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香一愣,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赶紧敛眼低眉,站在了一旁。
楚一清缓缓抬眸望着神色异样的郑玉,长长的睫毛如雨蝶拢翅,在眼波深处划过一道暗青色的阴影,涟漪过后,依旧了无痕迹,“母亲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郑玉一愣,这才示意楚一清上前,握了她的手道,“出门不比在家,到了那里你要一切小心,娘……”
“母亲,我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吗?”装作受教,微微的一笑,吐出的话语却让郑玉身子一僵。
“你……你说什么?”郑玉猛地睁大眼睛瞪着楚一清,“你……”
“女人的名誉真的比人命都重要吗?”楚一清幽幽一笑,今日她就要离开楚府了,前世她没有父母缘,在心中对亲情又渴望又羡慕,这一生,她倒是父母双全,可是却感受不到一点父母的疼爱。
郑玉仿佛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将脸板起来道,“清儿,娘亲从小就教诲你三从四德,这性命是小,失节是大,宁可死,不受辱,只是可惜……”
楚一清点点头,扬眸望了一眼门外的大红的繁华,低声道,“好,我知道了,那娘亲就当您的女儿已经被您掐死了吧!”
“你……你这是什么话?你……”郑玉气的浑身颤抖。
“真话!”楚一清幽幽一笑,低声吩咐奶娘好生的照顾阿宝,这才盖上盖头走出房门。
五王爷厉煌要的是娶大送小,楚一清相信,楚占天一定会全力保护阿宝的安全。
楚一清一出门,那些一早就等候在院中的人纷纷迎了上来,这毕竟是关系到护国公与皇族的婚姻,所以人人都违心的说着祝福的话语。
楚占天昂扬站在门外,强压下心中的翻滚,极力维持着平静,“清儿,嫁人了就要守规矩,千万不能给楚家抹黑!”
大红的盖头中,楚一清冷冷一笑,看来,她注定是要让楚占天失望了!
热烈的鞭炮响了起来,锣鼓喧天,在众人一连声的恭喜声中,楚一清进了大红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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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王爷府,厉煌一身大红喜袍更是衬得那脸色冰白,袖袍下的手,修长如玉笋,轻薄如冰,执了白子,聚精会神的盯着面前的棋盘。
“这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倒是沉得住气!”雷霆下了黑子,缓缓的扬了那柔顺的眉。
厉煌淡淡一笑,“有些事情在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所以不急!”
雷霆微微的皱眉,不解,正要再询问,就见二文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其喘吁吁道,“来了来了,王爷,新娘子来了,就在门外呢,等着王爷您……踢轿门呢!”
“是吗?”厉煌缓缓的站起身来,那大红的衣袍笼着那削瘦的身躯,风轻轻一吹,那用金冠冠起的青丝扬起丝丝缕缕。
“还愣着干嘛,不是来了吗?”雷霆低声催促着。
厉煌幽幽一笑,眸光中深邃异常。
王府门口,宾客满门,各怀心思,纷纷望着那门口的大红喜轿。
突地,一阵激烈的咳嗽声透过纷扰的人群,喜庆的鞭炮声,引得人们纷纷回眸。随着那咳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沉,一个大红喜袍,面色苍白,行如弱柳扶风的男子由两个人搀扶着,病病歪歪的缓缓走来,身后两人更是一人端着煎药的瓦罐,一人拿着御寒的狐裘,四人面上皆恭敬小心着,走一步看一步。
“来了来了!”那喜婆兴奋的轻敲了轿窗,低声提醒着,很快就见病痨王爷一步三晃晃到了喜娇前。
鞭炮声再次响了起来,病痨王爷颤巍巍的伸出冰白的手,伸向那轿帘。
万众瞩目中,轿帘终于被打开,众人却傻了眼。轿内一片喜气,红缎的轿坐上,只有一只脱了毛的老母鸡,抬着那无力的鸡头,咕咕的哀叫了两声。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新娘子呢?新娘子呢?”喜婆惊得大叫,却听得一声惊呼传来,方才立在轿前的病痨王爷,白眼一翻,直直的晕了过去,现场一片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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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您……”翠香瞪大了双眼,紧紧的盯着本应该过门的“五王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楚一清却是神态冷静的俯身抱起了阿宝,接下来,重头戏应该上了!
果然,不多会,院中便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翠香更是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婚是皇上赐的,小姐这么做,是欺君啊,是要连累护国公府的啊!
房门被人狠狠的踢开,楚占天冷冷的望着表情悠闲的楚一清以及她怀中的阿宝,怒不可抑,“楚一清,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竟然——欺君!”
楚一清扬眉,“是你逼得!”她环眸望了姚氏还有楚家姐妹一眼,“还有你们,是你们逼得!”
