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平地里一道惊雷,震得众人惊愕不已。阮清歌这傻子不懂,可旁人一听就明白,这分明是萧凌和阮月儿有私了!
萧凌厌恶地一把推开阮清歌,脸上惊慌又愤怒:“你这个满口胡话的疯子,脑子进了水,越来越不正常!”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名节对一个大家闺秀至关重要,阮月儿怎么可能任由自己落别人口舌。今天在场这么多贵府女眷,听了阮清歌的话,明天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她眼圈通红,蹙着两条如黛远山眉,委屈的模样叫人生怜:“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是庶出,以前无论怎样都算了,今天在宫里头还要这么污我声名。”
“皇后娘娘。”阮月儿落下两行眼泪,用帕子擦了擦,哭哭啼啼地望向皇后,“娘娘可要替月儿做主,月儿在家一向安分守己,从不敢私见男眷。我娘虽不如公主地位高贵,却也出身官家,一向对月儿多加训导,万不敢做出逾矩之事。今天平白被人这么说,我真想跳进采莲湖里,不然真是没脸走出这皇宫了!”
她本就生得貌美纤弱,这一哭,梨花带雨,更加惹人怜惜。萧凌见状心都揪着,眼睛里怒火喷薄,恨不得将阮清歌烧成灰烬:“你这个毒妇,不仅痴傻,心也这么黑。你姐姐对你这么好,你真丧尽天良,才能在这满嘴胡言!”
“够了!”皇后被这几个人吵得头痛,她沉浮后宫几十载,早炼就一双火眼金睛。在这说话的工夫,萧凌和阮月儿眉来眼去几回,慌张之色尽收她眼底。
一个傻子说的话,往往是真的。这道理她懂得很,她也怕阮清歌再说下去,会翻出什么更难堪的事情来,丢了皇家的颜面。
第六章 喝药
“我看这宫女身强力壮,安阳郡主多病体弱,想来与她无甚关联,本宫会另行彻查。郡主既然落了水,可别落下什么病根。来人,送郡主回府,派御医随行,悉心诊治。”
皇后既然一锤定音,看来也是不愿再徒增麻烦。众人就算心有疑惑,也不敢违逆皇后,当下各自散去。
御医给阮清歌把脉过后,细细写了方子留下,又由婢女煎好药端上来。
从前阮清歌身边的两个婢女文萱和文蓉,全是孙姨娘安排的,心向着孙氏母女,没少暗地里使坏。
阮清歌接过茶碗,闻见那股呛鼻的药味,眉头便皱了起来。她前世从医多年,在野外遍识草药,这味道一闻她就知道不对。
她落水染了点风寒,虽不严重,可药里掺的银翘和桑菊却是清热辛凉之物,喝下去岂不是雪上加霜?
这药究竟是文萱和文蓉偷偷动了手脚,还是御医故意为之,她暂时不得而知,但要是真喝下去,没病也要喝出病来了。
“哎呀,苦死了!”
阮清歌眉头一拧,将那药碗狠狠掼在地上。一时药汁四溅,白胎细瓷鱼纹碗摔得粉碎。她别过脸去,抗拒地摇头:“我才不要喝药呢,难闻死了,我不喝!”
“哎呀,郡主……”侍女文萱穿一身淡绿绣蝴蝶花同色衣裙,长脸细眉,长相素净。她看见阮清歌摔了药碗,忙蹲身去捡,“郡主不吃药怎么能好?奴婢这就去再煎一碗,若是嫌苦,就些蜜枣就好了。”
“啊呀,萱姐姐。”另一侧的文蓉皱了眉头,颇为不满地瞥了阮清歌一眼。她长得比文萱娇艳些,虽和文萱穿着一样的侍女服,外头却罩了件时兴的四时花卉纹细锦绿坎肩,腰里挂了条双鱼结。
“咱们伺候这傻子已经够倒霉了,怎么还要平白受她的气?巴巴地熬了药过来也赶不上好脸色,不喝就不喝,回头病死的又不是咱们!”文蓉冷哼一声,拉着文萱就往外头走,“还搭理她干什么,听说她今天在宫里叫大小姐受了气,回头姨娘有得叫她好看呢。”
也不知道是谁叫谁好看。
阮清歌翻了个白眼,没人伺候正中她下怀,好在刚刚已经梳洗了一番,她揽镜自照,发现就算是晚上,那两个婢女也会在她脸上抹上遮掩容貌的脂粉。
她将那些胭脂水粉全洗干净,换了身衣裳,舒舒服服地趴到床上。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文萱和文蓉果然没再管她。阮清歌揉了揉眼睛,听见外头一阵乱糟糟的声响。
“阮清歌呢?”
