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山民皱了皱眉头“为什么?是不是那老神棍不让你读书了?他不供你上学,俺供。”
“跟道一爷爷没关系,是俺自己不想上了。”
羊角辫女孩儿也不是本地人,在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个生人的马嘴村,陆山民对与羊角辫女孩儿的第一次见面,记忆犹新。那是在八年前,自己正坐在院子里数天上飞过的大雁,刚数到一百只的时候,一个身穿破烂道袍,头发乱得像个鸡窝的老道士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走进了院子。开口就道:“小兄弟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得了,一朝得势,必定飞龙在天。”男孩儿没有理会他,依旧认真的数着天上的大雁。
见男孩儿没有理会自己,老道士笑呵呵的接着说道:“我看你骨有九起,头角峥嵘,两眉双飞入鬓,两觀斜插天苍,不仅大富大贵,并且还桃花成林。”
男孩儿终于忍不住回头,但不是老道士意料之中的眉开眼笑,反而是怒目相对。
老道士笑容尴尬的停留在脸上,要是在以往,自己对人说出这一番话,无人例外都会喜上眉梢称自己一声活神仙,怎么面对一个小屁孩儿反倒没用了,“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对你麻痹,老子好不容易数了上百只大雁,现在又得从头数。”
老道士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早已是个见风使舵的高手,赶紧陪笑的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男孩儿并没有就此摆休,抓起屁股下当板凳坐的木桩就砸像老道士。
老道士见势不对,蹦起老高,双手牵起道袍就跑。
旁边一直不声不响的小女孩儿不但没有被男孩儿的粗暴举动吓到,反而咯咯的蒙着嘴笑个不停。那个时候的羊角辫女孩儿还没有梳起羊角辫,也没有鼻涕从鼻孔直挂嘴角,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长得粉雕玉琢,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不像大山里的孩子。那个时候,陆山民就断定那道士就是一个骗子,小女孩儿就是被他拐骗进山里的。
“山民哥。”
羊角辫女孩儿的叫声打断了陆山民的回忆。叹息了一声。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
“你是怕上学以后我会孤单。”
小女孩儿点了点头“三年前大黑头去当了兵,今年白灵又去上了大学,俺要是再去镇里上初中,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陆山民微笑着看着羊角辫丫头,眼神中满是溺爱。“你周末可以回来嘛,更何况俺还有小黄陪我,还有爷爷在家里。”
小女孩儿噘着嘴说道:“小黄又不会陪你聊天,陆爷爷一天就只知道练字抽旱烟,还有就是看那些翻了几十遍,都快散架的破书。”
“那不是还有老神棍和老黄嘛”
小女孩儿一脸不屑的表情,“老黄就只知道拿你擀面下饺子,连笑都不会。你跟道一爷爷每次说不到两句就会操家伙打架,也不知道道一爷爷怎么想的,这么大把年纪了,为老不尊。”
刚走到山坳,就听见老道士的吆喝声,“哎哟,饿死贫道了,小妮子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亏得我佛慈悲,呃,不对,亏得道爷我宅心仁厚收养了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还供你上学,你到现在都还不回来给我做饭,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天理难容啊!”
