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低头应是,李明勋趁着天亮,连忙命令众人协助工匠打造竹筏和钩梯,然后把食物和水发放下去,虽然计划的头头是道,但是李明勋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更不知道这些追随自己的战士有几个可以活下来。
傍晚的时候,巴隆带着两个土著赶来,那两人还抓着一个被堵住嘴的人,扔在了地上,巴隆说道:“这是我的猎手抓到的,他听不懂我们的话,我听着他的话和你们汉人差不多,但也不一样,所以就带了过来。”
李明勋看了一眼那个俘虏,竟然是个和阿海差不多的孩子,看没有刺青的脸和没有开洞的耳朵,似乎不是周围的土著,李明勋问道:“你是汉人吗?”
俘虏的脸色微微一变,重重点头,李明勋刚要扯下他嘴里的布,但是手硬生生的停住,因为李明勋发现这个孩子的身上穿的衣服是亚麻所制,式样与泰西人的差不多,想到附近又无汉人村落,只能是圣胡安上的人。
“一会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若是胆敢乱叫乱动,这把匕首会刺入你的心脏!”李明勋晃动着手里的匕首,冷冷说道。
摘下破布,那孩子连连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千万别让这些蛮子吃俺!”
李明勋愣住了,穿越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地道的山东老家口音,难怪巴隆听不懂,这山东话和闽南话确实不一样,李明勋本想也说山东话,却意识到从小说普通话的自己早已忘却了家乡的口音,只得用地道的普通话问道:“你是山东人?叫什么名字。”
“小人是山东人,名叫马东来,求大爷饶命。”马东来连忙叩头说道。
李明勋让他起来,从阿海那里拿来饮水和干饼,马东来接过之后,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似乎许久没吃饭了,待吃喝完毕,马东来才按照李明勋的要求,如实招来。
马东来本是登州渔民的后代,其父被登莱水师抓了壮丁,死在了东虏手中,马东来衣食无着,只能跟人出海,流落到了马尼拉,两年前被西班牙人雇佣上船,成为了火药猴(因为火药太过于危险,所以火炮甲板上只有炮弹,大部分的火药都要让人从弹药舱运送上来,而舱门紧凑,只有孩子才能灵活的工作,所以称之为火药猴。),然而两天前不小心摔坏了水手们的分酒器,未免被水手们打杀,他才逃了出来。
“这些人真是残暴,不过是摔坏了东西,就要打杀了吗?”阿海不悦的说道。
李明勋微微一笑,没有纠结这件事,但是心里知道分酒器是何等重要,在枯燥痛苦的航海生活中,廉价的酒水就是水手们唯一的乐趣,而每天的配给又是有限的,为了如数得到自己的配给,所以才有了分酒器这种东西,那就是水手们的命。
“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李明勋让马东来坐下来,认真的问道,毕竟这才是马东来最大的价值。
从马东来嘴里,李明勋得知了许多不知道的信息,原来当初圣胡安号追杀涌金号完全就是顺手推舟的事情,他们原本的任务就是北上鸡笼港,为圣萨尔瓦多城送去一些补给和火器,并且带走圣萨尔瓦多城囤积两年的部分货物,且带走一部分士兵,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因为那些货物是从大明那里购买来的生丝和瓷器,菲律宾总督正在筹划一艘前往墨西哥的马尼拉帆船,这些商品尤为重要。
因为菲律宾的科奎拉总督力图减少在台湾的财政支出,所以要撤走七十名士兵,只给圣萨尔瓦多城留下一百三十人,但是谁撤走谁留下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再加上季风问题,所以圣胡安号应该在今年十月左右返回马尼拉。
虽然圣萨尔瓦多城的守备力量弱的让人感觉意外,但是圣胡安号却比想象的要强大,在原本李明勋的预估中,圣胡安号的排水量在四百吨左右,四十四门主炮,两层火炮甲板,而实际上,圣胡安号的排水量超过六百吨,除了四十四门火炮,还在甲板和船艉楼布设了四门后装填的回旋炮,而它还拥有大的惊人的货舱,由此产生的问题就是,在圣胡安号长度确定的情况下,李明勋错误的估计了它的排水量,那么圣胡安号的吃水深度肯定超过了他的预估,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己方制造的钩梯长度不够。
