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证明我弟弟是天残之躯的?或有想要验证他是天残体质之人,站出来……”
江凌风的话非常平淡,语调总是平平无奇,像是阐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场上一千人,无有不噤声者!
就连怀中的江长安也愣住了神,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谁能证明?众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还记得传言从何而起的。
江凌风道:“我弟弟是患有先天疾病,只是暂时不能修行,与天残之体毫无瓜葛。”
场上之人哪会相信这么巧的事情,虽不敢明说,但面上明摆着不服的气焰,风吹见长。
这时,人群中站出一位道长,穿着一身紫衣瑞兽真君袍,三十来岁,额前撩起的一缕垂发挡住右眼,在江长安眼中怎么看怎么像是杀马特。
这个人一站出来,江长安的眼神抑制不住的寒冷,此人就是刘蒯册与刘文集口中念叨的师尊,也是主持退婚的人,凌霄宫炼丹门门主——慕华清。
慕华清皮笑肉不笑,道:“三公子此法说的真是巧妙,如此一来,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转了一圈,倒是作茧自缚,成了难做之人。”
“灵脉受损?还真是好说辞,就凭这简单四个字,江家就瞒了所有人十四年……”
江凌风随之冷笑:“那慕门主以为如何,要上来试试我弟弟的病是真的还是假的?”
“试还是算了,本尊这里倒是有一枚金丹,吃了之后自能验出江长安是真的灵脉受损,还是天残之躯,倘若是误会了他,这金丹也有一些裨益,也算是上一次退婚之事,在下向江家陪个不是了。”
向江家陪不是,并不是向江长安陪不是。慕华清话里真实含义昭然若揭。
江长安心里恼怒,但知道这是慕华清的阴谋,以挑起他的怒火。
一旦江长安忍不住开口,所有的人注意力矛头将再度转到他的身上,而且会拧成一股绳,牢不可破。
同时,慕华清的羞辱含义也再明显不过。
所有的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江长安反应。
江长安还没想好对策,千钧一发之际,就听江凌风一声断喝!
“慕华清,老子还真是给你脸了!就连你凌霄宫的宫主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道我弟弟一声公子,连他都不敢这样让我弟弟试丹,你一个小小的门主算个什么东西!我总算明白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子为何会成那副鸟样,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
“爽!”江长安心底暗暗吆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二哥发这么大的火。
一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慕华清脸色由黄变青又变成紫色,难堪至极。
连夏周国国教里的一个门主都被怼成这幅熊样,上千人也都没敢有一个说话的。
广场上再度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忽然,人群中一个长相普通,十三四岁的俊面小生从人群后面拼命挤了出来,说道:“既然三公子不肯让步,我等也执念于此,如此相持不下,始终不得解法,小生有一法,不如先生与我等,各退一步——”
听到有解决的办法,所有的目光一下聚集到这人身上。只见是一个白面小生,声音纤细阴柔。言辞有序,但想来也是没见过这等大世面,说的吞吞吐吐的。
江凌风瞥了一眼,总感觉有些熟悉,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小生以为,天残之体一魂一魄无法修行,况且古籍有载天残之躯最多活不过二十岁,而先生说小公子是先天灵脉受损,既是受损,便有治愈之法。那也就是说小公子将来是可以修行,那就请小公子在二十岁时,于京州皇城证明,摆擂也好,演武也罢,只要能证明他是能够修行之人,此事便绝不再提。”
人群闹闹哄哄的,似是在讨论这法子的利弊。
有人笑道:“笑话,二十岁,真的是天残之体的话早就死了,还证明什么?况且若他真是,未及时除掉,上天开罪下来……”
少年小生笑道:“小生说了,众人也听了,江家本就是以丹药师、御灵师两业最强,说不定真的有能够为天残之躯续命的灵丹妙药,活到二十岁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这个‘皇城之约’的证明,还是很有必要的。”
“至于你担心未能及时除掉,从而上天开罪的问题,若是兄台有能力上得前去,验明小公子究竟是天残体质还是灵脉受损,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只不过你那时需要面对的就不是上天的开罪,而是江家的开罪了……”
“你……”
那人被反驳的哑口无言,有了慕华清这个前车之鉴,谁人敢在江凌风面前上去验明真假?!明摆着得罪江家这个庞然大物。
这些人都是临时聚集,一盘散沙,根本没有人敢去做这个出头鸟。
眼下唯一印证的方法,就是少年提出的方法。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没有他法,只有支持这个方案。
“好!”慕华清冷笑道:“那就请江长……那就请小公子在六年之后,二十岁时,登临京州,凌霄宫必在朝圣山上设关,只要小公子赢了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或是能在在下手下过上几招,那此事就绝不再提。”
“另外,届时相信景皇陛下也会亲临,当然,也会有小公子最为记挂的静菱公主——”
江凌风心道不妙,正要拒绝,江长安坚定道:“一言为定,六年之后,朝圣之约!”
“长安……”
“哥,这次让我自己选吧!”
六年时间,倘若真的能活到那时,相信有神府镜的修炼帮助,在慕华清手下接下几招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其中,自己更要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与艰辛。
天道酬勤,这是亘古不变之理!他始终相信。
江凌风不再劝。
慕华清眸子阴冷,皮面大笑道:“好!本尊与陛下就静待小公子前往京州!”
