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孩,伸手正去摘凌霄花。又听墙脚边有人叫道:“小心
啦,莫掉下来。”原来程英、陆无双和另一个男孩守在墙边花
丛之后。陆立鼎心想:“这两个孩儿,想是来借宿那家人的,
怎么如此顽皮?”
墙头那男孩摘了一朵花。陆无双叫道:“给我,给我!”那
男孩一笑,却向程英掷去。程英伸手接过,递给表妹。陆无
双恼了,拿过花儿丢在地下,踏了几脚,嗔道:“希罕么?我
才不要呢。”陆氏夫妇见孩儿们玩得起劲,全不知一场血腥大
祸已迫在眉睫,叹了口气,同进房中。
程英见陆无双踏坏花朵,道:“表妹,你又生甚么气啦?”
陆无双小嘴撅起,道:“我不要他的,我自己采。”说着右足
一点,身子跃起,已抓住一根花架上垂下来的紫藤,这么一
借力,又跃高数尺,径往一株银桂树的枝干上窜去。墙头那
男孩拍手喝采,叫道:“到这里来!”陆无双双手拉着桂花树
枝,在空中荡了几下,松手放树,向着墙头扑去。
以她所练过的这一点微末轻功,这一扑实是大为危险,只
是她气恼那男孩把花朵抛给表姊而不给自己,女孩儿家在生
人面前要强好胜,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从空中飞跃过去。那
男孩吃了一惊,叫道:“留神!”伸手相接。他若不伸出手去,
陆无双原可攀到墙头,但在半空中见到男孩要来相拉,叱道:
“让开!”侧身要避开他双手。那空中转身之技是极上乘的轻
功,她曾见父亲使过,但连她母亲也不会,她一个小小女孩
又怎会使?这一转身,手指已攀不到墙头,惊叫一声“啊哟
“,直堕下来。
墙脚下那男孩见她跌落,飞步过来,伸手去接。墙高一
丈有余,陆无双身子虽轻,这一跌下来力道可是甚大,那男
孩一把抱住了她腰身,两人重重的一齐摔倒。只听喀格两响,
陆无双左腿腿骨折断,那男孩的额角撞在花坛石上,登时鲜
血喷出。
程英与另一个男孩见闯了大祸,忙上前相扶。那男孩慢
慢站起身来,按住额上创口,陆无双却已晕了过去。程英抱
住表妹,大叫:“姨丈,阿姨,快来!”
陆立鼎夫妇听得叫声,从房中奔出,见到两个孩子负伤,
又见一个中年妇人从西厢房快步出来,料想是那前来借宿的
女子。只见她抢着抱起陆无双与那男孩走向厅中,她不替孩
子止血,却先给陆无双接续断了的腿骨。陆二娘取过布帕,给
那男孩头上包扎了,过去看女儿腿伤。
那妇人在陆无双断腿内侧的“白海穴”与膝后“委中
穴”各点一指,止住她的疼痛,双手持定断腿两边,待要接
骨。陆立鼎见她出手利落,点穴功夫更是到家,心中疑云大
起,叫道:“大娘是谁?光临舍下有何指教?”那妇人全神贯
注的替陆无双接骨,只嗯了几声,没答他问话。
就在此时,忽然屋顶上有人哈哈一笑,一个女子声音叫
道:“但取陆家一门九口性命,余人快快出去。”那妇人正在
接骨,猛听得屋顶上呼喝之声,吃了一惊,不自禁的双手一
扭,喀的一声,陆无双剧痛之下,大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各人一齐抬头,只见屋檐边站着一个少年道姑,月光映
在她脸上,看来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背插长剑,血红的剑绦
在风中猎猎作响。陆立鼎朗声道:“在下陆立鼎。你是李仙姑
门下的么?”
