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勇说:“圣上仁慈。”
“你这是听不懂我的话啊!”安太师叹气,为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女婿是自找苦吃。
上官勇一脸不解地看着安太师,世宗赏赐给安锦绣的嫁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会贪图妻子嫁妆的人。
“圣上赐了宝物给锦绣添嫁妆,”安太师只得把话说在了明处,“卫朝,你与小女的这场婚礼如何简朴?你这是御赐的姻缘,成亲当日,你与小女还得到宫门前叩谢皇恩,你真的知道这场婚事的轻重吗?”
上官勇坐着愣了半天,他哪里能想的到这么多?
“你就一切都听我的吩咐吧,”安太师也不想再跟上官勇废话了,说道:“我们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你已无长辈在世,我为你的婚事打点一二,也无不合礼数的地方。”
“太,太师,”上官勇隐隐觉得未来岳丈的话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你去吧,”安太师赶上官勇走,“我一会儿就派人去你的府上帮忙,三日之后,老夫就在府中等着你上门迎娶锦绣。”
“那……”
“我还能害你不成?”安太师冲上官勇挥一下手,“赶紧去吧。”
上官勇浑浑噩噩地离了酒肆,一口水都没能喝上。
安太师独自一人坐在小包间里,望着满桌的美酒佳肴是一点食欲也没有。世宗竟然看中了安锦绣,安太师一个人细想这件事的时候,不一会儿就汗湿了衣衫。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家想送女入宫,期待着家中女儿一朝得宠,整个家族也可以跟着鸡犬升天,可是安氏这样的世族大家,最不屑的就是送女入宫邀宠,安氏的女儿要嫁也只能是嫁作正妻!
安太师在酒肆用了一杯水酒之后返回家中,将上官勇三日之后就来迎娶安锦绣的事跟老太君说了,“锦绣的婚事还要是大办,不然圣上那里……”
“我知道你的意思,”老太君都没让安太师把话说完,便开口道:“圣上赏赐那是我们安府的福份,锦绣一个庶出,该是什么样的婚礼就办什么样的婚礼,不然日后我们府上嫡出的少爷小姐们嫁娶之时要怎么办?”
“母亲,”安太师实话不好跟老太君说,只能说道:“大办也是儿子的意思,锦绣这个孩子我对她有愧。”
“这更是荒唐,”老太君马上说道:“你养她长大何愧之有?上官勇也是朝中官员,她嫁过去后还是正妻,我没看出来你有哪里亏待了她。是不是绣姨娘那里跟你说了什么?”看安太师一个劲地为安锦绣说话,老太君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绣姨娘在安太师耳边吹什么风了。
安太师说:“锦绣的婚事她如何能插手?母亲,圣上在我们待锦绣的事上已经不满,如果锦绣的婚事再办得不尽人意,惹了圣上动怒就不好了。”
安氏嫁女儿,皇帝动什么怒?老太君看着安太师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老太君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你可真是生养了一个好女儿啊!”老太君拍着桌案对安太师道。
安太师无言以对.
“奴才的肚子能生出什么好的来?”屋中只有老太君和太师母子二人,所以老太君说起话来是一点也不客气。
安太师低头听训,他这半辈子心思都在朝堂中,内宅里的事是真的没有尽过心,今天听老太君也在说奴才种,安太师心里就在想,难怪秦氏和安锦曲也这么说了。
“婚事我们不能大办,”老太君骂了几句之后,突然又对安太师道。
“这是为何?”安太师忙问。
老太君低声道:“这个天下都是圣上的,他看上的东西谁敢不献?圣上赐下的那些东西,真是为锦绣添嫁妆吗?我们还是当什么也不知道吧,只安安稳稳把那丫头送进上官家,对大家都好。”
安府这里老太君与安太师母子俩商议了一夜,而上官府这里,一帮人又是忙活了一夜。新房整理好了,上官勇带着自己的兄弟们又忙着整理院子,临时弄了些绿叶的花木来,尽量让府中这个小小的庭院看着能像个样子。
边干着活,上官勇的兄弟们都跟上官勇抱怨,听安太师那话的意思,婚事都由他们安府来安排,那他们的大哥到底是娶妻还是入赘?
