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安好了?”赵昺坐下又问道,他对头一次见面还是十分满意的,看夫妇二人恭谨的样子,显然并未因其年幼而轻慢,却是谨遵君臣之礼。他知道刘黻还是因为在其前世船厂附近有其衣冠冢,从简介上知道的这号人物,不过谁能想到今天还能见到活人。
从简介看刘黻堪称良臣,称其长在南宋末危难之秋,早在太学读书时就伏阙上书抨击权奸,屡遭贬斥压抑;尤其是在国都陷落败亡之时,毅然奔赴国难;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将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存亡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表现了一个爱国者的忠勇。勇字不知道能不能担当,但一个忠字从其行已能看得出来。
“殿下,臣已无恙,这还得殿下赐药之恩。”刘黻言道。
“不敢当,只是碰巧罢了。”赵昺笑笑说道。
“诶,殿下过谦了,歧黄之术岂有偶然之说。”刘黻其实对于殿下治好了疫病心中早有怀疑,现在听他如此说更是觉得不可信,怀疑有人在背后指点。
“我……我确实是偶得,在离开泉州逃亡之时,有一日晚上我十分困倦,迷糊中有人在旁说军中流行瘟疫,可以此法救治,我便记下了,但是谁所言却不知了。”赵昺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
“哦,虽说是偶得,但也是机缘,还得谢殿下。”刘黻见赵昺说的一本正经也信了大半,可疫情在到达泉州之前便以爆发,朝廷曾出重金悬赏求医,却无所得,不会殿下也是梦到的吧!
刘黻如此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船上之所以给病患吃大黄是因为左相陈宜中称梦中有人告之:今年天灾流行,人死且半,服大黄者生。而殿下年纪小,又在逃亡途中寝食难安,一时犯迷糊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也在想那人定是精通歧黄之术,可又实在想不起那人的模样……唉!”赵昺十分懊恼地说道,好像十分自责。
“殿下不必烦恼,既是机缘定有相见之日的。”刘黻知道童言无忌,有什么说什么,绝不会作假,看着他天真的面孔已然信了赵昺所言。
接下来刘黻又客套性的问了殿下都读了什么书,在船上吃住等问题,接下来就冷了场,想着两人年岁相差太多,而赵昺又担心言多必失自然不敢多说,一时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境地,按说此刻他们夫妇这趟拜访之行也就该结束了。
“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准备起身告辞的刘黻突然指着殿下身前杂乱的长几说道。
“在玩儿啊!我要做一艘船。”赵昺眨眨眼说道。
“殿下,臣可不可一观?”刘黻又问道。
“刘大人请便。”其如此一问,让赵昺反而纳闷了,这老头不会也是船模爱好者吧!
“殿下,如今正是国破家亡之时,应多学些治国救民之道,切不可沉浸这机巧之术上。”刘黻上前眯着老花眼仔细瞅瞅桌上,虽还看不出船的整体样子,可已见雏形,且经过精心的切削和打磨,显然是极其用心的。不过老头也挺吃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仅能凭着想象和心算做成这等模样,即便是个成人也难以做到,如果精心教授定是栋梁之财。
“刘大人,本王也想学治国救民之道,驱逐鞑子,复我河山,迎回皇兄,只恨我年纪尚幼,无法上马提刀杀敌……只想做出一艘无敌战船送于太后和皇兄,也免于被敌追逐之苦!”赵昺沉默片刻出言道,当然做戏要做全,他眼角竟然憋还出两滴清泪。
“殿下,都是臣等无能。”刘黻听了心中倍感愧疚,面色一黯凄然道。想一个本应无忧无虑长于深宫的小皇子如今背井离乡,日夜生活在被追杀的恐惧之中,以致生出如此想法。
“刘大人言重了,皆是我无能,不能守住大好河山,愧对列祖列宗,连累百官、军民受苦。”赵昺满是自责地说道,他见老头满脸悲戚之色不似作假,对其好感又增加了几分,不过没有见好就收,而是又打出一张悲情牌。
