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以前的事。”他背过脸去,装着威严,说:“你还不快些来拜见老夫?”
“嘻!”我好笑起来:“你以为我会认你为师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好的机会。”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可知晓有多少人想要拜老夫为师,都没有这种机会。”
“那你找别人去!”我毫不客气地告诉他:“我不会拜你。”
老魔头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知道他发怒了,等待着他的发泄,可是半天,他的眼睛又慢慢张开来,脸上竟挤出了一丝笑容,问道:“你为什么不拜老夫为师呢?是因为老夫是个大魔头吗?”
“是的。”我回答着:“你是个没有人性、杀人不眨眼的坏蛋,我宁愿被你打死,也不会作你的徒弟,那样我会感到屈辱。”
“你果然是个有性格的人。”老魔头赞了一句,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被搞糊涂了。
“老夫笑你太痴。”老魔头说:“你如何不去想一想,有一身高强的本领,不仅可以做坏事,还可以做好事,那就要看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了。武功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夫将武功传授给你,作好人作坏人,你自己把握,老夫绝不强求。但老夫若将这身武艺传给了一个坏人,那么江湖之中又会出现一个厉害的魔头,你说呢?”
我一愣,不得不点点头。这个老魔头说得确实很对,我有些心动,但忽然想起他要收我为徒的原因,又有些不安。我知道他与胡客游侠之间有过某种约定,就是要两个人的徒弟比武分出胜负,可是此处除了我,这老魔头再找不到第二个人能为他效力。但他们之间又有什么约定呢?
“嘿,若不是形势所迫,老夫还未想到要收你为徒呢!”老魔头见我良久没有开口,在一旁幽幽地说着。
“胡客游侠到底与你有何关系?”我好奇地问道:“难道你们之间非要分出个高低吗?”
“说来话长。”他没有隐瞒,说道:“老夫与他确实是一母所生的孪生兄弟,只是老母生下我们便难产去世,当时亦无第二人在场,故而老爹在抚养我们时,也不知道谁大谁小。老夫与他从小便争着要作老大,互不相让,甚至大打出手。有一次若不是老爹及时阻拦,险些打得丧命。长大以后,老夫与他更是半日一吵,一日一架,仿佛天生的冤家,哪里象对兄弟。”老魔头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可谓感慨万千。我的心里却在骂着,难怪这老魔头这样狠心,原来与亲兄弟之间也是如此。
“后来老爹要死了,把我们叫到跟前。”老魔头接着说:“他说我们也已经长大了,再争老大不老大的没有什么意思了。”
“你爹说得不错。”我不由得接了一句。
老魔头点了点头,又说了下来:“可那时老夫与他依然不服不忿,都在想等老爹一死便动手分个高下,可老爹早就猜到了我们的心思,为我们提出了个解决的办法。”
“什么办法?”
“他要我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自去学艺,学得一身本领,再过五十年后回到这里,但不许我们亲自动手,叫我们各自收一个徒弟,到时让徒弟动手较量。”
“这确实是一个绝好的主意。”我禁不住赞叹道:“这样他就不用担心你们手足相残了,又可以用别人的决斗来解决问题,虽说是一举两得,却也有些自私自利了。”
老魔头并不在乎我对他爹的评价,依然说:“当时,我们都未多想,便答应了。老爹还不放心,直到叫我们对天发了誓才瞑目而去。”
“作爹的的确不容易。”我感慨地道。
“老夫与他抓了阄儿,结果老夫到了东方,他去了西方。”老魔头说:“这五十年来,人世苍桑,直到许多年后,老夫才明白老爹的用意。你想,五十年,这已经是个很长的时间了,老爹无非是不要我们见面,只要有一个人先死去,就不会有什么结果;即便是两个人都活着,也已经到了垂暮之年,经过那么多年的磨历,怕是锐气早已磨光,许多事情也已经看透,还会在乎谁作老大吗?”
我点了点头,这老爹的用意确实深远,不过,这个老魔头看来也算是联聪明,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老夫原以为他也与我一样地明白了事理,谁想到五十年后他还是这样。”老魔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就让他作了兄长,对你又少了什么?”我劝解道。
他却愤怒起来:“若让了,老夫这老脸往哪里搁?再说老夫从来不让人。”
“你哪里不还要脸。”我心里在骂,看到他暴怒的样子没有说出口,但这时我也有了主意:“我不会作你们兄弟的牺牲品。”我告诉他。
“谁要你去死。”他道:“老夫要你赢。”
“我若赢了,那个小伙子不就死了吗?”
