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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刘老脑子里嗡的一声，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车床的导轨是那么容易铲的？真要是给铲坏了，那个车床就报废了。

  “带我去看看。”刘老毕竟经过许多事情，哪怕一开始慌了一下，但他马上就恢复了镇静。

  真要是铲坏了，看看能不能修吧！千万不要报废才好。心里琢磨着，刘老押着一脸纳闷的胖子一路往车工车间走去。

  其实刘老已经不抱希望了。一根车床导轨，就算是一个六七级的钳工，也得用几天时间才能真正的修平。胖子上午十点多借的工具，到现在才一点多，刨掉吃饭的时间，满打满算两个小时，只希望不要铲的过量能修就好。

  一路跟着胖子进了车工车间，看着胖子没理会车间里的那些车床，直接往小房间走去，刘老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不是外面这些车床就好，里面只有两台老古董，不是生产用的，估计最值钱的也就是那两个床身了，损失不大。

  老古董导轨要是真坏了，那也就坏了吧！本来就有问题，留着也不过是一点纪念意义。不过胖子可不能轻饶，怎么未经允许就敢私自的铲导轨了？

  “钳工车间有一套极品的工具，可惜不知道是谁的，锁着不给用。”郭泰来完全没感觉到后面刘老的情绪变化，一边开门一边随口说道：“可惜了一套好工具啊！”

  “那套工具就是我老头子的，你何德何能配得上那套工具？”刘老闻言顿时大怒，凭什么不给你胖子用就可惜了？

  郭泰来一缩脖子，再也不敢说话了。背后说人小话被人逮住，好没面子。低着头，一直走到自己用的那台莱茵金属老车床边上。

  刘老虎着脸，走到了车床前面，一伸手把郭泰来推开。这台车床，刘老可比郭泰来熟悉太多，有什么问题，他也一清二楚，根本不用郭泰来介绍。

  一低头，刘老就猛地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1933年的老车床，导轨磨损严重不说，因为某次搬运过程中摔了一次，有轻微的形变。因为只是纪念意义的车床，所以就重新安装了回去。

  想要修正导轨，最简单就是换新的，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1933年的老车床可没有备件，没有全新的导轨更换。毕竟德国下水道那只是段子，而不是事实。

  不换新的，磨损严重就只能整体精磨之后刮削錾削出来，通俗的讲就是铲出来。

  导轨粗加工是磨床，精加工其实是靠人工加工出来的。技艺高超的工人拿一个精细的铲刀，用测平仪发现哪不平后，就用小铲子在那铲一下，一个导轨要铲好几天，最后出来的导轨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花纹，其实这是铲过的痕迹。

  能铲导轨的，至少也得是钳工五级的水平，也就是郭建军那个水准的，那是入门级。

  即便是钳工八级的大高手，想要精细的铲出一条合格的导轨，至少也得几天的时间。吃功夫的除了手艺之外，还有测量。

  胖子本来是个学生，他的业余时间全都投入到钳工活当中，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成为钳工八级。别说八级，就算胖子勤快，能有个二三级就不错了。

  俗话说的好，三年一个精车工，十年一个烂钳工，这可不是说说而已，钳工，那是最吃功夫的。从胖子借到工具到现在满打满算才三个小时，能做什么？

  可现在刘老眼前看到的情景却是完全颠覆了他的常识。车床床身上竟然有一根崭新的导轨，这怎么可能？

  不对，不是新的。刘老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惊讶了一下就发现这并不是全新的导轨，而是经过精细加工并且抛光过的导轨。

  习惯性的伸手在导轨上从一头摸到了另一头，摸的过程中刘老甚至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他们这一代的老工人，手指的触感就是最精密的测量工具，有时候比尺子还要精准。

  导轨笔直匀称光滑，没有一点偏差，至少刘老还没摸出来有什么偏差。根据刘老的经验，整根导轨的平整误差完全在一丝以下，他甚至摸不到一点凹凸的感觉，和手工铲除的导轨那种花纹状完全不同。

  “高手！”这是刘老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一想到这么年轻的一个胖学生竟然有这种水准，刘老的身体就忍不住的哆嗦起来。