“殿下,忠君爱民乃是臣等本分,殿下羞杀老朽了。”赵昺的话没有一句怪罪之意,反而主动承担责任,一个孩子如此,让刘黻这老头更觉羞愧难当,毕竟儒家宣扬的是君辱臣死的观念,他饱读诗书岂会不知,当然坐不住了,赶紧站起身施礼请罪。
“刘大人不要过于自责,还要保重身体,朝廷少不了你,百姓少不了你,大宋也少不了你啊!”看老头激动的浑身颤抖,泣涕横流,赵昺担心大病初愈的他再一口背过气去,“倪亮送大人回去休息。”他安慰两句又吩咐道。
“臣失礼了,臣告退。”刘黻也觉自己失态,施礼后在夫人和倪亮的搀扶下出去了。
“真他娘的累!”送走刘黻,赵昺松了口气坐下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暗道,自己的灵魂分明是个成人,却要装成个孩子,还要时刻警惕自己是否失言,露出破绽。回想起刚刚自己说得话好像过于成熟,带有现代人的语气,这会不会引起老头的疑心呢……
逃亡之旅的日子并没有因为疫情被暂时控制而结束,元军的船队依然紧紧的咬在后边,而游离在大队之外的三艘隔离船便成了敌军最好的目标。其几次派出战船迫近,也幸亏是驾船的水手机灵,及时摆脱才没有成为元军的俘虏,可在逃跑的过程中与编队越离越远,好在船上储存着大量物资,还不至于挨饿。
赵昺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充实,也很无聊。可能刘黻看殿下在国难当头之时,依然每日无所事事,而自己作为朝廷重臣,饱读诗书的儒者有义务用先贤教诲去教授殿下‘祖法尧舜,宪章文武’,成为国家栋梁,中兴大宋的贤王。
于是乎刘黻自荐为师,要担当起教育殿下的重任。赵昺自知无法拒绝,否则就先要落下个不思进取的‘恶名’。而其虽然和‘陈跑跑’在太学时因为弹劾宰相丁大全时被并称为‘六君子’,但节操比之强太多了。他生长在南宋末危难之秋,早在太学读书时就伏阙上书抨击权奸,屡遭贬斥压抑;尤其是在国都陷落败亡之时,毅然奔赴国难。
再者刘黻自幼在僧舍中苦读二十年才出仕,且其入过太学,受过高等教育,那学问自然没得说,其后当过地方官、做过京官,当过御史,曾任刑部、礼部、工部主官,可以说执政经验丰富,官声一向很好,以忠直闻名朝野。给赵昺当老师丁点问题没有,这样其每日上午便由其教授殿下读书识字,治国治民之道。
两人虽然没有正式行师徒之礼,但是赵昺在每日授课前都会先行施礼,刘黻侧身受过后再行君臣之礼,也不准殿下以师相称,许是防止落人趋炎附势之名。可赵昺不以为杵,反而窃喜,他们之间没有名分,却有师徒之实。古人最重师生传承,其必然会身不由己的庇护自己,他也自然而然进入了刘黻的圈子。这对于势单力孤的赵昺来说不仅仅是多了个老师,还多了个助力……
现代上过学的人都知道,文言文一词多义,且艰涩难懂,除非有特殊爱好的人是没有人愿意学的。而让来自用惯了硬笔、又敲熟键盘年代的人,拿起毛笔一笔一划书写笔画众多的繁体字无异是一种煎熬。但赵昺知道要想容入这个时代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只能硬着头皮再回学生时代。
让赵昺所料不及的另一件事是刘黻还干涉他的‘私生活’。本来他就是仓促间上的船,随侍的宫女和内侍自然都留在了御舟之上,而到了这个时代最让赵昺抓狂的就是梳头、穿衣,他虽然来了这么长时间繁琐的程序依然让他无法自理。到了隔离船上身边只有倪亮在身边,其家里也算是土豪,打扫、铺床、洗衣等这些琐事也轮不到他做。
这样两个人共处一室,赵昺是有心无力,倪亮是有力无心,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可想而知。而船上正流行疫病,他们不敢让其他人随便进入自己的舱室伺候,也就只能这么凑合着。刘黻上船却是老婆、孩子和家仆都带着的,他头一次拜访便发现了殿下的尴尬,于是强势介入了其生活。不过出于对殿下的尊重,都是让其夫人和女儿伺候,可赵昺的‘**’也暴露无遗。