“郡主她还睡着呢,姨娘怎么这会过来了,要不要奴婢去叫醒她?”
说话的是文萱,忽然见孙氏过来,怕暴露了自己怠慢阮清歌的事,声音里有些紧张。
孙氏生得标致,即使如今已经三十多岁,却保养得如二十七八一样,风韵不减。她一身芙蓉锦双绣芍药长衣,配浅湘色折枝雪缎罗裙,高盘随云髻,侧插两副玉蕊六瓣莲纹金钗,描眉点朱,打扮得不像姨娘,倒像个正室夫人。
阮月儿站在她身边,倒显得素净,不过一条云锦滚边的月色裙,未施粉黛,眼底一点乌青,大约是为昨天宫里的事费神了一晚上。
第七章 怎么不敢
阮清歌打着哈欠出来的时候,看见这对扰人清梦的母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姨娘这是干什么呢,让不让人睡觉了!”
“呵,正经人家的小姐,没有睡到这个时辰的道理。”孙氏冷笑一声,待看清阮清歌的时候,刷一下变了脸色。
眼前人皮肤细白柔嫩,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樱,天成的倾城绝色,叫人一下子瞪直了眼睛。孙氏身边的侍女活见鬼一样看着阮清歌,哪里能料到眼前这美人是平日里嘲笑的无盐郡主?
“啪……”
看见阮清歌的模样,孙氏一时怒起,反手甩了近处的文萱一个巴掌:“你们就是这么伺候她的?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奴婢该死,求姨娘饶了我们吧!”
文萱和文蓉见阮清歌竟然露了本来的容貌,吓得脸色煞白,齐刷刷跪下去,一个劲地嗑起头来。
“哟。”
阮清歌见她们俩惊慌惧怕成这样,用手理了理头发,唇边染了一抹笑意:“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孙姨娘的丫头呢。”
她的讥讽之意明显,孙氏和阮月儿的脸色瞬间一变。她们见阮清歌眼神清亮,说话利落,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们是来为昨天的事情过来请罪的吗?”
阮清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而过:“怎么脸色这么差啊,夜里没睡好吗?”
“你昨天果然是在装疯卖傻,故意作践我的名声。阮清歌,你好厉害啊,骗了我和娘这么久,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就算再难以置信,阮月儿也看出这个妹妹根本不傻了!她火气直冒出来,捋起袖子就往阮清歌这边来。
阮清歌手一扬,半盏热茶全泼在她脸上。碧绿的茶水顺着阮月儿的脸颊流下来,她没料到阮清歌竟然会来这一手,面色铁青地愣在当场。
“姐姐这可是冤枉我了,要不是昨天你推我下水,我的脑子如今恐怕还不太好使。”阮清歌玩味的眼神扫过阮月儿,睨向孙氏,“这可如何是好呢姨娘,不如换个大夫,给清歌重开一副变傻的方子,好不好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孙氏身体僵直,冷汗从额头直冒出来,“你既然没病了,又何必再吃药。”
阮清歌一步步走到孙姨娘面前,她个头比孙氏略高一点,眼睫微垂,抿着唇,扬起一掌刮在孙氏脸上。
这一下掴得用力,一记干净的脆响叫屋里所有人都心头一震。她们诧异地看向阮清歌,想不到她竟然打了俨然是半个家主的孙姨娘。
孙氏的面皮上浮起几道红痕,她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圆瞪着一双眼睛,扬起胳膊就要往阮清歌身上招呼:“你敢打我?”
“我怎么不敢?”
阮清歌拔高声音,狠狠掣住孙氏手肘,冷冷觑着她,“我娘是北靖侯夫人,当今皇上的亲妹妹。我身为侯门嫡出,安阳郡主,这府里的少主人,怎么打不得你这六品小官的庶女,区区一个姨娘?”