  刘老的反应让郭泰来看的一阵心惊胆战，这老头要是在这里出个好歹，那可怎么办？

  “吃午饭没，胖子？”刘老忽的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吃了！”郭泰来不知道刘老为什么要问这个，急忙回答道：“九食堂吃的。”

  这下刘老有谱了，从这里到九食堂，来回加上吃饭排队，怎么也得四十五分钟。然后除去拆装老车床的时间，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胖子最多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完成了整个导轨的刮削平整作业，还顺手做了个抛光，这家伙是怪物吗？

  “明天上午到钳工车间等我。”刘老忍住激动，给郭泰来留下一句话，然后一路琢磨着该怎么【创建和谐家园】胖子，施施然的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郭泰来，摸着脑袋，半天没反应过来。

  第三章 不争馒头争口气（下）

  不管了，反正郭泰来觉得自己没干什么坏事，导轨不也重新铲好，让老车床又恢复了生机，怎么也不算是错吧？

  还是继续自己的计划要紧，赶紧做出试验品，然后申请专利，写论文，最多一个月，毕业设计就能完成，剩下的时间，可以想方设法的赚钱以及寻找钛粉了。

  被刘老打断了一下，并不影响郭泰来继续。反正郭泰来已经有了方案，半个下午的时间，很轻松的车出来四套液压活塞和液压缸。

  当然，这只是粗加工，真正要完成，还得到钳工车间手工打磨。没办法，就这台1933年的老莱茵车床，根本就达不到郭泰来要求的精度。

  郭泰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从自己拥有了5微米加工精度的能力之后，任何给自己做的东西，他的精度要求都提升到了这个级别。普通的车床精度，郭泰来根本就看不上了。

  刘老从开始就没有报出名号，郭泰来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什么人。另外，刘老似乎从头到尾都没问过郭泰来的名字，两个人说了那么多话，严格说起来，其实两人还是互相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明天去找刘老做什么？郭泰来不知道。不过反正明天也要去钳工车间制作其他的部分，就当尊老爱幼听话呗。

  郭泰来在琢磨刘老，刘老也在琢磨郭泰来。

  这个胖子到底是个什么妖孽？从娘胎里开始就在学习手艺吗？怎么会有那么精湛的技术？

  刘老这辈子见过的有天赋的人多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胖子这样体型这么年轻的钳工高手。

  旁人铲出来的导轨，清一色的规整花纹，格外漂亮，但刘老这种高手上手一模，绝对能有少量的凹凸感，毕竟不可能完全靠铲来铲出一个镜面。

  可是胖子铲出来的，分明就是一个镜面，没有任何的起伏。更厉害的是，胖子是以老导轨磨损最厉害的地方作为基准重新铲的。也就是说，几乎是把整个导轨都铲掉了一层。

  胖子的这种手法下，不但铲出了镜面平面，而且还如此的高效，简直匪夷所思。刘老自己也是高手，可他自问自己在巅峰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速度。

  真要弄出来个镜面并非不可能，但那至少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行。何况，现在的刘老，已经不复巅峰，除了经验，却是再也没有这么登峰造极的动手能力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看到胖子动手。刘老已经退休了多年，还是第一次动心。这么好的苗子，不好好培养一下，真的可惜了。

  第二天一早，郭泰来吃过了早饭，就背着图纸往校办工厂钳工车间溜达过去。

  厂长办公室里，此刻正有四个人在说话。办公桌上，摊着一张图纸，还有两个长方形盒子。

  “李厂长，帮帮忙吧！”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低头哈腰的给对面穿着一身劳动布工作服的中年汉子递过去一根中华烟，一边满是哀求的说道。

  “真不是我们不帮忙啊，万经理。”李厂长接过烟，凑着中年人伸过来的火点着，吐了一口烟圈，才抬起头苦笑起来：“我们真做不了这个活啊！”

  “你看这个图纸，要求最高精度05丝。”李厂长指着两个长盒子说道：“东西你们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剩下的就是精磨的事情。我们这也没有这么精密的设备啊！要不，万经理你看找找航空航天的门路，他们肯定有能做的。”

  “就是因为没那个门路啊！”万经理满脸的苦涩：“总共就两件半成品，只要出一件合格品就行。就加工一个成品件，就算有路子，人家也得乐意才行啊！这不是从我儿子这里知道你们这里也经常做一些小批量的精密件，这才找上门吗？”