陆山民厌恶的看着山坳里那座土坯房子,心里暗骂死不要脸的老神棍。
羊角辫丫头气呼呼的喊道:“来啦。”
陆山民的家住在土坯房的东面,每次上山打都会经过这里。
经过羊角辫女孩儿家门口,老道士正蹲在门槛上一只手扶着旱烟袋吧唧个不停,另一只手使劲儿扣着满是黑泥的脚丫子,哪有半点饿得要死的样子。
陆山民投去狠狠的目光,老道士嘿嘿的讪笑。
从背篼里拿出两只野鸡递给羊角辫女孩儿,女孩儿摇了摇头,“这是要拿去镇上卖的。”
“以前是想多卖点钱给白灵交学费,现在用不着了。”
老道士坐在门槛上连忙说道“小妮子,收下吧,这几天我总感觉浑身无力,老黄说我是营养不良,要多补补。”
羊角辫丫头没有理会老道士,点了点头,接过两只野鸡。
陆山民从小跟爷爷相依为命,在他的意识中,这就像松鼠喜欢吃松子儿,袍子喜欢啃果酱一样天经地义。直到稍微长大一些才意识到原来人还有父母,陆山民问过一次陆荀,爷爷只说父母在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出车祸死了,陆山民很是疑惑,整个马嘴村就村委会有两台拖拉机,就那龟爬一样的速度也能撞死人。后来也问过一些村里的人,原来自己的父亲叫陆大嘴,诨名源于他一顿可以吃十来斤野猪肉,听村里老人说父亲十几岁的时候就长得虎背熊腰,就能进山打熊瞎子,是同辈人中的第一手。后来下了山,是第一个走出马嘴村的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有听到过任何他的消息,至于自己的母亲,村里没有任何人知道是谁,只听说应该不是山里人。
陆山民走进自己院子,堂屋里传来阵阵刺鼻的药味儿,陆山民才想起,今天是农历十五了,又是一个擀面下饺子”的日子。
把物放到地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进堂屋,堂屋正中央是爷爷写的一幅字,不是什么天地君亲师位,写的是一步一擂台、一处一场戏、一路一重天,陆山民想不明白这马嘴村几十年不变的山水树木,每天打吃饭睡觉一成不变的生活跟那三句话怎么会扯到一起。
堂屋中间一口能容纳一人的大缸,大缸底下七八根大腿粗的松木燃得啪啪作响,缸里满满一大缸老黄从深山中采来的草药,此刻药水正汩汩作响,满屋子都是刺鼻的药味儿。
见陆山民走进堂屋,陆荀面容慈祥,笑着说道“回来啦”。
陆山民笑着点了点头,“今天收获不错,明天俺让村里的陈叔拉到镇上去卖。”
老黄还是那副打死都没有一丝笑容的僵尸脸,在陆山民的记忆中,这么多年,连一次都没有见老黄笑过。
听村里人说,老黄也是外来户,应该是在十七八年前到的马嘴村,那个时候陆山民才两三岁,没有多少印象。比起道一那骗吃骗喝的老神棍,老黄更受村民的喜欢,老黄说他自己只是略懂医术,但村民们却认为他是一个神医,这源于有一年西边山头的李老汉得了重病,连镇上医院都说回去准备后事吧,结果在老黄那里开了几副药就奇迹般的好了起来,现在都还活蹦乱跳,从此以后村民们就称呼他为神医,道理很简单,连镇上医院都治不好的病,老黄都能治好,他不算神医,谁能算?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孙子,叫黄九斤,比陆山民大三岁,长得牛高马大,十六岁的时候就长到了将近两米,陆山民一直怀疑他名字的来源是否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就有九斤。
由于长得高大威猛,又加上面容黝黑,羊角辫女孩儿给他取了个大黑头的名字,他不但没生气,反而很高兴的接受了这个称号。
村里的孩子中陆山民跟他和羊角辫女孩儿的关系最好,第一次打就是大黑头带自己进的山,陆山民现在一人带着枪就敢去深山里打熊瞎子已经很生猛了,但在大黑头面前就完全不值一提,陆山民亲眼看见大黑头不带任何捕工具,赤手空拳就能把一头熊瞎子打趴下。三年前他出了村,跟镇上的几个同龄人一起去当了兵。头两年还会每月寄一封信回来,最近一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陆山民去了好几封信都石沉大海没有音信。
起初十几年,老黄每天都会到自己家给自己擀面下饺子,直到最近几年才逐渐改为一个星期一次,现在又慢慢变为一月一次。据老黄说,过不了多久,病就会痊愈,就不用再擀面下饺子。
擀面下饺子只是羊角辫丫头的比喻,但这比喻陆山民觉得无比贴切。
老黄来自己家并不是真正来吃饺子。
这么多年来,陆山民从开始的哇哇大哭,逐渐到咬牙闷哼,到现在早已是连哼都不哼一声。
脱掉外衣,露出浑身均匀但又不显夸张的腱子肉,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老黄操起一根擀面杖粗的白蜡棍,依旧面无表情,啪,白蜡棍狠狠的抽打在陆山民胸前,胸前立刻浮现出一道暗红的痕迹,“啪啪啪”,前胸二十棍,腹部二十棍,后背二十棍,腰部二十棍,左右大腿各二十棍,左右小腿各二十棍,双臂各二十棍,合计一百六十棍。这就是羊角辫丫头所说的擀面。白蜡棍是擀面杖,陆山民是面。
陆荀坐在凳子上抽着旱烟,这样的情景已经看了十多年,但看到后面,依然不敢直视,每一棍打下,手里的旱烟袋都会随之抖一下,这棍子不仅仅是抽在陆山民身上,也同时打到了他的心头。