“你倒会替人着想。”老魔头叫着:“只怪老夫倒霉,寻着你这样一个徒弟。听着,老夫有一种功夫,既可以要你取胜,又可以只叫敌人败,但不伤性命。”
“你该不是在哄我吧?”我有些不信。这老魔头骗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把我当成了三岁的毛孩子。
“老夫怎能哄你。”他说:“这功夫名叫**步,速度极快,你可以围着人打转,而他却抓不住你,是最好的防身功夫,你只要抓住机会,夺过他手中的剑,他只有认输。”
“我不信,天下哪有这样好的事,只胜不负?”
“嘿,此门功夫对付中原的武林高手或许有些折扣,但与他西番人来说,足可令其摸不出头脑,要知道,东方的功夫绝非他那简单的西洋剑术可以比的。”
老魔头的这话我倒爱听,我向来都认为武术比击剑要深刻得多,也许是为了要印证我的观点,我终于答应了。不过,我坚持不拜他为师,他气得要撞石壁,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算是达成了口头协议,那就是我拜他为师,但可以不称呼他。这个协议使我感到好笑,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师徒关系,这与不拜他为师有何区别呢?
☆ ☆ ☆
这十天也许是我最难熬的十天,我宁愿生病,也不愿受罪。为了学会那几种错综复杂、看上去又好象自相矛盾的步伐,我受尽了老魔头的气。他一会儿说我蠢笨,一会儿说我痴傻,一会儿又说我太慢,一会儿又说我不行,他恨不得一口让我吃成胖子。可是,十天里又能学到多少呢?
我生性是受不了气的,为了证明我不笨,也不傻,我几乎是五更起,三更睡,可谓起早贪黑,终于在第八天里将这**步的十八种步伐尽数学会,剩下的只是熟练掌握了。这时,这个老魔头才真心地说了一句话:“你的悟性确实不错,想当初老夫学此步足足用了三个月。”天哪,三个月的时间,他竟如此轻易地压在了十天,这个赌他打得太大了,他也把我耍得太狠了。
“你以为你是神童吗?”他又说:“是因为你的内功基础好,老夫当年若是有你这般好的内功,只三天就可以学会。”什么话都让他说了,我弄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十天很快过去,当我面对着比我高出半个头的洋小子时,望着他那冷峻得都有些天真的面孔,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错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丁哥儿!”胡客游侠叫着洋小子的名字,那小子便转过头去,仿佛接圣旨一样,认真地听着。他用一种叽哩呱啦的语言吩咐着,那小子象个剑客一样拔出那柄细细的佩剑,剑尖斜着朝地摆了两摆,又举了两举,象是已对我宣战。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动静,便对我“呜哩哇啦”地说了句话。
“什么?”我没有听懂,又问了声,他慢慢地重复着,我才明白他是在用中国话在问我,为什么不拿武器。他的话太糟糕了,以至于不伦不类,不中不洋。
“我不用那个。”我告诉他,他竟有些不相信。胡客游侠也疑惑地看了看霍山翁,而后者泰然自若地挼着胡子,仿佛胸有成竹。
我们的比试终于开始了,首先发难的当然是丁哥儿。得知我不拿兵器,他似乎更有信心,那剑就势端起一刺。我忙转身躲过,脚下便踩起老魔头所教的**步。初时,心中尚有些疑虑,生怕老魔头所说是假,见丁哥儿那剑刺出已空,又忙撤剑回身,我自然而然地便到了他和身后。到此时,我方大松了口气,这老魔头没有说错,**步确实叫这个西洋人摸不着头脑。其实此步伐只是按照六十四卦洐化而来,这个洋小子哪里接触过这种东西,自然被转得**转向。不过,凭心而论,这个叫丁哥儿的小老外反应确实敏捷,那剑击出去又快又狠,宛若流星,如果我正面与他单对单地搏杀,只怕早已经被他穿成了蜂窝。
场外观看的两个兄弟,表情是一喜一忧。老魔头斜着眼瞟着自己的兄弟,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而胡客游侠却紧绷着脸,早已失去了原先自命不凡的神态。