  “精密件我们倒是常做，不过我们这也没设备，就只能人工来啊！”李厂长抽了口烟回答道：“五六级钳工我们倒是有几个，耗费些时间也能一点一点手工磨出来。不过那得给足时间，不像老弟你这时间要求这么紧啊！而且这曲轴精度要求太高了，根本不需要啊！”

  “不是我时间要求这么紧，也不是我们精度要求高，是他妈日本人欺人太甚啊！”万经理也急了，脏话脱口而出：“我们私营小企业，不敢说多厉害，可五六级钳工也有十几个，时间够的话，我们也能一点一点的给打磨出来。可那帮鬼子欺负人啊，就给了这么点时间。他们就是看不起我们，故意刁难人啊！”

  万经理是万鑫摩托车厂的厂长。私企，引进了一种小排量摩托的生产技术，生产摩托车，销量不错，活得滋润。

  最近万鑫摩托想要推出新产品，打算上马一款自主设计的大排量摩托。不过其他东西好说，可发动机设计生产技术却不行。所以，万经理亲自跑了一趟日本，想要引进一款四缸400的摩托发动机，结果遭到了刁难。

  “小日本说的很难听？”李厂长问道。

  “他们倒是没怎么说难听的。”万经理苦笑着说道：“那个为首的家伙，直接拿了两根曲轴和一张图纸，明说了，这是他们粗加工的产品，只要我四天之内能精加工到半丝的精度，他们就把那款发动机的生产技术高价转让给我。”

  “高价？”旁边一直坐着转健身球的刘老头插嘴问了一句。

  “刘老您是没看到那个家伙趾高气扬的样子。”万经理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我在他们的接待处，每个日本人看起来都彬彬有礼，可是他们眼神中透出来的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看不起，哪怕他们给你鞠躬你都能感受的出来。”

  虽然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没有经历过，可他们却能从万经理这个名字十分庸俗的人发红的眼睛中看的出来，那种被人无视一般的鄙视和羞辱，绝对是刻骨铭心的。

  “我现在也不想着引进能不能成，我就想争口气。”万经理冲着刘老头义愤填膺的说道：“我就想让日本人知道，别小看我们华夏人！”

  第四章 怎么可能（上）

  尽管万经理刚来厂长办公室的时候，态度摆的极低，赔笑点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成功人士，更像一个打躬作揖的可怜虫。可他这句话说完，办公室里的其他三个人却没有一个觉得他卑微，恰恰相反，万经理的形象无比高大。

  “话说，你们当地政府就不能帮忙说说话？”刘老头皱着眉头问道。

  “我们万鑫摩托就是个私企，搭不上航空航天的关系。”万经理似乎刚刚说过之后也发泄出去不少情绪，现在平静了不少：“想找市里的领导帮忙搭线来着，不过我们一个私企，上面也不是下死力气帮忙，说是帮忙找几个路子，到现在也没消息。”

  “外面也有不少对外接活的精加工企业，你没问问？”刘老头又问了一句。

  “问过了。”万经理回答的有点沮丧：“这年头，大家的设备都差不多，国外进口的设备都是优先进了最需要的国企，任务排的满满的，根本抽不出空来。其他接活的，和我们厂的加工水平也差不多。国内高水平的发动机全部需要进口，就是因为做不出来。”

  “这个不用你说。”刘老头轻轻哼了一声，有些不满，把两个健身球捏的滴溜溜转：“我们都知道。”

  “关键是日本人忒坏。”万经理立刻换了话题，不再说国内的生产情况：“他们给的两根半成品曲轴，硬度极高，十分不好加工。我们厂的几个六级钳工也看过，真要人工打磨出来还要保证精度，至少得一个月。”

  “而且小日本耍心眼，只留了最多1丝的加工余量。”万经理接着道：“材料硬度又高，打磨不用力的话，打磨不动。一用力，就不小心会过。很麻烦。”

  一锉三丝，意思就是通常一锉刀下去就会锉掉三丝，大家都是行家，都明白这其中的不容易。

  “刘老，精仪系王教授不是前段时间组装了一台数控机床吗？”李厂长对被日本人鄙视还是同仇敌忾的，小心的冲着刘老头说道：“能不能借用一下？”

