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几千万年。
一颗绿色的幼苗,突然从黑暗中钻出来,茁壮成长
整个混沌世界,陡然明亮。
那颗幼苗,叫做梦想
当朱大鹏再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正午。阳光透过淡绿色的纱窗照在涂了桐油的地板上,荡漾起一团团暖洋洋的绿意。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很大,很糙,上面布满了老茧,指关节处明显比正常人粗出了一整圈,那是因为常年在冷水里劳作的缘故,里边的腱鞘已经变形。而在上个世界的记忆中,他的手指却是又细又长,除了钢琴之外,只敲过键盘。
粗糙就粗糙一点儿把,至少比上辈子那双手看起来更有力气。在乱世中,多一分力气就多一条活路。弹钢琴的手,只能活活饿死。本着随遇而安的想法,朱大鹏自己宽慰自己。
经历了梦境中的碰撞与融合,他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以及朱八十一那凄苦的命运。正欲用手支撑着身体爬起来,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新躯壳整体是什么模样,无意间,却发现手腕处的衣袖,与两个世界的记忆都截然不同。
衣服是用一种非常细密的织物做的,朱大鹏分辨不出它的质地,却知道它的价值肯定不会便宜。再低头细看,身下的宽大木床,脑袋下的绸缎枕头,还有窗子旁那个边缘处雕刻着精致花纹的书桌,一件件,一样样,竟然从内往外透着股富贵气。
“难道又穿了”朱大鹏愣了愣,迅速跳下床,光着脚四下张望。“这回看样子待遇不错至少是个富贵人家”
正暗自庆幸间,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令人讨厌的面孔。苏先生满脸堆笑,媚媚地问道:“佛子大人醒来了,需要净面更衣么小的,小的这就给您把丫鬟喊进来秋菊”
“等等”朱大鹏迅速上前半步,一把拉住苏先生的衣领。
苏先生被吓了一跳,后半句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红着脸,摆着手,拼命朝后退去,“大人,大人开恩。小的,小的粗鄙之躯,实在,实在无福承受大人的怜惜。”
“怜惜”朱大鹏又微微一愣,松开手,诧异地上下打量。实在弄不明白,眼前换了一身文士打扮的苏先生,到底粗鄙在什么地方。
那苏先生则以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利落跳开数步,屁股紧紧贴着墙,喘息着继续哀求,“小的不知道,不知道先前大人的喜好,所以,所以才没敢胡乱安排。小的,小的这就去,看看院子里有没有粉嫩的小厮,把他请过来伺候大人”
“小厮我要小厮干什么”朱大鹏先是满头雾水,旋即,方方正正的脸孔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才是玻璃,你们全家都是玻璃不过是叫你问些事情罢了,你躲那么远干什么,赶紧给我滚过来”
“唉,唉”苏先生虽然不懂得自己为什么全家都会变成玻璃,却从朱大鹏的脸色中,猜出刚才的确是一场误会。连忙小声答应着,一点一点儿朝床边蹭。屁股却始终对着墙壁,随时准备贴上去,宁死不从。
看到他一幅三贞九烈的模样,朱大鹏不禁哑然失笑。笑过了,怒气也就消了。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快步走到书桌旁。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嘴对嘴鲸吞。
“佛子大人,小心茶凉”苏先生赶紧开口劝阻,又怕逆了眼前这位佛子的性。眼巴巴地看着朱大鹏把一壶凉茶给喝干净了,才双手接过茶壶,低声补充道:“大人如果想喝水的话,晃晃床头那个铃铛就行了。您是万金之躯体,出了事情,小的们可担待不起”
“万金之躯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金贵了佛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口口声声叫我佛子”朱大鹏一边回味着茶水的清甜,一边低声重复。穿越以来,这是他最常用的说话方式。很多事情都无法习惯,只能一边被动接受,一边继续刨根究底。
