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过早饭,韩俊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想了想,又把笔记装到书包里,这东西还是带在身上吧。
去大院儿门口的剃头摊随便找了个老师傅把自己留了好久才留出来的蘑菇头理成了小寸头,虽然不太情愿,不过照着镜子一看也蛮精神的。
奶奶家在市郊,去那里要倒好几趟车,两个多小时后,韩俊似乎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海的味道。
崂山,是我国海岸线第一名山,有着海上“第一名山”之称。它耸立在黄海之滨,高大雄伟。山光海色,山海相连正是她的特色,正是因为“天地钟灵秀”的特质,崂山也是一座道教名山,据说金庸老先生笔下的“全真教”就是出自崂山的道士。
韩俊的奶奶就住在崂山东麓仰口海滩附近一个名叫峰山村的村子。百十户人家,大部分人家世代打渔为生,后来因为临近崂山山灵水秀,比较适合果树的生长,渐渐的也有人家开始种植果树。韩俊的父亲是家中独子,又因为在市里上班,韩俊的爷爷早逝,家中没有壮劳力,打渔是不成了,于是在村里邻居的帮衬下,韩世鹏出钱给母亲包下了五亩果园,种着樱桃。本来韩世鹏想将母亲接到自己家住,凭着韩世鹏一月400多块钱的工资养活一家人还不太吃力,只是一来韩世鹏家太小,母亲去了只能跟韩俊挤一个屋,二来,老人家不愿意空着老屋也不习惯市内的生活,再怎么说,没事跟老街坊拉拉家常也能解闷,所以一直独居在老屋。
下了车的韩俊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走了约莫一刻多钟,奶奶的院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奶奶,我来啦,你在家吗?”大门没锁,韩俊绕过松鹤延年图的影壁,进了院子就嚷了起来,眼睛四下一瞟,院墙果然是自己熟悉的灰不溜秋的大石块,两米多高,以前并不在意的韩俊,此时看起那些石头来,两眼冒着绿光“没准儿,这都是钱啊。”
“俊俊来啦。”奶奶刘美枝循声出来,一身灰布单衣,头发花白,见大孙子来了,喜出望外地把他拉进屋来。韩俊见奶奶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显然正在打扫卫生,笑笑,心道老太太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你说你过来看看奶奶就很高兴了,还买什么东西?奶奶这儿啥都不缺。吃饭了吗?”宠溺地望着孙子,隔代亲可是没得说的。
“嗨,奶奶,这可是你孙子我的一片心意啊,我吃过了。”这家伙直接把他老妈的钱借花献佛了。放下手里的水果点心,准备抢过奶奶手里的鸡毛掸子“奶奶干活呐,我来帮您。”
“行了,油嘴滑舌,怎么一个多月不来看看奶奶?”打掉韩俊的手,刘美枝似是埋怨道。
“您看我这不是来了吗?前一阵考试呢,我又是体育队的,又复习又训练的。这不昨天才放假,我今天就来啦,我可要在这儿住上半拉月呢,您可别嫌我烦就行。”韩俊跟刘美枝解释着。
“瞧你这孩子说的,多住会儿奶奶也不烦。”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苍老的脸上尽显慈爱。
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刘美枝抬头看了看古旧的座钟,起身道:“快晌午了,你自己玩会儿,我去做饭,今天你来的巧,西屋金宝他爹送来两条黄花。”
“是吧,我就闻着味儿来的。对了,奶奶,咱家镐头放哪了?”韩俊赶紧问道。
“就在门墙(影壁)后边,自己找找去。”对于韩俊要镐头干嘛,刘美枝倒没做多想。
刘美枝家有一间正堂坐北朝南,东西各一间厢房作为卧室,院子东侧垒了个小屋作为厨房,与影壁间隔了四五米的地方,以前种了棵槐树,只是不知道听谁说家里种槐树不好给砍了,后来就成了放农具的地方。
在一堆耙子铁锨里,韩俊寻了把趁手的镐头,便在院子里转悠了起来,寻个下手的地方。石砌的院墙因为十几年的风吹雨淋,看起来灰不溜秋的,跟绿色扯不上一点边。以前他光听说过着垒院子的石头是从海里刨来的,却不知道这石头到底是不是笔记上所记载的那种绿石头。
不多时,韩俊就看中了院前西北角的墙头,在哪里弄下一块石头即不会影响院墙的“美观”又不会因为刨石块而把墙给拆了。
找了个凳子垫在脚下,韩俊抡圆了膀子照着接缝处就开始砸,要说这么起下一块石头,用锤子和凿子能更趁手,只是庄户人家一般没有石匠的家什儿,退而求其次,镐头也不错。“崩,崩,崩”几镐头,碎屑崩了韩俊一头一脸,选中的那块石头也被砸出了一个豁口,韩俊细细一看,果真呈现出了莹莹绿意。
韩俊心中一喜,手上加了把劲儿,又是几镐头下去,石块终于松动,扔掉镐头,韩俊双手较劲,一块粘连着水泥的石块被生生起了出来。
毕竟从海里挖出来的石头,形状并不规则,垒好了院墙之后,再和这沙子水泥修葺一番才能算完成,这会儿韩俊怀里的这块一尺见方的石块便是如此。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干嘛?刚来奶奶家就要拆我房子啊?”不绝于耳的砸墙声,吓了刘美枝一跳,赶紧出来看,却发现孙子正在拆院墙,而且已经让他成功地拆下了一块,西北角的豁口就像一张嘴里缺了半拉门牙。
“我没拆房子,我拆的是院墙。”韩俊指着院墙,下意识的反驳。
“你想气死奶奶?赶紧给我垒回去!”