我想,我只要瞅准机会从丁哥儿的身后夺去他手中的剑,这场无谓的争斗就该结束了。但我的想法太简单了,实际做起来却太难太难。丁哥儿在几次击刺不中之后,反倒学乖了,干脆站着不动,手中将那剑舞得车轮般飞转,我哪里近得他身。就这样对峙了半天,我忽然发现他的下身并无防护,想到只要一脚扫去,将他放倒,还怕他再起来吗?于是便这样做了,他应声而倒,但同时,他的剑奇迹般地扭过来,也刺中了我的腿,虽说只划破了点儿皮,血却流出了不少。
“哈,这只能算个平手。”不等老魔头开口,胡客游侠抢先发言。
我看了看霍山翁,他皱着眉头,阴沉着脸,只埋怨了一句:“亏你有一身上佳的内功。”
丁哥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惊诧地看了看我,又将头转向他的师父,露出付羞愧的样子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又象是道歉,又象是解释。胡客游侠并没有怪罪于他,反倒安慰了他几句,这才对霍山翁道:“看来,我们只有明天再分个高低了。”
老魔头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但胡客游侠显然已经后悔不该让出十天来给老魔头,今日的这场初次交锋竟有些令他摸不着头脑。于是,他斩钉截铁地对老魔头建议道:“我已经让给过你十天时间,从今日起,你我都不准再与徒弟单独相处,再也不能给他们什么。”他又冷哼了一声,道:“就让他们俩个呆在一起,胜负看他们的造化。”他是害怕老魔头再教我点儿什么,所以才这样说。
老魔头显然有些不快,但也挑不出话来,人家毕竟让过他十天,他只能答应。实际上,这对我很不利,我只会这门功夫,今日用过,明日不见得能奏效。但丁哥儿却不同,他似乎还有许多的绝技没有拿出来。
“小子,把这个拿去。”老魔头一甩手,丢过来一样东西,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那把带鞘的匕首。
胡客游侠马上大叫起来:“你们违反了协议。”
老魔头却一本正经地说:“不,那本来就是他的,老夫只不过替他保存,如今还给他罢了,这并不能算是传给他什么。”
“他说得没错。”我也忙道:“这匕首确实是我的,很早以前便已经属于我了。”我说得是事实,在空山寺的时候老魔头就把匕首给了我,只是后来怕我自杀而没收了去,这时物归原主倒也理直气壮。
胡客游侠只哼了一声,不再答话。
☆ ☆ ☆
第一次与洋小子同穴而居,我确实有些不习惯,但可以看得出丁哥儿比我更难受,他总是神情紧张地盯着我,随时准备格斗,好像我就要暗害他一样。那两个老家伙躲到对面的火山上去叙旧情,其实只不过是互相监视,互相牵制罢了。
“喏,就这么一张床,你睡里面,我睡外面。”我指着那张石床告诉丁哥儿。他听得懂我的话,迟疑地看了看我,走到床前,用手一摸又猛地缩了回来,嘴里咕嘟了一句,半天我才听懂,他在说:“这哪里是床,完全是冰,我宁愿睡在地上。”我也不管他爱睡在哪里,径直坐在床上,闭目盘膝,依旧往日的功课。“你就这么睡?”丁哥儿奇怪地在问我,我只是不理,连眼睛都没睁开。他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这才安静了下来,一会儿,便听到了他均匀的齁声。不久,我也入了定。
当缓缓的一个循环结束,我睁开眼睛,心中不知怎的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牵挂在指使着我,使我不能够再静下心来重复第二次循环。我随手一摸,便摸到了那把带鞘的匕首,拿在手上仔细地玩弄着,拔出刀来,听得一声轻微的铮响。这确实是一把宝刃,但我仿佛原先就认识它,仿佛它原本就属于我。
丁哥儿安静地蜷缩在我对面的一个角落里,脸上带着甜甜的笑,他梦见了什么好事吧?我猜测着。在他的身边放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剑,这个异乡人不远千里来,难道就是为了与我一决雌雄吗?他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我也是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打呢?为什么不化敌为友呢?“妈姆。”我听到他这样亲切地叫了一声,噢,难怪他脸上带着笑,原来他梦到了他的妈妈,这原来也是一个没有成熟,孤苦伶仃,和我一样的孩子。我的心在震颤。他猛然惊醒,看着我手里拿着匕首,吓了一跳,一跃而起,已将佩剑握在了手中,摆出架式,剑尖直指着我。