“大人您莫非因为弥勒佛上了一回身,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苏先生眼神微微乱了乱,避开朱大鹏的目光,煞有介事地回应,“您是弥勒教大智堂的堂主,一直秘密潜伏在徐州城里发展教众,寻找机会,驱逐鞑虏。我和肖十三、孙三十一、吴二十二,还有牛大、周小铁他们,都是您麾下的教众。昨夜趁着红巾军抵达城外之机,佛子大人您断然请弥勒上身,率领我等在骡马巷起事。当街格杀带兵前来弹压的孔目麻哈麻,弓手李诚、王进,还有其余战兵五人、帮闲七人,还有趁火打劫的溃兵二十余”
s:第四章我是谁出了以后,有读者问主角是不是朱元璋,这个,回答了就是剧透。网站第三重活动叫“猜主角”,也是编辑看了文以后有的想法。咱们打个赌,在2014年9月17日之前,大家可以在书评区发帖,格式是猜主角,我认为主角是xxxxx。如果是有人能猜到主角的真实身份,酒徒包食宿,来北京一醉方休。:
第六章 弥天大谎
第六章 弥天大谎
“等等,再等等”朱大鹏听对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大声打断。
自己昨天稀里糊涂之中,把现实当成了虚拟世界,的确杀掉一个胖子,一个使木弓的小矮个,还有几条杂鱼。但全部加起来也就是五六个人的模样。怎么今天在苏先生嘴里,数量就凭空涨了五倍还多
并且这个大智堂堂主,明显是昨晚那个胖子孔目为了杀良冒功,胡乱安在自己头上的。做为衙门里的人,苏先生对此应该心知肚明才是。怎么事情过去之后,依旧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果说昨夜姓苏的是为了避免被义军冲击,才胡乱指认自己为弥勒教堂主,借机浑水摸鱼。怎么今天城里已经安静下来了,他仍然不肯去找芝麻李说明真相仍然要继续把自己这个假堂主摆在前面
莫非,姓苏的另有图谋,要想拿着这个秘密永远的要挟自己,让自己永远地当他的傀儡
是这样,肯定是这样,姓苏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又当了这么多年二鬼子,坏上加坏,能安着好心肠才怪
几乎在一瞬间,朱大鹏脑海里就闪过了无数设想。每一条,都将矛头指向了眼前的苏先生。
而苏先生兀自在喋喋不休,嘴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是,佛子大人然后大人您就因为心神消耗过度,昏了过去。我等奉大人您的命令,持械护卫乡邻,使他们免于溃兵之殃。直到芝麻李,红巾军的李总管率领亲兵进城,下令封刀。才按照您事先的部署,把几条街巷完完整整地献给了他老人家”
“我命令你们持械护卫乡邻我命令你们将几条街巷献给芝麻李”时令已经过了中秋,朱大鹏额头上却冷汗滚滚。
什么持械护卫乡邻说白了,就是打着弥勒教大智堂的旗号与杀入城中的红巾军对峙,硬是从后者手里抢下了一块地盘
什么把街巷完完整整地交给了芝麻李说白了,就是制造既成事实,逼着芝麻李当众承认弥勒教大智堂拥有瓜分破城红利的资格
“姓苏的,你缺八辈子德了”朱大鹏在上辈子虽然是宅男,却非一个纯粹的社交白痴至少在跟网友们组队刷怪时,知道胡乱跑来抢怪者会落个什么下场。“你,你竟然打着我的旗号,去要挟那个芝麻李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人家讨价还价你就不怕他被逼急了,直接下令剁了你你这个老王八蛋,你这老玻璃,可是把我给害惨了”
说着话,冲上前一把拎住苏先生的脖领子,直接将此人拎到了半空当中。
朱大鹏昨夜是怕红巾军的将士们杀红了眼,一怒之下将自己碎尸万段,才没敢将真相告诉对方。但是他心里却明白纸里头肯定包不住火。为了长远计,待城中的混乱状态一结束,他就应该找个合适机会向芝麻李或者芝麻李麾下说得算的人,主动承认自己这个堂主是冒牌货。相信芝麻李念在自己是出于无心的情况下,也不会过分追究。而自己在取得对方的谅解之后,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或者买船出海,或者想方设法去投奔朱元璋,抱这个历史上最后胜利者的大粗腿。