上官勇听了兄弟们的抱怨才明白过来,在酒肆里他感觉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了。
武官们跟上官勇的抱怨了一通后,有武官这才想起来,他们这样说上官勇的岳丈家似乎不太好,忙又跟上官勇道:“大哥,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太师也太小看了我们。大哥你能娶妻,兄弟们都为你高兴。”
上官勇憨憨地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埋头又干起活来。原先对娶安氏的女儿,上官勇也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娶妻,把人生里的这件大事办了就好,只是在安府香园看见自己未过门的小娘子后,上官勇才有了真正要娶妻成家的喜悦。
上官勇不懂什么情,他只记得自己的父亲曾经说过,第一眼就看上的女人,那就是能跟自己过一辈子的女人。上官勇想着昨日在香园看到的安锦绣,只那一袭淡蓝色的衣裙就几乎已经扰乱了上官勇的心,只那么一眼,上官勇就知道,这个叫安锦绣的女孩会是跟他过一辈子的人。
“哥,喝水,”上官睿递了一碗水给上官勇,不料却看到了自家大哥脸上的傻笑,上官睿手一抖,差点把水碗扔在了地上,心中顿生一个疑问,这个笑起来傻成这样的人,真的是他的大哥?
上官睿脸上略带扭曲的表情,上官勇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一口喝完了水,抬头看看天,满天的星斗,一轮弯月,上官勇突然就想安锦绣了。
而安锦绣呢?对于自己绣阁外发生的事是一无所知,坐在绣架前的安锦绣专心致致到心无旁骛。紫鸳陪坐在一旁也是默默无语,主仆二人忙着手里的活计,绣阁里的灯烛又是燃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安府小辈给老太君请安之时,安锦绣才知道自己的婚期竟然就在两日之后了。
老太君打量着安锦绣吃惊之后又迅速归于平静的脸,冷哼了一声,对安锦绣道:“你这场婚事办得匆忙,可这也不是我们的意思,是那个上官将军急着娶你过门,生怕你在我们安府里受欺负。”
☆、22出嫁
“母亲!”看老太君说了几句话后又开始发作安锦绣,安太师忙开口道:“锦绣在家里的日子不长了,您就不要教训她了。”
安锦绣一笑,道:“太君这是在与锦绣玩笑了,锦绣在家中何曾受过欺负?”
老太君语气仍是不佳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安元志在一旁要开口为安锦绣说话,上官勇是请了旨的,两日之后来迎娶有什么问题?只是安元志刚一张嘴,就听见安锦绣咳嗽,看向安锦绣时,安元志就看见安锦绣在向自己摇头,还带瞪了自己一眼。安元志没好气地把头一低,把要打抱不平的话又都咽回了肚子里。
安锦绣与安元志的动作,老太君都看在了眼里,对于这对府里庶出的姐弟,老太君一想到绣姨娘的家奴出身,对安锦绣姐弟就生不出欢喜之心来。“都下去吧,”老太君一阵心烦之后,让晚辈们都退下去。
“母亲,”孙辈们都退下去了,安太师却还站着不走。
“你放心,”老太君对安太师道:“我就是再不喜锦绣丫头,她的婚事我也一定会办得妥当,不会让她难看的。”
安太师得了老太君这句话,才放心地走了。
贴身的大丫头这时从外面进来,跟老太君道:“太君,夫人和三小姐都派了人来,说想给您来请安。”
老太君道:“我受不起她们的请安,让她们好好养病吧。”
大丫头不敢多说,低头退了出去。
安锦绣从老太君的房中退出来后,就与安元志一前一后到了绣姨娘的房中。听说安锦绣两日之后就要出嫁,绣姨娘先是不舍,随后就又欢喜起来,安府不是她这一双儿女的安身立命之所,早点离了这座宅院是件好事。
“娘,”安锦绣将绣姨娘挂在了眼角的眼泪擦去。
绣姨娘让安元志先走,随后才跟安锦绣道:“是太君安排你的婚事了?”