而刘黻对于这个挂名弟子也很满意,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对其所授不但能很快记住,还能举一反三提出自己的见解,虽在他眼中还显幼稚,但已难能可贵,可以‘神童’称之,如此一来他更加用心教导。却不知这个儿童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接受过后世高等教育的老青年,其有着与这个时代不同的学识和阅历,有着超凡的理解能力,对于其讲授的‘启蒙之学’不过是重温,自然学得快……
第010章 服众
漂泊在大海上的日子在许多人眼中既是浪漫又是惬意的,每日可以看看日出日落,欣赏海鸥自由的翱翔、鱼儿跃出水面,枕着大海、听着波涛入睡。但事实上绝不是人们想象那样,寂寞和无聊才是主旋律,尤其是在前途无路、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更让人平添许多焦虑。
赵昺常常暗自庆幸自己曾有独自困守孤船多年的经历,否则这种飘道。
“我们难道在这个时候还要自相残杀吗?”赵昺猛然回头看向倪亮。
“殿下……”倪亮愣住了,而殿下的目光更让他不敢直视,那目光中带着愤怒、无奈和不甘,而最让他感到心悸的是其中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的东西,而自己又一时想不出那是什么。
“倪亮你记住,有些事情靠逃是无法解决的,我们要学会勇敢的面对,将麻烦解决掉。”赵昺盯着倪亮的眼睛说道。
“嗯。”倪亮使劲点点头,可心中却十分迷茫,己方满打满算只有三艘船,而船上只有一群大病初愈的病患,殿下要靠这些人打败强敌吗……
说话间,船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众人都涌向后甲板抢夺几艘小船准备先行逃离。而负责守护隔离船上的二十多个军兵,而赵昺他们被称作‘狱卒’更为恰当,其作用就是阻止船上的病患逃离,维持秩序都很吃力,指着他们阻挡敌军登船是不可能的。
现在军兵们一个个的横刀在手守在小船边上阻挡着人群夺船,但那些急于逃生的人都红了眼,只怕矛盾再激化就要动手,而凭着他们二、三十号人根本无力阻挡四百多疯狂的人,弄不好不等敌军过来,自己人就把自己人杀的差不多了。更严重的是船上的水手和船工们也冲了上来加入夺船的行列。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平息骚动,在喧闹的人群中赵昺就看到了刘黻。他奋力的阻挡着不断前涌的人群,大声喊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有一句没一句的赵昺也听得出他是在给众人讲道理。可如鸡同鸭语,他讲得都是圣人之言,满嘴的之乎者也,一群大老粗又有几个人听得懂,有谁知道孙子、孔子是哪个……
“各位父老、兄弟,鞑子入寇,处处狼烟、生灵涂炭、亲人离散,试问何人没有亲人死于鞑子之手,何人家财土地被鞑子劫掠,何人不为国丧家亡痛心疾首?”赵昺看着甲板上的众人大声说道,他清脆的童声清晰的传入各人耳中,也让喧闹的现场为之一静,将大伙的目光吸引过来。
赵昺此刻的心也是‘砰砰’乱跳,多少年了自己也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了,不过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底。他明白深陷险境急于求生的人有多可怕,也许自己就会被人当做见面礼送给蒙古人换取荣华富贵。但他也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退路,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搏一把。
“想是在这大乱之世无人能幸免吧!”没有出现期待的掌声,但好赖有人听,赵昺只能自问自答,又道,“我赵氏无能,使大好河山成破碎,连累亿万赤子四处漂泊,本王心中亦十分愧疚。”言罢满脸歉意的向众人深施一礼。
“是臣等无能,有负皇恩,使得先帝北狩,皇室遭难,令殿下四处漂泊。”卫王虽然年幼,但也是天潢贵胄,他的礼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尤其是像刘黻这样有官身的,早有了惯性,他当先跪倒言道,随后船上的大小官员也紧随其身后请罪。
