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河教委的一个干部忍不住插话:“那王同学,将来你是打算进机关喽?”在这位干部的设想里,这样的天才十五六岁就能大学毕业,那肯定被中央部委直接招进去了,到时候太子河区可就算是中央有人了。
“不!”王艾坚定的摇摇头,双眼发亮,憧憬的望着远方:“我要快点上大学,上完大学了去踢球。”
这个干部愕然:踢球?踢球是什么鬼?
谭校长一看这扯哪去了,赶紧打断:“李校长,你看王艾这个情况,直接读初三行吗?”
李校长摇摇头,大伙心中一沉。
李校长叹口气道:“出乎预料啊,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虽然我有心让他多读一年好多积累一些,不用这么着急,但这孩子的学业到了这个份上,多读一年就是浪费光阴了。好吧,9月1号开学,到三年一班报道。”
王艾抱着球欢呼一声,把球举的高高的……片刻便觉得不妥,忙放下球,大声说:“谢谢李校长,明年一高中的名额我预定一个啦!”
李校长哈哈大笑,一高中是重点,一中同样是重点,他虽然不太在乎多一个升一高中的,但多一个总是好的。
出了学校,王斌、艾小青两口子迎上来,对各位领导千恩万谢。花多少钱也请不来这个大场面,这些人连饭都没吃老王家一口,人家本就不是冲着这个来的,临行前分别叮嘱王艾好好学习,态度那叫一个亲切和蔼。最后只有谭校长和一家三口一起吃了顿便饭,这也算是双份的谢师宴了,王斌是谭校长的学生,王艾也算是。
两个月后,当一中的新生们发现王艾走进校园的时候,瞬间以为自己还在读小学来着,王艾才八岁,才1米2,背着个大书包。尤其是当他们发现王艾略过一楼、二楼、直奔三楼的时候,惊讶的面面相觑。
一男生伸手比量着:“初、初三的这么矮?”
旁边一女生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不能吧,那脸蛋一瞅和我今年刚上小学的弟弟一样啊!”
“侏儒症?”另外一男生插话。
另外一个女生沉思道:“应该是初三哪个老师的儿子来找妈妈的,嗯,小蝌蚪找妈妈。”
正好这时候一老师走过来,板起脸来训斥道:“考上一中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那位同学叫王艾,今年刚八岁!两年读完小学,小学六年级时候自学了初中一二年级的课程,所以,今年刚入学,直接读初三,明年就中考!再看看你们,还有功夫在这闲扯!”
众位天之骄子深受打击,垂头丧气的回到教室,暗下决心:别看你跑的快,我一定比你考的好!
一中能同意王艾直接读初三,除了王艾通过了严格的入学考试之外,一中还存着进一步激励学生的目的。这个老谋深算的计策真的起作用了。能考进来的学生都心高气傲,不狠狠的刺激他们一下,很容易就松懈下来。不过这个刺激狠了点,不少学生在心里赌咒发誓要和王艾死战到底。短短时间内,每年入学新生或者放假回来的老生都有的松懈气氛一扫而空,反而头悬梁、锥刺股、半夜在被窝里打着小手电看书学习的比比皆是。清早晨五点来钟在路灯下看书的都一片片的。一中不担心这批学生的学习成绩了,反而担心起他们的身体来。
不过,王艾可不管这些,王艾上初三就一个目的:学好英语。
王艾在外语方面是短板,到不是说没学习的天分,外语这东西也不需要什么天分,只要用心学,死记硬背就行,但非常需要时间的积累和投入。除了英语,王艾打算把初中数学也彻底的撸一遍,不会的盲点全部点亮。至于语文、历史、政治、物理化学这些,毫无压力。
一年后,初一的新生升到初二,眼瞅着就能看见王艾的背影时,王艾已经通过中考,小小的抱着球的身影翩然远去,只留下一个一中代代相传的神秘科学家之子就读的传说。
第九节 鲜花与造纸业
一中的这一年,王艾没有住校,而是走读,除了每天固定时间学习英语以外,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其余科目都复习过了,剩下的时间都在练球。每天放学王斌开着那辆破面包车来接。
现在的王斌已经不仅仅是个种花送花的花农了,在村里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注册了一个“王艾鲜花公司”的实体,这样一来再和花店打交道就是公对公了,对于开拓市场非常有帮助。公司注册资金的时候王斌和艾小青两口子本想随便对付点就行,却被王艾劝说着,将银行存折拿到工商局验证,最后注册资金是20万元。没错,从1993年秋天开始给鞍山南中华路鲜花店送花得到第一笔285元钱开始,到1996年上半年,两年半的时间,王艾家的存款就已经超过了百万!冷门行业不好进,一般人摸不清门道,但只要进去了,从来都是暴利。这还不算王艾家在市内开了四个鲜花店的投资,四个店面每天的流水就八千多。
公司的注册办公地址就是第一家的王艾鲜花店。现在在村里收花还是王斌去做,但自家已经扣了两个长200米,宽10米的大棚专门种花,王艾的大姑、二姑、老婶三个已经被王斌以每月一百元工资的标准请来帮忙了。尽管王艾家还是土坯房,还是借来的四下漏风、漆皮掉光的破面包车的穷酸样子,但气魄即便是外人也能瞅出来,王斌这个才子这是“起”来了!