李明勋不得不暗中感叹,幸亏抓到了马东来,否则这次进攻很可能会泡汤。
而马东来更大的价值在于对圣胡安号内部构造和人员构成的了解,圣胡安号上有四百二十人,这比同等级的泰西船只上多出至少五十人,原因很简单,欧洲各主要航海强国,舰上士兵与水手的比例会在一比四左右,荷兰人的尤其要少,但是西班牙舰船的就多出很多。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西班牙人在美洲拥有最大规模的殖民地,却没有足够的海上力量,导致许多持有私掠证的官方海盗和私人海盗纷纷劫掠其归国的运宝船,为了获得货物,海盗们自然不会击沉战舰,只能进行接舷战,这个时候,精锐的舰上士兵自然越多越好。
马东来在圣胡安上生活了两年多,清楚的知道各个舱室的位置和构成人员,在详细向李明勋介绍了圣胡安号上的构造之后,李明勋招来巴隆等人,修改并且完善了计划。
进入夜晚,随着宋老七率领的水手乘坐装满鱼油罐的木筏下海,巴隆和高锋也潜入了西班牙人的营地之中,将射楼上两个烂醉如泥的哨兵杀死,趁着月光,李明勋带人悄悄顺着没有水的壕沟前进。
他弯着腰,一手提着藤牌,一手攥着顺刀,腰间还插了两把燧发短铳,海风扑面而来,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三十个水手和五十个土著兵都静静的追随着,虽然这不是李明勋第一次经历战斗,但在众人的注视和追随下还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血液已经沸腾,呼吸急促起来。
巴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掌柜,如果你觉得害怕,就把这个戴上吧!”
(一般来说,军舰在系泊的时候,船上的炮门都会关闭,一来安全,二来表现自己无害。但还有一个原因是,军舰入港之后,绝大部分的水手都会下船。但是这一次,所有水手都在船上休息,如果不通风,那么就太过于酸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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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九 占领圣胡安 下
李明勋蹲在地上,扭转脖子就看到了一个狰狞的树胶面具,这是虎尾珑人的传统,面具是由树胶制成,用血混杂颜料画出狰狞可怖的魔鬼形象,还配备白森森的骨头和炫彩的羽毛,更添三分阴森恐怖,不仅如此,他们的藤牌上也有这般绘画。
对于虎尾珑社人的做法,李明勋是大力支持的,他非常愿意相信在这个时代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真正的唯物主义者,所有人都是相信怪力乱神的,而李明勋看中的便是这对于敌人的恐吓和士气的打击。
接过那个面具,李明勋戴在了头上,将所有人投射来的视线隔绝在外,他的心反而安定下来了,而众人眼中的李明勋也从一个文弱的掌柜变成了可怖的魔神。
李明勋静静的等待着,看着巴隆手中的那根香燃尽,这意味着给宋老七的时间已经到了,他微微点头,巴隆模仿鸟叫的声音发出了信号,射楼上的高锋死死盯着甲板上那个圆滚滚的突出物体,他知道那是哨兵的脑袋。
嗖的一声,一根箭矢钻进了哨兵的脖颈之中,鲜血从伤口之中涌出,这个水手很想叫喊发出信号,但高锋用的是扁平的鸭嘴箭,射穿脖颈的同时已经切断了他的声带,哨兵挣扎着捂着脖颈,最终倒在了一旁的救生小船上,脑袋重重的砸在了小船的船头,引起了一阵骚乱。
李明勋抬着的手久久没有放下,静静等待那夹杂了鸡鸭叫声的骚乱休止,原来,这个时代,船长日常需要禽蛋,而鸡鸭笼子平时就是放在救生船里的,当嘈杂声休止,周围依旧处于平静之中,李明勋知道西班牙人没有被惊醒,手快速落下,他身后一百多人分成两队,分别跟着李明勋和巴隆,缓缓靠近了船坞,下了船坞之后,身体靠在了船底。
巴隆绕到了另一侧,在确定就位之后,李明勋身旁的水手纷纷行动,把构梯挂在了第四个炮门上,包裹了鹿皮的铁钩没有发出声音,十个水手与李明勋一样口中衔着顺刀,背着藤牌,缓缓的向上爬去,之所以让水手做第一波人马,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会使用燧发短铳。
