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丁凡!燕京公大刚毕业的。萨娜大姐,你当时可是县里的高材生,诗写的那么好,人又怎么漂亮”丁凡和风细雨的说着,冲着远处的群山,和群山中间的界江遥望了几眼。
这里虽然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可如果是有工作能吃上黄粮的人,谁也不会来这里生活。
除非有重大隐情。
丁凡说起了诗词,似乎唤起了萨娜内心深渊里的一个秘密,满眼放光,微笑着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丁同志,我上学时除了学习就是喜欢诗歌,还喜爱情至上、矢志不渝的红字,反复的读,不断的朗诵,我现在不就是那个海斯特白兰吗?可我连个丑陋的名誉丈夫都没有,还得被鲶鱼王那个恶心的人欺辱”
说着,她发出了一声叹息声。
随之,她目光看向院子外面的小树林,轻轻的往那里吐了口吐沫。
谷悦欲言又止的想和她解释什么政策规定的事,丁凡目光坚定的制止了她。
“啥玩意啊,你说的是红字吧,从学术角度讲,那就是个搞破鞋的事,放在了世俗宗教背景下,哪有你品行好,你说是吧?”丁凡语气坚定的说。
他现在真是庆幸啊,自己小时候就看过很多世界名著,那时候妈妈拿着扫帚疙瘩逼着,弄的他总算记住了很多名著的梗概,现在没想到真用上了。
他只是查过萨娜的户口底卡,掌握了她一些的资料,至于她写过什么事,只是在一份派出所出具的证明上看过。
萨娜惊诧的看着丁凡,眼角下面的几粒可爱的雀斑激动的动了几下,一双美眸像是看着外星人一样,慢吞吞却又带着几丝疑问的说:“兄弟,你也懂文学?也看过,但是”
她欲言又止,但意思很明确,红字那是全世界公认的文学名著,爱情突破藩篱的经典,怎么让丁凡说成了搞破鞋的了。
不用说,在这一点上,她怀疑这个警察是个武断的人,就算看过书,也不深入。
丁凡本想露一手,却被人家用怀疑的眼神给看扁了。
谷悦慢慢站起身,同样怀疑的深深看了他几眼。
谷悦是大学毕业,学的是理科,诗词经典看的都是应考用的,至于红字、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也只是听说过。
“丁五划,既然萨娜是业余诗人,还发表过诗词,咱就说正事吧,快中午了。”谷悦终于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善意的提醒别和人家诗人说诗的事,现在局面不错了,再弄砸了看你怎么收场。
不是谷悦不相信丁凡,整个金山所就没有学历高的民警,过年连对联都是学校老师给写。
她接触过县局的人,听说最高学历也就是中专,学历高的人根本就不来这地方。
丁凡目光从地上抬起,似乎从地上那成群的蚂蚁上受到了什么启发,慢慢的站起身来,背着手,轻轻呼吸了一口纯净的空气,指了指南面梨花盛开的林子,学着诗人的口气,朗朗上口吟道:
“悬知寒食朝陵使,驿路梨花处处开啊下一句”
此情此情,丁凡的这句诗还算是用的贴切,可后面竟然停顿了下。
“兄弟,你那是小学课本上的,那个驿路桃花是取的这其中的一句,喝茶吧,我去拿钱去。”
萨娜满脸都是给面子别揭穿的表情,安慰的说着,没有打击丁凡背不下去的窘态。
“行,那就来杯水。”谷悦掏出手帕,擦着干净的嘴巴,低着头,秀美的披肩发耷拉遮住了半张脸,看样子是忍着不笑出声来,丁凡赶紧换了个话题,说喝点茶再说。
当萨娜带着几丝的嘲讽把水递过来时,丁凡知道现在四只眼睛盯着自己,在文学方面给自己判了死刑,不由的无比恼火,心里暗道:“你们这么小看我,本警也是混过警院文学社的,不行,绝对不行。”
他慢慢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像是文学青年似得,慢悠悠的说道:“诗是一个方面,托尔斯泰还可以,我就不说了,还是说说爱情方面的各类名著,大仲马不说了,他找个裁缝女人,和人家未婚同居,后来不认账了,咱就说说小仲马吧,就是那个茶花女,写的还可以,但核心不就是一个痴情男子和巴黎名妓玛格丽特的浪漫故事,说浪漫是给他们面子,不也就是瞎”
丁凡说到后面,口气有些不屑,同时带着鄙夷。
说到男女之间的事,谷悦脸色微红,扭头向着别处看去。
“丁五划,你一个小民警,怎么研究这种事,低俗,太低俗了”她随意的看着墙根的青草,心里给丁凡定位成浪荡公子,专门喜欢低俗作品的人。
一个男人形象一旦被打上烙印,别人会一直这么看待他。
“走了,回去也就十几公里,骑车走快!”谷悦真就不忍心再待下去,否则自己纯洁的心灵,就被丁凡给污染了,可她竟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兄弟,接着说啊,给你茶里放点白糖。”
谷悦转头看去,看到的竟是萨娜。
她接过来丁凡的水杯,施施然去屋里给丁凡加糖了。
在那个年代,偏远山村,乡亲们给你茶里加点糖,那将是一种相当不错的待遇。
谷悦揉了揉眼睛,看着有些昏暗的屋里,正在确信萨娜是不是神经了呢,只听里面有个声音在小声的自言自语:“年纪轻轻,竟然懂得这么多东西,还是文学的精髓,太经典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在谷悦重新换了表情看向丁凡时,丁凡似乎很无视她转变的态度,翘起二郎腿,指点江山般的说道:“丫头,以后好好学学,你基础不错,关键在模仿和借鉴,我告诉你,连四大名著都是借鉴的。”
谷悦刚才对他已经失望到了低谷,现在正往山坡上移动,本来想说他点好话,鼓励下,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说四大名著是借鉴的。
四大名著可是几千来华夏国公认的经典名著啊,这小子疯了吗?