所以就有心思活动的村里人偷摸的打听,可惜送花从来都是王斌一个人,别人摸不清底细。不死心的人又跑到市里头的鲜花店去问,人家说了,自家店面有固定的收花渠道,零散的不收。啥?低价?低价也不收,我们店面要求的是量大、稳定。你问我们多钱收?本来是商业机密不想告诉你,看你诚心来问就跟你说一声,一枝鲜花模样正的,时候好的,两块五收。啥?你问我凭啥收这么便宜,卖的这么贵?这房子、这店铺、不得交租金呀?不得给国家上税啊?不得交卫生费、城建费、教育费、计划生育费呀?我不得开工资养活家里人哪?这不都是钱?
叫人家店员拍的一脸血的“聪明人”狼狈的离开,回头下意识的瞅了一眼招牌,又一巴掌扇自己脸上,王斌的儿子大名不就叫王艾么,平时都叫王二来着。
王斌现在收花都是用铝合金的箱子,里边都是泡沫保温,一瞅就很高成本那种。
聪明人的自立门户被打掉了,剩下的都是胆小鬼了,尽管都看懂了王家的势头起来了,但千年以降,种地吃粮,最多加上吃菜,高附加值农作物的推广首先要越过的就是人们的思想。人们担心种花这玩意没保障:你说好了收,我全种了花,然后你不收了,我一家都吃花顶饿啊?拿花缴税啊?即便王斌以签合同作保,也没人相信,一张白纸就想骗我?政府的白条子我家还一把呢!所以村里主要还是房前屋后的零散地块种花,得了点钱扣个小大棚就很满意了。多攒一年两年的,钱够了直接在大地里扣大棚专门栽种反季蔬菜,这才是长久营生。你王斌家别看现在蹦的欢,将来一定拉清单!
就在村里人一点点的嫉妒和很多的疑惑的伴随下,王艾家的资产吹气一般膨胀起来。不过到了95年下半年这个势头就减缓了,不管是沈阳还是鞍山的花店,一则外来空运的鲜花在本地鲜花的冲击下不断降价,二来本地人也开始零零散散的种花了。虽然王艾家的花型好、颜色正、味道好。枝条舒展,但也开始不断降价,从平均每枝八元到七块五、再到七块,六块五、六块。而王斌的收购价还是两元一只,并准备按照栽种成本灵活调价,总之在95年下半年,收花送花的收入就被花店的纯收入超过了。当然,一个月五万左右的纯收入不声不响的,只有王艾一家三口心里高兴。
不过两口子也瞅着上百万的存款发愁,这么多钱该怎么花?王艾就给出了三个办法:第一,鲜花公司专业化,花农种花后,剪花、包装、储藏、送花都有鲜花公司专业负责,同时和有经验的村民签预付款合同,你一年种粮不才不到五百的收入吗?我先给你三百让你安心,然后我借钱给你扣大棚,你就专门种花。每开年先付给你的三百,年中再给你五百,其余的收入折算到这八百块和大棚的成本里,什么时候还款完了,什么时候就都是你自己的,还白得一个投资五六千的大棚!这下,农民就非常踊跃了,明摆着占便宜不吃亏的事儿谁不上?这可比政府光嘴巴投资强多了。不过,王家没有着急扩张,第一年只和两个村民签订了契约,其中一个还是王艾的小叔王秀家。村里人走后门都走到了王艾爷爷那里。老王头现在对大儿子有心无力。别管是不是尥蹶子喷黑烟,人家汽车都混上了,全村连一台小手扶都没混上呢。
鲜花公司要扩张,要专门雇用人手了,包括种花剪花的具有一定农业知识的技术员,临时仓储的管理员,再加上大棚里的大姑、二姑、老婶等几个人。另外王斌还在市农校专门请了一个花卉方面的教授做临时指导,每来一次三百块钱,一月一次负责花卉种植、病虫害防治。这年头,教授一月的工资也不到三百,所以教授相当积极,好吃好喝好招待还有钱拿,一个月就一次,这外快赚的太容易!所以,王斌家的花卉种植已经相当专业了,和普通人家零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就以花高为例,王艾家的花朵普遍都枝条舒展而长,高矮还都一个模样。零散的就完全看天意,长什么样是什么样。