第八章 将来太子
阮清歌每说一个字,孙氏握着的拳头就紧一分。末了,孙氏身体颤抖着,将胳膊从阮清歌手里抽出,面上挤出一个得意的冷笑:“那又如何,我看你是傻了太多年了,不知道如今这府里是谁说了算。”
阮月儿没想到阮清歌会说出这些话来,惧怕自己和孙姨娘做的那些事情暴露,僵在原地不敢多说一句。她紧张地看着二人,手也禁不住哆嗦起来。
正僵直之间,忽然外头响过一阵脚步声。侯府的管家弯着身子,急得满头大汗,从廊院跑进来,草草行了一个礼:“姨娘,可算寻着您了!刚才宫里传了旨下来,撤了贺王殿下和郡主的婚事!那旨上说,郡主旧疾不愈,宜在府静心休养,贺王殿下不可蹉跎,要另择良配。”
昨天宫里的那一场闹剧,正好给了皇后一个理由。她当即去乾宁宫向皇上请旨,详述了阮清歌的疯癫之状,更将宫女之死暗中推到阮清歌身上,总算叫皇上下定决心为贺王退婚。
孙氏和阮月儿想不到忽然有了这样的转机,一下子转忧为喜,挺直了腰板。
“呵,呵呵,哈哈哈哈。”孙氏乐得在屋内转了两圈,狞笑着指着阮清歌。
“你在我面前得意又有什么用,皇后娘娘还不是照样退了你的婚。这下子,就算你是郡主又如何?你倒是叫你躺在棺材里的公主亲娘爬出来,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被皇家退亲的弃妇,以后满京权贵,还有谁敢要你,哈哈哈哈!”
阮月儿心里虽落下一块大石头,却还是担忧地抓住孙氏的袖口:“娘,可是她如今病已经好了,该怎么办?”
“那又怎样?”
孙氏眉毛一扬,快活的神色自眉宇间透出来:“谁不知道她阮清歌做了十年傻子,闹出无数笑话,皇室丢不起这人,一旦下了旨,就是要和她划清界限,哪有收回成命的道理?贺王殿下是未来的太子,贺王妃就是未来的皇后,谁敢让这么个劣迹斑斑的恶女登此大位?”
见她二人如此兴高采烈,阮清歌抿唇一笑,叹了口气:“是没人敢娶我这劣迹斑斑的恶女,可又有谁敢娶一个轻佻自贱的荡妇呢?姨娘你这么高兴,难道以为皇家会要一个庶女做王妃,还是姨娘你本性难移,也要送自己的女儿去做姨娘啊?”
“殿下贵为皇子,月儿便是做侧妃又如何,寻常命妇,还不是要给她行礼?”
孙氏嘴角一弯,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一脸趾高气扬,仿佛自己已经做了皇子的岳母。
阮月儿被孙氏这些年教导下来,自以为容貌才情样样不输阮清歌,又料想北靖侯迟早会将孙氏扶正,所以打心眼里把自己看做嫡出。
此时闻孙氏此言,不由变了脸色。她心比天高,本是不忿阮清歌做贺王妃,才故意和萧凌亲近,又怎么可能甘做侧妃?
阮清歌见阮月儿面色不郁,不难看出她的心思,心底冷嘲一声,笑道:“既如此,反正我如今已经被退婚,姨娘又何必扰我清净。不如赶紧带着你这宝贝女儿回去,日后做了侧妃,我必定好生道喜。”
她撂下这句话,便甩甩袖子回了内室。
皇上亲自下旨为萧凌退婚的事不消半日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各府闺秀本就为准贺王妃是个傻子颇为不平,听到这消息个个喜出望外。毕竟贺王萧凌大有可能是将来的太子,做他的身侧人,一世的荣华尊位,有谁能不心动?