二十岁,朝圣山之约。不足三日,这个消息便会席卷神州各国。
得到这个答案,虽说有些不尽人意但也比没有的好,一群人陆续散去。
府门轰隆一声关上,两兄弟转身走回了江长安居住的院子。
江凌风苦笑道:“虽然知道你不服输的性子,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哪怕是个平常人,哥也护你!”
江长安心里暖洋洋的,浅浅笑着不说话。
身后紧跟着进来一人,走到江长安身后小声说道:“公子,外面的人都走光了……”
江凌风惊讶的看着眼前人:“你!是你!”
这人正是刚才那个提出方法以小生自居的年轻人!
但让他最惊讶的是这位“小生”此时卸去了男装,青丝及腰,竟是先前见过的小丫鬟伊柔!
“原来是你!果然自古套路得人心,你们两人这可真是一唱一和瞒过了上前双眼睛啊。”
“伊柔,辛苦你了。”江长安微微一笑,让这样一个小丫头去做这样的事,也是难为她了。
但小丫鬟的表现却十足超乎了他的预料。
“只要为小公子分忧,伊柔不辛苦。”伊柔开心说道,但额头的冷汗以及有些发白的脸色都说明她也吓得不轻。
江长安也同样心有余悸,再好的计划也难免变数,慕华清就是其中的变数,本来想着糊弄过去,时间一久这件事就会无人问津。
现在看来,成了无数人最期待的一件事。
朝圣山之约,不得不去!
“公子,奴婢还要去拜见夫人,如果没什么吩咐,就先退下了。”
江凌风垫起脚看了看小丫鬟离去的背影,笑道:“这小妮子挺聪明,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时候该留什么时候不该留,二哥还真有些羡慕你了……”
江长安无奈笑道:“二哥,你就别再说笑了,今天这么早来找我绝对不止是为了在这些事吧?”
江凌风笑道:“瞒不过你,刚接到消息,景皇寿辰大宴,今天我就要和大哥一起随那个被你打得昏厥的王太监进宫一趟,应该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进宫!!!”
第十二章 各怀鬼胎
“进宫?”江长安紧皱眉头。
以往这种事不是没有过,但是这一次他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说不出的慌乱。
“怪不得景皇舍得把最喜爱的青花琉璃瓶送来,原来还有这层意思。”他的笑容逐渐消失,“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放心,不会有事的。虽然我和大哥不在家,但大姐不是要回来了吗,有她在可比爹的威慑力都大!江州那些花花公子可有得受喽……”江凌风笑道。
江长安脸上也涌上一股暖意,大姐江琪贞出外游历已有两年的时间,前几日捎来书信总算快要回来了。
但一想到临近的分别,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江长安讨厌分离,讨厌和最亲的人分离。
他虽然记得另个世界的事情,但是在自己家人面前,他总会习惯性的选择忘掉那些,以最真实的以前去接受这一切,享受这一切。
“好了……”江凌风宠溺地抚了下这个弟弟的头,“你不是一直想看一看中原京州的风光吗?这次我就让那些宫廷画师将整个京都都描摹下来,抻在你这院子墙上。”
“我还听说景皇这老家伙的宫闱一面墙上有幅宫廷御手画的万马图,二哥给你把整个墙面揭下来贴你墙上,就连老头子想看也得缴上几两银子,哈哈……”
江长安没笑,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江凌风笑呵呵的胡侃了一顿,轻轻敲打一下他的额头:“傻长安,记住了,以后谁再欺负你,就打回来,别老忍着,听见没?”
“嗯,记下了。”江长安嘴角一勾,微微笑道。
江凌风满意的嘿嘿哧笑,接着,默默伸出一指点在江长安眉心,一点星光没入他的脑海。
那点星光在他的脑海中渐渐聚集成一个个金色小字,犹如活物一样缓缓游动,排列,最后凝聚成一段晦涩难懂的口诀秘术——
“《五行仙象诀》!”
江长安错愕道,“哥,你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的体质,任何的功法到我手里都是暴殄天物。”
说不想要那是假话,江长安可清楚这《五行仙象诀》的地位,多少人绞尽脑汁想要拿到手,如今自己竟然是第二个知道法诀的人,如果这是离别礼物,那也太珍重了点儿——
“你是我兄弟,哥哥把好东西给弟弟一份,管他什么天物不天物的,能用的上最好,用不上也占不了你这个聪明脑子多大地方……”江凌风打趣道。
“可是……”
“行了,别可是了。”江凌风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仰头笑道:“会用得着的,我江凌风的弟弟,总不可能会一直都是池中之物,让京州那一群脑满肠肥的人都知道,退婚,是他们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说到最后,他的脸色渐渐变地冷漠。
“哥……”
“不说了,喝酒去,就当是送别酒……”
“好——”
寒风瑟瑟,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又聚起了阴霾,飘起飒飒雪花,透过云层的朝阳撒着金粉一般垂下,把一长一短的两个人影拉的修长……
“先生以为如何?”
摘星楼上,江释空笑呵呵的问道。
章云芝面色无动于衷,眼角却微微笑意,看向江释空,道:“未动一兵一卒,只凭两张嘴,退去千人,虽然漏洞百出,更不算光彩高明,但不论阳谋还是阴谋,但凡用的好,即是大智慧……”
“哈哈,还真是罕见你会这样夸赞一人。只是……”江释空担忧道,“就是不知这孩子能不能熬过二十岁,就算熬了过去,朝圣山之约的凶险,比起这天残之躯的诅咒,也不遑多让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