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如同千军万马奔走,从上空看去,山腰向上被啃掉一块。
高达十丈的青松虚影将李辉包裹在内,随着冰雪疯狂冲击,虚影由十丈缩小到八丈,再由八丈缩小到五丈,最后跌落到九尺。
此刻,李辉已经昏天黑地冲到山腰,等于随着雪崩冲过一个时辰才能走完的路程,而且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前撞向山石,巨松,冰雪。
最后护持身体的青松虚影应声破碎,他整个人从高处落入森林,尽管摔在泥土上,冲力还是让他咳血,受了些许内伤。
大约半盏茶工夫,林中响起咳嗽声。
“咳,咳,用雪崩赶路,满宗门去找,谁有我拉风?”李辉擦着嘴角,晃晃悠悠起身。
他不敢久留,取出一颗药丸吞咽。郑师兄有符文双翅相助,未必会被雪崩掩埋,如果追上来必定不会像先前那般大意,见面肯定下死手。还有一点,这么大动静必然引起宗门关注,节外生枝没好处,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把自己留在危险中。
吞下药丸后,李辉感觉略微好转。像是法器阁那种符箓,他身上再无半张,但是行走江湖的必备物品不缺。
行出去两刻钟,走过蜿蜒山路,忽然看到山脚下出现星星点点灯光。栖霜镇到了,这是玉泉山因为玉符宗形成的中型城镇。
李辉对此地颇有好感,因为镇子的名字很带劲,银钱符可以兑换栖霜银,所以“栖霜”二字无时无刻不带着银光闪闪特效,可惜就要远走他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来。
栖霜镇到了夜晚非但不关镇门,反而比白天还要热闹,不少杂役弟子醉生梦死,还有碰运气想要入门的江湖人士在赌场豪赌。酒楼和青楼必不可少,这里比世间大多数规模宏伟城池都要繁华。
摸黑进镇,李辉轻出一口气,暗道:“还好天黑,姓郑的王八蛋没追来,暂时逃过一劫。”
进入栖霜镇后,他轻车熟路。这里每条街道心中有数,就算半年时间没下山,可是半年之前每个月都要跑下来小住两天。
转了两次街角,确定身后无人,他沿着一条小巷向前。
时间不大来到破旧木门前,先是“咚咚咚”敲了三声,接着慢慢敲了四声,反复三次,木门微微晃动打了开来。
带毛大手一把将李辉拽了进去,有人瓮声瓮气说:“老幺,可算把你盼来了,每次下山都在白天,怎么今天晚上过来?”
“二哥!”进入小院后,借助微弱灯光看到粗壮大汉,李辉十分激动。
大汉与李辉差不多高,不过身子往横向长,能装下三个半李辉,敞开衣襟露出胸毛,袖子上全是油污。
“嘿嘿,半年了,想死哥哥喽!”大汉用力拍了拍李辉的肩膀,知道老幺进入玉符宗后别看依然瘦弱,身子骨可是越来越强,不怕他拍。
“今天过来有重要事情说,快把大嫂叫来。”李辉开门见山,在这栖霜镇上,他最亲近的人就是二哥和大嫂,而且世上没有比这二人更亲的人了。
二哥不是亲二哥,却比手足更亲。大嫂也不是亲大嫂,却亦姐亦母,遇到任何困难都是三人商量解决。
“看样子真有事。”二哥名叫朱天赐,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就算满脸横肉,当他看到李辉时也格外柔和。
这种情感绝非外人所能想象,那是死人堆中一次又一次相互扶持建立起来的深厚情谊,而同队前前后后两百多人到今天就剩下他们两个,何等残酷?何等悲壮?