李明勋很快爬到了炮门出,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恶臭,虽然心里有准备,但是李明勋还是差点吐出来,他缓缓爬进了炮门,睁眼就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炮孔对着自己的脑袋,他微微一愣,钻了进去,看到的是一门放置在炮车上的二十四磅火炮,炮身黝黑反射亮光,两侧是复杂的绳索滑轮结构,而在地上的网格状的甲板上则整整齐齐码放了十几枚炮弹,旁边还堆砌着弹药箱。
而在火炮甲板支撑柱之间,系着一排排的吊床,上面睡着粗糙邋遢的水手,李明勋钻过吊床,忽然感觉脚下一软,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人的手,那个散发着酒臭味的家伙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去,李明勋接着挂在柱子上的灯火,找到通往弹药舱的入口,入口处有盖板,上面还有一把铜锁,这把锁的钥匙掌握在枪炮长手里,所以就不用考虑无声无息的打开了。
进来的水手越来越多,他们聚拢在了李明勋的周围,李明勋对其中一个年级较大的指了指弹药舱,留下四个人,向船尾走去,那里分为两个大舱室,一个是枪炮军官的房间和放着备用的火铳、武器的武器舱,这些武器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才分发给水手,平时锁在武器舱内以防止水手作乱,而另一个大舱室则是舰上士兵的舱室,里面约有三十人,其余住在两个上层的同位置的舱室内,这些人的最大职责就是弹压水手。
所有的舱室都是从里面锁着的,李明勋原本想找个什么东西锁住舱门,让里面的人出不来,控制了水手之后再劝降,他提着火铳走向了士兵舱,却发现舱门上光秃秃的,根本没有任何固定的东西,显然在防止哗变方面,西班牙人经验丰富。
正在这个时候,这个半圆舱门忽然打开,一个揉着睡眼的士兵踉跄跄的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解着自己的腰带,却发现眼前竟然站着一个魔鬼,它拥有四只眼睛,锋锐的利齿和一张血盆大口,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士兵啊的一声,大叫起来,惊醒了周围所有人。
李明勋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就扣动了扳机,他的本意不是杀死这人,而是给其他人发出信号,但钻出枪管的铅子直接打在了那士兵的脑袋上,脑浆混杂着血雨撒了满了半边舱门。
一声枪响让整个圣胡安号炸开了锅,上下甲板都是混乱起来,军官们咆哮,士兵在呐喊,而水手四散而逃,七八个土著士兵手持藤牌和顺刀站在了第一排,而后面则是几个持有火铳的水手,他们也不开火,只是齐声吼叫,震慑着眼前的水手。
一个水手点燃了手里的一个瓷罐,顺着半开的士兵舱门扔了进去,这个自制的震天雷在一群忙着穿衣服找火铳的士兵中间炸开,便是一场腥风血雨,接着又有几个瓷瓶扔了进来,收割着西班牙士兵的生命。
而在另一侧,几个壮硕的汉人水手撞击着枪炮军官的房间,撞开一条缝隙之后,往里连开几铳,用斧头劈斩开后面的链子,冲了进去,李明勋被几声爆炸声惊醒过来,他强迫自己从杀第一个人的恐惧中走出来,一个健步扑到了弹药舱门前,一斧头劈断了锁扣,打开了舱门,里面空无一人,却堆砌着上百个火药桶。
查看完弹药舱之后,他抱着一个火药桶走了上来,从一个土著手里接过船灯,径直走向了那群恐惧、惊骇的水手,第二层的火炮甲板足有一百多水手和炮手,他们拿着斧头、推弹杆和火药叉,对准了李明勋,但是却无人敢于上前,李明勋沾染了血液的魔鬼面具和他手里的火药桶一样具备震慑力。
“放下武器,举起双手!”李明勋用从马东来那里学来的西班牙语大声命令道。
下层火炮甲板由此安静了下来,只听着上层火炮甲板上枪声与喊杀声不断,重物落地的咚咚声不断响起,气氛在这一刻诡异异常,所有人都在粗重的喘息着,一个大胡子水手走到前面,提着一把斧子,用疑惑的语气问道:“你是人是鬼?”
李明勋自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但是水手们依旧站在那里,形势僵持了下来,李明勋听着外面不断响起的铳声和惨叫声,不知道情形如何,只想着快点解决目前的僵局,他把火药桶盖子打开,倒出了大量火药,手里船灯就挑在李明勋的手指上,只要落下,便是全船人殉葬!
