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燕离,尽管深心里厌恶这个人,可总是对他抱有某种期望。
燕离身上,就是有这么一种独特的魅力。
长剑快而优雅地挽了个剑花,他的嘴角轻扬,“藏剑。”
声音轻轻的,仿佛情人般在耳边呢喃。
同时从容不迫地踏出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口中喃喃,“天涯。”
两人瞬间交错。
一个宛如郊游似的悠然,一个则如烈火般狂躁。
但见一道程度极深,以至于泛起青黑的寒芒掠过虚空,与那炽烈的红光交相辉映。
扑面而来的寒气,令人所有人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滞。
乒!
一声脆响,燕离的长剑断成了两截,他的脸瞬间变得无比苍白,他身上原本透出的隐隐约约的元气气息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在那个瞬间被完全抽干了一样。
败了吗?
众人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么个念头。
岂料那侯东群的脚步却没能停下来,他“蹬蹬蹬”地往前,然后停住,似乎想要转头,却听到“嗤”的一声,就见一道血柱喷涌而出,他那颗头颅竟从他头上滚落下来,骨碌碌地滚下台去了。
万籁俱寂!
燕离背对着尸体,眼神悠远深邃,轻声呢喃,“把我的不吉,送给你。”
“不可能!”
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吼,众人循声去看,却是京兆尹的公子余牧人。
余牧人像是看见了鬼一样,满脸的难以置信与惊惧。
场内只有寥寥几人能理解他的心情,唐桑花便是其中之一。
她的美眸闪烁着丝丝异彩,再次回顾燕离从头到尾的表现,后者始终没有展露剑势,可在最后一瞬,却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势气。
通常来讲,势气都是在激战的过程里节节攀升,在武道这个境界,是绝没有例外的,除非超越了武道,达到真人境界。
可是燕离才多大?整个神州大地才几个真人?
事实上,确实没有例外。
燕离只是突然领悟了洗心诀的奥妙而已。
说穿了并不复杂,反而有些简单得过了分。
他利用外衫包裹剑器,使得外部击打力渗入剑身,留存的时间更长,给了他充分的准备运转法门,一点一滴,将侯东群的力道吸收储存,然后辅以己身元气爆发出来。
当然,只是洗心诀还不够。
每出手,必全力。
而这,正是真名带给他的第二项好处。当然,是真正的真名。
所以,实际上燕离只有一剑之力,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在防守的缘故。
燕离不动声色地站定身子,不让人瞧出自己的异状来。惋惜地看了一眼断剑,重新购置,可是要花上一大笔钱的。
“胜者,燕离。”公证司的官员一看侯东群的头和身体分了家,立刻颁布结果,扬长而去,显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燕离缓过了气,旁若无人地走到无头尸身旁,从侯东群怀中摸出那二千两票据,满意一笑。
此时此刻,对着还在渗出血液的无头尸体,他的笑容多少有点渗人,大部分人从此暗下决心,绝不招惹这个煞星。
从演武台回到书院,众人各自来到自己所在的堂座。
燕离所在的甲字堂座,只有二十来人,前十依然有数人缺席,余下的也都是不弱于侯东群的强者。
实际上,被分到甲字院的,都是有希望进入内院的种子,是书院特意挑选出来的,让一群优秀的人集中在一个地方,可以促发竞争,至于良性还是恶性,在这个修行者横行的时代,强者才有话语权。
甲字堂座位于靠近藏百~万#^^小!说的位置,其实就是一个私塾的放大版,只不过周围场地十分空阔,还有各种“器材”。
学舍里,二十来号学生按着学号分坐,教习一直没来,嘻嘻哈哈闹个没完。
“给我坐好!”
这时突然走进来一个冷面中年男子,他一进来,学舍里的气温立刻降了好几度。
几个认识此人的,脸色微微一变,暗自嘀咕:怎么是他?
“我叫蒋长天,曾经是个强盗。”中年男子如是说道。
25、甲字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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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盗?
大部分的人,根本就不认识他。
强盗是怎么当上教习的?而且还是内院教习!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甲字院的授课,区别于其他堂座,是由内院教习来完成的。想也知道,内外两院的差距犹如鸿沟。
不知是否有意,中年男子,也就是蒋长天眼睛里的阴鸷,总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所以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蒋长天道,“在这里,必须服从我的所有指令,如果有谁敢违抗,别怪我的刀不长眼睛!”
强盗杀人,确实不需要太多顾忌。
“我知道在座的大多数人,来自于偏远的、消息闭塞的山村,大概连神州的局势都不太了解。”
蒋长天淡淡道:“书院不收你们半钱,培养你们成才,最终都是为了让你们更好地效忠皇朝。不过在此之前,你们要了解你们效忠的对象以及它的敌人。现在,谁来说说神州大地这十年以来的情势?可以分析一下你自己的观点,要是说得好,奖励一个学点。”
听到“学点”二字,数人眼睛放光,连忙抢着要回答。
燕离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连海长今,“什么是学点?”
连海长今笑着说:“书院去年成立的考评新制度,你只要知道,学点最高的那个学生,走出书院,将得到圣上亲授的三品官印,司职任选。”
他的话语立刻使得整个学舍闹哄哄起来,不管懂不懂会不会,抢着机会再说。
蒋长天冷笑:“要是不懂装懂,扣除一个学点,学点为负,立刻赶出书院。”
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怎么,一下子就怂了?”蒋长天环视一眼,冷笑不止,“书院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这次选的种子,还全都是孬种!”