“你说什么?”楚占天低喝,“你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嫁人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015 流放
“呵呵!”楚一清低笑,冷冷的抬眸,“嫁人?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不让楚鸳楚凤去?偏偏挑中了我?因为你一早就知道我楚一清嫁过去,不过是陪葬的祭品而已吧?”
楚占天瞬间白了脸色,“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诅咒王室贵胄,你可知道是何罪?”
“楚占天,或许当日你对我还有一丝父女之情,所以才会放过我跟阿宝,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这一丝父女之情保留?或许当皇上要下旨之时,你的心中就已经有了计较,与其留着我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还不如与皇家接亲巩固势力,不管如何,五王爷或许能够长命百岁是吗?”楚一清字字清晰,句句不让。
“楚一清!”被楚一清说中心事,楚占天恼羞成怒。
“既然如此,我不会跟阿宝两个人一起陪葬,要死,大家一起死!”愤怒坚定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其实,楚一清在意的不是那病痨王爷的病情,而是他的居心不良,一开始就将他们母子当做陪葬品的男人,她不稀罕!
“老爷,楚一清真的疯了,疯了!当初老爷就不应该心怀仁慈,饶了这小蹄子一命!”姚氏已经哭天抢地的喊起来。
“闭嘴!”楚占天冷冷的开口,呵斥住姚氏。
楚凤楚鸳立即将姚氏拉到一边。
楚桓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是他的清儿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疯狂?
“想我楚府死,没有那么容易!”楚占天冷冷的开口,目光一寒,“大家都听着,从这一刻起,楚一清逐出楚府,贬为贱民,永世不再入楚籍!”
话声一落,姚氏等人目光中迅速的闪过一抹得意。在这个等级制度分明的国家中,被家族除名,是比死都要严厉的惩罚,类似与那种死了是小,失节是大的思想,离开了这个楚府,楚一清就是最低等,最卑微的贱民,就算是天下,也难有一席容身之地!
楚桓想要上前,却被楚凤紧紧拦住,冷笑道,“哥哥是想要跟楚一清一起除名吗?”
楚桓抬眸,望着楚一清,却见她不但不伤心,反而缓缓勾起那美丽的唇角,笑傲众人,仿佛她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
楚占天冷冷的回身,现在他要进宫跟皇上请罪。
两个时辰之后,楚占天回府,带来的是楚一清流放楚寒之地的圣旨。
楚府后门,一身粗布衣裳的楚一清抱着阿宝,坐在了牛车上,禁不住抬眸望望蓝蓝的天。
原来她不管前世今生都是没有父母缘的,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样一条路!
“清儿!”楚桓跟出来,眸色中盛满了疑惑与不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
那晚,他以为她是认命的,却想不到竟然做出如此过激的事情来。
“因为我想离开这儿,不想再被人当做木偶一般摆布!”楚一清微微的扬起一双洞察世情的眸子,闪亮异常,“这一招虽然险,却也是离开楚府最安全的法子,只有这样,你母亲,你的妹妹们才不会将我当做敌手!而且楚占天有的是本事,楚府会没事,我知道,这件事情后,只是少了一个摆布的傀儡而已!”
楚桓一愣,想不到楚一清看的如此清楚,只是这一招未免太过凶险,如果楚占天一怒之下杀了楚一清跟阿宝的话……
“嫁去五王爷府也是死不是吗?我只是赌一赌!”楚一清缓缓一笑,“我赢了!”
楚桓慢慢的收敛了心中的悲伤,既然这是楚一清想要的,那么他支持她!只是楚寒之地在都城山脉以北,距离此处百里之遥,再加上此去这一路凶险,她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又是贱民的身份,人人都可以欺负,恐怕……“我送你走!”楚桓上车接过牛车的缰绳。
楚一清摇摇头,“楚桓,这次离开楚府,我再也不想跟楚府的任何人有任何的瓜葛!”
如果被楚占天知道楚桓的所作所为,少不得又是一场麻烦!
楚桓凝眉,“清儿,我可以事事听你的,但是这次不行!”说完,他正要驾车离开,挥鞭的手臂却被人握住。
“我可以送她去!”男人一身白衣,银色面色遮面,一双黝黑的眸子清冷深邃。
是他?楚一清冷冷的望着那削瘦却异常挺拔的身影,再望望楚桓,突地轻笑道,“楚桓,让银鹰送我吧!”
“银鹰?”楚桓冷冷的望着男人面上的阴银鹰面具,低低的向着楚一清开口,“你什么时候认识这种人?”
大白天的还带着面具,藏头露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楚桓那不赞同的眸子中清晰的映出这句话。
银鹰?男子直觉的摸了摸面上的猎鹰图案的面具,缓缓的勾起弧度优美的唇瓣,这个女人竟然给他起了名字,不过这名字比起他金龙堂堂主的名号来倒真的安全的多!