“是,”安锦绣道:“娘放心,太君说不会亏待了我。”
“场面上的事其实不重要,”绣姨娘低声道:“我在意的是你日后的日子,我只求那个上官将军可以疼惜你。”
“娘,”安锦绣在绣姨娘的身边坐下,“那人对自己的继母都至孝,对自己异母的弟妹细心教养,这样的人不会是坏人,锦绣跟了他不会吃苦。说句不害臊的话,只要锦绣真心待他,将军也会真心待我的。”
绣姨娘点了点头,细细地将安锦绣看了又看,生下这个女儿后她没能看上一眼就被秦氏带走,没想到到了今日,这个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女儿转眼就要嫁为人妇了,原来已经一晃这么多年了,“你出阁那天我不能去送你,”绣姨娘拉着安锦绣的手道:“你日后就忘了这个府地,安生过你的日子。这个世上人都说嫡出的小姐好,却不知庶出的女儿里会有更好的。二小姐,你要好好的,与上官将军白头偕老,儿孙满堂,这样我才能安心。”
安锦绣没有说话,只是把头靠在了绣姨娘的肩头,错了一世,她不会再错一世。
安元志去了又回,进屋后,就看见自己的娘亲和姐姐都红着眼圈,愣怔了一下后,安元志笑道:“这是怎么了?明明是高兴的事,你们怎么都哭了?”
“这孩子,”绣姨娘只能笑道:“人高兴了也会哭,你怎么又回来了?”
安元志拿了几张银票出来,对安锦绣道:“父亲给了我这些,让我去给上官将军送去,我来问问姐,是不是要送去。”
“银票?”安锦绣坐直了身体。
“足足八百两,”安元志把银票放到了安锦绣的面前,“父亲说让上官将军安排婚事用的。”
绣姨娘吓了一跳,“上官府连办婚事的钱都没有?”
安元志看着安锦绣认真道:“我觉得这样不好,父亲这不是在骂人吗?姐,这钱你要吗?”
安锦绣看看叠在一起的八百两银票,对安元志道:“先放你这里好了,上官将军真就这么穷?父亲是富贵惯了,民间小门小户的人家难不成就不娶亲嫁女了?”安锦绣说着就把银票往安元志的手里一放,“就当是姐姐存在你这里的,你先替我保管吧。”
安元志怎么能要安锦绣的嫁妆钱,还想推,就听安锦绣跟他说道:“你是我弟弟,也只有你才肯帮我,元志你就帮我这一回吧。”安锦绣把话说到这份上,安元志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安锦绣为安元志赶制出了一套冬衣。安元志试过这套新衣后,安锦绣也迎来了自己的花嫁之时。
喜娘为安锦绣梳了头,嘴里一遍遍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
上官勇骑着自己的战马,带着大红的花轿,早早地就到了安府的大门前。
原本由秦氏定下要背安锦绣出门的安元文这一天没有出现,只让夫人宁氏来说自己身体突感不适。
安元志背着自己的姐姐出了绣阁,与前院那里被喜乐和炮竹声渲染出的欢天喜地不同,从绣阁往前院去的这段路显得安静而幽长。七月中旬,已近暮夏,正是风暖花落时,这条小路几乎由鲜花铺就,暗香扑鼻,别有一番情趣。
安元志踩着脚下的落花,对安锦绣好笑道:“不知道是府里的什么人发了话,下人们从昨天起就不打扫这条路了。不过姐,我看这条路不清扫也挺好,路上全是花,你闻到香味了吗?”