那小道姑嘴角一歪,说道:“你知道就好啦!快把你妻子、
女儿、婢仆尽都杀了,然后自尽,免得我多费一番手脚。”这
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不徐不疾,竟是将对方半点没放在眼
里。
陆立鼎听了这几句话只气得全身发颤,说道:“你……你
……”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待要跃上与她厮拚,却想对方年
幼,又是女子,可不便当真跟她动手,正踌躇间,忽觉身旁
有人掠过,那前来借宿的妇人已纵身上屋,手挺长剑,与那
小道姑斗在一起。
那妇人身穿灰色衫裙,小道姑穿的是杏黄道袍,月光下
只见灰影与黄影盘旋飞舞,夹杂着三道寒光,偶而发出几下
兵刃碰撞之声。陆立鼎武功得自兄长亲传,虽然从无临敌经
历,眼光却是不弱,于两人剑招瞧得清清楚楚。见小道姑手
中一柄长剑守忽转攻,攻倏变守,剑法甚是凌厉。那妇人凝
神应敌,乘隙递出招数。斗然间听得铮的一声,双剑相交,小
道姑手中长剑飞向半空。她急跃退后,俏脸生晕,叱道:“我
奉师命来杀陆家满门,你是甚么人,却来多管闲事?”
那妇人冷笑道:“你师父若有本事,就该早寻陆展元算帐,
现下明知他死了,却来找旁人的晦气,羞也不羞?”小道姑右
手一挥,三枚银针激射而出,两枚打向那妇人,第三枚却射
向站在天井中的陆立鼎。这一下大是出人意外,那妇人挥剑
击开,陆立鼎低声怒叱,伸两指钳住了银针。
小道姑微微冷笑,翻身下屋,只听得步声细碎,飞快去
了。那妇人跃回庭中,见陆立鼎手中拿着银针,忙道:“快放
下!”陆立鼎依言掷下。那妇人挥剑割断自己一截衣带,立即
将他右手手腕牢牢缚住。
陆立鼎吓了一跳,道:“针上有毒?”那妇人道:“剧毒无
比。”当即取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陆立鼎只觉食中两指麻木
不仁,随即肿大。那妇人忙用剑尖划破他两根手指的指心,但
见一滴滴的黑血渗了出来。陆立鼎大骇,心道:“我手指又未
破损,只碰了一下银针就如此厉害,若是给针尖刺破一点,哪
里还有命在?”当下向那妇人施了一礼,道:“在下有眼不识
泰山,不敢请问大娘高姓。”
那妇人道:“我家官人姓武,叫作武三通。”陆立鼎一凛,
说道:“原来是武三娘子。听说武前辈是云南大理一灯大师的
门下,不知是否?”武三娘道:“正是。一灯大师是我家官人
的师父。小妇人从官人手里学得一些粗浅武艺,当真是班门
弄斧,可教陆爷见笑了。”陆立鼎连声称谢援手之德。他曾听
兄长说起,生平所见武学高手,以大理一灯大师门下的最是
了得;一灯大师原为大理的国君,避位为僧后有“渔樵耕
读”四大弟子随侍,其中那农夫名叫武三通,与他兄长颇有
嫌隙,至于如何结怨,则未曾明言。可是武三娘不与己为敌,
反而出手逐走赤练仙子的弟子,此中缘由实在难以索解。
各人回进厅堂。陆立鼎将女儿抱在怀内,见她已然苏醒,
脸色惨白,但强自忍痛,竟不哭泣,不禁甚是怜惜。武三娘
叹道:“这女魔头的徒儿一去,那魔头立即亲至。陆爷,不是
我小看于你,凭你夫妇两人,再加上我,万万不是那魔头的
对手。但我瞧逃也无益,咱们听天由命,便在这儿等她来罢!”
陆二娘问道:“这魔头到底是何等样人?和咱家又有甚么
深仇大怨?”武三娘向陆立鼎望了一眼,道:“难道陆爷没跟
你说过?”陆二娘道:“他说只知此事与他兄嫂有关,其中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