第九章 冥顽不灵
更何况萧凌又相貌英俊,才学不浅,不少高门贵府从此都虎视眈眈,想着法的把自己的女儿塞进贺王府去。
而安阳郡主阮清歌,不过沦为那些闲来无事的夫人茶前饭后的笑料谈资,揪出她母亲高平长公主,好好地议论嘲笑了个遍。
这些风言阮清歌当然懒得管,孙氏未将她恢复正常的事情告诉北靖侯阮振,阮清歌也不会没事跑到阮振面前蹦跶。阮振当日娶高平长公主是迫于皇命,又因为阮清歌的痴傻大丢自己的颜面,对她一向不闻不问。现在被退婚,他更是颜面扫地,又听孙氏添油加醋说阮清歌如何无理,气得压根不把她当女儿,甚至下令禁足,不许她踏出屋门一步。
这些命令阮清歌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每日乐得自在,自己卷了几本书看,又不时研究侯府地形,为自己的开溜做打算。
谁知这日阮清歌正窝在院子里晒太阳,外头忽然噼里啪啦窜出一阵鞭炮声。那日来传话的管家喜气洋洋挺直了腰板,一看见阮清歌就笑得满脸褶子堆在一起:“郡主,恭喜恭喜啊!”
在阮清歌的记忆里,这管家为孙氏所用,克扣阮清歌的事不在少数,忽然见他对自己献起殷勤,不禁皱眉:“恭喜什么?”
“哎哟,郡主还不知呢!刚刚宫里又下了旨意,皇上赐婚,将郡主许给了十六爷!”
那管家谄媚地搓着手,手一指皇宫的方向,“郡主这下可是苦尽甘来了,做了梁王妃,可不能忘了老奴!”
“十六爷是谁,我做不做梁王妃跟你有什么关系?”阮清歌对这管家没什么好感,自然摆不出好脸色。只是十六爷这三个字一从她口中说出来,便忽然灵光一现,脑中模模糊糊现出一个影子。
十六爷萧容隽,昔日的十六殿下,便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众所周知皇上是太后的嫡子,大盛皇朝最重血统,最分嫡庶。但先帝在世时盛宠惠妃,在惠妃诞下十六皇子萧容隽时,甚至想册封幼皇子为太子。此事令当时文武百官一片哗然,连谏月余,总算打消先帝念头,立了自己的嫡子,当今皇上为储君。
惠妃母家为镇南王府,权势滔天,富可敌国。萧容隽十三岁便随自己的表叔征战东辽,立下赫赫战功。先帝驾崩前曾册他为梁王,划了大盛最富庶的三州做他的封地,享食邑万户。萧容隽本人又龙章凤姿,生得俊美非凡。故此,对京中女子来说,做梁王妃甚至比做贺王妃更有诱惑。
萧容隽长到二十余岁一直没有定亲,这众人眼馋的大馅饼忽然掉在了一个呆痴无才,甚至刚刚被退婚的丑女身上,怎么可能不叫人匪夷所思,气愤难当!
可是萧容隽到底如何阮清歌根本不感兴趣,她眉头拧得更深,不满道:“怎么刚走一个贺王又来一个梁王,你去回了皇上,我无德无能,不配当梁王妃。”
“放肆!”院门口响过一道沉厚的男声,身着墨色仙鹤锦纹袍的中年男子怒目而视,满身都是怒气,“你这丫头承蒙皇上不弃,许下这等好亲事,竟还不知好歹,放此胡言,实在是冥顽不灵!”
阮振瞪着阮清歌,甚至没发现自己女儿的不同往常之处,狠狠抛下一句话:“我告诉你,大婚便在三日之后,你要是再敢丢我北靖侯府的脸,我就打死你这不肖女,叫你娘亲自去管教你!”
第十章 胆子不小
北靖侯下了命令,阮清歌的小庭院便里三层外三层地被重重围住,除了文萱和文蓉外,又添了许多嬷嬷丫头,每天紧紧盯着阮清歌,生怕她做出什么翻天的事。
阮清歌本计划这几天逃出去,谁知道连如厕都有人守着,一时呜呼哀哉,熬了三天,还是被绑上了花轿。
通衢大街上人潮涌动,百姓们都想看看十六爷的傻女王妃是个什么模样,将街上挤得水泄不通。
萧容隽并没有来接亲,花轿孤零零被一骑黑甲军围着前进,只有不时吹打的喜乐和长长的嫁妆队让这列长龙看起来像个送亲队伍。
阮清歌闲得无聊,撩起轿帘向外看。风吹动头纱,她龇牙一笑,站在她近前的百姓看见她的模样,竟然瞬间脸色一白,吓得连连后退,倒在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