送花还是王斌去,有时候临时艾小青去。鲜花公司不接受欠款,从来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开花店的有想拖欠的,王斌记得王艾的话,直接开车就走,下回都不来。王艾家人口少,没精力因为点欠款反复折腾,你是诚信伙伴我们就长期合作,你心眼歪歪就拜拜了人呐,你能坑谁坑谁,想坑我没门。可别说沈辽鞍三城,就全省现在也没有比王艾家更专业的种花户。端正了态度的花店打电话三请五请,好说歹说的王斌才回去,继续合作愉快。与此同时,王斌还向其他城市扩张市场,沈阳周边的抚顺、铁岭、阜新,鞍山周边的营口、盘锦、大连,辽阳周边的本溪、丹东,再加上西边的锦州、朝阳,差不多辽宁全省都覆盖到了。鲜花店都是在市中心开,所以像锦州,朝阳这种太远的,王斌就坐火车。甚至吉林省都有消息灵通的花店来电来人主动采购。
王艾给出的第二个办法是在市内买房子。王家村的房子就这样,等96年开春了盖三间瓦房,要朴素一点的,不要太张扬,毕竟村里盖三间瓦房的户也有十分之一了,像专门跑运输的或者家里有人在工厂上班的都差不多了,现在王艾家盖房子也不至于被嫉妒。同时在市中心也得有个“窝点”,将来鲜花公司正规化、进一步扩张后,村里的房子就可以直接给王艾的爷爷奶奶,白天去村里收花,晚上还得到市内来住。这样不仅办事方便,也安全。市公安局正在修建住宅小区,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路不拾遗不敢保证,夜不闭户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王艾让艾小青跟同学或者公安局的客户打听,高价在人家手里买一套就是。反正这年头的房价便宜的很,一平米几百块钱。有那双机关家庭的已经有一套房子了,这回公安局再建房子要不要都行,占个名额回头把房子卖出去,多拿好几万块钱呢。
王艾出的第三个办法是进军制造业。在王艾的设想里是有制造业这一块的。想和赌球以及最让球迷痛恨的假球这个肮脏的事情分开,你家里就得有钱,家里有千万资产,说你赌球乃至打假球也没人信,也没人敢拉着你赌球。王艾想要洁身自好,想要干净的踢球,家里就得有钱。制造业是基础,而鲜花公司其实在王艾的设想里只是门面,说出去好听,沾文气而已。
95、96年,辽阳市原来的为解决职工如厕用卫生纸的小造纸厂基本都黄了,民营造纸厂已经开始冒头了,正是进入的好机会。所以在王艾的鼓动下,从黄了的国营造纸厂以废铁的价格买来机器设备,在后来有名的造纸一条街就率先开起了造纸厂,请的工人也是国营造纸厂退休或者下岗的。这里边的事儿千头万绪,1996年开始后,王斌、王秀兄弟俩就把精力都投入到造纸厂里,处理各种关系,管理企业,特别麻烦,事儿多,但是那机器一转,可也是成千上万!1024型的小造纸机,一天转下来,抛去水电费、税费、工人工资,纯利接近四百,速度再快点,还能提高,这就跟印钞票也差不多了。更关键的是,卫生纸、餐巾纸等市场需求极为旺盛,随着国有企业纷纷破产倒闭,人们擦屁股的报纸来源没了,作业本也没几张,除了卫生纸别无选择。就凭造纸厂的利润,半年的精打细算的收入就可以将产能扩张一倍,也就是再买一台机器设备,这种扩张速度是极为惊人的。半年一周期,两年就能翻16倍,只要三年,也就是不用进新世纪,光凭造纸业,年纯利就可以接近八百万。这是鲜花公司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产能有限,需求有限,终究是个冷门行业,暴利归暴利,整体规模却上不去。