  “不行！”刘老头直接摇头：“王教授那台主要是验证控制程序的，步进电机和丝杠都不行，精度不稳定，而且刀头硬度不够，加工不了这个。”

  刚听到精仪系数控机床，万经理双眼一亮。可是听到后面刘老的话，立刻又沮丧了。那种脸色从充满希翼到失望的变化十分的明显，刘老头看的清清楚楚。

  “还有几天时间？”刘老头好像并不是那种一点办法没有的表情，冲万经理问了一声。

  “还有两天半。我带着东西连夜回国的，厂子里的人研究了半天，等市领导的电话和联系同行用了半天，今天不敢等了，直接带东西来这里了。”

  其实刘老头其实本来不打算说话的，可万经理一说起日本人侮辱的时候，就打破了沉默问了这么多。正打算多问几句，刘老头忽然看到外面郭泰来正神采飞扬的甩着胳膊走进车间，顿时间笑了起来。

  “胖子，来一下。”刘老头直接走到门口，叫了一声。

  郭泰来抬头一看，立刻屁颠屁颠的小跑过来，冲着刘老头陪笑道：“老爷子，叫我今天来什么事情？”

  “你不是想用我专用的那些工具吗？”刘老头手里捏着两个健身球笑着冲郭泰来说道：“喏，桌上有张曲轴图纸和两个半成品零件，你给打磨好，我那个房间和里面的东西随便你用。”

  “玩呢？”郭泰来一脸被耍的不爽：“找个车床偏心爪一夹车呗，找【创建和谐家园】吗？”

  “精度高，车不出来，得钳工打磨。”刘老头依旧笑眯眯的问道：“能不能干？”

  “真的？”郭泰来两眼立刻放出了光芒：“这次可以用你的工具吗？”

  “可以！”刘老头很肯定的点头。

  “得嘞！”郭泰来立马答应一声，二话不说就往进走，进去之后冲三个看自己的人点了点头笑了笑，飞快的卷起图纸，抱着两个盒子就走，路过门口时，不忘记伸手冲刘老头要到那个房间的钥匙。

  眼看着胖子一溜烟连跑带颠的进了那个房间，办公室里其他三个人都是一脸的懵逼。

  “刘老，这胖子是谁？没见过啊！”李厂长最诧异不过，厂子里工人他都认识，没这么胖的啊。

  “哦，昨天认识的一个学生。”刘老头把健身球捏的叮当响，笑呵呵的回答道：“手里活不错。坏了，忘记问他叫什么了。”

  李厂长和万经理以及万经理身边的那个年轻学生，全都是一脸无语的表情。这么重要的事情，六级钳工都不敢保证，就这么扔给一个学生了？

  “算了，知道你们不放心，等着。”刘老头站起身来，捏着健身球往外走：“冲你这争口气，我去指点那胖子一下。”

  说完，也不解释，直接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留下办公室里三个人面面相觑。

  “李厂长，刘老是？”万经理又给李厂长点了一根烟，然后小心的问道。

  “已经退休的九级钳工。”李厂长一脸骄傲的说道：“精仪系那些试验机床，最后安装调试都得刘老出手帮忙指点装配调整。”

  “国宝啊！”万经理顿时间一脸敬仰的竖起了大拇指：“要不说就得找你们水木大学呢？有这一个国宝坐镇，李厂长你还说你们就是个生产普通零件的校办工厂？”

  “刘老胳膊受过伤，做不了硬活了。”李厂长长叹一声：“我倒是好奇，那胖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刘老这么高看一眼。”

  “那个胖子，能行吗？”万经理还是有些担心，冲着李厂长问道。

  “放心吧！”李厂长其实自己心里也没谱，可他不能在万经理面前露怯，只是很肯定的说道：“刘老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等着吧，两天半的时间，应该差不多。”说到最后，其实他也是没底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着就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可那边却一点消息没有。万经理有心想过去看看，又知道不合适，着急的连抽了二十几根烟了，桌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又等了半个小时，万经理已经着急的站起身来踱步了。就在他已经实在等不及，想要和李厂长说一声亲自去看看的时候，办公室门推开了。

  郭泰来和刘老头一前一后的走进来，胖子手里还抱着图纸和两个盒子，往桌上一摆：“做完了！”

  第四章 怎么可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