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知然笑着点点陈白羽的鼻子,“这孩子生得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孩子了。想到以前,黄知然的眼神暗了暗。
黄知然并不是黄妈妈的亲生儿子,是在六十年代的时候从外面找来的,不少人偷偷传言他是某王爷的小儿子,一家几十口人就死剩他一个了。
相对于别人,陈白羽对黄知然的了解要更多一些。因为她是黄知然的徒弟,她的六国外语全是黄知然偷偷教的。
黄知然是她的师父,但黄知然从不让她在外面提起,还一再的恐吓她:告诉别人,就不教你了。
她总是笑着点头答应,然后告诉他,等长大了她就带他去北京看他曾经住过的家,还要给他养老。
可惜。
等她长大的时候,他却去世了,以一种很决绝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也是在黄知然去世后,陈白羽在给他换寿衣的时候才知道师父是忍受着怎样的痛生活在世界上。
当初,黄家被批斗,只有黄知然活了下来,却只能屈辱的活下来。
太监。
不管是什么年代,都是一个代表着屈辱的词。
想到师父受的苦,陈白羽一把抓住黄知然的大拇指,仍然想要说:等我长大,带你去看曾经的家,给你养老。
“乖乖。”黄妈妈擦去陈白羽眼角的泪水,“这孩子乖巧。”没有像别的孩子,哭起来的时候惊天动地。
黄知然看着陈白羽的眼睛,突然笑了笑,“这孩子和我有缘。”
“火不要太大,先蒸一会,让孩子身体的温度暖回来,然后穿上衣服。等明天了,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这孩子是否还有别的病症。”
黄妈妈摸摸陈白羽的小脸,“这孩子长得好。最近,农场没有人生产,附近也没有,这孩子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外面送进来的。可怜见的。”
黄妈妈最心软,最见不得丢孩子的行为。但,生活艰难,总有一些不得已。
“你想养着?”黄妈妈看向黄话如。
“先找找看吧。看能不能找到孩子的亲人。如果找不到,我们家养着。”总不能把这么好的孩子扔出去。
黄话如有些沉默。
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养自己的孩子都吃力,谁愿意多养一个孩子?
哎。
都难。
黄妈妈抿抿嘴没有说话,能说什么?陈家的日子不好过?
现在这时候,谁家的日子好过?
哎。
天灾人祸,希望黎明早些到来,能真的让人民当家作主。
即使已经八零年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也已经过去,但经历太多的黄妈妈对未来也不敢太奢望,实在是被打击怕了。
从王府到大唐农场,从清朝到国民再到华国,她经历了太多太多。像黄知然一家,在建国初期的时候,满心热血的从国外回来,想要报效祖国,但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即使现在说什么开放经济,但谁敢真的放手大干?
都怕了。
但日子总要过,有希望总是好的。
“我就怕爸不同意。”黄话如担心陈楼上说服不了公公。
家里的日子的确不太好,但只要人在,只要勤劳肯干,就不怕被饿死。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黄妈妈拍拍黄话如的手。
“放心。外面的日子越来越好了。想要赚钱不难。”黄知然轻轻的晃着陈白羽的小手,如果不是家里只有他和黄妈妈两人,他都想要收养这个小白包子了。
“嗯。我多做些,少吃些,总能给她一口吃的。”黄话如摸摸陈白羽的脸,陈白羽在黄话如的手上磨蹭两下。
上辈子,为了养大他们兄妹,妈妈是把自己当男人一样用,受了不少苦。只要想起那个在建筑工地担砖赚钱,那个每天四点多起床准备做肠粉材料的妈妈,陈白羽就忍不住的泪眼朦胧。
“怎么了?怎么哭了?”黄话如略带粗糙的指头轻轻的擦去陈白羽的泪,“不哭。不哭。”
“这孩子聪明。长大后是个出息的。”黄妈妈一辈子看过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像这样乖巧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见。
在这样的年月,能生出这样白胖的孩子应该不是一般的家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孩子给扔了。
黄知然在逗着陈白羽,黄妈妈在和黄话如说话,说最近村里谁家生了孩子,谁家孩子退学了,谁家孩子去了镇上打工
很快,陈楼上带来的干净的婴儿衣服,还有小被子。把衣服和小被子在火堆上烘暖,然后给陈白羽穿上。
看着陈白羽咕噜噜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陈楼上笑得憨直,“这孩子对我笑呢。”他家老四都11岁了,已经很久没有抱过这么软的孩子了。
“走。我们回家去。”陈楼上把陈白羽包裹得严严实实,乐呵呵的朝着黄妈妈摆摆手,“天冷,黄妈妈注意保暖。”
陈楼上走在黄话如面前,帮她挡住风雨,“走慢些。别摔着了。”
陈白羽微微一笑,她上辈子就羡慕爸爸妈妈的婚姻,别人问她想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时,她回答:爸爸这样的。
别人问她对结婚的男人有什么要求,她回答:没有要求,爸爸这样的就好。
不需要很有才华,不需要很有钱,但足够让人温暖心安。
7,小伙伴
“野种子。丑八怪,你在看什么?”一个穿着小裤衩的小屁孩瞪着陈白羽。至于野种子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不过是听别人说了,然后自以为聪明的学舌。