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睛,摆开姿势,双手缓缓抱圆过顶,双脚踏着七星步游走太极,气随意动,抱元守一。这是隔壁老神棍教的太极游,本来陆山民打死都不学,但爷爷说这套太极游与鸡禽戏有异曲同工之妙,对治好自己身上的病有很大的好处,老黄也说若没有太极游的辅助治疗,很难治好身上的病。陆山民才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老神棍学了这套太极游。
听爷爷说,在几岁的时候,自己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每逢早晚都会呕吐不止,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找过很多赤脚医生都看不好,甚至镇上的医院都完全没有办法,都说自己体质太弱,很难活过十岁。那个时候老黄还没有被尊称为神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陆荀找到老黄,老黄说是什么经络不通血气不足,本源枯竭,说陆山民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漏斗,不管用再好的药吃再好的东西都是无根之水,治标不治本。
后来老黄异想天开,说是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看能不能固本培元,所以就有了这奇葩的擀面疗法,据老黄所说,人体非常奇妙,再弱的人,身体都充满了无法估量的潜力,用木棍抽打身体,就是为了激发陆山民身体的潜能,至于要在滚烫的药缸中泡澡,老黄说一方面是为了刺激潜能,一方面也是治疗那被打了一百六十棍的棍伤,不过在陆山民看来这其实就是破罐子破摔的做法。再后来就是老神棍来了,据爷爷说老黄有一天出门采药,偶然看见老神棍在院子练了一套什么广播体操,老黄说他那套广播体操对培养元气很有帮助,能更好的治自己身上的病。
小的时候陆山民一直觉得自己活不过十岁,完全没有把希望放在老黄和老神棍身上,虽然山村里的孩子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打人只会把人打死打伤,哪有打人还能治病的,更何况那老神棍怎么看怎么像个骗子,打死都不相信他那套广播体操能治自己的病?就这两个老头,一个老变态,一个老神棍,陆山民压根儿就没想过他们能治好自己的病。
直到后来顺利的活到了十多岁,在加上老黄渐渐被村民奉为神医,陆山民才相信,原来老黄还确实有两把刷子,至于老神棍,陆山民并不觉得他那套广播体操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
蜕掉身上唯一的裤衩,看着的大缸,陆山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步跨入。
下饺子了。
第3章.有些道理长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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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嘴村有一所小学,以前陆山民上学的时候,一所学校每个年级到能凑足一个班的学生,随着外出的人越来越多,现在整所学校加上任课老师也就只剩下三四十人,听村长说明年村小就会撤,合并到镇上去。
山里的夜异常的宁静,只有清风伴着虫鸣,颜色也单调得很,只有明月与繁星,除此之外只剩下无尽的死寂和黑暗。陆山民爬上房顶,借着月光望向不远处山坡旁的一座土房子,那是白富贵的家,也是白灵的家。
白灵是马嘴村最漂亮的姑娘,陆山民和她是邻居也是小学同学,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那个时候两人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遇到下雨天,有过不去的溪涧,陆山民就背着她一起走过,在学校里,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调皮蛋敢欺负白灵,铁定会被陆山民揍得满地打滚。后来白木匠能接的活儿越来越少,又不擅长打,一家子人难得能吃上一顿肉。陆山民每隔一段时间,就悄悄的从家里拿出些肉给白灵家送去。有好几次被老神棍撞见,老神棍每次都会调侃几句,又给你小媳妇儿送肉去啊,没用的,养不熟。每次听到老神棍胡言乱语,陆山民就气不打一处来,凡是伸手能拿到的东西,抓到手里就疯狂的往老神棍身上招呼。
小学毕业后,陆山民没有继续上初中,因为那个时候陆山民身上的病得每天接受老黄的变态治疗,马嘴村离镇里还有好几十里地,又都是山路,到镇上念初中必须住校,那样就没法每天接受老黄的擀面下饺子疗法。