咣当一声,那大胡子水手扔掉了手中的推弹杆,其余人也是纷纷效仿,李明勋吹响了哨子,一侧的炮门里钻进了十几个没有戴着面具的土著士兵,手持藤牌和顺刀,戒备的看着众人,而马东来从一个土著身后钻出来,站到李明勋面前,用西班牙语说道:“这位仁慈的先生是这些野蛮人的主人,你们只需要扔掉武器,便可以拿着自己的私人财物躲避到帆缆室、储物仓里面去,只要你们不反抗,就不会有人伤害你们,如果愿意为这位尊贵的先生服务,也可以获得奖赏。”
说到最后,马东来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币,三个金杜卡特在他手上翻飞着,惹来了众多贪婪的目光。
这些水手都是认的马东来的,听他这么说,也信了几分,那个大胡子水手看着刚进来的土著士兵,有些担心问道:“事情结束之后,尊贵的先生会如何处置我们?”
李明勋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在东南亚,被抓住的殖民者最好的结果就是死亡,土著们有太多办法折磨他们,李明勋直接扯掉面具,露出一张阳刚俊逸的东方面孔来,他说道:“我和我的手下只惩罚那些罪恶的军官和残暴的士兵,这是军人之间的战争,与你们无关!”
看到身为首领的李明勋不是一个土著,而是明国人,水手们也放心下来,他们在土著士兵的监视下拿起自己的私人财货,走进了帆缆室和储物仓,那个大胡子水手则死死抱着这层甲板的分酒器,好像抱着自己的老婆一样,其他水手也差不多,他们只有少的可怜的金银,看重的财货大多是盛酒的容器。
这个时候,李明勋连忙去船尾,士兵舱满地的碎肉,甲板和床上的被褥已经被鲜血浸透,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枪炮军官也是死于非命,确定了控制局面的李明勋命人看守那些水手和弹药舱,便带上人登上上一层的火炮甲板。
上层火炮甲板上到处都是尸体,李明勋差点被鲜血滑倒,而马东来则被半截肠子绊倒,舰首方向蹲着近百个水手,在浑身是血的土著士兵看守下瑟瑟发抖,其中不少人受伤,而巴隆则在和虎尾珑社的士兵进攻船尾的舱室,这里本是军官餐厅和祷告室,但与上层的士兵舱和军官舱相通,通往军官餐厅的舱门前倒了十几具土著尸体,而巴隆显然已经杀红了眼睛,不住的咆哮着。
李明勋拉住了巴隆,命人先把通往上层甲板的几个通道全部堵上,防止他们往下扔爆炸物,然后驱赶水手进了最下面的底舱,李明勋只给每层火炮甲板留下四个炮门作为通风,其余全部在里面关闭,以防止西班牙人用绳索吊人下来。
试探攻击了两次,均是被军官餐厅里面的火绳枪手打了回来,李明勋决定暂停进攻,静等天明,而外面也已经控制了局势,阿海的掷矛队和高锋的铳队在混乱开始的时候对甲板上慌乱的火绳枪手发起打击后,立刻全速冲进了船坞之中,躲在了圣胡安号的船底。
圣胡安号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军舰一样,都是大肚子船,中间最宽,上层甲板的西班牙士兵扔了几颗震天雷,都被舯部舷墙弹开,效果极为不明显。
而宋老七传来的消息则不甚完美,他们看到圣胡安上的火光之后立刻纵火烧了码头上的三角帆船,但是还有一艘藏在内港,幸免于难,宋老七试了几次,没有成功便退了回来。
天渐渐亮了,但是天空却是灰暗色的,雾气蒙蒙,海风好似情人的湿吻一样舔舐着西蒙斯的脖颈,伸出去的脑袋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船坞里跑动的土著士兵,还有瞄准自己的火绳枪手,他从船舷边缩了缩脖子,重新带好自己的三角帽子。
作为圣胡安号的航海长,出身葡萄牙的他是不可能成为西班牙的高级军官的,如果不是他与西班牙人相同的信仰以及对荷兰人的仇恨,他也做不到这个位置,但是如今他却已经后悔了。
西蒙斯相信一切都有因果,如果不是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大规模屠杀那些按时纳税且手无寸铁的华人,就不会有今日的灾难,当初在马尼拉,他就心生退意了,但是依旧没有抵制住来自金币的诱惑。
“如果是平时,我应该在做弥撒。”西蒙斯自语道。
“多么虔诚的羔羊呀,圣子会保佑我们的,西蒙斯!”船艉楼里走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脸神圣,语态尊贵而神秘,但是西蒙斯知道,昨晚这位刚萨斯舰长可是在火绳枪响之后尿了裤子,钻到了床下,如果不是自己率人挡在了军官餐厅,或许刚萨斯就要和那个愚蠢的大副一样被野蛮人砍下脑袋了。
西蒙斯微微躬身,说:“舰长大人,您说的真是太对了,只是我们如何面对眼前的危局呢?”