见奶奶动了真怒,韩俊赶紧扔了石头,跑到刘美枝跟前抱着她的胳膊哄到:“奶奶,别急别急,我没拆,我就是起下一块石头来研究研究。”
“破石头有什么好研究的?”
“您不是说这石头是从海里挖来的吗?我想看看海里的石头有什么不一样。”韩俊狡辩。
“石头还能分出个什么不一样来?前海沿儿上有的是,你不去那看来拆奶奶院墙?赶紧给我垒回去,小心我告诉你爸揍你!”
“好啦,奶奶,您别生气,我就看看,看完了我就给您垒会去。”连哄带骗好不容易让奶奶又回到了厨房做饭去。韩俊抱起刚刚起下来的石头仔细端详着。
这块石头因为自己大力的几下猛砸,上面的水泥大部分已经松脱,露出了灰色的岩体,可是刚刚砸出那个豁口处,的确是明显的墨绿色。看来这块石头就是笔记里所记载的那种石头无疑。
初步确认了院墙的“身份”韩俊又是一喜,胡乱的将石头摆到了墙头,没有水泥,垒,是不成了,那得等韩世鹏回来再说。
既然不让在家挖,一会儿去海边也不错,反正海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石头。
中午美美地享受了奶奶烹制的黄花鱼,上了年纪的奶奶总要午睡一会儿的,随便找了个出去玩的借口,趁奶奶不备,韩俊提溜着镐头出了门。
一路来到海边,清新的海风吹散了夏日的些许炎热,听着阵阵涛声,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爽了几分。
站在海边,韩俊看着几块凸出水面的巨石,在他看来,那仿佛就是埋藏着巨大宝藏的小岛。
正准备下海开刨的韩俊忽然被远处传来的一阵有节奏的号子声吸引,循声望去,却见十几个人正牵拉着一块大石头朝岸边艰难的前进,岸边停着一辆小卡车。
好奇心驱使,韩俊一路小跑到那群人跟前,却发现这些人都是峰山村的村民,有个人还挺熟,正是邻居韩金宝。
“哎,金宝哥,你在干嘛呀?”韩俊好奇地问,此时其他人已经忙着开始把这块石头装车了。
“小俊来啦。有日子没见了,喝!这个儿长的。”韩金宝矮壮矮壮的,皮肤黝黑,望着韩俊一脸憨笑着说道。
“恩,这不放假了吗,来我奶奶家玩一阵。你们倒腾这么大块石头干嘛?”韩俊指着那块巨石问道。
“有人出钱让我们帮着搬,我就来了,我看你这身子骨不错,一起搬吧?搬一块1块钱啊。”韩金宝上下一打量韩俊的身材,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穿着白衬衣样子斯文的中年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显然是那人出的钱,见有赚外快的机会,也想介绍给韩俊。
韩俊心里一动,看了看那块石头,上面的水迹未干,显然刚从海里撬出来的。“原来早就有人在弄这些石头了啊,难道笔记里记载的都是真的?”看到这种情况,原以为自己是第一个知道这个信息的韩俊,微微有些失望。
这时,斯文的中年人也看到了韩俊,一脸和煦的微笑,给韩俊招呼了一声:“小哥,有个小忙,我这人喜好弄些石头赏玩,太大的我搬不了,就让村里的朋友帮帮忙,有没有兴趣也帮我一把?”
