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驴,宝驴。”震惊过后,大和尚一脸欣喜,黑驴既然一身酒气,想来酒品不差,再加上有些不同,喜得他满心欢快,恨不得引为知己酒友,反而将苏妄这个主人丢在了一旁。
“兄长,兄长,你刚才动手了?”
恰在这时,人群中跃出了个满头大汗的青年,急匆匆切入大和尚身前,一脸警惕的盯着众人,长刀微微斜指,指头扣着刀鞘。
青年身高八尺,面容倒是清俊,只是衣服上满是褶皱,想来刚才一直被堵在后面,又不好意思如大和尚一般推挤人群,此时听到异常就冲了出来,倒是义气。
“无事,无事!”大和尚拨开青年,向苏妄等人抱拳,忽然一拍脑门,大叫道:“我刚才想什么来着,差点忘了正事,几位莫怪,鲁达去也。”
语毕,大和尚拉着似乎有话要说的青年就钻入了人群,当真性急如火,叫苏妄哑然失笑。
“师傅,是关西鲁达,尝闻外功练得极高,有倒拔杨柳横击三军的事迹,手上那只勾月禅杖有重达八百六十斤。”
张翠山自然不是无端端卖弄江湖消息,而是意指黑驴,对苏妄起了疑心。
鲁达一身外功精湛,千八百斤的武器提在手上举重若轻,一路横冲直撞竟未伤到一人,可见武艺精深。
然而,黑驴一蹬腿间竟能将鲁达击退,虽有出其不意的原因,也可见神异,身为黑驴主人的苏妄,自然不该是他表面那般普通的。
“也算英雄了得!”
张君宝轻轻颔首,也不知是否听懂了张翠山的话里之话,再次邀请苏妄同行,急得张翠山脸色愈加通红,真如醉酡酡的。
经过这般动静,左右皆知道几人非常人,在机缘前自然不会无故找麻烦,反倒让他们迅速走了出去。
“对了,苏少侠,刚才你家的驴儿为何会忽然发难?”到了人少的地方,张君宝忽然问起,脚下微微一顿,似丁似八,双掌开合仿佛推磨。
“哦,这个啊,可能它是听到鲁达要抢它酒喝吧。”
苏妄抱剑的手臂轻轻一松,长剑猛然坠落,又被他夹住,微微翘起的剑鞘却抵住了突然飞来的三枚细针。
“什么人?藏头露尾,出来。”
直到此时,张翠山才发觉有人偷袭,对着一边的树丛大喝,张君宝不着痕迹地收了招式,苏妄轻轻点头。
不是张翠山感觉迟钝,要等到被偷袭了才发现,实在是他没想到有人敢在拜剑山庄门前闹事。
就在几人注意这边的时候,一道黑影如电光般疾闪而至,眨眼便跨上了驴背,并挥洒出一片蓝汪汪的毫针,待苏妄三人抵挡之时,已驾起黑驴,大笑道:“驴儿,我要了。”
笑声尖锐嘶哑,仿佛两把相互摩擦锋刃的大刀,吱吱鸣叫着人耳膜疼痛。
变故忽起,张君宝似缓实快地抬起双手,一划一引,但见气流卷动,形成了一道如封似闭的流层,将毫针卷起再次射出,方向却是最先偷袭他们的那片树丛。
张翠山却是一道鞭手甩出,看似柔绵的拳法却打出了刚猛无铸的力道,瞬间轰爆空气,直接将身前三尺范围内的毫针打成齑粉。
至于苏妄,却忽然往旁边挪了一步,恰好在张君宝封闭气流前站在他身边,那悠然的姿态,仿佛是来春游的,叫张翠山嘴角一抽,差点没岔了气。
“好个张君宝。”
一道黑影猛然从树丛中跃出,咻忽鬼魅,瞬息间躲过了飞来的毫针,虽然放着狠话,但也不敢与张君宝对敌,而是逃窜而去,幻化出几道残影。
“留下吧。”
张翠山双手一展,一招白鹤亮翅,舒展白羽间震动了空气,弹了出去,脚尖在空中连点,速度一翻再翻,仿若瞬移般,身形闪烁,瞬息超过黑影,指爪如勾,猝然一啄,点破了空间,招才起,指尖已触到了黑影。
“噗!”
