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们是汉人!是汉人啊!我们不是汉人啊!本来不受信任,现在更是如此!他们投降了还有活路,我们是一点活路都没有啊!我们要想活,只能死死守住宁夏城请求外援!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啊!父亲!汉人的一句话,我们也很值得学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不能和汉人走在一条道上!!”
哱承恩一句话把哱拜说醒了,哱拜悚然惊觉自己是蒙古人而不是汉人,刘东旸和许朝投降了,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还有活路,而自己这一家子,绝对没有活路可走!
惟今之计,只有死抓兵权死守城池!否则,绝无活路!
哱拜的眼神逐渐变得狠厉起来,盯着哱承恩,怒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哱承恩更狠:“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学习汉人,先发制人!联合土文秀和宠弟,带人一起把刘东旸和许朝给杀了,再把他们的亲信给杀掉,把城内兵权完全掌握,咱们才有活路!这两个叛徒不想让咱们活,咱们先让他们活不下去!”
哱承恩的脸上肆意流淌着惊人的恶意。
哱拜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一度萎缩的身体重新挺直,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承恩,点兵,老子亲自带队!!”
四十 哱承宠游说周国柱
四月初八晚,月黑风高夜,许朝和刘东旸在府内密室中商议着如何不引人注目的杀掉哱拜和哱承恩哱承宠父子,结束哱家的势力,然后裹挟全城投降,以及哪些人是必须要杀掉的,比如土文秀一定要杀掉,这个家伙不杀掉,肯定会想办法为哱家父子报仇,这是他们两人不能接受的。
“我可以去找周国柱来联合,他手下有三千步卒,我的手下还剩下三百马队和两千步卒,你手下还有炮队,全城的火器都在我们手里,只要周国柱倒向我们这里,我们占据了优势,包围哱拜的府邸,然后杀了他们,大事成矣!”
许朝很冷静的进行分析。
刘东旸点了点头:“那么,事不宜迟,你马上去联系周国柱,劝说他和我们合作,我去调兵带人围杀哱拜父子,成败在此一举!”
“嗯!成败在此一举。”许朝伸出了手:“事成,共富贵,事败,死无葬身之地。”
刘东旸伸手握住了许朝的手,结成生死同盟。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哱拜已经派了他的儿子哱承宠来到了周国柱的驻军大营里。
周国柱正在为叛军的前途而烦恼,城池被围的水泄不通,屡次派人出击都被打回来,城内两大势力相互之间并不安稳,自己这个第三方势力相当的尴尬,唯一友善的是哱承宠,但是哱承宠好歹还是哱拜的儿子,而自己却是被裹挟叛乱的。
正在烦恼间,有人来通报,哱承宠来了。
周国柱连忙派人迎接,很快,哱承宠掀开营帐出现在了周国柱面前。
“宠兄,那么晚了,找我有何事啊?”
哱承宠四下看了看无人,靠近了周国柱,开门见山:“前来请周兄共举大事。”
“大事?”周国柱觉得有些滑稽,眼下的情况,谁还不清楚,他还能做大事?于是便疑惑地问道:“大事?什么大事?”
哱承宠压低声音开口道:“周兄你知不知道许朝背着我们大家派人出城去找魏学曾谈投降的事情?”
哱承宠冷不丁爆了个猛料,把周国柱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他要投……”
周国柱的话没说出来,哱承宠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低声,周国柱咽了口唾沫,冷静了下来:“你是说,许朝要投降?向魏学曾投降?他们已经和魏学曾联络了?可是,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哱承宠低声道:“许朝派出去的那个人,收过我的好处,他下城的时候被我的人看到了,上城的时候,我等在那里和他说了这件事情,他也交代了,是刘东旸指示许朝去做的,以我家父子的人头,换取全城投降,保他二人的性命。”
周国柱顿时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被背叛的感觉弥漫在心底里,他以为他们都是汉人,都是原来的大明军户,可以亲近一些,谁曾想,这两个家伙还是排挤了他,并且什么也没有带上他,连活命,也是他二人。
“此话当真?”
周国柱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这怎能有假?周兄,你应该清楚,你与我之间关系紧密,素来不为他二人所喜,他二人也在怀疑你可能会向我告密,所以不曾告诉你,现在的打算也全是为了他们两人自己,何曾想到过你?说不准,为了保他二人之性命,顺带着连你一起杀掉,为了活命,这两个人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啊!”
周国柱眉头紧锁,眼神惶恐不安,满目惊慌失措,少倾,抬起头直视着哱承宠:“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很简单!不想死而已!也不想让周兄那么不明不白地被人给卖了!”哱承宠一脸的诚恳之色道:“所以特来告知,想让周兄给自己留条活路。”
“你们打算先发制人?把他们给杀了?”
周国柱此时恢复了冷静。
“没错!他们不仁,别怪我父子不义,大家都是为了活命,为了富贵,谁也别说谁。”
哱承宠的面色开始扭曲了。
“那算杀了他们,你们又能如何求活?城外被明军团团包围,我们只剩下一座孤城,最多两个月我们要开始吃树皮吃马吃草甚至吃人,你觉得我们能活到什么时候?我们还能有什么活路?明军会看着我们活下去吗?今天杀了他们,明天明军会开始攻城,强攻,我们一样活不了啊!”
