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打滚,滚得连头发辫子都散了。
大弟一见她滚,也往地下一躺,扯着嗓子嚎哭起来、哭得满地打滚……
两姊妹哭得那么凄惨啊,简直哭声整天,气盖云天,山河为止变色……
各院子的人等都汇集起来看热闹来了,还以为又在开什么批斗会了。
咦,贾家二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泼辣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大家聚在一起,看见是批斗娃娃,便觉有些过分了,有劝说的,有议论的,有陪着掉眼泪哭的,反正都是饿,跟着哭一场也痛快些,一时间便扯了好大一个圈子——
第9章这不是白干部吗?
“这不是贾家二妹吗?把一个弱秧苗子都逼成疯婆子了!”
“哎——多造孽啊,这一家人病的病,小的小,一个妇道人家撑家就是这么可怜……”
“是啊,娃娃造孽啊!我说不就是偷着煮了点吃的吗?又是小孩子,又不是偷了生产队的牛来炖肉吃,何苦呢?”
说到“炖肉”二字,有人便开始流口水了,哎,纯属意淫。
乱七八糟的声音从这些饿着肚子的人身体里发出。
那队干部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红胀着脸说:“这分明就是耍泼嘛!地主阶级的后代狗崽子就是坏透了!煽动民心!”
大队支部书记最听不得“地主阶级的后代狗崽子”这句话了,因为他的出身成分算起来多少也应该与地主沾边,这不是在戳他的后脊梁吗?
他于是将一双恶狠狠眼瞪向了那队干部,然后气恼地挥了挥说:“散了!都给我散了!芝麻大点事,闹得跟杀人似的,简直是莫名堂!”
接着,他又黑着脸对那队干部训斥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家是特殊家庭吗?!他家老汉是残疾人,上头是有特例的。好了,这事就这么算了!以后不要再找他们家的麻烦了!”
训斥玩,他背着手进屋去了。
队干部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只有在一片议论声中悻悻地离去了。
不过,这队干部也是个想往上爬的人,他在大队书记这没讨到好,又将这一情况反映到了工作组上去,工作组的白干部便被他领着路,气势汹汹地往贾二妹家来抓人来了。
一听说是工作组的人来了,贾有财吓得在床上发抖,一边喘气一边骂着贾二妹:“死女子……你给我们家带来祸事了……”
母亲在队上喂猪,没回来,大姐也在上学,贾二妹见到两个弟弟各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看着她,她心下一横,咬咬牙说:“罢了,你们都在屋里躲着别出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谁怕谁!”
“二姐……”大弟扯了扯她的破衣服袖子。
“挨打就挨打,姐不怕!”她抬起下巴说到,“刘胡兰连铡刀都不怕,我怕什么?!”
然后,她就昂首挺胸地出去了。
刚走到堂屋一看——哇草,这个气势汹汹的工作组干部不正是那天清晨她在树林子里看到的那个白干部吗?
贾二妹一下子就想到了这脑肥肠油的家伙在树林里与那个张秀芝干的破事了!
“哎呀,我说是哪位大人来抓我来了,原来是……”贾二妹脑袋一转——我还是先给他卖个面子吧,要是他不肯放过我,我再抖出来也不迟!
“白干部,这就是那个破坏秩序还撒泼打滚煽动人民群众起哄的,地主家的小妮子!”队干部得意洋洋地说。
嘿嘿,大队支书是你家堂叔,偏袒你们,这工作组的人可是钦差大臣,大队支书都惹不起的,看你们这群狗崽子还如何翻身?!
第10章一锅带着颜色的白米饭
白干部往面前的女子一扫,有些不屑了——不过是个六七岁的黄毛丫头罢了,长得又瘦又小,还能怎样撒泼打滚?
这个告密者是不是也太小题大做吧?
不过,他是上头派下来的钦差大臣,钦差大臣是不能一天只吃干饭不干事的。
于是,他将眼睛一歇,倪着面前的小姑娘说:“跟我去大队部写检讨去!”
他话音刚落,队干部便大跨一步上来,想要抓贾二妹去大队部管禁闭。
只见贾二妹将手一甩,朗声说到:“白干部,那天清晨我在树林里看到一摞饼子,用牛皮纸包着的……”
白干部一惊,脸色都变了,顿了一下,马上说:“小女子,你不要乱说,树林里哪来的饼子,你一定是饿慌了吧?”
转眼,他就盯着队干部说:“算了,别动手动脚的,一个小姑娘肯定是饿了才想着找东西吃的,小孩子家,贪吃是天性……”
说着,他朝队干部招了下手,示意他走了,不要再生事了。
队干部本来正要伸手去捉贾二妹的,见白干部阻止他,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路上白干部不是还说一定要刹住这股歪风邪气吗?怎么一看到这丫突然就变卦了?
真是奇了怪了!
“你出去,不要吓着人家小孩子了!”白干部瞪了队干部一眼说。
队干部虽然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但也不敢违逆白干部,只是瞪了一眼贾二妹,再迷惘地望了一眼白干部,悻悻地迈出了贾二妹家的堂屋。
这时,白干部往里走了两步,走到了贾二妹的跟前,一张肥脸几乎都快贴到她耳根了,悄悄地对她说:“小孩子,别乱说话,要听话才不闯祸,明白吗?”
“嗯,白干部不计较我,我自然也闭紧嘴巴。”贾二妹也低声说。
白干部瞄了一眼这个说话极其智慧识大体的小姑娘,心里一惊,微微点了下头,背着手,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
到了晚上,白干部体恤贾有财家的困难,专程让人送了两碗白米来慰问这家人,准许他们做一顿白米饭来改善一下生活。
眼下这两碗白米多金贵啊,贾二妹一家都受宠若惊。
要知道能吃上一顿完整的、没有加菜叶的米饭,那是过年才有的好事,是一家老小从年头盼到年尾的大事。
母亲专门从队上的猪房里搬来了煮猪潲的小号点的锅,让大女煮好了一锅没加菜叶的稀饭,一家人围着猪食锅兴高采烈地吃啊……
从大人到最小的孩子,个个都吃得肚儿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