所以当1996年下半年,王艾通过中考上高中的时候,家里的鲜花公司就是艾小青一个人打理了,一个女人外出送货不便,本想雇人来着,但中间钱太多怕人动心思惹麻烦,所以王艾出了个点子。路远的直接托关系找铁路系统的列车员,一箱子鲜花一张车票,另外附送给列车员五张车票钱,到站了让鲜花店自取。事先电话里说清了要的鲜花种类、数量后,第二天异地存款到鲜花公司的的账户里。路近的请大客司机送,买一张车票,给司机三张车票钱。列车员和司机都不知道钱款多少,又有固定工作还图的是一门长久生意,自然安全无忧。
第十节 学习好到连混混都怕(上)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学习好的孩子都是乖孩子,也都是容易被欺负的孩子。但实际上,学习好到了一定程度,那也是很牛逼的,别说同学里的淘气孩子,就是社会上的混混也不敢碰。你不信让混混去碰一碰少年班的孩子们试试?别瞅一个个蔫头耷拉脑甚至破衣喽嗖的,少年班的孩子们之间互相打出血也没事儿,但换个社会上的人试试?你混社会的上去给一巴掌踹一脚,你不当个事儿,回头国家不把你打出屎来,算你吃的少!
王艾虽然没上少年班,但其实也差不离。中科大、东大的少年班也是有预科的,相当于高中。按年龄算,1996年在辽阳市中考上以接近满分的总成绩,上了一高中的王艾,才9岁,比一般的少年班的孩子还小点呢。这一炮放的震天响!所以在明面上王艾就是引发了一阵轰动就过去了,每天平平常常的上学放学,可实际上,在辽阳市的方方面面尤其是教育口,上到主管教育的副书记、副市长、下到学校的校长、老师那可都是钉在眼睛里的。
可王艾太低调,不上报纸不上电视,除了教育口的有心人认识之外,其余人等茫然不知,即便是王家村的许多人也只知道王艾在市里读书而已。中考结束市教育局的局长亲自接见王艾要王艾接受采访上电视,王艾都没答应,不过王艾也说了:我高中就读两年,高一之后跳高三,然后就高考,等我考上大学再接受采访不是更轰动?教育局长一琢磨,两年后他才11,他这可和少年班的不一样,少年班的孩子都是通过各个学校的入学考试进去的,而不是通过高考。而走高考这条线,能11岁上大学的,别说辽阳市,辽宁省也没有……好像,全国恢复高考以来也没有过。这tm可是个大号的卫星啊!所以,市教育局领导亲自打电话叮嘱方方面面,为了保证我们的神童安心学习,各方面不要打搅,我们静待两年后。据说,市教育局长这种爱惜人才、保护人才、不急功近利的做法还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主管领导的表扬。毕竟,各方面都知道,9岁读高中那和11岁上大学的新闻轰动性没法比,前者最多是市内自娱自乐,而后者就可以冲出辽省,走向全国了!到时候央视采访是妥妥的,中国教育报长篇报道是必然的,哪一级的主管领导都有露面的机会。
王艾的这种低调还影响了父母,王斌、艾小青在两个家庭都是老大,各自的爹妈都偏疼老儿子,自然对两个老大都一般,两个老大性格倔强,但都不张扬,在王艾的叮嘱下更坚持低调的王道。所以,鲜花生意到96年干了三年多,累积带来二三百万的收入,硬是没人注意到,家里还是那台跟废铁差不多的破面包,一家三口的衣着还是和老农差不多。
但情况在96年下半年出现了变化。当拥有丰厚资金,大踏步进入到造纸行业,在别的企业不懂管理一通乱指挥,利润极为不稳定,甚至经常赔本的时候,在王艾的关键时刻的指点下,调整理顺好了管理秩序后,已经注册商标为“爱的”牌的造纸厂,一口气憋了十六台造纸机,比其余的厂子加一起还多一倍。再加上起家的时候是从设备到人员都是老国企的,企业文化也接近国企。王艾在其中用了不少精力去调节,把大锅饭彻底打碎了,激发了工作积极性,但是在工资、福利、待遇方面一点都不吝啬。工人虽说三班倒,但收入比在过去的厂子里提高了一倍,过年过节的照样发东西。虽然1997年的私企还不准成立工会、党委,但在王艾的亲自关注下,返聘了一个国企退休的为人公正坦荡的老书记负责这些组织或部门的实际工作,厂子里都做到位了。所以人心特别齐,在1997年这个私企员工流动性极高的年代里,“爱的造纸厂”就像一个人才巨兽,吃进去就不会吐出来,来一个安心一个。而为了长远打算,员工的工作都非常负责。老国企的企业文化就是以厂为家,集体至上,共富贵……当然也共倒霉。
