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吼。
你嚎,我咆哮。
一声比一声高,好像谁大声谁就是真理一般。
“李白叔来了,我们问李白叔。哼。”
二姐噗嗤的笑了出来,此李白非彼李白。
他们农场有一个知青李白,听说是京都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当初被送到他们农场改造。再后来,一起来的知青都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回城了,只有李白,留在了农场。
李白没有娶妻生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李白叔,你是不是写了很多诗?”
“鹅鹅鹅,是不是你写的?我都听到你念诗了。就是你写的,你不能不承认。”
一群小屁孩叽叽喳喳的说了大半天,李白才明白,然后笑了出来,“真不是我写的。”他不过是看到一群鹅在鱼塘里洗澡的时候有感而发的念了一首诗而已,怎么就变成他写的了?
再说,虽然他叫李白,但真的不会写诗。
“李白叔,你怎么不写呢?要不,你现在回家写吧。”
“对啊。你写吧。”
李白有些哭笑不得,一再解释,真不是他写的,而是一个叫骆宾王的人写的,还给一众小屁孩科普了骆宾王是谁。
“我才不管,我不喜欢骆宾王,名字太难写,三个字呢。”
李白嘴角抽抽,难道大家一致认为是他写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名字好记好写?
“上课不好好学习,小心被藤条焖猪肉。”
一群小屁孩顿时作鸟兽散,‘哄’的一声就散开了。
“李白叔,我帮你看谷。”陈白羽看了一眼李白挑来的箩筐,里面只装了半框。
李白落户在农场,在分田到户的时候也被分了田,不多,但也足够他一个人生活了。
“谢谢小羽毛。”李白叔不像其他人那样叫她陈小五,总会和家里人一样亲切的叫她小羽毛,有时候也会叫她没毛的小羽毛。
“现在吃什么药?用什么洗头?”李白叔问的是陈白羽头上的浓疮。
“不吃药。用艾草洗头。阿祖说,明年春天鸡鸭鹅都会长羽毛,我也会长头发。”这句话阿祖从她头上长浓疮就开始说了。
陈白羽知道,她头上的浓疮最少也要到她六岁或者七岁的时候才能好。记忆中,她小学的时候已经长头发了。
好像是一个机缘,妈妈找到对症的药,然后就好。
“你阿祖说得对,明年春天小羽毛就应该长羽毛了。”李白拍拍陈白羽的小手,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禾虾给她,“玩吧。”
李白叔把稻谷倒在晒谷场,摊开薄薄的一层,然后用一把竹制的已经掉了好几个齿的耙子把混合在稻谷里的禾叶还有杂草梳理出来,一遍又一遍。
李白叔又收割去了,陈白羽跟着二姐身后给家里的稻谷梳禾叶,二姐用耙子,陈白羽用手。干了一会,陈白羽跑去帮李白叔翻谷。也简单,就是用粗齿的耙子把稻谷梳一遍。
晒谷要常翻才能晒得更干透,更均匀。
因为烈阳,因为汗水,头上的浓疮痒痛痒痛的,陈白羽忍住想要挠一挠的冲动。
真的好想用井水泡一泡。
陈白羽咬着小牙,坚持着。
27,泉水
“小羽毛,你回去带水。太晒了,可不要把你头上的浓疮给晒爆了。”二姐看了一眼陈白羽头上的浓疮,叹口气,“怎么洗了这么久的艾草还没有效果?”
“臭气草和茶曲也没有用。”大家知道的土方子都试了,但半点效果也没有,二姐跟着家里人一起担心。
陈白羽抱着一个铝制的小锅和一个小木碗准备回家带水。
家里没有水壶,唯一的一个别人送的军用水壶是阿公的专用,平时大家一般不带水,要么就带着自制的竹筒。
农忙时候,大家一般都是把家里的锅带上,装的一般是米汤。至于开水?上辈子陈白羽就很少喝,不是米汤就是自来水。
农场的自来水和后世水厂的自来水不一样。
是从山石缝的泉眼里接出来,引到村口的大蓄水池,再送到家家户户。从小到大,陈白羽喝的都是清甜甘爽的山泉水。
烧开水?
呵呵。
费柴火,费功夫。
“陈小五,不用回家,我知道哪里有泉眼,很近的。”陈金成抢过陈白羽手里的小铝锅,“走吧。我带你去。”
陈金成鄙视的白了陈白羽一眼,“丑八怪。”然后带着陈杏子昂首挺胸的走在前面,陈白羽无奈,只能赶紧跟上。
明明陈杏子和她同岁,为什么走得比她稳,跑得比她快?
泉眼的确很近,在晒谷场后山的一个石缝处,出水不多,但清甜。
陈白羽接了水,然后浸湿双手,轻轻的按在滚热滚热的头上。
凉爽。
舒服。
六七月分的中午,真的太热了。
“陈小五,你想洗头?我也想。”
陈金成说就做。
“哥,我也要洗。”陈杏子有样学样,兄妹两人不仅洗头还洗澡。
陈白羽看了一眼想要脱衣服的陈金成和陈杏子,有些眼疼,“不许脱衣服。”真是的。光天白日之下乱晒鸟,这是犯法的。
陈金成被陈白羽瞪了一眼,有些蒙,“不脱衣服怎么洗澡?”