孩子就这样,无知的恶毒而不自知。
看着面前的小屁孩,陈白羽笑了起来,她多久没有和别人吵架了?农场的孩子喜欢吵架,更喜欢打架,不管吵架的时候说出多么恶毒的言语,过后也能手牵手一起走。至于打架,那就是增加友谊的小运动而已。
在村里,吵架打架是家常便饭。但在对外的时候,不管平时吵的多凶,打得多凶,都会毫不犹豫的一致对外。
两个村的小屁孩站在两个山头互相对骂的情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互相对骂过后,还能心无芥蒂的对接情歌,这是陈白羽对农场生活很深刻的一个记忆。
真好啊。
她熟悉的父老乡亲都还鲜活而又真实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山好,水好,风景好,人更美。
不知不觉,陈白羽重生已经三年了,现在的她已经四岁。这三年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说她能活下来很艰难,是奇迹。
她两岁的时候高烧不退,幸好送医及时才没有被烧成傻子。从农场到镇上骑车需要两个多小时,晚上的话可能要三个小时。
但从山上的小路走,只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谁都知道山路艰难,即使白天也不好走,更不要说晚上。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大晚上的抱着她,带着只比萤火虫亮一点的小手电筒走在小小的山路上,周围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鸟叫声,虫鸣声,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甚至一些山坟上闪过吓人的蓝色小火焰。
那一路上,爸爸摔了十五次,妈妈摔了二十一次,每次摔倒他们都把自己紧紧的护着。被烧得迷迷糊糊的陈白羽倔强的算计着,这是爸爸妈妈对她的爱,最无私的付出。
足足跑了一个多小时,陈白羽才被送到医院。医生说:再迟一点,别说烧傻,孩子的命都保不住了。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都有不同程度的摔伤或者划伤,但他们为了省钱,只是随便的在路边扯两把野草放在嘴里嚼碎或擦或敷在伤口上。
高烧断断续续,陈白羽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哥哥姐姐为了给她赚医药费,放假的时候在农场帮忙除草,捡牛粪,上学的时候捡垃圾等等。
重活一次,陈白羽更直面家人的爱,对父母哥姐的付出认识更深刻。她目前能做的只有更听话,更乖巧,然后小心翼翼的照顾自己,尽量让自己少生病。
可惜。
即使很小心,这几年还是大病小病不断。
陈白羽无奈的摸摸没有头发,还生着浓疮的头。难怪别人要叫丑八怪,她也觉得挺丑的。上辈子,她不愿意吃芝麻的时候,妈妈总会说她小时候是个无毛丑妞,然后她费了多少劲儿才让她长出一头浓密的头发来。
其实,说浓密还是她妈没有原则的赞美。
上辈子,她就因为头发太少儿不适合剪短发。
哎。
上辈子,这浓疮是什么时候好的?
陈白羽努力的想,妈妈好像说过,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反正她上小学的时候已经是个漂亮的小女娃了。
哎。
她现在才四岁。
还有好几年。
“丑八怪,我妈说了你的头不能摸。”小屁孩拉开陈白羽的手,“你自己也不能摸。我妈说了,摸了后就长不出头发了,你就一直都是丑八怪。丑八怪很丑的,没人喜欢和你玩。”
“你才是丑八怪,你全家都是丑八怪。”陈白羽怒瞪着回一句,“哼。就算我生疮流浓也比你漂亮。我阿祖说了,我是农场最漂亮的孩子。”
“才不是。不要脸。你就是个丑八怪。”小屁孩用力推一把,陈白羽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
忍不住叹口气,她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好歹也曾经活了几十年,和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
小屁孩一屁股坐在陈白羽身边,“丑八怪,你叹什么气?是不是你的头痛了?”小屁孩靠过来,在陈白羽的头上闻了闻,“你的头很臭。”
好想打人怎么办?
她怎么不记得小时候还有个这么欠揍的小伙伴?
对了。
这个比她大两岁的小屁孩长大后叫什么名字来着?
“哥哥。”一个只穿了一件小褂子,光着屁股的小女娃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把推开陈白羽,“我哥,我的。”
好吧。
陈白羽想起来了。
小女娃是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之一,是她小学时候的好朋友陈杏子,小屁孩是她二哥陈金成。
陈杏子小学毕业后就去了东莞的一家手袋厂打工,然后结婚生子,她们之间的联系就少了。等她大学毕业,进入政府部门工作的时候,杏子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妈了。
人生啊。
现在再看四岁的杏子,陈白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恍惚。当年那个满脸沧桑,双眼麻木的童年好友现在还只是个光着屁股的小不点。
8,赚钱难
陈白羽看着打打闹闹的兄妹两,叹口气,感觉自己再这样和一群小屁孩混在一起都要变幼稚,变蠢了。
她还是想想怎么赚钱,减轻爸妈的负担吧。
以她现在这个年龄,能用什么方式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