韩俊心道,这可是赚钱的活计,他怎么会给别人做嫁衣?扬了扬手里的镐头,笑着说:“这位叔叔你好,我也很喜欢这些绿石,寻思着弄一些回去给我爸做盆景。”
中年人微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也好这一口啊。”
“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怎么我年纪小就不能喜欢了吗?泰山虽云高,不如东海崂;天地钟灵秀,结穴在名山;仰口海底玉,品胜祖母绿;风情万千种,尽在一拳石。南燕的晏谟在1600年就对这绿石大加赞赏呢。这仰口玉,我相信就是这绿石。”韩俊嘴上不服气,可这话却是从笔记上看来的,觉得顺口,索性背了下来,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用到了。
中年人眼前一亮,大有碰到知音的感觉,拉过韩俊攀谈起来“不好意思,刚才确实没有小看你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小哥也是此道中人,说起来我自从第一眼看到这石头就喜欢上了,要不也不会这么劳师动众的。听小哥的意思,家里可有上品?一起赏玩赏玩可好?”
“呃……”韩俊无语,他只是随口说说,家中哪里有什么“上品”?自己的老爹说白了就是一武夫,家里连盆花都没有。
但嘴上又不想服输:“也没多少,就……一院子吧。”心道,我可没撒谎,我奶奶家的院墙都是这绿石垒的呢。
“哦,那……冒昧一问,能否让我去看看?”看中年人两眼放光的样子,显然是爱石头至痴的人。韩俊心里好笑,可哪有石头给他看,敷衍道“我家在市区呢,离着太远,我现在放假在我奶奶家住一阵的。”
中年人听出了韩俊拒绝的意思,认为他年纪小,有些警惕也是对的,自己还不认识就提出要去人家看石头的话的确有些过分,歉意的一笑,自报家门道:“我叫朱培江,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韩俊”
“哦,韩俊,难得碰到你这么年轻的奇石爱好者,想交你这个朋友,我家就在不远,不如先去我那看看我的石头如何?”朱培江热情的邀请道,收藏者最大的喜悦不是淘到一件称心的宝贝,而是将宝贝让同样懂行的朋友一起赏玩,共同分享自己的成功与喜悦。说的再白点,那就是“显摆,是收藏爱好者最大的乐趣。”
韩俊心道,看起来这人也算个高手,自己只是凭着笔记才来这里挖石头的,好坏也不知道,不如去看看也好。
“您石头多吗?”韩俊故意问道。而朱培江则微笑不语。“那行。我也想看看您的石头。”
“那走着?”
见石头已经装车,朱培江依约付足了劳务费,驾车载着韩俊离去。他家离峰山村的确不远也就十分钟的车程。
而他的家门口已经有几个壮实的年轻人在等候了,显然已经知道今天要弄一个大家伙回来。
韩俊帮衬着,十几人七手八脚地将这块两人合抱才能围过来的石头弄进了院子。一进朱培江的院子,韩俊才知道,什么叫奇石爱好者了。
30几个平方的院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石头,有的圆润可爱,有的形状怪异,各种样式不一而足。
送走了帮忙人的朱培江看韩俊正在打量自己的石头,有些得意地说:“这些品相都一般,来跟我进屋。”说着,拉着韩俊进了他的房间。
韩俊根本没有想到,更大的震撼在等待着他,屋子里的石头居然比院子里的更多,除了石头,便是石头,除了一长床,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这么多石头!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啊?”韩俊惊讶的问。
朱培江显出一丝得意之色:“大约83年吧。快十年了,期间还有好多品相不怎么好的,我就丢掉了。”
“这……也太多了。您……光收集石头啦?”
朱培江点点头,神色似乎有些落寞转而又变的狂热:“是啊,我相信这些绿石就是海底玉!别人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呵呵,他们还叫我石痴……嗨,不说这个了,难得碰到知音。来,看看,这块,我的宝贝。”
说着,朱培江抱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块一尺见方的绿石给韩俊看,说道:“看这个纹路,根据我多年的经验,这绝对是块上品中的上品!”
韩俊见那块石头光洁亮丽,整个儿色调墨绿浓黑,摸上去温润如玉,上面丝丝如发丝的白色条纹似是水纹,看起来宛若奔流的大海,而其间一块不规则的凸起就像一座奇峰,整个石纹呈现出了一座立于奔腾大海上的奇峰之像,奇峰之侧又有一些黄白的色块,就像飞翔于奇峰之畔的雄鹰,气势雄浑,浑然天成!
“好漂亮啊!”尽管不懂,可看到这种漂亮的石头还是忍不住的赞叹道。
“不错吧。我给它起名叫‘奇峰突起’。”朱培江得意的一笑,终于有个能认可他的人或者说识货的人,怎能让他不开心?
