年的。
店小二冷笑道:“点了这么多,吃完就想溜吧。”
金中中冲着不二笑道:“请地主老财把家底儿亮出来,给他瞧瞧。”
不二便拿出那一袋银子,扔在桌上,只听“哐啷”一声,那小二头也不回地叫菜去了。
只过了不一会儿,酒菜摆满了桌子,琳琅满目,色香诱人。
因为绸缎庄里的事情,不二情绪不大高。但瞧见这一桌子好酒好菜,肚子竟也叫了起来,心道:这酒菜诱得人好馋,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今日倒沾了这叫花子的光。
当即拿起酒坛倒了两碗,咕嘟咕嘟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