“你,你,别胡说了,见好就收吧,你这是态度的问题,知道不?”谷悦伸出手,板着脸,就要拧他的耳朵。
她是女干部,又比丁凡大了一两岁,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丁凡迎着他怀疑的目光看去,神态自如,像是自己伟大的理论绝对不能被扭曲一样,朗声说道:“西游记是作者根据三藏法师取经加上神话传说改编的,其实唐玄奘出国时没有任何法律手续,算是违法偷渡,
三国演义是根据陈寿原著改写的,老曹曹操其实是个很正面的人,政治家军事家,还是个著名的文学家,到最后人家叫奉天子以命诸侯,到死也没称皇帝的,还有”
明知道两个女人都看怪物似得看着自己,丁凡滔滔不绝的说着,似乎在为两个虔诚的学生传道受业。
几分钟后,丁凡搜肠刮肚的把话说完,感觉有些口渴,轻顿两声,从极度投入的演讲中缓过神来,随口说:“大姐,茶水呢?渴了。”
“等会,等会!”萨娜欢庆的说着,竟然把茶碗放到了凳子上,拽着谷悦,似乎早就忘记了两人有芥蒂,忘情的喊着:“鼓掌啊,鼓掌,他讲得太精彩了。”
虽说听丁凡讲得精彩,但谷悦心理只是相信了七八分,没想到已经被确定为诗人的萨娜这么崇拜丁凡,剩余的疑虑瞬间消除,满脸挑花的鼓起了掌声!
“没露馅,接着来。”丁凡学着看过的第一次春晚上歌唱家的手势,双手往下一按,话题突出的说:“其实,这些人物,差远去了,真正有文化,品行好,文学造诣深的是萨娜大姐,她的笔名叫芸娘,这个芸娘是近代史上最完美的女人。”
说完,他目光灼热的看着萨娜,满是肯定和赞许。
“丁五划,扯哪去了啊,不是萨娜大姐吗?欧浦湾都这么叫”谷悦停住高兴的心情,生怕丁凡再说错了,连忙制止。
丁凡昨晚整理那些档案时,看过李大义指导员开过的证明,还有一条是证明萨娜是去地区文联领奖的,得了个散文诗的三等奖。
当时,他正好看到一堆破报纸上有个“诗意兴安”征文栏目,看到了上面有篇燕南飞的作品,简介上写着陈韵的名字。
“兄弟,说,芸娘怎么了?你怎么知道的!”萨娜似乎被看透了内心深处的秘密,急忙掩饰起内心的震惊,目光直逼丁凡看着。
她今天也是奇怪了,这个丁凡一会让人震惊,一会又抛出怪怪的说法。
芸娘是她的笔名,但出处却是连她当年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
“这个就不说了,估计谷书记也没怎么看浮生六记,更不可能知道沈复这个名士,但我只想知道你的沈复是谁?”丁凡脑子里浮现出清朝民国文人圈里津津乐道的模范文人夫妻,实在是不想讲了,直逼关键问题,想揭开萨娜身上的秘密。
第0019章 现代版清明上河图
“要是在问我小桔灯,我还能对付下来,否则”趁着萨娜满是憧憬的想着,仿佛又回到了诗情画意的少年时代,丁凡喝光了茶水,美美的品着水里甜甜的滋味,把茶碗递给了谷悦,谷悦背影离去时,他赶紧擦了擦额头的汗。
丁凡暗自庆幸自己百~万\小!说多,童子功练得不错,总算是松了口气。
既然大家都已经交流到了这种程度,萨娜也就敞开心扉了。
三十年前,她在地区师专上学时,平日里喜欢舞文弄墨,经常写些诗歌散文,投递给兴安日报和地区人民广播电台。
虽然水平稚嫩,可也经常有豆腐块大小、萝卜条长短的文字发表。
就是她那边散文雁南飞写的颇有有灵气,景物结合,文笔优美,兴安日报编辑王松看了会,不知道是喜欢上了她直抒胸臆的情感抒发,还是那一手落在信纸上清新俊秀的钢楷,还亲笔给她写了短评。
王松不但文心妙笔、满腔热情,而且还是个少有的进步青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高声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战斗序曲,就报名参军成了一名志愿军战士。
临行前,他们来到王松的家乡,也就是这个欧浦湾屯,在即将离别的宝贵时间里,我侬情浓欢度时光,整天徜徉在山水之间,吟诗作画,共骑高大的麋鹿,头戴百花编成的花环,卿卿我我,读过了人生最美的时光。
“这么浪漫啊,一对才子佳人的旷世爱情传奇啊,这地方”丁凡脸上荡漾着崇敬、感叹的神色,上身后仰,双眼微眯的听着,不由的进入了那个美妙的意境,顿时心神向往。
可萨娜为什么留在了这里。
这里到底还有什么?