危机关头,黑影喷出一口心血,速度爆涨,间不容息中躲过张翠山的指爪,却依然被狂烈的指风撕开了后背,露出森森白骨,鲜血流了一地。
“噗!”又是一声嗤响,这次血雾却是从黑影胸前喷出,他继续奔跑了十几步,这才轰然倒地。
好个张翠山,刚才那一手竟能隔空导力,震动空间将指力传入黑影体内,爆碎了他的肺腑,当真了得。
“师傅,应该是辟邪剑派的。”虽然未真正交手,但张翠山对偷袭他们的人已然有了猜测。
在知道了张君宝身份后,行事依旧疯狂,不计后果,而又身如鬼魅的,个性如此鲜明,除辟邪剑派之外,张翠山在自个儿的印象中找不出第二家。
“苏少侠,你怎么不担心你家的驴儿。”
此间事了,但刚才还有另一个黑影将黑驴骑走了,可就是不见苏妄动作。
“它这不是回来了么?”
果然,便见蠢驴啊嘟,啊嘟的跑了回来,驴眼中似乎还带着笑。
第7章 冤孽啊,冤孽!
经过了辟邪剑派的偷袭,后面的路程顺畅了许多。
三人一驴沿着蜿蜒的山中曲径又行了一里,错过了一棵棵笔挺的巨杉,终于隔着青苍的树冠看到几处湛白。
眼前猛然一亮,视野忽然开阔起来,在一片旷地上,一片连绵的白墙拔地而起,高二十丈,密布箭垛,每隔三十步又有一座座瞭望塔耸立,虎踞龙盘般俯视着一切。
只有在白墙下方,开着一个不起眼的小门,两位健仆把在门外,抱着双臂,微眯着眼睛,似是打盹,其实方圆百步都被他们盯在了眼中。
见着三人突然冒出来,健仆也不张扬高喝,只是微微低伏了身子,凝聚功力,犹如虎视眈眈。
虽然明面上只有两个健仆守在此间,但凭借灵敏的感知,苏妄能感觉到不下百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更有数十个锋锐的气机锁定着,应是破气箭之类的强弩。
而且,这一路行来,他几次都从杉树林中感觉到窥视的视线,所料无误的话,那是潜伏在密林中的拜剑山庄守护弟子。
“若不是道长将苏某带来此境,某家也想不到拜剑山庄的侧门开在这林幽寂静之所。”苏妄不着痕迹着夸赞着,眼中却带着笑。
“苏少侠见笑了,贫道年轻时倒是来过一次。”
“怕是不知一次那么简单吧。”苏妄心中嘀咕。
只是拜访一次就能知道这个入口,苏妄是不如何相信的,但他并没有探究的意思,张君宝能不避嫌的将他带到这里,待人以诚,他又如何做得出不知好歹的事?
“翠山,你携为师名帖过去拜门。”
“是!”语罢,张翠山从怀里掏出了张金红的帖子,端举在身前,目不斜视,笔直地走向侧门口。
林风忽起,拂动月白道袍,扬起了青色的长发,张翠山带着和煦的笑容,缓缓、稳稳地向前行进着,示人真诚和真心,对面的健仆稍稍放松了戒备。
武者不比常人,警觉性异常高,但有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乱斗,苏妄他们可不想给对面的人留下一个他们就是来闯庄的印象。
“武当张君宝前来拜访。”
张翠山轻轻地递过名帖,对面的健仆可不敢怠慢,小心接过,仔细看了看具名,又确认过真伪,这才推开侧门,恭迎道:“小真人稍待。”
方此之时,武当派山门初立,并没有多少名声,但张君宝的名头却响亮异常,若无意外,又将是一代武学大宗,至少两位健仆是听过的。
当然,张君宝为何不走大门,而走侧门,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喜欢偷鸡摸狗这些问题,他也只敢在心下八卦几句,是决计不会露出非议的嫌疑。
不多时,一声长啸由远及近而来,一口气息不断,绵延沉稳,苏妄仔细听辨,啸声从头到尾竟没有丝毫波动,来人功力之雄厚,也是当世一流。
“拜剑山庄,傲铁雄恭迎小真人。”
但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猛然从高墙上跃下,仿若陨星坠落,重若泰山,瞬息就跨过了二十丈的距离,离地三尺时,两袖一震动,如鹞子翻身,将劲力都散发了出去,却只带起微微的清风。
却是一个灰袍灰发的老者,看着打扮,依然是拜剑山庄的仆人。
“好高明的身手,洞微见彻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苏妄虽然功力被封,但眼力见识俱在,判断出傲铁雄已是洞微见彻上层功夫,如若连清风也收敛了,不着任何烟火气,便可以寻找突破通玄入照的契机了。
“见过傲管家,一别三年,傲管家的风采更胜往昔了。”
张君宝微笑的还礼,并未因为自己境界高深而倨傲,傲铁雄微微侧身,却不敢受全礼,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小真人倒是比以前更不起眼了。”
这句话并非贬低张君宝,正相反,却是夸赞张君宝气息的深敛。
当然,他却不知,张君宝并非收敛了气息,而是将气息与天地融为一体,犹如藏水于汪洋。
这般境界,岂是他能察觉的?