可这下好了,姓苏的趁自己昏迷不醒时胡乱一番折腾,把个骗子的帽子,彻彻底底扣在了自己头上。此刻再想去找芝麻李说明真相,即便后者不追究自己蓄意欺骗的罪责,红巾军的其他将领也跟自己没完
因为出离愤怒,他像上辈子那样,抓住苏先生的脖领子,破口大骂。谁料穿越后的躯壳,远比二十一世纪那个宅男强壮。转眼之间,就将苏先生给勒得翻了白眼。嘴巴里不断发出“呃,呃”的声音,一双手却始终紧紧捂在屁股上,宁死也不挪开分毫。
正在门外偷听动静的白员和小牢子们察觉事态不对,赶紧冲进来,试图将苏先生救下。朱大鹏哪肯再受他们的控制,抬起腿,一脚一个,全都踢翻在了地上。“别乱动,再敢乱动,老子直接勒死他你们这帮缺德带冒烟的,居然敢联合起来糊弄老子”
“佛爷饶命”白员和小牢子们甭看平素仗着官府威势四处横行,手底下的功夫却都稀松平常。挨了杀猪屠户朱老蔫的窝心脚,立刻手捂肚子,满地打滚,“佛爷饶命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不是故意要欺骗您。我们,我们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啊”
“还说不是故意的”看到众人这幅耸样,朱大鹏更加怒不可遏,单手拎着苏先生,用比自己上辈子大了三号的脚丫子朝这些家伙身上猛踹,“还说不是故意的都把老子逼到这份上了,还说不是故意的。你们要是故意的,还不得把老子直接打成傻子,然后在脖颈上拴根绳儿,随着你等摆布”
“不敢,不敢,佛爷,我们真的不敢佛爷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敢啊”众白员和小牢子们不敢还手,俯卧在地上,撅起屁股,苦苦哀求,“您昨晚被弥勒佛上了身,我们都是亲眼所见的。我们即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去摆布弥勒佛在人间的替身啊”
“你们不敢你们还有不敢做的事情”朱大鹏根本听不进去,继续朝着众人的肚子猛踹,“你们连芝麻李都敢糊弄,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不敢的。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德行,连老子都糊弄不过,还想去糊弄芝麻李”
“那芝麻李,可比您好糊弄多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吃痛不过,张嘴就来了一句大实话。“他听说您是因为请神上身消耗过度才晕过去的,立刻命人把这座宅子腾了出来,还安排的最好的大夫来帮您诊治”
“你们这群”朱大鹏闻听此言,嘴巴瞬间张得老大,抬在半空中的脚也踹不下去了。
芝麻李居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眼前这群骗子的谎言,他可是堂堂红巾军的一方统帅如此,如此粗心大意,也难怪,难怪做了沙滩上的前浪,在中学历史课本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趁着朱大鹏被说愣了的功夫,众白员和小牢子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跪成两排,冲着他“咚咚”磕头,“佛爷,佛爷明鉴我们,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啊开头一直以为您就是大智堂的堂主,想跟在您身后求个平安。后来谎越撒越大,越撒越大,等到芝麻李进了城,就已经没法主动认错,只能咬着牙硬撑下去了”
“佛爷明鉴我们真的是没办法啊昨晚红巾军入城,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烧了多少条街。全城之中,也就是斜二坊这一片,因为打着您的旗号,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朱佛爷,您就开开恩,替我们大伙担待一下吧天明时为了不让乱兵进入巷子烧杀,苏先生可是带着街坊们动了真家伙如果您现在把这个谎儿给戳破了,死得可不光是您和我们,西南斜二坊,斜三坊和斜五坊,十几条街巷千余户人家,恐怕谁都落不下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