这一下,想瞒可就瞒不住了,尽管王斌、王秀兄弟俩还是不上电视、不接受采访,低调的一塌糊涂,但厂子里大货车就养了四台,光司机就十六个,每天不停的全省送货,日流水就五六万,送煤的,送废纸的车辆络绎不绝。
政府好奇一调查,呦呵,不声不响的啊,悄没声的蹦出来一个大企业来,即便按照国企的标准也差不多够的上中型企业了,年利润不好说,这年头的私企都是估税,但年流水近两千万,雇佣员工三百多!不过王氏兄弟太低调,不接受表彰,不参加会议,政府就只能暂时保持关注,反正你不能总躲在水里不出来。这年头发展经济第一要务,东三省全部都面临着国企破产的巨大危险,对私企,起码对本地私企还是很友好的。毕竟一个年创利税500万,发展还极为迅速的企业,怎么保护都不为过,只要王斌公开露头,第二天市政府一把就能到企业嘘寒问暖!
王艾要求家里低调是原因就一个:自身实力还不够。等到98年、99年,下岗高潮来临,而企业再次迅猛发展,可以雇佣七八百人甚至上千人的时候,就该露头了。因为那时候的市委市政府对所有能解决下岗工人再就业的企业都是烧高香的态度:你说你要啥?只要能多招聘两个下岗工人,你要啥都有的谈!这就跟国台办对台湾似的,只要你不台独,你怎么撒泼打滚我都陪着。
凭借王艾家里那点浅薄的乡村级人际关系,要没有绝对的实力,让政府求着自己,敢冒头那就是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政府的任何一个部门来了,都不拿正眼瞅你,说讹你就讹你。打着各种名头的“慈善组织”都上门要钱,你敢不给?我上报纸臭死你。
各种社会人那更不用提,这年头当街放枪的都不少见,管你要俩土鳖钱你还敢不给?暴力犯罪辽阳从80年代一直打到新世纪第一个十年过去,才算基本打干净了。东北自古以来就是耕战一体,打仗的地方,商品经济的文化土壤几乎没有。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啥关系没有就突然有钱的,不低调那不找死么。
本地的混混就一个特点:没事儿琢磨人玩儿。发现谁有钱,上门直接要这算是好的,背后敲闷棍、套白狼、打家劫舍那绝对干得出来。为此,王艾还专门让王斌两口子走了一趟市武装部,也是花店认识的,说要帮助武装部解决退伍兵工作问题。武装部大喜,直接调出名单,里边照片、兵种、家庭地址一清二楚,年底的时候武装部还给发了一个“拥军标兵”的奖状和证书。王斌请了三十来个退伍没分配的农村兵到厂里工作,从其中挑选了六个知根知底、人品本分的当保卫。其中王斌、王秀兄弟一人两个,有事出门就带出去,艾小青一个,王艾也配备了一个,每天陪着王艾上学放学。这个人跟王艾还有点关系,是真爱粉李俊的亲大哥,叫李林,38军下属某团侦察连的,功夫很棒,人也很好。
政府层面之外,社会上关于爱的造纸厂的流言也控制不住,开始出现了,毕竟那么多员工在厂子里上班,就凭这么大规模就够了。
有个大混混叫宋老六,名号很响亮,多次进去出来的。最近是95年因为寻衅滋事又进去了,97年刚出来,社会上的兄弟迎来送往好好吃了一个月然后就各忙各的了。宋老六一琢磨,自己年近四十,和当年不一样了,再拎着片刀满街跑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该琢磨挣钱了。可自己一无技术、二无门路、三无资本,问几个小兄弟配货站的事儿都哼哼哈哈的,显然不想让自己进这一行。