“我们为什么要打呢?”我收起匕首这样地问他。他不说话,眼睛依然敌视地望着我。“其实我们可以作好朋友。”我告诉他:“我和你一样,在这里是个孤儿,你是欧罗巴孤儿,我是亚细亚孤儿,我和你一样也想妈妈。”丁哥儿的目光渐渐温柔了,他慢慢地收起了剑,默默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站起身,跳下床,走到他的身边,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在抖动,但随即也握紧了我的手。我说:“我们不打了,我们就这样告诉他们。”
“不行!”丁哥儿无奈地道:“他是我的师父,又是我的教父,我不能违抗他。”
我愣住了,这实在是一个难题。在这个时代里,我不可能说服他来服从理智,这种理智在他看来便是大逆不道。“这样吧!”我突然想到:“我们假打,永远也不分出高低,叫他们的誓约见鬼去。”
丁哥儿的眼睛亮了,努力地点了点头。
直到第二天场上再次交手,我才发觉自己上了当。这个看似天真的小洋鬼子,原来这般狡诈,他骗了我。交战一开始,他便与我斗起了狠,那剑快速凌厉,招招要人性命,亏得我的**步他尚未完全适应,避过了他那最要命的几招,但越打我越吃力。丁哥儿对**步渐渐有些了解,他的剑始终指向我的身体,不管我怎么转,他都能找得到,我简直就成了个无反击之力,被追杀的猎物。
胡客游侠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霍山翁却紧绷起了脸。
这场看似必输的打斗在结束时却有些意外,丁哥儿使了一招“花影重叠”,那柄锋利但又软韧的剑在半空挽出千万朵剑花向我直逼而来,一下子将我逼到了绝境。他的下一招将是绝世之破天剑,那是一招只见光和血的致命一击,使出来我必定丧命黄泉。也许是被逼得太急了,一股强大的能量忽然涌上丹田,我双臂一晃,仿佛便有了千钧之力,在丁哥儿的剑刺中我身体的那一刻,猛地拍出,丁哥儿惨叫一声,身体如断线的纸鸢,呼着飞出去了有一丈多远,“篷”地撞在山崖上摔落在地,嘴角流着血,那剑也飞出老高,插到山上的雪堆中。我也一屁股坐到地上,胸口被鲜血染红,一条深深的伤口几乎让我看到了骨头。
胡客游侠连忙跑过去扶起丁哥儿,霍山翁也过来查看我的伤势。我的黑风补血膏此时又派上了用场,老魔头一边为我涂药,一边安慰地道:“他比你伤得重,你是皮肉外伤,他是内伤,怕没有一年半载养不愈。”我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一种深深的愧疚噬食着我。也许是看透了我的表情,老魔头这样告诉我:“不要自责,你若不伤他,他便要伤你,你由不得自己。”
“不!”我大声叫了起来:“我自己决定我自己的事,不要人来摆布,我又不是罗马的角斗士!”我的眼泪在这时已经湿润了我的脸颊,老魔头变了变色,好象要发怒,又强忍住了,站起来背着手转过身去。
我的话显然刺伤了丁哥儿,老魔头不明白什么是罗马的角斗士,但他和胡客游侠却清楚地知道。于是,我听到了哭声,一个嚎啕的孩子的大哭声,我转过脸去,只见丁哥儿正扑在胡客游侠的怀里失声哭着。啊,他是在哭他悲惨的遭遇吗?我不知道。我看到胡客游侠苍白的脸上难得地露出慈父般的关切。不!我不能再和他决斗了,无论什么原因,我也不会再决斗了。
“我提议延期再比。”胡客游侠站起身来对霍山翁说道:“你看,我的弟子受伤了,你的弟子也受了伤,我们为什么不等他们伤好了呢?”
“随你吧。”老魔头少有地附和了一句,他知道已经很难再操纵我了。
☆ ☆ ☆
我和丁哥儿的决斗就这样搁浅了,虽然有过你死我活的较量,当我们再重新独处一室时,并没有因此而怨恨,相反,更加了解对方,更加知心了。也许是由于我们年纪相仿,或者这里再没有第三个年青人,慢慢地,我们真成了朋友,最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在这里,彼此除了对方,心里的话还能说给谁听呢?
