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日的零点零三分,她最爱也最爱她的妈妈在病中去世。
所有的医生都说,妈妈能撑过零点是奇迹。只有陈白羽知道这个奇迹的名字叫‘母爱’。爱她的妈妈怎么可能在她生日的那天去世?即使硬撑着,妈妈也要撑过零点的钟声。不管三十年,还是三分钟,妈妈都在用尽自己所能来给她爱。
三十岁之后,陈白羽不再过生日。
陈白羽泪流满面,她重生了,回来了。
老天听到了她的忏悔,给了她改正挽救的机会。
‘我陈白羽用生命起誓,我一定会守护好大唐农场。守护这一片青山绿水,守护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
4,重遇父母
陈白羽从小就听了无数个关于她被收养的版本,各有不同,但都一样的艰难。每次村里人看到她都会让她好好的孝顺父母,因为她能活下来真的很不容易。
至于如何不容易?爸爸妈妈从来不提。但陈白羽曾经听姐姐说过,她刚被抱回来的时候脸色青白,唇色发紫,好像随时都能断气。
为了更有说服力,堂哥还找来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白嫩嫩的小老鼠,扔在风雨中冷了好几个小时后,指给她看:你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就这样子。
那时候,爷爷嫌弃她晦气,担心她死在陈家,带坏陈家的风水,逼迫爸爸妈妈把她扔了。如果不是妈妈坚持,应该就没有了后来的她。
陈白羽掰着胖乎乎的手指,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不能张开嘴大哭,让寒气入肺入体,但也不能什么也不干,悄无声息可能会错过被妈妈收养的机会。
所以,陈白羽竖着耳朵听村口的动静,时不时的嚎一两声,等待被上辈子的父母收养。
虽然最艰难的六七十年代过去了,但大家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愿意收养孩子的人家就更少。
即使在陈白羽懂事后,也有不少人看陈家生活艰难而建议妈妈把她送人,但爸爸妈妈坚持着,不仅把她养大,还送她读大学。
想到曾经辛苦劳累了一辈子,最后却被病痛折磨的父母,陈白羽满心的悔恨。这辈子,她一定要努力赚钱,不能再让父母那么苦那么累了。
肚子饿了,陈白羽伸出舌头舔了舔落在唇上的雨水,冰凉冰凉的,打个冷颤。很饿,只能吞吞口水。
又饿又冷。
但她不敢哭,连吸鼻子都要小心翼翼。上辈子,她因为寒气入体,被捡回后断断续续的病了大半年,不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让爷爷看到她就瞪眼骂‘赔钱货,丧门星’。
后来爷爷趁着妈妈不在家,偷偷把她带出去扔掉也是因为她身体不好,常常生病需要打针吃药的缘故。
陈家本来就艰难的生活,因为她更是雪上加霜。
陈白羽抿着唇,一个小婴儿想要在这样的天气下活下来,真的很不容易。
陈白羽的小胖手抓了抓包裹的小被子,还好,还没有湿透。
一滴水砸在陈白羽的脸上,抖了抖。
好冷。
“作孽啊。谁这么狠,大冷天的。”
“呀呀呀。”陈白羽一听就知道这是妈妈的声音,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了,多少次梦回听到妈妈叫‘我的小五。’
陈白羽泪眼朦胧的朝着黄话如咿咿呀呀的伸出手,要抱抱。
黄话如把陈白羽抱起来,“这孩子长得真好。白嫩白嫩的,看着就漂亮。”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白胖胖的陈白羽是所有妈妈眼中的漂亮孩子。
“谁家孩子?”陈楼上的手在陈白羽的脸上磨蹭了下,“谁家作孽。这天气”
这是爸爸的手,一如既往的粗糙,也一如往昔的温暖。
陈白羽看着年轻版本的爸爸妈妈,眼泪刷刷的从眼角滑落。爸爸妈妈还很年轻,才31岁,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
“哦。乖,不哭,不哭。”
黄话如抱着孩子,轻轻的晃了下,哼起不知名的小曲。其实,妈妈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一点也不温柔,但却很有安全感。
妈妈不漂亮,但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好手。
陈白羽冰凉的小手一把抓住黄话如的手,这是妈妈的手。妈妈曾经用这双手撑起家里的半边天,给他们兄弟姐妹一个幸福温暖的家。
最后,黄话如和陈楼上商量,不管如何先把孩子带回家,试着找找看谁家丢了孩子。如果实在找不到孩子亲人,他们就自己养着。
总之就不能把孩子扔在这里,不出几个小时孩子就能夭折。
黄话如抱着陈白羽,陈楼上推着单车,商量着回家如何说服父母留下孩子。在这个贫穷的年代,一口米汤都是金贵的。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负担,每个家庭都困难,甚至把家里的孩子往外扔,谁愿意多养一个外人?陈楼上有些为难的看向黄话如,他们家已经收养了一个孩子,再收养一个陈楼上吞吞口水,看了一眼小包裹里的孩子,有些话说不出口。
陈楼上不怕辛苦,也愿意少吃一口,但就怕父亲不同意。
黄话如也有些不安,怕家里人不同意。
重新回到妈妈怀抱的陈白羽没有想这么多,只要在妈妈怀里,她就觉得幸福可期,未来可望。
陈白羽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妈妈看,就怕这一切都是梦。
一阵风吹来,陈白羽缩了缩。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冷的冬天了。
真冷啊。
但心是暖的。
5,黄妈妈
“这样,你先带孩子去黄妈妈家,让黄妈妈看看。别让孩子冷着了,我回家带干净的被子和衣服过来。”
陈楼上决定先不带孩子回家,他先回家劝劝父母,免得父亲生气把火撒在黄话如身上。再说这孩子脸色青白,双唇发紫,必须尽快看医生,可不能耽误在他和父亲的扯皮上。
黄话如看着陈白羽青紫色的脸,点点头。
陈白羽明白爸爸的担忧。爷爷一直反对爸妈收养她,甚至在她四岁的时候偷偷把她带出去扔掉,幸好农场里的一个老人遇见并把她带了回来。
陈白羽能理解爷爷的做法。在她之前,妈妈已经收养了四哥,再加上妈妈生的一儿两女,已经四个孩子了,对于这个在地里刨食的家庭来说来,已经负担过重。
这个时候虽然还没有计划生育,但孩子越多生活越难,这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她还是一个要嫁出去的赔钱货。
虽然八零年开放经济已经提出,但对于消息闭塞的小山村,对于没有见识没有文化的村民来说,不管是计划经济还是开放经济,和他们都没有关系,他们看到的只有一亩三分地。
陈白羽叹口气,大唐农场处于两省三县的交界,算得上三不管。因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很多市里人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镇。
她高中的时候在班上自我介绍上说‘来自宝阳镇’的时候,同学们一脸蒙逼,就连老师都问‘有这个镇吗?’