每天宋老六就蹲在家门槛上抽着烟琢磨在哪搞钱。邻居家的小两口都在爱的造纸厂上班,一来二去,宋老六就留心了。亏的王家人藏的深,而邻居小两口有口无心,宋老六苦苦琢磨了一个月才大致摸清了情况。
宋老六知道人家厂子里不少退伍兵,琢磨着硬抢肯定干不过人家,而且自己这前科累累的,不想死就不能玩硬的。所以宋老六就想了个高招:直接见面谈。在1997年的刚开年,他给厂子里打了个电话,报号自己白塔宋老六,有买卖要和老板谈。现在没时间,晚上有空,自己在市公安局旁边金色海岸酒楼摆一桌,请老板给个面子。
这天正好王艾在厂子,厂子里这么多人,千头万绪的,王斌即便有文化也不懂管理,所以王艾经常要坐镇厂子帮着处理一些事,尤其是建立和调整各方面的制度,一点点的引导。所以这事儿王艾就听说了。宋老六报名要见面,躲着肯定不是办法,人家当面锣对面鼓,不管目的是怎么,起码手段是开明的,总比半夜往你厂子原料仓库扔汽油瓶子好多了。被一把火烧的破产倒闭的厂子无计其数,破案的寥寥可数。
第十一节 学习好到连混混都怕(下)
晚上六点,王斌、王艾父子加上三名保卫,坐着公交车,十分低调的赶赴金色海岸。人家把台面放在金色海岸就是告诉你,今天就是谈判,不扯别的,肯定没埋伏,所以王家父子也没有多带人。几个贴身保卫月薪八百,比市长都高,像他们这些转业兵自己找工作,工资也就一两百块钱。更别说王家人都低调没啥安全问题,工作清闲自在,过年过节发东西比别人多多了。
宋老六就一个人来的,三名保镖在包间外面吃饭,王家三人和宋老六谈话。宋老六说的很直白:要钱,保护费。一个月一万,保你平安无忧。不给钱,我找不到你们兄弟俩,但我能找到你儿子,你儿子还能不上学吗?
王斌、王秀兄弟勃然变色。
钱壮怂人胆,现在的王斌可不是三年前大集体企业跑销售,一个月七八十块工资的了。旗下鲜花公司每月纯利五万多,花店每月纯利六万多,造纸厂每月纯利接近二十万,零零碎碎算下来,年纯收入近四百万。一年各企业光缴纳给政府的税收就接近六百万,明年还得翻倍。现在“道上”悬赏杀一个人才一万块钱,我一年收入够杀你四百次了!
东北人本来就血气壮,再加上兜里有钱腰杆子硬,宋老六撇着大嘴就要一年十二万,兄弟俩这就要翻脸。宋老六怡然不惧:我知道你们有保镖,今天揍我一顿,下半辈子就有人养活了,我他妈天天脑袋疼,常年疗养院,你不给我治,我就躺你家厂子门口,你敢压死我?你家又不是消防队!宋老六就憋着这么股心思呢。
“叮叮叮!”
就在要谈崩的时候,一直笑嘻嘻听声的王艾用瓶起子敲了敲水晶杯。
“爸,叔,你们先出去,我和老宋谈一谈。”王艾笑嘻嘻的道。
兄弟俩一皱眉,本想拒绝,但几年下来,王艾在家里再低调,起码王斌是深深知道自己儿子的能耐的。家里能有今天这局面,要说不是王艾设计的打死也不信。当初去鞍山二一九,半道非要下车,下车直奔花店,回来就把种花的买卖谈成了。之后自家收花、开花店,尤其是近一年来开办造纸厂,要是没有王艾的一系列建议,厂子根本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别的不说,其他厂子根本就没有成本核算这个意识,企业管理也是人盯着,给工人工资能少就少。而自己的企业给工人的工资比他们都高一倍,许多同行都笑话王家兄弟是傻子来着。可结果怎么样?企业开办一年了,硬是一起安全事故都没出过,一个人都没辞职过。临时遇到有事,不管是上班的还是下班的,都伸手帮忙,眼瞅着就是上下一条心的蒸蒸日上的局面。而且沿用了国企的福利制度安抚人心的同时,各种奖励政策也非常多,工人的工作积极性还特别高。所以,王斌潜意识里对儿子是十分佩服的,但一想起来肯定不承认,顶多谦逊的说一句:自己种好!