“楚桓,回去吧!”楚一清声音淡然,语气却坚决。
银鹰懒懒的扬了眉,懒懒散散的伸出手来,就要接过楚桓手中的藤鞭。
楚桓涨红了脸,猛地将藤鞭狠狠的拍在银鹰的手中,从牛车上下来。
银鹰幽幽一笑,眸光中逐渐浮上一层笑意,甩动藤鞭,赶着牛车逐渐驶出了巷子。
身后,楚桓久久的望着,不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中,却感觉不到疼痛。
这一别,要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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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外,银鹰只觉着脖颈上一凉,他一怔,停了牛车,幽幽一笑,“清儿,你这是做什么?”
“现在我已经不是楚家的人,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楚一清小心的转动了男人脖颈上的匕首,低低的开口,“你跟着我没有任何利益可图,如果想活命,就请离开!”
“如果我说我的目标一直是你,你信吗?”银鹰轻轻出声,悠闲的抬眸望着星空,“我一直好奇的人是你,不是楚府!”
“好奇?”楚一清不懂。
“是,好奇,好奇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更好奇你将来要走的路!难道我只是当个车夫,看看热闹不行吗?”
“你这个车夫却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车夫,下车!”楚一清眸色一寒,手中匕首一紧。
银鹰只能下车,无奈的望着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拉着缰绳的楚一清,“你这是何苦?”
楚一清冷笑,“我自己的路会自己走,不送!”说完,牛车缓缓的向着远处而去,逐渐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男子突地抿唇一笑,眸色璀璨,“果然是个不凡的女子!”
016 到了农村
越向北走,天气越来越寒冷,光景也越来越荒芜,满目是黄土与半人高的蒿草,天色也阴茫茫的,让人只觉着冷。
一手驾车,一手抱着阿宝,楚一清的心情却与这阴沉的天空成反比,越走越远,眸色却是越来越亮。前世她也是厌倦了杀戮的生活,好不容易脱离了组织,考上了一个三流的农业大学,后来又进了农业研究所,整日里跟黄土田园打交道,在外人看来,是没有出息,她却是喜欢那种平静的生活,自给自足,连带这驾车的本事也是那时候学得。
望着拉车的大黄牛,楚一清宝贝的不得了,这是她现下唯一值钱的物件,是楚桓偷偷安排的,他塞给她银子,她不要,只是说想要辆牛车,本来是害怕那奶娘嫌走路累,给她做个脚力,却想不到那奶娘自从知道她被流放之后就没有再露面,偷偷拿着她给的两锭银子跑了。
幸亏这头牛刚下了小牛,有些奶水,阿宝喝了一路,倒是也没有饿着。
走着走着,就见一块残缺的黑色碑石,上刻楚寒两字,楚一清知道这终究是到地方了,就转眼看去跟在后面的衙差。
托楚桓的福,那两名衙差一路上倒没有为难她,如今见她到了,于是赶紧走了几步,上前扬声道,“楚家小姐,到地方了,这条路我们常来,跟这儿的县衙的人都熟悉,你带着孩子,上镣铐不方便,今日就不用去报道了,我们哥们先去,你等哪天安顿下来再去报道也成!”
楚一清赶紧对着两位衙差点头行礼,“谢谢两位大哥,此恩此德,奴家有朝一日定会报答!”
那两位衙差对望了一眼,见楚一清谈吐文雅有礼,丝毫不像传言那般是个女魔头,心中感叹着或许这又是一桩冤案,于是对楚一清更是叹苦,于是其中一名衙差就又问道,“楚家小姐可有落脚的地方?”
楚一清摇摇头,顺便摸了摸怀中所剩不多的银两,心中思附道,“也不知道这儿房价如何,当首饰的银子能不能买间房子!”
另一个衙差见她凝眉沉思,以为她在为居所发愁,于是道,“我们既然接了楚家公子的银子,就一定会为小姐安排好住所,只是这楚寒之地比不上都城,小姐您别嫌弃的好!”
楚一清见他们如此客气,想想楚桓一定是为她花了不少银子,这恩情她是记下了,将来一定会还他!
两名衙差先去衙门报道,然后带着楚一清到了一处村落中,只见这村落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向县城,村子里也就十二户人家,都是土胚的低矮房子,围着小小的篱笆院。
那两名衙差一路走,一路客气的说着抱歉的话,因为楚一清是流放的,按理说应该为县衙服役的,他们虽然收了钱,也同情楚一清的遭遇,却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将楚一清安排在繁华的地段,只能是这种小山村,人们淳朴简单,不会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