二人默契十足,朱天赐没有多问,取了一支短笛出门。
本来二哥上面还有个大哥,干练,机警,沉稳,带着没有地方去的朱天赐和李辉回乡,准备迎娶指腹为婚女子季梦雪,可是人心难测。
军队里主管抚恤的官员虽未刁难,却让他们三个带着抚恤金离开,言明把抚恤二百多名阵亡战士家属的任务交给三人,之后就不管了。
哪曾想那官员在路上设伏,大哥铁铮铮一条汉子,没有死在战场上,却中了江湖人的毒药。
回乡之后,大哥快速做出安排,用仅剩的抚恤金打通关节,聘请账房教李辉做账,临死时还在说对不起兄弟,把重担压在老二和老幺肩膀上,他这个大哥不称职,更对不起尚未成婚的季梦雪。
大哥走了,李辉泣不成声,季梦雪有情有义,与家里人闹翻,嫁给了一个死人,更背上抚恤孤寡老人战争遗孤的重担。
黑夜中响起笛声,这是在召唤寄居灵凤绸缎庄的嫂子季梦雪,而朱天赐居住的小院正是福缘酒楼后厨。
第一十四章 告别
不多一会,朱天赐转了回来,大步流星走入厨房。
这里火光冲顶,十名大汉正围着灶台忙活,当他们瞥见朱天赐,赶紧端正姿态,把嘴里还未咽下去的食物咽下去。
“小六,盯着点,今天大厨休息,有难做的菜式到偏房喊我一声。”
“好嘞,您擎好吧!大多数菜式我都能做。”十个厨子中,身形最苗条的厨子回话。
朱天赐是福缘酒楼二厨,也是大厨的徒弟。能够得到这份殊荣,除了他原本在军队中就负责伙食外,主要归功于李辉。要不是有人在玉符宗照应,升为外门小账房后更多加关照,否则以老朱的粗鄙,很难入大厨法眼。
能在栖霜镇上经营酒楼,满足往来宗门弟子和修士的口味,这大厨可不是一般人,多多少少带着修为。
可惜!朱天赐实在不是修行的料,做个二厨都勉勉强强,更不要说以食入道踏上修行路。
“吱呀”一声门响,朱天赐带着两只食盒回到偏房,李辉早已等在这,并从床底下取出一只黑色酒坛,随手拍开封泥,顿时小屋中酒香四溢。
“你小子从十一岁起就开始贪杯!”朱天赐呵呵一笑,踢腿把凳子划拉到身后,之后坐下来摆弄食盒,很快小菜上桌。
“酒可是好东西,活血化瘀,压惊解愁,世上要是没有这东西相当无趣。”李辉起身给二哥倒上一海碗,他自己也来上一海碗,想了想又多倒一碗,这是给嫂子准备的。
正此时,又是三短四长敲门声,朱天赐出去开门。三人联络时格外小心,要是彼此遇事或受到威胁可就不是这样敲门了,会变成另外一种敲法。
大哥临死前说玉符宗不是善地,他在战场上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结果却死在江湖人的毒药下,这就是前车之鉴。无论到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要小心再小心,尤其身在玉符宗。
帮着金不断做假账,这背后担着多大干系?说是用生命达成心愿都不过分。李辉和朱天赐的最大心愿是照顾好初霞山老老少少,而大嫂季梦雪是为了完成未婚夫临死前心愿,尽管二人并未拜堂成亲,却敬重对方是可歌可泣汉子。
时间不大,只见一名青衣白衫女子走进来,李辉赶紧起身相迎:“大嫂。”
“幺弟!”这名女子表面朴实无华,可是对着灯光细瞧就会发现天生丽质,人如芙蓉,清纯脱俗,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让人觉得无比舒服。
女子轻唤一声,看向李辉之际,眼前不由得一亮,随即眼底有些黯然将所有异样死死压住。
“半年不见,大嫂越发容姿过人了!”李辉不吝赞扬,他和朱天赐私下里合计过,都不希望嫂子守寡,商定等条件好些立刻劝嫂子找个好男人嫁掉。
毕竟岁月不饶人,如果不是修士,女人二十四五的年纪可不算小了,在普通家庭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听到李辉赞扬,季梦雪抬手将杂乱秀发挽到耳后,眼底多了抹神采。可是当她看到李辉额前白发,立刻惊问:“幺弟,你怎么了?小小年纪为什么多了一缕白发?难不成练功走火入魔?”
“哈哈哈,嫂子太会联想了,玉符宗好歹是榜上有名宗门,功法千锤百炼,就算想走火入魔都不容易。”李辉憨笑,即便心底觉得不妙,却不愿表露出来,那样会让大嫂和二哥担心的。
经过一番解释,三人落座,边吃酒边聊天。
李辉将这半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当喝掉第五碗碧血酿后,他压低声音说:“我觉得宗门最近风头不对,似乎有大事要发生,而且内门直接给四十几个外门弟子下令,很少出现这种越级下令情况。”
顿住话音,李辉点向六兜链,取出一个包裹来。
朱天赐和季梦雪羡煞地看向手链,虽然他们不是修士,但是在栖霜镇住得久了,不再像当年那样懵懂无知。
李辉取出事先捆好的东西,推给二人交代说:“这里有五十八张银钱符,三百张金钱符,还有半年来我攒下的零碎银两和风磨铜制造的以一当百铜钱。”
“金钱符,三百张?”二哥和大嫂同时愣住,不敢置信地看向老幺。
“机缘巧合下我坑了外门大管事金不断,你们不要问我怎么坑的,知道越多越危险。”李辉略显踌躇,压低声音说:“小心存放这些财物,小心再小心,用的时候更要小心,非修士动用金钱符容易引来祸患,可是我手中偏偏金钱符最多,又不能在栖霜镇大肆兑换。”
朱天赐和季梦雪相视一眼,知道东西来路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需要避开栖霜镇。
银钱符也就罢了,通过一些渠道可以转手,金钱符就太扎眼了,百分之百引起关注。有心还给李辉打算等等再看,可是外面的世道越来越艰辛,初霞山太需要这笔钱财了。
“大嫂,二哥,我要前往白海,两年之内很难回来,所以不得不将烫手山芋交给你们,而且这次离开玉符宗后,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幺弟,不管你如何决定,二哥支持你。”朱天赐将胸脯拍得山响。
“阿辉,既然决定离开玉符宗,为什么还要去白海?不如和我们回初霞山吧!”季梦雪喜欢将李辉叫做阿辉,目光中夹杂着一丝热切,心底带着期盼。
“不行,我此刻太危险了,就算中途去了别的地方也不能回初霞山,怕把祸患带回去。今夜就走,不能耽搁。不过你们放心,只要脱离凶险,我会立刻回去。”李辉大口喝酒是为了与两个最亲近的人告别。
朱天赐和季梦雪同时默然了,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只剩下闷头喝酒,心里很不好受。
就在这个时候,郑师兄和三角眼进入栖霜镇,双目猩红地在街面上扫视,不多一会召来百名杂役弟子,沿着街道搜索。
“快,去灵凤绸缎庄和福缘酒楼,那混蛋和这两个地方有牵扯。”三角眼目露凶光,雪崩使他的手下全完了,今夜非报此仇不可!
