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哥儿又讨了个没趣儿,还要说些什么,我立刻警告他:“你不要再说行不行?不是因为你,我们会到这里来吗?”
他垂下了头,象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孩子,低声申辩着:“其实我也不是要到这里来的,我只是想追一只鹿就进来了。”
“你们可曾想好了要比武还是比智?”老东西不耐烦地问道。
吉灵儿问:“比武怎么比,比智又怎么比呢?”
老犟筋答道:“比武很简单,你们怎么来都行,谁能打赢我们三个,就让谁出去。”
老糊涂也接过话来:“斗智却要麻烦得多,我们三人一个出一题,你们只要有一题未解,你们便是输了,休想再活命。”
我又问:“若是解出来了呢?”
“你们不会解出来的。”老东西十分有把握地道:“倘若你们当真解出来,老夫三人便留你们活命。”
我与丁哥儿、吉灵儿私下里商量着,若比武,以我的身手或许可以走脱,但吉灵儿武功如何,无不知道;丁哥儿肯定是走不了。我倒是想尝试另一种比法。吉灵儿也与我的意见相合,这其马还有一丝得胜的希望。只有丁哥儿,显得较为冲动,非要比武,不过他一个人却拗不过我们两个人。
“你们选定了要文比吗?”当我们说出了决定,老东西这样问我。我点了点头,老犟筋阴恻恻地说:“你们如果比武,或许能逃出一个;若斗智,只怕一个也走不了。”老糊涂也道:“三个娃娃能有多大学问,我还是劝你们比武。”
“不,我们比文,这样也文明些。”我坚定地告诉他们。
“既然你们要找死,那就跟我们来吧。”奚一空说着,转身走在前面。
我们跟着他们走进了一所院落。这确实是个幽静安憩的好场所,院中三棵高耸入云的老古柏,每棵树下都有张石桌,桌前又有两个石墩子当作座位。面对院子围着三排青砖房,我想那便是三个老头子的住所吧。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这本来一处干净的场所,地上和墙壁到处画得乱七八糟,全是些几何图形和令人难懂的符号,以及汉文数字。
“我们既不要你们对联写诗,也不要你们作文吟赋,现在便开始出题。”老东西坐在石墩子上,俨然真是个考官,他看了看两边的两个老头子,问道:“你们两个谁先来?”
“自然是我先来。”老糊涂毫不客气地抢着说,一步走上前来,脸上的笑容依然带着,他又跨上了一步,得意洋洋地道:“我来出一个简单的题,限你们在三个时辰里答出来,否则便是输。”
我和吉灵儿对望了一眼,只听她低低地告诉我:“这三个老家伙对数术颇有研究。”我点了点头,从这些数字、符号和图形,已经感觉到了。只有丁哥儿不知所措,他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数术。
“用一到九这九个数,三三整齐排列,不可重复,使其横加,竖加,斜加均相等,你们可能办到?”老糊涂朗声地问。
我沉思了起来,这道题记得曾经在上小学时就做过。吉灵儿格格笑了,道:“我当多难呢?不用三个时辰,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三个老头子为之一愣,全竖起了耳朵,只听她道:“中央为五,头一尾九,左三右七,八六作肩,四二是足,此乃九宫龟,也算是难题吗?”
老糊涂呆了一呆,有些不相信似地眨了眨眼睛,惊异地道:“此题我花了三日方才解得,你怎么晓得如此之快?”
吉灵儿微笑地道:“嘿,九宫八卦并非你一人懂,这天下能人皆是,莫说九宫图,便是四四方,七十二阵,我也说得出来。”
“好,算你对,这回我来问你。”老犟筋一步迈了出来,道:“九树排十行,每行三棵树,你可会排吗?”
我又是一愣,这是上初中时的智力题,真不明白这些老头子以为有多难呢?