王艾这一说,王秀还要说什么,被王斌拉着:“行,我们先出去。”
宋老六莫名其妙,发现对面这小孩,顶多也就十一二岁,对自己这个大光脑袋,前胸刀疤后背纹身的人不仅不害怕,还稳稳当当的拿起酒杯和酒瓶子。
王艾倒了一杯酒,笑呵呵的推给宋老六道:“老宋,你先喝杯酒,然后我告诉你点儿事,你肯定爱听。”
宋老六发现这孩子虽然小的可笑,但眼睛贼亮贼亮的,态度特别稳,不由自主的一杯酒下肚。
“老宋,你知道我几岁吗?”王艾笑嘻嘻的问。
宋老六故作大度的一笑:“十岁?”
王艾摇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按农历算我今年九岁。你刚才说要在我放学后堵我。那你知道我在哪儿上学吗?”
宋老六一晃脑袋:“现在还不知道,早晚能知道。”
王艾呵呵一声笑,怎么听怎么带着鄙视:“老宋,身为社会人士,当你恐吓别人的时候,连恐吓对象的具体情况都没调查清楚,你也太不专业了。”
宋老六听的双眼发愣:“我,我……”
王艾接着道:“你记好了老宋,我现在就告诉你,省的你找错学校。我叫王艾,今年通过中考,是全市中考状元,现在在市一高中一年一班上学。记住了吗?用不用我再说一遍?”
宋老六恼羞成怒:“不用,到时候我找你!”
王艾呵呵笑着不说话。
宋老六疑惑的摸摸秃脑门子:“诶,不对啊,中考是中学上高中的考试吧?你才九岁,刚上小学,你怎么中考?哈哈,刚说我不专业,你这瞎话编的也太……”
“我六岁上小学!连跳四级。八岁上初中!连跳两级。九岁上高中,跳一级,十岁读高三,十一岁考大学!”王艾打断宋老六,声音铿锵的说道。
宋老六听罢,嘴张的老大。
“你想到什么了吗?老宋?去年中考,我是全市状元,也就是全市两万八千名考生里,我的成绩是第一!你想到什么了吗?老宋?我是一个六岁上小学,八岁上初中,九岁上高中,十一岁考大学的天才。你想到什么了吗?老宋?辽阳市建国以来我是唯一一个,全省唯一一个,全国唯一一个,十一岁参加高考的!你想到什么了吗?老宋?按照我今年上学期参加的高三摸底成绩,我已经够的上全国重点大学的分数线了!也就是说,我明年一定会考上大学,身为建国以来全国唯一一个十一岁通过高考考上大学的天才!你想到什么了吗?老宋?你以为我这样的全国唯一一个就悄没声的没人注意?市长、教育局长都视而不见?对我这样一个足够写进辽阳地方志,可以让无数领导们露脸的天才儿童,被人恐吓就没人管我了吗?老宋!”
一连串的问话从王艾嘴里吐出来,一个比一个语气严厉,当最后一个“老宋”出口的时候,已经是疾言厉色、惊雷阵阵了!
宋老六咕嘟咽了一口口水,手不由自主的有些抖。
宋老六此刻面对身高一米二,稚嫩的一塌糊涂的王艾,就好像面对送自己进去的刑警一样。
王艾倒了杯酒,推给宋老六,笑眯眯的说了一段话,让宋老六尾巴根子一股凉气冲上头顶:“老宋,你说我明天到市委或者市政府门口哭诉,说有坏人要放学堵我,绑架我,所以我吓的学不进去了。政府会怎么做?”