“我家的石头,比不上这块。”韩俊摇摇头似是惋惜的说“我不太懂如何鉴别,朱叔,你这么多年的经验,传授我两手如何?”
朱培江哈哈一笑“没问题,这选石头,首先要看它的色彩的变化,以绿色为基调,但又不是单一的绿色,色深者墨绿浓黑,色浅者粉绿微蓝,再加上黄、白、赭等色块条纹,实则变化无穷。”
“二看结晶变化。它多为层状结晶,不同色彩浓淡交错,看他的斜面断层常会有多样的曲线纹彩,相当的漂亮。也有那种云母结晶的,就像众多闪烁发光的金星颗粒。”
“三看石质变化,这绿石略经琢磨,就可出现玉石的光泽。细密坚实、晶莹润泽为上品。”
“四看形体变化。崂山绿石的形体不像太湖石那样裙皱洞穴通体相连,不可能要求其皱、透,但仍要求其艺韵之秀,体形要瘦,气势要雄,风度要‘自然典雅’。看看这块‘奇峰突起’合不合这几点?”
一气说了这么多,韩俊心中惊讶无比,笔记里虽然记载了不少关于绿石的信息,可关于鉴别,却根本不能于朱培江说的相比。
韩俊点点头,心中佩服不已,虽然原先毫不了解崂山绿石,可现在却根本不会影响对它的喜爱,如果说刚刚他还是个伪石迷,现在,也勉强算得半个了。
颇有一股钻劲儿的韩俊,缠着朱培江给他讲了不少关于绿石的事情。朱培江对绿石的“专业性”让韩俊深深佩服,而韩俊对绿石未来的走势也颇和朱培江的心意,根据笔记的记载,尽管不知真假,可韩俊还是告诉朱培江,这些石头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体现出它的价值!
两人越聊越热乎,大有相见恨晚执意,不知不觉已是下午。
看看天色,如果再不回去,恐怕奶奶着急,韩俊辞别了朱培江,两人相约明天一起去海边捞石头。
从那以后,海滩上多了一个提着镐头,整天跟海里的礁石较劲的少年……
……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韩俊早出晚归,啥事儿不干,就只是疯狂地往家般石头,院子堆满了往屋里堆。
眼见家里都快被石头堆满,刘美枝无奈地说“我的小祖宗,你这拆了院墙又想干嘛?弄这些破石头回来准备给你奶奶再盖个屋吗?”对这个宝贝孙子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想让他安分一点却是不能。
两个星期的忙碌,韩俊这“力量”着实得到了不小的提高,肌肉看起来比前几天更结实了,皮肤也晒的黝黑,现出健康的古铜色。指着满院子的石头说:“奶奶,这东西可是宝贝。”通过跟朱培江的交流,韩俊对于选石头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他所挖回来的石头,无一不是品相优良的石头,至于此等的,他根本就不希要。
“没见过拿石头当宝贝的。赶快扔了吧。”面对满屋子的石头,刘美枝却大感头疼。
“千万别啊。这可都是我的宝贝,赶明儿我买条狼狗给您看着家。”
“要什么狼狗!你还想弄条狼狗给你看着这些破石头?给我钱我都不希要!”
“嘿,那也得看着。您看着吧,以后它可是宝……”韩俊还没说完,门口传来一阵刹车声,接着大门被几个穿警服的人推开。韩俊定睛一看,为首一人却是父亲的同事刘斌。
刘斌三十出头,个子不高,样子斯文,却是科班出身搞刑侦的高材生,算是父亲的徒弟,没事经常来家坐坐,是以韩俊跟他熟稔的很。
韩俊脸上一喜,喊道:“刘叔,你怎么来了?我爸呢?”朝他身后望去,算着日子,自己父亲的任务应该完成了,却没看到父亲的身影。
刘斌干笑一声,看到韩俊奶奶在一旁,打了个招呼:“大娘您好。”转头跟韩俊说“你爸让我来接你,快跟我走吧。”
韩俊见他表情极不自然,心里猛的一沉,跟奶奶招呼一声,便跟着刘斌出门迅速上车,一阵引擎的轰鸣声,吉普车朝着市区驶去……
第五章 庆幸不已
吉普车飞快地朝着市区奔行,引擎的巨大轰鸣声似乎让韩俊的心情更加的焦躁,把着刘斌的胳膊紧张地问道:“刘叔,怎么回事?”
刘斌叹了口气说道:“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你爸受伤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的韩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脸色忽明忽暗,目光有些呆滞,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
联想到笔记上的话、父亲的受伤,让韩俊脑中一片混乱,心中纠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