对于自己的信仰,西蒙斯表现的极为虔诚,但是没有人知道,相对于高耸的穹顶和庄严的神父,他更喜欢代表圣子之血的红酒,相对于教堂的诗歌,他更喜欢金币落入钱袋的声音。
“相信卡洛斯上尉会来援助我们的!”刚萨斯说道。
西蒙斯对此嗤之以鼻,那个被流放到圣萨尔瓦多城的中年上尉根本没有带领士兵冲出军港的气魄,而且一支胆敢对圣胡安号发动攻击,而且已经占据三分之二舱室的军队是不可能对付不了不到一百人援军的。
我们还能指望什么,指望眼前这个只会在士兵勉强伪装高贵和强大的肥猪,还是船艉楼里那不到七十个的士兵!要知道,重要的舱室都已经落入到了敌人的手中,包括军械舱、火药舱和储物舱,没有足够的火药和铅子,没有食物,没有水,敌人甚至不用进攻,等待五日就能让一群抵抗着全部饿死。
而敌人似乎知道这一点,他们没有继续进攻,而进行残酷的心理攻势,从下层甲板传来的除了敌人气势汹汹的战吼,还有推杯换盏的声音,他们在喝原本属于自己的脾气和朗姆酒,还烤制鲜肉,西蒙斯甚至闻道了胡椒和香料的味道,从身边那把持着回旋炮的士兵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叫声音,西蒙斯知道,不止自己一个人嗅到了
章二十 收服
到了夜晚,安静被打破了,那艘逃过一劫的三角帆船载着士兵向商港而来,在西蒙斯看来,敌人的阻击根本没有章法,但是他却知道,那位上尉只是前来做做样子罢了,果然,在遭到了几轮火绳枪的射击之后,三角帆船离开了,西蒙斯相信,明天早上或者晚些时候,还会再来一次。
第二天的早上,已经一天两夜没有吃过东西的士兵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顿饭,浑浊的汤里漂浮着一点油花,底部还有几颗豆子,那明显有着皮革纹路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切断皮袋做的培根——当年在果阿,西蒙斯曾经吃过一回。
士兵们靠着船舷和救生艇,有气无力的坐下,领取到饭食的他们怔怔的看着西蒙斯,这位航海长以及经验最丰富的老兵,希望能从他身上学到吃皮带培根的经验,他们中的勇士尝试了几次,在黑乎乎的皮带上留下一串牙印,也没有把这玩意吃进去,有些人已经放弃了。
西蒙斯用叉子叉起那段皮带,怔怔看着,他也不记得十五年前自己是是废了多少力气才把这玩意塞进嗓子里的,就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鼓起勇气扔掉它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舱门出响起。
“我们的首领要求你们投降,我们的目的是为被你们杀死的同胞报仇,而这个责任应该有科奎拉来承担,让刚萨斯来承担,让那些可恶的军官也负,士兵们,扔掉武器投降吧,你们会得到合理的安置,我们的首领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声音的主人大家都知道,那个年轻的火药猴,而舰上的水手也证明了他所言不虚,实际上,这几日的饥饿和口渴已经把士兵们折磨的有些崩溃,而对刚萨斯船长的忠诚也在快速的消失,他们最担心的一点就是已经控制火药库的入侵者点燃火药同归于尽。
喊话很快停止了,士兵们相互看看,有些人放下了手中的餐盘,显然,他们的心在动摇,大部分人还是看向了西蒙斯,毕竟他才是大家的主心骨,甲板上一片死寂,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炮门打开的声音,所有人警惕的站起来,扔掉餐盘抓起火绳枪,但是没有人进攻,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被扔了上来。
西蒙斯本能的趴在地上,却发现那不是爆炸弹,而是一块涂抹了蜂蜜和香料的烤肉,虽然只有酒杯大小,但是散发出来的香气却让他不顾一切的塞进了嘴里。
士兵们也发现了甲板上的肉块,纷纷抢夺起来,为了一块肉拳打脚踢,乱做了一团,一时之间军容全无,西蒙斯抓起皮鞭,却没有甩下去。
随着烤肉进了某些强者的肚子,混乱停止了,西蒙斯没有鞭打,肯定听到声音的船长也没有露面,只有那个熟悉的声音继续敲打着众人脆弱的心弦。
“看看你们餐盘里的食物,再回味一下刚才给你们的肉,还不足以做出选择吗?”