“草民不敢!”说起来千百年的封建人治社会下,民还是畏官的,即便在提倡民主的现代遗风尚在,何况此刻,见平日颐指气使的领导们都趴下了,他们楞了片刻不管懂还是没懂的都跟着跪下,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欠着殿下个救命的人情。
“大家快快请起!”赵昺赶紧搀扶刘黻道,不过也舒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贸然站出来是很冒险的,在这混乱的时刻只要有歹人振臂一呼,其他人便会群起而攻之,自己弄不好就会被绑了送给元军做了见面礼。但他也明白这是暂时的,必须在取得同情后赶紧加以安抚,否则等于白玩儿,这也是他前世对付讨债着的办法,才免于英年早逝。
“想我大宋自太祖立国以来,罢兵事、促民生、藏富于民;行科举、开民智,取士于民,与士人共治天下。但痛我大汉之族,屡受强邻之压迫,契丹、党项、女真及蒙古人,频频南下,使我族南迁避祸江南。今蒙古蛮夷兽性不灭,贼心不死,大举南下虏我百姓,占我土地,毁我家园,数千里焦土、数十万壮士的血肉、数百万流离失所的军民,其状惨不忍睹……”赵昺小脸满是悲愤,眼泪滴滴叭叭的落下。不过这次他不是装的,而是入戏了,兵火过后的惨状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所见。
‘呜呜……’赵昺话音刚落底下已是哭声一片,此刻在他们眼中的殿下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亲王,而是个流离失所、骨肉离散的孤儿,让人同情心泛滥。再者他也沾了岁数小的便宜,一样的话配合上他的悲情由他说出来更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加上大家遭遇基本相同,不由勾起了他们的伤心往事,忍不住的痛哭流涕。
“古人言‘困兽犹斗’,也就是说一个野兽到了被迫没有退路的时候,尚还不顾一切的要和强大的敌人斗一斗。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难道我们堂堂男儿还不如一只野兽,不比一只畜生。”同情牌打出去了,众人的情绪已经转移,赵昺开始再次煽情,“蒙古人不会因为我们的懦弱而心生同情,他们只想占领我们世居的土地,把我们的财富装进自己的口袋,将我们变成变成的奴隶,像一群牲畜一样被人随意宰杀、买卖。你们愿意这样活着吗?”
“不,我们不愿意……”回答虽然杂乱无章,但众人还是喊了出来,声音中带着愤懑和不甘。
“对,本王也不愿意!”赵昺振臂高呼,尽量挺起自己的胸脯使自己显得高大一些,“我们不想如同畜生一样活着,只有抵抗,以我们的血肉,甚至生命捍卫自己的家园,保护自己的家人,恢复我们的国家,将蒙古人赶出中原!”
“驱逐鞑虏,复我家国!”在赵昺身后的刘黻被殿下所染,高声喊道。
“驱逐鞑虏,复我家国!”这次众人的喊声整齐了很多,可以用同仇敌忾来形容了,赵昺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达到了。而随后人群却也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大家虽然被挑逗的热血沸腾,可现实却极为残酷,以他们一群病秧子又如何与兵强马壮的强敌一战。
“现强敌迫近,本王虽幼,却不愿为亡国之奴,有愿随本王一战者留下,不愿者尽可离去!”赵昺又说道,他知道画饼只能充一时之饥,如今强敌在侧,必须要面对现实……
第011章 天助
“诸位,殿下上船后赐下神药,驱出瘟疫,救了大家的性命,今日敌军迫近我们又怎么弃殿下偷生,行那猪狗不如之事!”郝云通从人群破的一战,不过一边倒的屠杀更为可能!”赵昺看着逐渐逼近的敌船攥了攥拳头道,他无论怎么算计己方取胜的概率都低于百分道。
“今日是腊月十五日了吧?”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殿下,今日是十六日啦!”庄世林答道,可心中这个急啊,都火烧眉毛了殿下还东一句西一句的瞎问,孩子再聪明也还是孩子啊!