“这也不难事。”吉灵儿说着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她先画了两个全等的等腰三角形,以底边中点互为顶点对置,两腰的交点正是两腰的中点,两腰中点连线与两底边中点连线交叉在一点,这一点又恰是两个三角形底边斜对端点连线的交点。数一数点,正是九个;数一数线,也恰是十条;再看这十条线上,不多不少,恰好缀着三个点。
老犟筋看完,不由得大惊失色,奇怪地道:“我本以为这是我所独创的题目,你竟毫不思索地答了出来,想来这世上确非我等自命骄傲的。”说着,刚才那趾高气扬的气焰马上灭了,变得颓废失望起来。
“娃娃果然不简单!”那胖老头奚一空不由得赞了一句,接着又道:“别看你们解出了他们的两道题,却答不出老夫的题目。”他很有把握。
吉灵儿只一笑,道:“请出无妨。”
奚一空用手指着院中一棵最高的大柏树,道:“这是一棵最大最高的树,如今我便要问你们,可知道此树有多高?”
吉灵儿愣了一下,我和丁哥儿都抬头望去,这棵树直插云霄,底部足要四五个人方合抱得拢,估计足有个九十丈高,但谁又能爬上这树的高梢?那里别说承受不了人,就是一只鸟站在树尖,也会打弯,何况枝枝杈杈又如此众多,即使能垂下个绳子来量,也不能准确,除非将树锯断了,但这三个老头子会答应吗?
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商量起来,丁哥儿出着主意,他道:“这树谁也不可能量过的,那老头子也不知道,就随便说个高度,他又能如何呢?”我点了点头,吉灵儿却道:“不行,就是他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若说出个高度,他却说不是,我们又如何办呢?”
这确实是个难题,直急得丁哥儿抓耳挠腮,吉灵儿默默地站在一旁,盯着那棵树冥思苦想。这一回,倒是三个老头子得意起来,老东西奚一空喜形于色地喊着:“老糊涂,去把棋拿来走一盘,等我们这盘棋走完,他们还答不出来,便算是输了。”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日头渐渐偏西,看着地上逐渐拉长的人影,我忽然来了灵机。“有了!”我喊道。这一声喊不仅让丁哥儿和吉灵儿喜上眉梢,也将那三个正下着棋的老头子吓了一跳,纷纷回过头来注视着我。“我怎么这么笨,如此简单的问题也要想这么半天,连个小学生也会做的。”我说着这些令他们莫名其妙的话,找来一根直直的一人多高的竹竿,立在大树之旁,那杆下也映出了一条清晰的影子。“用绳子量出树影的长度和杆影的长度。”我吩咐着吉灵儿和丁哥儿,这两个人很快地完成了,然后,我放倒竹竿,问老东西道:“能否借把尺一用?”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用尺子量出竹竿的长度、杆影的长度和树影的长度,蹲在地上用树枝写着他们谁也看不懂的阿拉伯数字,嘴里兴奋地自言自语着:“树高等于杆高乘以树影长,除以杆影长。结果是……九十三尺,合九丈三,对不对?”
三个老头子围着我的算题看了半天,什么也不明白,只有丁哥儿露出惊讶的样子,似乎在怀疑我怎么会阿拉伯数字。
“我们怎么知道你答得对不对?”老东西涎起了脸,果然也不知道这树的高度。
我满有信心地回答:“当然正确,这是科学的算法。”
“科学?”他更加糊涂。
我知道无法向他们来作解释,但要他们相信我的答案正确,不得不给他们做些试验,于是又找来两根竿子,立在地上,同时测出它们的影长、竿子和竿子之间的比,这一定是等于影长与影长的比。他们也如法炮制了多遍,证明了我的正确,不得不信。
“我们已经顺利地答出了你们提出的问题,可以走了吧?”吉灵儿说着,向我和丁哥儿使了个眼色,领头走出院子,她是生怕三个老头子反悔。
那三个老头子互相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齐齐跃起,只一个起落,已经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的心往下一沉,只听吉灵儿大声问道:“三位可是鼎鼎大名的老字辈的大英雄、大魔头,难道还要说话不算数吗?”
“嘿嘿!”老东西装着相,道:“我们并没有食言啊?”
“你们不是说……”丁哥儿话还未说完,却被老犟筋抢了过去:“我们只是说解出题来,留你们的活命,也没有说要你们走哇?”
他说得确实未错,只是我们会意借了。当下,我反而沉着起来,平静地问道:“要怎样你们才放我们走呢?”老糊涂摇头晃脑地走上前来,还是笑容满面地道:“要走可以,还得与我们再比一场,若你们赢了,随你们去;嘿嘿!若是输了,便永远留下来为我们算题。”
“原来这才是你们的目的。”吉灵儿恍然大悟,也知道只能我他们再比一场,于是问道:“好吧,这一场又如何比法?”