六七月份,随便哪条小溪都能看到游水嬉戏的男孩,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一两个光溜溜的小男孩裸着身光着屁股在村里跑,最辣眼睛的是那随着跳动而跳动的小雀雀。
有时候满村的遛鸟侠,眼睛无处安放。
在陈白羽的强势镇压下,陈金成和陈杏子兄妹两穿着衣服在水里打滚,浑身湿漉漉的,还讨论可以在水里放屁但不能在水里尿尿。
看着凉爽得要飞起的兄妹两,陈白羽有些妒忌,觉得头更痒更痛了,火辣辣的,急需要降温。陈白羽赶紧把手放在水里凉一会,然后贴在头皮上,真的太舒服了,恨不得把头泡在水里。
只是,把一颗满是浓疮的头泡在水里好像有些缺德,即使这个泉眼并不是村里人饮用水的来源,但也挑战节操。
陈白羽摘一朵附近的小花,沾些水,点洒在头上。
“陈小五,就算你没有头发,带花也好看。”陈金成看了一眼陈白羽,“你的脸太红了。嘻嘻,我妈说是猴屁股。”
“猴子不听话,常被打,所以屁股红红的。”陈杏子捧起水喝一口,即使这是她的洗澡水也喝得甜滋滋的。
陈白羽有些羡慕,这才是童年的乐趣,是她这个怀揣着四十岁灵魂的人所没发身体力行去体会的快乐。
28,黑云
席地坐在树荫下的陈白羽舔一口阿祖给的芝麻糖,眼睛定定的盯着晒谷场看。
看到鸟儿就大声‘啾。啾。’的蹦跶着小短腿跑过去驱赶,或者手里拿着一根绑了长布带的木棍挥舞着,还没有等她跑过去,鸟就全散着飞走了。
农忙收割季最担心的不是偷吃的鸟,而是六月的天。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陈白羽最担心的就是下雨。
最怕的是晴天雨,明明大晴天却突然的一阵雨,没有任何的预兆,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人没有准备的机会。
陈白羽看一眼晴朗的天空,希望接下来的几天不要下雨。
家里的田已经收割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晒谷,希望老天能有个好天气。
突然,天边的一朵黑云慢慢的移动过来。
“二姐,二姐,有黑云,要下雨了。”
二姐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小五,快。我筢,你扫。”
姐妹两人和晒谷场的老人孩子一起,快速的收拢自家摊开晒的稻谷。即使他们不喊叫,在附近收割的家人看到天上的黑云也会快速赶过来。
陈白羽的家人很快就到了,一家二十几口人在黑云来之前就把稻谷收拢起来,打扫干净,然后盖上塑料纸,砸上石块防风。
陈白羽和二姐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
收拢了谷,家里的大人又去收割,孩子们则去帮还没有收完的人家,筢的筢,扫的扫。陈白羽也飞快的爬起来,拿起扫把去帮李白叔。
嗖嗖,嗖嗖。
陈白羽用力的挥动着扫把,这扫把是阿祖让阿公为她量身定做的,非常小巧,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孩用。
李白叔也在奋力的收谷,农村人都知道,被淋了雨水的谷做出来的米饭口感上会差些。
在李白叔砸上最后一块石块的时候,黑云已经到了透顶,没有停留,继续向前。
陈白羽昂着头,看着黑云越走越远。
黑云过去了,大家又打开塑料纸把收拢的稻谷摊开。
虽然黑云不一定会伴随着雨水,但谁也不敢有半点侥幸。
“小羽毛喝一口米汤。”二姐递给陈白羽一小碗米汤,然后看了一眼她衣兜里吃了一半的芝麻糖,“说过多少次,不要吃太多糖,牙齿会变丑。”
二姐也是跟着阿祖长大的,当然知道阿祖最多的就是糖。但想到她换牙前的一嘴黑丑黑丑的牙齿,就打个冷颤。
可不能让她家漂亮可爱的小羽毛也有那样一口丑牙齿,真的太埋汰人了。
陈白羽也不想吃,只是生活太无聊了,不吃点零食感觉时间难过啊。
“给。”二姐给陈白羽的是刺莓,有些像树莓,是农场孩子的重要野果之一。二姐刚刚在晒谷场的后山斜坡上摘的,自己没舍得迟一颗,全给了陈白羽。
陈白羽笑嘻嘻的接过,吃一颗,酸酸甜甜的,“谢谢二姐。二姐,你也吃。”陈白羽往二姐的嘴里塞一颗,“好吃吧。”
看着陈白羽弯弯的眉眼,二姐笑了笑,真是小孩,有点吃的就能高兴得飞起。
“陈小五,我们要去抓鸟,你去吗?”陈金成拉着陈杏子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小屁孩,大部分都光着脚。
陈白羽摇摇头,“不去。”一群六七岁的孩子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她才不想跟着找虐呢。再说,晒谷场的后山主要是菠萝木还有芒基绒草,找鸟根本就不容易。而且,这样的天气在外面晒一会就能黑一个色号,她才不要变黑变丑。
“那你帮我们家看谷,要是有鸟来了,你记得帮忙赶一下。我们很快就回来。”
一群小屁孩哇啦啦的跑到后山去,陈白羽撇撇嘴,决定要做一个安静的小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