“嗯,”安锦绣也是一笑,“元志,谢谢你送我出阁。”
“我是你弟弟,”安元志沉默一阵后才说道:“送你出阁有什么好谢的?姐,你以后要好好过日子,要比现在过得还要好。”
“好,”安锦绣说:“你也一样,要好好的。”
安元志把安锦绣往上又背了背,这一天安元志走路走得很慢,这段路走过后,他的这个姐姐就是上官家的媳妇,无论生死都与安氏无关了。
上官勇站在安府的大门前,身遭的喧闹似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望着安锦绣会出来的院门,望眼欲穿一般等着。活到今日,上官勇才体会到,原来等一个人出现也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
安太师站在门内,今日府里的太太少爷小姐们都跟说好了一样,身子都在这一日不适了,一个都没有出现。安太师的脸上勉强挂着笑,心中不高兴但安太师也不能把府里的少爷小姐怎么样,老太君头一个就没有出现,谁知道少爷小姐们是不是得了老太君的什么话?安太师打量上官勇脸上没有不悦之色,不禁又庆幸这个武人对礼数之事不大通,不然今日这事一定又是难了。
“新娘子出来了!”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上官勇的双眼蓦地睁大,正院的偏门里,安元志背着安锦绣慢慢走了出来。
“快快,奏乐啊!”喜婆在一旁催促着乐手们。
“姐,”安元志悄悄对安锦绣说:“我们到前院了,上官姐夫就在门外站着呢。”
耳边的喜乐声震天,安锦绣却突然双手抱紧了安元志的脖子,“元志,你答应我,就算我嫁作了上官妇,你日后有事一定要来告诉我!”
“姐?”
“答应我!我是你姐!这些年我对你不好,但我想改了,我已经改了!”
“好,”安元志低低地应声道:“我就你这一个姐姐。”夏衫薄且透气,安元志感觉到有液体滴在了衣领上,安锦绣哭了。
安太师看着五子背着次女站在自己的面前,想起长女太子妃安锦颜出嫁时的风光,安太师暗暗叹了一口气后,对安锦绣道:“女儿,嫁为上官妇后,要恪守妇道,早日为上官家开枝散叶。”
安锦绣轻声应道:“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安元志背着安锦绣转身要走,却听见他们的父亲在身后轻声说道:“锦绣,上官卫朝是你的良人,安心与他白头吧,父亲愿你从此安稳一世。”
“谢父亲,”安锦绣向自己的父亲道了一声谢。这个世上的人都是由父精母血孕育而成,在安书界这个父亲的心里,她们一家三口远比不上家族门楣,嫡出子女们重要,只是毕竟这个父亲是真心希望她与安元志好的,也把他们养大成人,所以这声谢,安锦绣也是真心的。
上官勇看着安元志背着他的新娘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上阵杀敌尚且不知惧为何物的上官将军,突然间就紧张了。
安元志这一回没有放缓脚步,快步走到了上官勇的面前,露齿一笑,说道:“姐夫,我将家姐交与你了!”
“啊?啊,好啊!”上官勇愣怔了一下,才慌忙答道。
安锦绣一笑,轻轻拍了拍安元志的背,让安元志不要为难上官勇,她的这个男人可不经逗。
安元志却与上官勇静静对视了一会儿,有些东西女人们不懂,可是男人之间却有着默契。上官勇郑重地向安元志点了点头,他会对安锦绣好,他上官勇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姐,我送你上轿!”安元志挪开视线,对背上的安锦绣道。
一旁的喜婆听到安元志的话后,忙就大声喊道:“新人上轿!”
上官勇眼看着安元志背着安锦绣在轿前站下,一阵风不知从何方吹过来,不但将安府前院里怒放的凤凰花吹出了墙外,也将安锦绣头上罩着的鸳鸯红盖掀起了一角,正好可让上官勇看见大红盖头下的那张脸,他的新娘半羞半喜地低敛了眉眼启唇一笑,惊鸿一暼之后,这一幕如画一般就永远烙在了上官勇的脑海里。
微服的世宗皇帝也看了这一幕,他甚至比上官勇看得更清楚,因为此时的世宗就站在花轿旁的人群里。凤凰花落如红雨,佳人面有芙蓉色,只嘴角微扬,在世宗的眼里便已倾城。
☆、23隔世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