宋老六混迹江湖半辈子,此刻揪心的瞅着对面小恶魔的微笑,这次是真的怕了。他虽然不懂政治,但被政治教训了十好几年,多少还是有点敏感性的。现在市委市政府上上下下无数人都在等着对面这个小屁孩子明年顺利考上大学。然后举国轰动,鲜花掌声纷至沓来,无数人因此而获得成绩,获得表扬,获得提拔,获得表彰,获得奖励,获得名声,获得荣誉,获得资历。在如此强大的组织性的盼望和期望面前,在如此诱人的前景面前,谁要敢让这小屁孩子学不进去,打断了他的学业,这就打断了无数人的梦想,这是真正的和政府作对!那么这个破坏者就要承受这种组织性的怒火倾泻,别说一个区区宋老六,就把全市的混混捆一起,政府也给你连根都刨了!
此时此刻的宋老六才明白,老王家真正牛逼的不是王斌哥俩,而是眼巴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屁孩子!哪怕高考过后,风浪平息,他没这么牛逼了,可那是以后的事儿。但眼下一直到高考之前这两年,那就真是谁碰谁死,一点不带含糊的!哪怕和教育口无关的部门在这孩子学业因自己中断后也可能会受到上级的批评,其中就包括一定会被批评的……公安局!
一想到这,宋老六就坐不住了,乎的站起身,想要鞠躬饭桌挡着,只好连连点头,“王……王同学,刚才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我其实很佩服你爸和你叔,想跟他们学习怎么做生意,对你绝对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
王艾笑嘻嘻的瞅着他不说话。
宋老六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真的,我没骗你,刚才我胡说一气,可能吓到你了,对不起。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吧。用手打不过瘾,用酒瓶子吧,来,往我这脑袋上砸,我看你穿着球衣,肯定是球迷吧?你看我脑袋多亮,像个球儿不?要不你当球踢也行,只要别拧下来。”
宋老六也是豁出去了,往常打架闹事政府都是按着法律走,可从没主动惹过政府生气。政府一生气是什么结果,进去过的都一清二楚。
王艾嘻嘻一笑:“我可不敢打你白塔宋老六,你还手咋办?”
宋老六苦笑一声:“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的时候瞎咧咧,现在我哪敢还手?你打我,即便打出血,公安还得冲你笑,竖大拇指夸你一声嫉恶如仇。我要敢捅你一手指头,他们能把我胳膊卸下来。王同学,我老宋求你了,以后我离你家、离你八丈远,绝不沾边儿行不?今儿就当我放屁,你看我都快四十了,没家没业的,你是天才、大学生,可怜可怜我,别跟我一般见识行不?”
第十二节 网络布局的开始
宋老六的出现,让王艾觉察到,自家的低调大计的执行已经越来越难了。既然一个四六不靠的老混子都能摸到自家的情况,那么市内的神通广大的干部们估计早就把王艾家起码是造纸厂的规模和盈利能力摸的差不多了。那么花店的营收也瞒不住,唯一只有种花这一块还不显山露水。
世易时移,既然客观条件变化,人就要做出决策上的变化,从而因势利导。这正是中华哲学的精华所在,用东北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过哪河脱哪鞋,用诗人的话说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按照王艾的估算,97年年中凭借造纸厂自身的积累就可以将产能再扩大一倍,到97年年底再翻一番,达到建厂时候的八倍,相当于128台1024造纸机的产量,一台造纸机每日可产卫生纸一吨上下,那么到97年年底或98年年初,“爱的造纸厂”日产量可达百吨,到这个标准上,基本就达到了产能扩张的极限了。
不是因为人力不够,也不是地皮不够,而是卫生纸蓬松,特别占用运力,销售网络越远,则成本越高,就越要面对本地造纸厂的成本优势的竞争。销售网络最多只能扩展到东三省外加内蒙古东部,按照96年全国卫生纸50万吨左右的总销量来看,仅仅“爱的造纸厂”一家年产量就达到了三万五千吨,为其中的十四分之一。而东三省加上内蒙东部的人口加起来约占全国十分之一。到1998年,爱的造纸厂不但会提前爆发出巨大的产能将许多竞争对手挤死,还会在河北、京津一线向同样处在起步阶段,尚未大肆扩张的山东、河北造纸基地渗透。但即便如此,高昂的成本也使其没有了进一步扩张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