丁凡现在就像思考一个迷雾重重的案子一样,精神专注的想着里面的细节。
“竟然是这样啊,萨娜姐姐,你快说,还有,有空你教我写诗啊,我取个笔名,叫雪花那个飘”一时间谷悦听的很是投入,幻想着那个如梦如幻的场景,弯着腰,目光崇敬的看着萨娜。
不知怎的,她平日里严肃认真,现在一放松下来,一脸的谦逊、真诚,让人感觉真就美了几分。
丁凡知道自己该问关键问题了,虽然说谷悦怀疑萨娜可能是敌特的事绝对不可能,但应该了解她独居在这里的原因,没准能发展成自己在这个点上的线人呢。
在这个偏远山区里,像阚亮那些人整天按照老思想压着人执法,在丁凡看来是错误的。
早在警院时,班主任已经带着他们开始研究群众工作这种新观念了,虽然说这个观念不新潮,他提出来的警力悠闲,民力无穷,一到了这种偏僻的地方,用处就大了。
“萨娜姐,姐夫,不,就是你那个心上人老家是这里的?”丁凡态度认真的问道。
现在的萨娜正沉浸在幸福中,不时的打量着自己这个板杖子围成的小院,似乎在为自己坚守了三十年的伟大坚持进行着无限的感慨。
“丁同志,他是孤儿,这是当年的一个仓库,我们翻修了下,本来当成新房的,没想到”萨娜娓娓道来,说着当年那个送夫从军的悲壮、凄凉的场景。
当初,半岛战争爆发,我方兵力不足,王松那些经过十几天训练的新兵,接到上级紧急通知后,匆匆上了战场。
从此之后,再无他的音信。
后来赶上十年浩劫,各种审查接连不断,因为萨娜手里没有王松的来信,差点被打成了通敌人员。
后来因为她长得像对面的苏国人,鼻梁坚挺,秀发微红,有好心人帮她改名为萨娜,才得以平稳的生活。
“你,你真的没有他的书信吗?你还有什么照片,或者证据吗?否则”谷悦坐在门口台阶上,回头看着这个坚固结实的房子,里面黑呼呼的,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民房,怎么能是仓库呢。
她看了一眼丁凡,是告诉萨娜如果有证据什么的,民警丁凡会帮你的。
可萨娜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她还是有点怀疑自己陈年往事是不是真的。
这一点丁凡自然明白,无论什么事情都要讲究证据,就算是听着再真实,可和真正的真实还是隔着一张纸。
“说出来了!都说出来吧,今天说出来了,就算我死了也能合上眼了,阿松啊,我守了三十年的活寡啊”萨娜突然站起身,一只常年劳作,饱经生活风霜的拳头,重重的敲打在胸前,一时间精神失控,哭咧咧的抽泣起来。
丁凡正犯愁怎么劝她呢,只见她脚步踉跄的走回房间,冲着供奉佛像的北墙走去。
他俩紧跟着进去,唯恐这个女人找上吊的绳子,或者又捡起了菜刀。
“萨娜,你不能这样,我们这是工作”谷悦跑的比丁凡还快,跟在她身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活生生的就要拽住她。
“不像啊,她”丁凡站在这个充满着野花芳香的房屋中间,只是那么一看,间墙壁上很多艺术作品,连窗台上都放着野生月季的花,心里顿时感觉萨娜不可能自杀。
这么想着,他眼中的萨娜正在抓着墙上的一个布帘子,丁凡隐约感觉出了什么,小声断喝的制止谷悦说:“谷书记,没事,你放手!”
人在慌乱中,最希望听到别人的意见,这样她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一听丁凡让自己停住,谷悦拉着萨娜的手自然松了一下。
萨娜现在决心已下,可手搭在布帘子上时,像是揭开一段保守了长久的秘密似得,竟然间急剧的抖了抖。
“看吧,这就是我们当年时”萨娜猛的抽了几下鼻子,带着痛苦的伤感音,猛的拽开了布帘子。
咖啡色的布帘子布满了灰尘。
呼呼的灰尘声中,光线变得昏暗了不少。
丁凡往后扭了扭头,躲了下迎面而来的灰尘,然后定睛看去。
他的眸子慢慢聚光,墙上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清洗起来。
一个偌大的壁画泛着岁月的色泽展示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