在老魔头的指导下,我已经了解了内功的奥妙,发现这个洋小子剑法虽然不错,凭得却是他天生的力气,哪有什么内功,便诚心地教他练气,以赎我无意中伤他的罪过,这小子倒不推辞,全然接受,连个谢字都不说。
这段平静的日子当然不能这样度过,作为师父,两个老头子都希望再教给徒弟一点儿东西,但有碍于事先的约定,于是这个过程变得十分奇怪,并且可笑。当我们四个人在一起,那两个老头子便不对我和丁哥儿发问,而是自顾自地说话。比如胡客游侠会对霍山翁说:“我的剑术厉害无比,象这一招‘冲天之鹤’一定可以刺穿你的胸膛。”他说着比划着做了个动作;而老魔头只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地道:“老夫的天魔神功你哪堪比,象老夫天魔拳的这招‘三式定乾坤’不仅可以破解你的那招,而且定能要了你的性命。”他说着也在地上又滚又跳地练了一练。“我这招‘风光无限’也不示弱。”胡客游侠又打出一招。“老夫还有‘虎怒龙啸’”老魔头也舞出一式。就这样两个人自说自练,只是不打。我和丁哥儿都瞪大了眼睛,心照不宣地明白这是师父在传授武功。本来我不想再跟老魔头学些什么,可是看到丁哥儿如此认真地一招一式跟着胡客游侠比划,心里生怕他象上次骗我一样,学得好招式再来对付我,也不得不对霍山翁的一招一式细下研究,努力学习。
在这种独特的教导之下,一个人能学成几分功夫,那就要完全靠他的资质了,师父不能讲解,只能比划,理解接受的好与坏也只能靠自己。我自认为还不是很鲁笨,但开始时,有些招式在老魔头手下如此容易地挥洒出来,而我却如何也练不好,也亏得老魔头一日三番地重复,才将将学会,只有日夜加紧熟练方才记得住。但这东西就仿佛万事开头难,一旦我入了门,以后学起来竟也得心应手,老魔头刚一出招,我已经完全记下,并能潇洒自如地完成。丁哥儿也很聪明,但与我相反,开始时,他从胡客游侠处学的很是顺手,几乎是一挥而就,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剑术一天天精炼,学得却也一天天艰难起来。胡客游侠的剑术柔和了东西方两种文化,越到精处越是繁杂,令人捉摸不透,难怪丁哥儿吃力。我想假如胡客游侠能够讲解,丁哥儿学得一定更快。
现在,我的武功已经有相当水平,眼力也突发得准确,再快再复杂的招式只看一遍便能记下。我想,老魔头教我招式还在其次,他主要的是在教我目力,这才是克敌致胜的法宝。对于老魔头的天魔拳我不再满足,觉得很是容易,于是又多出了个心眼,去留意胡客游侠的一招一式,竟然也能使上两招。我暗自欣喜,但直到一天,我发现丁哥儿也在偷偷地练天魔拳,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尖猾的小子难怪学他师父的剑术如此吃力,原来是贪多嚼不烂的缘故。再细细察看丁哥儿所学,我又暗暗好笑,老魔头的武功是以内力为基础,其精髓还在暴发力上,并非复杂的招式。丁哥儿的内功虽然在我的指导下小有成就,但与高手相比尚肤浅得很,他的所学根本就是小儿游戏,唬唬人还行,却没有多大威力,他还不如一心一意地去练剑,那样最少能够以一精抵百通。
☆ ☆ ☆
两个老头子似乎忘记了约定,一年过去,谁也没有提起重新让我和丁哥儿决斗的事,这正是我巴不得的,细细想来,却也知道他们的苦衷。对胡客游侠来说,这一年的磨砺可以让丁哥儿步入剑侠行列,但再看一看我的武艺,却又有些担忧,他根本没有想到,在短短的时间里,我的武功竟如此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他并不清楚我是因为内功基础好的缘故,越来越对自己的徒弟失去了信心。霍山翁也有难言之隐,他并不担心我打不过丁哥儿,只是后悔收了一个如此倔强、不听他话的徒弟。如果没有胡客游侠在此处,他早已下狠心毙我于掌下了,哪还能指望着我为他效命呢?所以,他们都保持沉默,这样耗着。
虽说我与丁哥儿不再决斗,但平日的演练却从未少过。每当两个老头子离去,丁哥儿总要首先向我挑战,目的无非是要检验自己所学是否到家。我也迎接挑战,目的却是让他死心塌地地放弃胜我的念头。开始时,我略处于下风,不久又打成了平手,最后,我便如脱缰野马,再也没有让他占过便宜。可这个臭小子原来也是个驴脾气,不赢就誓不罢休,总是没完没了地与我缠斗,有时还会露两手从霍山翁处学来的武功。而我有时也会露两手从胡客游侠处学到的剑术,每次我只要一露招,他都会“咦”地惊叫一声,原来这一招他自己都未学会。这时,他就会跳到一边,很生气地诅咒我,大声骂我不该学他的东西,然后又没命地练习这一剑式,直到觉得已经熟练,还会跳过来与我再比。说实话,这种比试,让他受益非浅,而我,除了学习自己的耐性以外,什么也没有从他身上学到。
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每夜,他依然躺在山洞的一角倦缩而睡,不同的是那里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我依然坐在床上先练功,但自从那把匕首带在了身边,练功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杂念,让我静不下心来。这一日也是偶然,我拔出匕首,盯着已然发乌的刀身,忽然便想起了什么,裸露出自己已然结实的胸膛,心口处那块月牙形胎迹分外惹眼。我握住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你要干什么?”我的动作马上吓坏了对面的丁哥儿。
我却问道:“你不觉得奇怪?这匕首与我身上的胎迹如此相象吗?”