“这回不同。”老东西道:“是要竞赛,看谁算得快。”
我心里为之一亮,暗暗叫好,脸上却故意带着为难之色,道:“你们这是强人所难,不过,如果比赛打算盘,我却不一定会输。”
三个老头子互相看了一下,都点了点头,老犟筋才翻着白眼看着我,道:“我们不比打算盘,只用算畴来算。”
“那不公平!”我叫了起来,心中却偷偷在笑,因为我根本不会打算盘,却学过速算法,那还是在上初中时,从学校的业余爱好班里学的,那是一种十分科学的快速心算法。我想,这三个老头子一定不会的。
“我们就这样比!”听到我叫难,老糊涂一口咬定地道:“此刻就开始。你们选出一个人来。”
我故意看了看丁哥儿和吉灵儿,不等他们说话,便道:“他们俩个都不会,看来只有我这个笨鸭子上架了。”
听我如此说,三个老头子反倒高兴起来。吉灵儿在后面拽了拽我的衣襟,低低的声音,担忧地问道:“你行吗?”我回头朝她一笑,毫不迟疑,成竹在胸地点了点头。
那三个老头子选出来的是老东西奚一空,他一本正经地蹲在地上,捡起了一把小树枝,便要用那个作算子来运算。
“我们四个人一人出一道题。”老犟筋指着自己、老糊涂和吉灵儿、丁哥儿,道:“三胜者为胜。“
我和老东西都点了点头。
“好,我先来。“老糊涂抢着道:”三百三十三加二百七十四减七得几?“
“六百!”我张嘴就来,再看老东西,他的算子还未摆好呢,听我喊出口,他瞪了瞪眼,不信地依然按部就班地算起来,果然是六百整。
三个老头子相互看了一眼,老犟筋埋怨着老糊涂:“笨蛋,出这么简单的题,让他碰上了。”老糊涂并不服气,哼了一声,悻悻地道:“你来。”而旁边的吉灵儿和丁哥儿高兴地拍起了手。
“我出的题你就休想那到顺利。”老犟筋说着,背过手去,作出一付学究的模样,想了一想,道:“六百六十六与三十七之商的平方是几?”
我略一沉思,已经有了答案,道:“三百二十四。”
再看老东西,还在认真地摆弄着树枝,进行着商、实、法、借的运算,半天才完成,果然是三百二十四。
“哈!又赢了一场。”丁哥儿欢呼着跑过来,抱起我,转了两个圈,才放到地上。三个老头子的脸变得青菜一样得难看,想要发作,却又无可奈何。
“该我了。”吉灵儿抢着道:“五个五之积是几?”
“三千一百二十五。”这一回,我根本未让老东西摆上算子,已经喊了出来,他还是验证了一遍,我确实没错。
“哇呜!”丁哥儿兴奋地又跑了过来,我想这一回他一定要亲吻我了,连忙一闪身,让他扑了个空,一把抱住了棵树,果然波了一口。
“你们又输了。”吉灵儿站到了三老的面前,道:“这一回没有说的了吧?我们可以走了。”那三老面如死灰,脸上肌肉在微微地颤动,一时间,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们再管不了许多,相互紧跟着走出院落。又见人影一闪,那三个老头子又立在了我们的面前。
“难道三位要出尔反尔吗?”吉灵儿问。那三人只是不答话,径直在我们面前手舞足蹈地练起功来。只见他们身形跳跃,拳影如风,行动快捷,哪里象个老头子,只怕比小伙子还要健壮。我不由瞪大了眼睛,仔细观看他们的一招一式,忽见老东西猛然跃起,双拳一收,脚步踏了个空步,半空中挥拳打去,“咔嚓”一声,一棵碗口粗的杨树应声而断。“隔空拍山。”吉灵儿在旁边惊叫了一声。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见老犟筋已跃身过来,单臂一挥,已将那棵树操在手里,右拳一横,变掌为刀,随意挥舞,那树枝已纷纷而断,一棵茂盛的树冠转瞬间已成了一堆整齐码放的柴禾。“这是螳螂刀。”吉灵儿告诉我。那老糊涂也不示弱,双拳在半空中划了个弧,提到腹间,已成了赤红色,双拳摊开,拿起一断木柴,只双手一搓,就看一缕清烟起处,火苗隐隐而现,倏然间已经燃烧起来。“赤焰掌!”吉灵儿又说出了名字。那三个老头子又练了一会儿,渐渐收住了手脚,气不喘,腰不哈,汗不流,声不颤,仿佛个没事人一样。
“娃娃,可曾看出我三人武功怎样?”老东西问我。
我点点头,只得承认:“确实高深,堪称绝技。”
老犟筋得意地道:“你可想学吗?”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用意。丁哥儿在一旁却天真地问着:“你教吗?”