第一十五章 暴露
华灯初上,福缘酒楼宾客如云。
吃饭外加听小曲,还算惬意。不管菜式如何,只要知道玉符宗很多外门弟子照顾这家酒楼的生意,这就足够了。
玉符宗弟子说好,那么它就是好。即便不好,能做到这点,背景也不简单。其实大家捧场的真正想法不在吃饭,而是为了抓机会结识宗门弟子。
修士可以说一不二!
修士可以呵斥皇族!
修士可以长生不老!
没有成为修士,没有真正进入修行界,世人眼中只看到显赫,从而胡乱猜测与盲目追捧……
“哗啦”一声响,几名大汉穿过酒楼朱玉门帘,蛮横无理呼喝:“掌柜的过来,我们找人。”
掌柜抬头,微微皱眉,心中不解:“这些杂役弟子向来知分寸,看在酒楼与玉符宗错综复杂的关系上很少跑来作威作福,今晚这是怎么了?”
不等掌柜行动,又有几名杂役弟子走入酒楼,单看气势就觉得不凡,纷纷抬手掐住黄色符纸默念,身体旋转一圈寻找无果,相继摇头。
“掌柜的,玉符宗李辉与你们店谁有关系?”后进来的短襟大汉单刀直入询问,因为郑师兄和三角眼的保证,使他对福缘酒楼毫无顾忌。
“李辉?”掌柜明显迟疑,就像不认识李辉似的,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恍然道:“你是说李英俊吧?好像与我们后厨某个厨师是老乡,很久没见他了。”
李辉和朱天赐行事小心,即便给福缘酒楼打广告拿回扣,也刻意避开店中众人,而是亲自与酒楼老板联系,朱天赐最多作为同乡穿针引线从而得到一份优待。
此外,就连对外使用名字都不叫李辉,而叫李英俊。
短襟大汉心中一沉,看掌柜反应就知道李辉与福缘酒楼的关系没有想象中那么牢靠,不过既然来了,总得把事情调查清楚。
“去后厨,问清李辉与哪个厨子有关系。”
十几号大汉让店小二引领向后厨走去,两盏茶的工夫询问一圈,终于在偏房找到朱天赐。
没进屋就闻到酒气,等进了屋看到半醉半醒二厨,劈头盖脸就问:“二厨朱天赐,你与李辉是同乡对吗?”
“李辉?哪个李辉?”朱天赐打着酒嗝起身说:“哦,你说李英俊?半年没见了,听说他在玉符宗高升,哪里看得上我这种乡下人?拿着酒楼许诺的好处白吃白喝倒是真的。”
这些外门弟子以己度人,想想也是,李辉成了金不断手下账房,换做他们也看不上这种粗鄙厨子,哪里会折身结交?
“哼,走。”
为首大汉没有半句废话,今夜谁找到李辉谁立大功,在这厨子身上浪费时间只会让其他几路杂役弟子抢占先机。
此刻,就在后厨小院门外,李辉与季梦雪贴身站在一起,躲藏在阴暗角落中。
二人听到院中动静,同时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彼此靠得如此之近,赶紧后退分开,季梦雪双颊一片绯红,只觉得心中怦怦直跳,还好天黑看不清面色。
“大嫂,二哥这里暂时没事,我这就把你送回去,时间紧迫。”
“嗯!”
季梦雪点头,脑子有些凌乱,随着李辉疾步前行。可是未等走出小巷,忽然纤纤玉手被大手抓住,向后带入怀中。
“该死,街面上到处都是杂役弟子。”李辉的话音响在耳边,然而季梦雪瞪大眼睛,只觉得娇躯发颤,她被幺弟抱在怀中,他竟然被阿辉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