可见宝阳镇的偏僻,和没有存在感,更不用说位于宝阳镇的大唐农场。
哎。
想要发展,想要致富,任重而道远。
“你回去和爸好好说。”黄话如担心公公不会同意。
家里因为几个孩子的学费已经欠了不少钱,再养一个孩子
哎。
这样的天气,把孩子放在外面几个小时就活不了,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无辜的孩子冻死在外面?
村里人家的情况,黄话如也清楚,她不养就没有人愿意养。
总是一条人命。
“我知道。你让黄妈妈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冻坏了?需不需要去医院。”陈楼上看了一眼包裹里的孩子。
陈白羽朝着爸爸笑了笑,心里默默的可惜她还不会说话。
陈楼上和黄话如在路口分开,陈白羽被抱到农场唯一的医生家去。这医生也是农场唯一的接生婆,黄妈妈。
黄妈妈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很精神,是一个神采奕奕的老婆婆。听说,黄妈妈曾经是某王府的接生婆,也曾经是某王爷的奶娘。后来,大乱的时候流落到大唐农场,成为农场唯一的医生和接生婆。
农场大部分的孩子都是黄妈妈接生。因为黄妈妈,即使在那个最艰难,饿得要啃树皮和观音土的时候都没有孩子夭折。
没有人知道黄妈妈的名字,从她落户大唐农场的那天起就只有一个名号:黄妈妈。
还没有走到黄妈妈家,陈白羽就有些支撑不住,双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困,饿,冷,即使她有四十岁的灵魂也敌不过几个月的小身体,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睡吧。
陈白羽并不担心自己会夭折,上辈子那么难,她都能活下来了,没有理由这辈子却夭折在这场冬天的雨里。
上辈子,她曾经想过要找到亲生父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在这样的天气把她抛弃,是不是想要她冷死在外面?
每次听别人说她能活下来有多艰难的时候,她就恨亲生父母的狠心。即使要抛弃,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
等到六月天气暖和的时候。
陈白羽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她已经回到了妈妈的怀抱,不用再硬撑着。她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她还要带着农场的父老乡亲发家致富呢。
上辈子,黄妈妈和农场的人都说,她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特别是她高分考上大学,最后还入了政府部门工作的时候。
可惜。
她是有福气,遇到疼爱她的养父母,宠爱她的哥哥姐姐,还有一个光明的前途,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但是,她却给大唐农场这一片乐土带来了灾难。
想到那一片高低不一的小坟包,陈白羽心口有些难受。这辈子,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必须要保护好农场。
以前没有想过,但现在想想l化工集团决定落址于大唐农场既突兀又诡异。意外得让人怀疑。
l化工集团为什么会选择大唐农场?
这个问题应该不是她上辈子多看到的那么简单。
6,师父和爸爸
陈白羽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然后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喂她米汤。陈白羽是真的饿了,大口大口的喝着浓浓的米汤,然后发现到自己光溜溜的正躺在温热温热的一个锅里。
是的。
陈白羽正在一个锅里蒸。
这是黄妈妈去湿冷的土方子。陈白羽上辈子没有被湿冷入骨就是多亏了黄妈妈的土方子。黄妈妈一边确认水温,一边在陈白羽身上擦酒精。
陈白羽觉得浑身暖烘烘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慈爱的黄妈妈,即使在艰难的时候也要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黄妈妈。
上辈子,黄妈妈在一百多岁的时候去世,寿终正寝。
‘咿呀呀。’陈白羽招呼着白胖胖的小手,想要和黄妈妈打招呼。
“这孩子很乖。”说话的是黄妈妈的儿子黄知然,一个眉目温和却对谁都带着三分疏离的瘦弱中年男人。
黄知然笑着点点陈白羽的鼻子,“这孩子生得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孩子了。想到以前,黄知然的眼神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