马东来的声音顿了顿,忽然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士兵脆弱的心理防线:“刚萨斯给你们吃畜生都不吃的垃圾,你们不想知道刚萨斯在吃什么吗?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自己许久没有听到鸡叫了吗?”
一刻钟后,船长室的橡木门被推开了,西蒙斯带着几个士兵走了进来,他们神情冷漠,面带杀气,在西蒙斯的带头下,每个人都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坐在了原本属于高级军官的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刚萨斯。
“你们这些蠢货,要造反吗?”刚萨斯拔出火铳,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西蒙斯捏了捏鼻子,用粗大的鼻孔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肉香,问道:“舰长大人,养在救生船鸡笼里的两只鸡哪里去了?”
刚萨斯脸色忽然涨红,好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一旁的黑人奴隶却受不住士兵们那些能杀人的冰冷目光,从桌下把冒着热气的一盆鸡肉端到了桌子上,士兵们的眼里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刚萨斯知道如果不能弹压,一切都完了。
他像以往那样,强行镇定下来,挺直腰身,尽量显的威严一些,他的声音变的高亢起来:“你们这群懦夫,难道要向异教徒和野人投降,出卖你们肮脏的灵魂,你们不怕受到上帝的惩罚吗?你们胆敢对上官动手,总督大人会被挂在桅杆上曝晒,乌鸦啄食你们的眼球,然后挂在绞刑架上让野狗啃食......。”
西蒙斯忽然站起身,骂道:“刚萨斯,收起你那拙劣的表演吧,老子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送命的,去他妈的上帝,去他妈的总督,去他妈的一切,你想让老子们被野人蛮子吃掉吗,你想让老子们饿死在这里吗?”
西蒙斯怒吼着,端起那盆鸡肉狠狠的扣在了刚萨斯的脸上,在一阵惨叫声中,几个士兵上前进行了残酷的殴打,最后一把匕首刺在他的后心了事。
“如果被总督知道了,我们真的会死!”一个老兵看着好像破口袋一样倒在地上的刚萨斯,后怕的说道。
西蒙斯蹲在地上,捡起一块混杂了泥巴和碎木条的鸡肉,连通那块一直没有下嘴的烂皮带,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他的心中早已下定了决心:“我不会死在这里,我不仅要活着,而且比以前要活得好!”
一刻钟之后,西班牙国旗从桅杆上降落,西蒙斯还有六十四个可以站立的军官士卒排列成排,把武器堆成一堆,向李明勋投降。
李明勋终于可以从容的接受圣胡安号,并且享受胜利的成果,他快速清点收获,圣胡安号上还有三百二十人活着,即便去掉受伤的一些,这个数量依旧超过了三百,而其中水手、炮手和工匠大部分活了下来,但是船上的军官和舰上士兵就没有那么多好运气了,只剩下了眼前的六十多人。
对于这个收获,李明勋感觉相当庆幸,至少他确定自己可以开走这艘船,并且把它纳入腾龙商社的资产之中,而收获的不仅仅是舰船、水手和武器,还有货舱里的货物,包括一万五千张上好的鹿皮和近六百担的生丝,这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也是鸡笼港两年内的全部积攒。
正在李明勋忙着安置俘虏和水手,收拾血腥甲板的时候,巴隆却走了过来,向李明勋提出了抗议,虽然他手下的士兵只战死了不到三十个,但却只收获了七十二个人头,与他要求的八十个相差八个。
李明勋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圣胡安号上至少战死了一百人,在仔细的清点之后,李明勋发现,有些被打死的士兵脑袋已经不成形状了,而部分死亡的水手则因为李明勋拉拢幸存水手的缘故,被保存了尸体完整。
宋老七知道了前因后果,在李明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明勋摇摇头,他不会同意杀死重伤员来弥补巴隆不足的战果,这会损伤自己的威信,对士气也是重大的打击。
“我会给你八个人头,但是不能由你来杀,这八个人我还有用。”李明勋认真的对巴隆解释道。
“他们注定是死人,死人会有什么用?”巴隆诧异问道。
李明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死人有时候会比活人有用!”
所有的俘虏都被驱赶到了上层甲板,士兵与水手泾渭分明的编列成了两个部分,在任何欧洲战舰上,他们都是两个无法融合的阶级,士兵是国家的正式军人,军官更是由贵族和士绅担任,而水手则多是雇员,甚至来自不同的国家和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