“殿下是不是想趁落潮之时进入月牙屿躲避?”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大插嘴道,他听殿下打听日子就想到十五日申时便开始退潮。
“嗯,你们看敌军战船皆是福船,而我们的船却是沙船。”赵昺笑笑道,总算遇到了个明白人。
福船是福建、浙江一带沿海尖底海船的通称,其以行驶于南洋和远海著称。此船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居高临下,弓箭石砲向下发射,往往能克敌制胜。首部高昂,又有坚强的冲击装置,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多用船力取胜,是深海优良战舰。
元军水师以福船为主要战船,但是福船吃水较深,受潮汐影响很大。而沙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在风浪中也安全。特别是风向潮向不同时,因底平吃水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赵昺正是想利用两船的各自特点躲避敌军的追击。
“殿下,可我们一旦进入浅湾,敌军只需堵住海口,我们便无法驶出,待到明日涨潮时便可进入浅湾,我们终难逃脱啊!”赵大在确认殿下的意思后惊道,那样一来岂不成了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啦!
“诸位不要担心,本王自有计策退敌。”赵昺依然笑着说道。
“敌船距我们已经不足五里,马上就要追上了,不若就听殿下之策暂避一时再做打算。”郑虎看看敌船在迅速逼近,急忙说道,他也明白一旦被敌军追上,己方的胜算几乎没有。
“嗯,也好,就按殿下的主意做。”刘黻见大家都瞅着自己,明白大家对殿下还是有保留的相信,等着他最后拿主意呢。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如此做了,希望明天大队宋军能够发现他们前来营救。
“好,赵、郑二位壮士,进入月牙屿尚需一个时辰,而鞑子船快,请你们将舱中的无用之物抛入大海以减轻重量。”庄世林见刘黻拍了板,咬咬牙说道,其实他心中也痛的很,舱中哪有无用的东西,那都是钱买的,不过现在保命要紧……
第012章 风雨夜(一)
三艘宋船在元军的追击下可谓狼狈不堪,不过在抛弃了众多财物后还是率先进入了月牙屿。而追击的元军可能只是一支偏师,但也足有二十多艘大小战船,也许多日来毫无战果,如今终于发现了宋军船队,也不嫌弃他们太瘦,竟然紧追不舍的跟着冲了上来。
一阵疾驶之下,月牙屿出现在赵昺的眼前,不过却不是一座孤岛,而是诸多岛礁形成的方圆十数里的海湾。湾内小岛星罗棋布与浩瀚的大海交相辉映,构成一处天蓝、水碧、沙白、林绿、湾美、礁奇的美景,恐怕现代早已被开发成旅游度假胜地了。但此时哪里有心思欣赏,惶惶然便闯了湾内。
当元军的前锋船刚刚进入浅湾便托底搁浅了,汽车刹车还得有段距离,即便现代的舰船打倒车也不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更何况以风为动力的帆船。当发现险情时降帆、转向都来不及了,这导致几艘元军当头的大战船全部搁浅,刚好将海口堵死,后边的哪里还敢再追,只能在岛外海面游弋警戒。
现在不过刚刚开始退潮,而随着潮水的退去,搁浅的元军战船会越陷越深,只有等待明日大潮的到来才有可能脱困。危机暂时得到解除,大家松了一口气,可并不敢放松警惕,还要防止敌军暗夜偷袭。
“属下以为,不若趁着退潮之际,以小舟装满柴草和易燃之物袭击敌搁浅敌船,待其起火后利用混乱和夜暗冲出海口。”草草用过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众人再次聚到一起商议,赵大说道。
“属下以为不妥,我们虽与大队离散,但行进的方向大致不错,大队应就在附近海面,因此应弃船登陆,选择险要之地固守待援,而不是冒险出击。”护军指挥使周翔却不同意冒险出击。
“出击不说能否得手,即便成功,鞑子还有十数艘战船在海口外游弋,我们能否逃脱他们的追击吗?可能性太小;固守待援也非上策,敌军大队战船出现在这里,朝廷船队定已发现,恐怕早已远避,我们也就不会等到援军。”郑虎一番话将两人的提议都否了。