“不!我们能活!”哱承宠的面色完全扭曲了:“我们会不断地派人出城出击,寻找明军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出击,哪怕只是冲出去一个人,只要我们能有人冲出去,能把我们求助的消息带到草原上,许以重利!
这宁夏城三十万人口和全城的金银财宝,谁能把我们救出去,这些东西是他们的!之后我们可能不能待在汉地了,但是草原上依然有我们活命的机会!周兄!这是唯一活命的机会,我们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哱承宠死死的握住了周国柱的手,把周国柱的手捏的“咯咯”作响,而周国柱一点感觉也没有。
没错,一点没错,一点也没有错,这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唯一有活路的地方,明廷不会接受他们的投诚,这一次之后,他们唯一的活路,是在草原!
“将军!许朝将军求见。”
一声通传,把两人给惊醒了,周国柱的神色十分的迷茫,而哱承宠已经意识到了唯一的机会,立刻低声说道:“我藏在你的屏风之后,如果你要联合许朝杀我,我别无怨言,但是如果你想活,掷杯为号,一起杀了许朝!”
说完,哱承宠躲到了屏风之后,周国柱被他带起的一阵风彻底的惊醒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开口道:“把许朝将军请来,对了,你没说哱承宠将军在这里吧?”
“属下没说。”
“恩,什么也别说,让他进来好。”
亲兵点头,不一时,脑袋上裹着绷带的许朝出现在了周国柱的营帐里。
“许兄,你这耳朵,可还好?”
许朝一脸晦气的苦笑着:“好个卵蛋,萧如蕙那王八犊子,老子找到机会一定要杀了他,疼死老子了,周兄,实不相瞒,老哥我今天来,是有大事要相商的。”
“大事?老哥你这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啊?”
周国柱不动声色的给许朝倒酒。
四十一 魏公妙计安天下
“别提了,要不是这耳朵,我才不会做这个大事呢!我告诉你啊兄弟,我和刘大哥打算把哱拜那贼孙子给……”许朝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怎样,咱们一起干吧!”
周国柱假装大惊失色:“什么?老哥!咱们可是盟友,哱家父子手下也有不少兵马,咱们谁也离不开谁啊!这万一把他们给……咱们能对付魏学曾吗?”
许朝笑道:“不瞒老弟,老哥和刘大哥刚刚才商量着,把哱家父子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城头,向魏总督乞降保命,该说不说,咱们原先可都是大明军户,和那些蒙古鞑子不同,咱们可都是汉人,跟着鞑子造反,怎么想怎么不妥当。
这一次给打醒了,这不,刚刚和刘大哥商量完来找老弟你了,老弟你把你的人马带上,我们三人的人马加在一起超过了一万人,只要干掉了哱家父子,至少又有四五千的人马可以聚集,一起投降,算封不到官儿,能活命也好啊,咱们多藏些金银珠宝,改头换面到江南甚至岭南去生活,也好过在这里风餐露宿吃沙子吧?”
如果哱承宠没有来之前,周国柱会很心动,边军的生活实在是非常苦,但是听到现在,许朝还是没有把他们和魏学曾商议的事情告诉周国柱。
“老哥这样确定魏学曾能放过咱们?当官的卸磨杀驴的事情咱们也没少见过,真的可信?”
周国柱最后确认一下。
许朝顿了一下,才开口道:“咱们只要把脏水往哱家父子身上泼,咱们最多是被裹挟从贼,其实根本不想叛乱,是被逼的!如此一来,魏学曾还真能当着将近两万的降卒面前杀了我们不成?他还要不要战功了?老弟,你跟着老哥,一万个放心!咱们聚兵一处,杀了哱家父子,收了他们的人马,然后投降,去江南过快活日子,岂不美哉?”
周国柱笑了,端起了酒杯奉给了许朝:“老哥所言即是!那好!老弟跟着老哥干了!来!咱们干了这一杯!”
许朝大喜过望,接过酒杯是一仰头,一口闷干了杯中酒水,大笑道:“哈哈哈!痛快痛快!哈哈哈哈……唉?老弟,你怎么不喝啊?”
许朝有些奇怪周国柱怎么不喝酒。
周国柱露出了笑容:“哦,没问题,这喝,这喝。”
说完,周国柱把酒杯一倒,洒在了地上,然后,把酒杯丢到了地上,许朝心思百转,瞬间清醒过来,惊讶不已的看着周国柱,一个疑问刚要出口,说时迟那时快,一点寒芒闪过,一把匕首准确无误的插进了许朝的胸膛,许朝只觉得胸口一闷,一痛,浑身的力气仿佛流水般消失……
“为……为什么……”
双手握住了这把匕首,许朝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胸口,试图阻止鲜血喷出,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他的力气不断的消失,消失,直到他渐渐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提刀男子,他的眼眸猛然瞪大:“哱承宠……你……你们……”
“是你们自己把周兄排除在外,给了我机会,我先和周兄定下了生死同盟,许朝,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你们不仁,别怪我们不义,你先走着,很快,你的好兄弟会去见你了!”哱承宠猛然举起战刀,一刀横批过去,一颗头颅应声落地,滚了好几圈,那无头尸体轰然倒地,血如井喷。
“许朝死了,刘东旸呢?”