丁哥儿走到我的近前,看了看那匕首,又摸了摸我的心口,点了点头。
**起匕首对着洞壁猛戳过去,石末纷纷落下,那里竟然穿透了,我拔出匕首,在石壁上留下了一个月牙形的深洞,那洞的形状和大小竟然与我心口的这一胎记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我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自问着,紧握匕首的手颤抖起来,一种潜在的影像在我的脑海里翻腾,我闭上了眼睛,就让大脑去驰骋,就让大脑去回忆。五台山那老和尚的故事清晰地印入我的记忆。我看到了一位贤淑的绝代佳人用一把闪亮的匕首刺入了我的胸膛,她深情而又悔恨地望着我,然后便自杀在我的身边,我想扑上去喊她,但张不了嘴。我的灵魂又飘悠起来,也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我又醒了,手里握着这把匕首,只剩下了天与地。
“穿心匕首穿心剑,穿透人世情和怨,何年到得逍遥岸,自在半梦半醒间。”耳畔隐隐传来天籁的声音,却是颂着这么一首诗。一个个鬼魅般的影子呼啸着向我袭来,我左闪右躲始终摆脱不了他们的纠缠,蓦地一股强大的力量左右了我的身心,我如同忽然间吃了神丹妙药一般,身形一摇,竟变出了**个我的人影,每个人影都挥着匕首,踩着凌波仙子般轻巧的步伐,这身形似乎也轻了许多,匕首所到之处,鬼影四散,阳光灿烂。那招式、那动作仿佛长江之水连绵不断,一气呵成,让人目不暇接。鬼影终于不见了,一切又变得干净完整,我整个地融入了天与地。
我猛地睁开了眼,哦,那原来是一场梦,一场奇怪的梦,但梦中我的一招一式怎么还如此清晰。我再不迟疑,跳下石床,挥着匕首舞了起来,直惊得丁哥儿眼睛睁得老大,一动不动,恨不能瞪出来似的盯着我。我哪里去管许多,脚下的步伐开始尚慢,越走越快,连我自己都感到了风从耳边刮过,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忽得一个跃起,就觉得人象是被分出去了一样,一下子就多出了两个人影,那匕首所到之处,只有石壁“哧哧”被划破的声音,除此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声响。我再也没有什么私心杂念了,也再想不起来,身体只是在旋转,手臂只是在挥舞,脚步只是在摇移,大脑只是在回忆,心灵却是在震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我的整个人都疲倦地要跌倒,但我的脑海还在翻腾,简直不敢相信昨天晚上的事。
“哎呦!”我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顺着看去,原来是丁哥儿摔倒在地,再一看他的脸,我简直就要大笑出来,只见他的头上一块大包连着小包,一块青紫连着青紫。
“你怎么摔成这样?”我忙问道。
他却不理,爬起身来,脚步蹒跚着,心中默念着什么,一步步地踏着,越走越快,呼呼地带着风响。“哎呦”又是一声,他又摔倒在地。
“你这是干什么?”我忙上去扶他,他却把我甩在一边,又走起来,又摔倒在地。“喂,别练了,你在做什么?”我大声喊着。
他瞟了我一眼,说:“不要你管,你练会了,就不要我练吗?”
我莫名其妙地问:“练什么?”
他对我很不满意地道;“你明知道还要问。”
我仔细地想了想,确实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真会装傻。”他鄙夷地说:“昨夜里你练出了三个人影,就是这么走的,我都记住了。”
“三个人影?”我隐约记起,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昨夜里仿佛做了个异常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