“那也只有如此了!”刘黻听罢三人的争论,心知已陷绝地,沉思了片刻道。
“请大人明示。”赵大看看双手托腮趴在几上的殿下暗叹口气,心中暗叹可惜,今日虽未能摆脱危机,但这孩子在危机时刻表现出的镇定和睿智已经远超他们这些大人,如果能长大些,不失为一方大将,听刘黻话中似有转机,急忙问道。
“今夜我们将殿下悄悄送到岸上,隐于密林之中,只怕数名得力人手保护,我们则趁敌船搁浅之际发起火攻,然后趁乱突围引开敌军,殿下在伺机离开,各位以为如何?”刘黻沉声说道。
“嗯,刘大人之计可行,只要有一人能成功突围寻到大队便能救得殿下,属下愿做先锋。”其话音刚落,赵大立刻起身施礼道,显然他也以为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
“能保全我大宋皇家一脉,我等虽死无憾,也全了殿下赐药之恩!”郑虎也起身将披散的头发向后拢了拢施礼道,脸上露出股决然之色。
“也好,只要殿下在,我大宋复国有望,这买卖不亏。”郑世林长出了口气,惨笑着说道。
“诸位舍生取义,定会名留青史,声伯先行谢过了……”刘黻知道自己的主意是馊主意,那是用千余条性命去换取殿下一人的安全,没想到众人居然同意了,他深为感动的施了一礼道。
“诸位情义本王谢过了,既然我们是同舟共济,本王又如何能独自偷生。”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昺突然说道,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似乎对未征求他的意见便擅自决定其命运十分不满。
“殿下,不要任性,如今我们深陷重围,孤立无援,已难全身而退,殿下只要保住有用之身,定能助陛下中兴我大宋。”刘黻也没想到殿下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大义,可他也知道只要皇家血脉尚存,即便大宋亡了也有复国的希望,便板起脸来说道。
“失道者寡助,得道者多助,人不助天助!”赵昺满脸笑意地说道,“听,外边起风了!”仿佛是在验证赵昺所言非虚,虚掩的窗户猛地被吹开,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寒风涌进了舱内,船也开始打起了摆子。
“起风啦,放倒桅杆,下碇石,加固缆绳!”与此同时舱外传来水手们阵阵的号子声,以及碇石落水发出的巨大声响,而本应明月高挂的夜空已变的锅底一般的黑……
一场暴风雨不期而至。上天收起了伪善的面孔幻化成一个暴虐的君主,而风雨则是其麾下的刽子手,其掀起惊涛骇浪,发出瘆人的狂笑声,像一个施虐狂肆意的鞭打着充满罪恶的世界,岛上的林木在风雨中干折枝断发出悲痛的哀鸣。泊在浅湾中的船只惊厥如筛糠,瑟瑟而发抖,左摆右晃的厉害,而风暴似乎更加得意,驱使着海浪更为猛烈的撞击着它单薄而瘦弱的身躯。
此刻船上的人都已经躲进了舱室,紧闭门窗,更多的人呆坐着听着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雨而手足无措,相互呆瞪着双眼,惊惧战栗着,祈祷上天息怒放过他们这些可怜的人。而也有人希望风雨更大一些,将海面上的敌军战船吹翻、撕烂,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当然也有人对突然而至的风暴心存疑虑,这也太为巧合,他们的船只将将躲入浅湾,海上便风雨大作。常在水上走的人都明白,即便是万斛大船在毫无遮拦的海面上,遇到这种大风浪也是绝难幸免,更不要说他们这种小得多的货船,只是大浪就能将他们的船拍碎。
“庄纲首,我们能否躲过这一劫?”庄世林的座舱中,赵大、郑虎二人与其围坐在一起,长几上一盏油灯下摆放着一坛酒,两碟小菜,郑虎喝了一口酒问道。
“我们在湾中驻泊,周围的山崖挡住了风浪,如果风不再加大便可安然度过。”庄世林抿了口酒,夹了块鱼干慢慢嚼着说道。
“哦,我们在湾中,船还摇的让人头晕目眩,不知海面上的鞑子会不会吐?”听到郑世林的话,郑虎似乎安心不少,半开玩笑地说道。
“哼,恐怕他们没有吐的机会了,这么大的风管叫他们桅折船翻,片板不留了。”赵大一把抓住滑向自己的酒坛灌了一大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