“谢过傲管家,此次又要叨唠了。”
“无妨,诸位贵客随我进来。”傲铁雄的视线在张翠山与苏妄身上扫过,又在黑驴身上顿了顿,自觉无有疏漏,将众人的境界都看在了眼里,才将他们请了进去。
“吱呀!”
门房再次关上,两位健仆又重新抱起了双臂,周围寂静如初,只有清越的鸟鸣偶尔传来,一切仿佛未发生。
“道长,此间事了,苏某想先去剑林一看。”
终于进了拜剑山庄,苏妄也向张君宝告辞,无论傲铁雄还是周围健仆,对他们的热情,都是来自张君宝,苏妄可不想白占人家便宜。
傲铁雄瞳孔一缩,面上也冷淡了些,问道:“不知这位是?”
“苏少侠先去,贫道稍后过去。”张君宝先应了这边,又道:“这位苏少侠是贫道在大胜关认识的友人,想来见识一番。”
张君宝有话说话,没有打半分官腔,但傲铁雄听来,不免又低看苏妄几分:“原来是过不去山门的关卡,走后门来了。”
心中冷笑,傲铁雄也没了热情,当下叫过一位健仆。
那人一听没了亲近张君宝的机会,顿时不乐意起来,但傲铁雄在前,可不敢挑三拣四,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
“谢过道长,谢过傲管家。”
张君宝礼貌的还了礼,傲铁雄却生生受了他这一拜,显然认为将苏妄带入剑林已是莫大恩惠,也不想想,便是有恩,这恩情也是算在张君宝头上,何曾有他什么事儿。
众人分开后,又翻过两处小丘,周围的土壤渐渐变得火红,空气灼热,更有微微刺鼻的臭味,苏妄知道,此处必然藏着一座地火岩洞,乃拜剑山庄的铸剑之所。
带路的健仆指着远处的一个山谷道:“那里便是剑林,少侠自己过去便是,小人还有贱役未做完,不敢久离。”
“前头看你们招呼热乎劲儿,可不是不敢久离的样子。”苏妄心下撇嘴,也没为难一个仆从,笑道:“叨唠贵庄了,某家自去便是。”
言罢,苏妄牵了黑驴就走,这家伙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如今酒醒口干得厉害,不时在探头往旁边咬几口,几次差点来了个驴嚼牡丹,叫健仆看得眼角直抽搐,也是他下定决定离开这一人一驴的原因。
眼看再无旁人,苏妄连忙拉着这惫货寻找水源,左看看又瞧瞧,可这里是拜剑山庄的铸剑处,地火上涌,土壤干燥,如何能找到水源。
黑驴忍耐不住,趁苏妄不注意,一口咬下路边的一朵鲜艳花朵,几口就吞了下去。
那眉角弯的,显然是偷吃成功,得意的紧。
被它吃下去的花儿甚是华美,通体火红,犹如一朵火焰,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但能生长在这干燥炎热之地,必然不是凡品。唬得苏妄黑下了脸,也不敢久留,在地上抹了几下,死活拽着黑驴就跑,生怕被主人家看见了。
“冤孽,冤孽!你这家伙真是太不听话了,幸好我出手快,给人家留了一朵,还不快走。”
他这边刚刚离开,路尽头走出了两个豆蔻少女,身边跟着几位公子哥,言笑晏晏。
“姐姐,你却不知,我特意差人从西域弄来了火树银花的幼苗,经精心照料,终于开了两朵花儿,如今花色红火,如怒火绽放,霎是美丽,待过几日,红色褪去,又是银华灿烂,姐姐可得多住几日。”
“妹妹说得可是那处?”
耶律飞燕兰指一点,十步之外正好有一朵火红的花儿开放着,却怎么也见不到傲群芳说得另一朵了。
第8章 陆青天断案
“啊,我的花儿,是哪个天杀的小贼,别让本小姐找出来,否则一定要把你做成花肥。”
傲群芳一声鬼哭狼嚎,顾不得淑女姿态,火燎燎地蹿了过去,小心的护住那唯剩的一朵火树之花,眼泪噼啪掉落,心疼的要命。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傲群芳露出这样的姿态,也被骇了一跳,想来她也是爱煞这株西域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