周国柱冷冷看着那往外喷血的无头尸体,询问哱承宠。
“家父和兄长自会去解决刘东旸,周兄,点起兵马,我们去把刘东旸的亲信部众整理整理,免得闹出乱子,如何?”
周国柱站起身子,似是惋惜似是感慨的叹了口气:“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呵呵呵呵……走吧!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哱承宠看着周国柱离开的背影,还有许朝的无头尸体,晒笑一声,跟上了许朝的脚步。
是夜,城中有两处地方传出刀枪剑戟互拼的声音,但是声响都不大,持续时间不长,很多人并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很多军队也并不知晓,直到第二天一早,很多士兵醒来的时候赫然发现他们的旗号被改掉了,他们的将军换人了,他们的战友也消失了不少。
然后他们才知道,他们的首领之一,刘东旸和许朝,已经命丧黄泉,宁夏城内已经发生了惊天变动,他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会被改变。
“告诉南门守将,往天上放几支响箭,然后擂鼓。”
哱拜对自己的亲兵这样说着,然后和两个儿子还有周国柱一起,奔赴南城城门。
等他们登上城门的时候,明军大营已经动了起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人头攒动,明军似乎又增兵了,营帐也变得更多了,延绵的距离更长更厚,杀出重围的机会更少了,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哱拜拼到底的决心,他为了求生,已经不顾一切了。
明军大营内,一大早,明军士卒刚刚吃完早饭准备列队攻城,听到了宁夏南城门口响起了响箭的声音和擂鼓的声音,感觉像是叛军要出击一样,明军士卒紧急集合,但是结果却发现城门关的死死的,一点缝隙都没有,倒是城头出现了很多的叛军。
魏学曾接到了报告,心脏忽然狂跳起来,他知道,出现了这样的奇怪的现象,只有一个解释——刘东旸和许朝得手了!哱家父子死了!他们即将开城投降,叛乱即将被兵不血刃的解决掉,他将成为这一次最大的功臣,极有可能被召回京城出任更高的职位,比如兵部尚书!
叶梦熊梅国桢和萧如薰等明军主要统帅全部出现在了南城门处,萧如薰建立的明军土营一般是和士兵们攻城的进度一起挖掘地道,以免被贼军探听到。
所以士兵们准备攻城,土营也开始准备挖掘地道,抵达挖得很顺利,五条地道暂时一条都没有被发现,最快的已经完成了五分之四的进度,最慢的也完成了一半,大约最快还有三四天可以准备爆破了。
火药也到齐了,差不多有三万斤左右,魏学曾把整个宁夏的火药全部调集而来,据说还有陕西和大同的火药库存正在运送而来。
萧如薰正准备安排土营开始工作,结果听到了叛军的异动,觉得奇怪的萧如薰也出现在了军队前列,观察着贼军城头的一举一动。
“这是怎么了?”
梅国桢穿着盔甲骑着马来到了萧如薰身边,萧如薰摇了摇头:“不知道,刚才听到响箭的声音和擂鼓声,还以为叛军要出击了,结果没有。”
“那这是怎么回事?叛军要做什么?”
梅国桢奇怪的询问着,这种事情萧如薰自然不知道,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梅国桢疑惑着一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魏学曾,然后眉头皱了起来——无他,魏学曾的脸上是激动之色,满满的激动之色,似乎正在期待着什么,这个事情,难道魏学曾知道原因?
不多时,城头再一次响起了战鼓声,还有士卒的呼号之声,明军列阵戒备,严阵以待,却只见得瓮城城头上从上而下坠落了一幅又大又长又宽的白绫,下方系着一根绳子,绳子上还吊着两个物件,这白绫上面写着大大的汉字,足以让相隔较远的明军首脑们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多谢魏总督赏赐白银三万,哱拜特以刘、许二人头奉上,告知魏公,若要城,以兵来取”
这时,明军一方才看清楚那下面吊着的,是两颗人头!
而后,城头似乎传来了阵阵的轰笑之声,但细细一听,又觉得不是,再一听,居然是话语。
“魏公妙计安天下,赔了银子又折兵!魏公妙计安天下,赔了银子又折兵!魏公妙计安天下,赔了银子又折兵……”
“什么?!”
梅国桢大喊一声大惊失色,萧如薰也大惊失色,纷纷看向了身侧不远处的魏学曾,魏学曾身边的叶梦熊也极其惊讶的看着魏学曾,明军将校都十分惊讶的看着魏学曾。
此时此刻,魏学曾的脸涨得通红,气喘如牛,仰天大吼一声“狗贼!!!!”
继而一口逆血喷出,坠马不省人事。
四十二 兔死狐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