老糊涂点了点头:“只要你们答应我们一个条件,我们自然教你。”
我却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不,我不想学。”
三个老头子怔了一怔,老东西问道:“为何?”
“你们三个人的武功我一丝不想学,就是这样。”我倔强地告诉他们。
老犟筋冷冷地接道:“你不是已作了黑老头的弟子吗?他比我们还要坏。”他仿佛明白我心里的想法。
吉灵儿把我拉到一边,悄声告诉我:“且先听听他们的条件,看这样子,他们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的,只可智取。”
我点点头,回身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要什么条件?”
“其实很简单。”老糊涂归一安说道:“我们知道你有一种特别的方法进行数算,只要你把那个方法教与我们,我们便教你这三种绝技。”他们原来看中的是我的速算法,我暗暗觉得好笑。
“这倒是个诱人的条件。”吉灵儿说着,向我微微摆了摆头,我明白她的意思,故意道:“虽然诱人,但我不会答应的。”
三个老头子没有想到我会拒绝,都呆了一呆,老东西奇怪地问道:“这个条件对你来说,只赚不赔,天下又有几人能如我们这般,对你的学问赏识呢?”
他说得倒是不错,我却无动于衷地道:“我不求人对我赏识,我的学问也是来之不易的,怎可能就这样便宜你们,要知道,如今我可以说是天下算得最快的人,若传与了你们,这个称号不就没了吗?”
老东西被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吉灵儿却趁此机会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明白过来,拉住站在旁边惋惜不已的丁哥儿,绕过三老就要离去。
“慢着!”老东西在后面忽然大喊一声。
吉灵儿却低声向我笑着道:“他的痴劲儿来了,看你了。”
我转身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老夫要与你打赌。”老东西咬着牙道。
我一愣,从未想到会这样,于是问道:“赌什么?”
他说:“如果我赢了,你要作我的徒弟,师父让徒弟做什么,徒弟就必须做什么。”
他竟如此古怪,我不由得好笑,又问道:“如果你输了呢?”
他道:“如果我输了,我给你作徒弟怎样?”
这是个什么样的赌啊?即使他愿意作我的徒弟,我也不敢收哇,从年纪上看,他都可以作我的爷爷了。我正想回绝,却见吉灵儿使劲儿地向我点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如果你们要打赌,我倒可以作个公证。”吉灵儿笑吟吟地走了出来。我随声附和:“对,就让她作证人,否则,我便不赌了。”
老东西也只得点了点头。
“赌什么呢?”我问。
“既然刚才比文,如今依然如此吧。”不等奚一空开口,吉灵儿便建议了。老东西一口应承。灵儿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对他道:“刚才是你们出题,这一次公平些,便让秋月浑出题,我数一百下,你若在这一百下里答出便算胜,否则便是输。”
老东西想都未想,道:“好!”
我和他击掌作赌后却犯了难,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深学问,怎样才能难住他。我的脑筋在飞速地转着,忽然就想起了脑筋急转弯来。看这么个古板的老头子,那死脑筋一定转不过来的。想着,眼睛一亮,于是问道:“一个人出门忘带了雨具,后来天下起了雨,可他回到家里却发现自己一根头发都未湿,这是怎么回事?”老东西想了想,好象觉得这根本不能算作问题。
吉灵儿在那边一本正经地数着:“一、二、三……”
“他一定是用衣服包住了头。”老东西说道。我摇了摇头,于是他又说:“他用手捂着头回来的。”我又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能用手捂着住头,而又不打湿一根头发吗?”
“不能。”他只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