“我来!”
就在这时,余牧人站了起来,感受到目光的汇聚,就连唐桑花都看向了他,立时红光满面。
他本就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朝着唐桑花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风度翩翩,道:“十一年前,也就是太康十八年,先帝不幸仙逝,今上登基为帝,改年号帝启。帝启元年,边荒告急,蛮荒二族结成同盟,同年七月,凉州刺史秦缺月不认新皇,以矫正朝纲为名,起兵攻打益州。西凉铁骑与数百修行者长驱直入,连破七城,整个皇朝无人能挡,幸有武神护佑”
余牧人顿了顿,沉着嗓子,道:“是时,武神亲自请命,于并州摆开阵势,五战三胜,西凉大军被阻在岭州,自此寸步不能进。”
“同年九月,蛮荒二族效仿西凉,大举进攻边陲重镇,容城三度失守,都被张之洞老将军重新夺回”
“乱战一直持续到月前,”说到这里,他斟酌了一下言词,“王大将军设计杀死西凉名将鲁启忠”
“停!”蒋长天打断了他,“你确定是他么?”
余牧人心里有些发虚,怔怔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蒋长天冷哼一声,道:“圣上从来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东西,所以不会掩盖事实,你连真话都不敢说,还指望你为圣上披荆斩棘?换人!”
余牧人悔得肠子都青了,语速又快又急,“先生,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晚了。”蒋长天毫不容情,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燕离身上,“听说你是这一届的甲字一号?就你了,既然是甲字一号,应该可以比他做得更好,要是答不上来,或者说不出自己的观点,扣除两个学点,立刻赶出书院!”
余牧人暗喜,冷笑着看了燕离一眼,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心道:消息还没传扬开来,谅你一个贱民也无从得知其中内幕!
他却不知道,他嘲笑的对象,正是内幕的主角。
突然降下无妄之灾,燕离不动声色地应道:“先生,等价交换的原则应该到哪里都是通用的,既然学生的惩罚更重,奖励是否也要相应提高?”
“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讨价还价,”蒋长天淡淡道,“你是第一个。看在你勇气可嘉的份上,可以,但是”
“但是?”
蒋长天意味深长道:“我要知道鲁启忠死亡的详细经过!”
众皆暗笑,谁都认为蒋长天这是故意为难燕离,鲁启忠怎么死的,谁知道?
余牧人目光闪烁,暗自猜测,难道这个蒋长天已经被父亲收买了?
谁知蒋长天又补了一句,道:“就算编,你也要给我编出来。”
燕离意味莫名地笑了起来:“这个简单。西凉军全军出击,准备一举攻下并州,被燕山盗趁虚而入,他自己也死在燕十一手里。”
称得上言简意赅,给人感觉就是瞎编乱造,胡说八道。
就在众人幸灾乐祸,等着蒋长天大发雷霆时,出乎意料的,蒋长天居然十分平淡地问:“就这样?”
“就这样。”燕离点头肯定。
蒋长天道:“燕山盗怎么得到消息的?”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愣。蒋长天的话无疑是肯定了燕离的话,问题不在于燕离这些瞎编乱造的话语,而是其中所包含的信息量。
鲁启忠是死在燕山盗手里的!
此刻众人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强盗杀死了西凉名将?强盗结束了长达十一年的内乱?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而早就知道内情的,只有四五个人,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这四五个人当中,惟有唐桑花美眸微露疑窦,虽然燕离说得漫不经心,可她却有一种直觉,燕离说的都是真的。
他怎么会了解得那么清楚?
“天知道,”燕离耸了耸肩,“也许是阿猫阿狗告诉他们的。”
蒋长天面无表情道:“现如今西凉议和,你认为朝廷应不应该接受?”
燕离沉吟片刻,道:“目前问题不在于接不接受,而在于西凉议和背后的目的。众所周知,西凉军机院近十年人才倍出,秦缺月的弟弟秦关月更是杀死了原修罗榜高手,挤入前十之列,死一个鲁启忠,算不上伤筋动骨,找出议和背后的阴谋,才是根本。学生这里有上、中、下三策,不知先生有兴趣听一听么?”
“哦?”蒋长天的神情首次出现了些微的变化,“讲。”
燕离道:“不去管西凉议和的用意,朝廷假意与之议和,借用调军、演练、视察民生等等方法测探军机院的深浅,西凉的军况、部署、战略意图需要多个经验丰富的细作,如果能得到详尽的情报,就能在短时间内制定反攻之策,相信只要将士用命,收回岭州轻而易举。皇朝借此重振声威,民心可用,诛除叛逆,指日可待。此为上策。”
蒋长天神色渐缓,点头道:“继续说。”
“朝廷依然可以假意议和,一面观察西凉背后的用意,并在西凉反应过来之前,全力平复元、部二州的异族,再调转过来对付西凉。此计有二难,一难在于西凉反应,若秦缺月醒悟其中因果,必会马上撕毁和约,届时不但无法镇压异族,还会再度陷入两头为战的危机之中;二难在于朝中上下,此计必要上下勠力同心,团结一致才有成功的希望。此为中策。”
“不与之议和,令王霸军西下大举进攻,趁势夺回岭州。但势必招来西凉的激烈反抗,届时将士死伤必然无比惨重,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用。此为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