那天晚上,也是在这个屋顶,白灵坐在旁边,整个人哭得跟泪人儿一样,那泪汪汪的眼睛本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景色,却刺得陆山民.阵阵心痛。
白灵想继续上初中,但是白富贵那个时候已经没多少木匠活儿可做,家里穷得叮当响,哪还有余钱供她上学。更何况山里人思想还比较落后,在白富贵眼中,养女儿就是为了能挣几个彩礼钱,花钱让白灵读书是个赔本买卖,两口子一合计,决定不让白灵继续上初中。
陆山民用手擦了擦白灵的眼泪,突然胸中升起豪气干云,“俺去山里打野鸡打熊瞎子,俺供你上学。”
白灵轻轻的嗯了一声,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从小到大,她都对陆山民有种莫名的信任,因为陆山民答应过的事儿,从来就没食言过。
看到白灵破涕为笑,陆山民也开心的笑了起来,就是那一天,陆山民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男孩儿,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后来白灵顺利上了初中,那个时候每到周末,陆山民都会走几十里山路去镇上接她回来。以前,白灵最喜欢坐在陆山民旁边,歪着脑袋静静的听他讲山里打的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灵不再爱听山里野鸡野狍子的故事,慢慢的变成陆山民静静的看着她,听她讲学校里的事儿,听她讲在镇上看见哪条裙子好看,哪双鞋子漂亮,陆山民都默默的记在心中,过后拉着大黑头就一头冲进深山里,疯狂的打,然后交给村头专门负责收物的陈叔拉到镇上去卖。白灵说得对,那条裙子真的很好看,白灵穿在身上,比天上的仙女还漂亮。
再到后来白灵到县里上高中,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两人每个星期都会通一封信,从白灵的信上,陆山民才知道大山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大,县城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有村里房子六七层楼那么高,更高的还有二三十层那么高的,马路上到处都是四个轮子的小汽车,还有卖东西的地方不叫小卖部,叫商场,一个商场比村委会门前的篮球场还大十几倍,里面的东西贵得咂舌,一个好点的手提包就要上千块钱一个,还有一种专门供人喝酒的地方,叫酒吧,里面的酒红橙色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寒假,当第一眼看见白灵后,陆山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灵又变漂亮了,皮肤白了不少,上身红色的羽绒服,下身紧身牛仔裤,脚踩雪白的运动鞋,陆山民心想,电影里的明星大概也就这个样子吧。想好的千言万语,临到见到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陆山民一把扛起白灵的行李,憨笑着往前走,一路上都是白灵一个人在说话,讲的都是城里怎么怎么好,陆山民第一次感觉到白灵变得越来越陌生。
再后来,高一结束的暑假白灵没有回来,说是英语成绩跟不上,打算趁两个月时间打份零工去买一个叫复读机的东西,陆山民不知道复读机是什么玩意儿,但听白灵说那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东西,一个要七八百块钱。陆山民没有去深思这东西为什么会这么贵,贵得够马嘴村一户人家一年的开销,只知道那是白灵想要的东西,就应该给她买。
山里什么东西最值钱,无疑是熊瞎子的爪子,据老黄说熊掌除了个头大点之外,其实跟鸡鸭鹅的脚掌没多大区别,陆山民不明白山外的人为什么这么钟情于熊掌,只能归结为是物以稀为贵,以前陆山民只跟着大黑头进山打过一次熊瞎子,但大黑头已经离开马嘴村当兵去了。
陆山民没有犹豫,扛着枪,拿着刀带着小黄就进了山,
以前有大黑头挡在前面,陆山民从没感觉过害怕。当独自一人面对一头愤怒的大黑熊,陆山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恐惧。但他没有后退,对着大黑熊疯狂的怒吼,以此来压抑住心中的恐惧。
当陆山民独自一人扛回一头成年熊瞎子回村的消息传开,村里人都惊讶得无以复加,马嘴村世代都是户,那可是一头大黑熊啊,可不是一只野狍子,没有几个经验老道的老人围,独自杀无异于送死。他们不知道,陆山民刚把那头几百斤的熊瞎子扛回家就晕倒了,前胸和后背满是熊爪子留下血淋淋的血沟子,在老黄的医治之下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了过来。
房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陆山民的思绪。
羊角辫丫头一屁股坐在陆山民旁边,顺着陆山民的目光望去,“你还在想她?陆爷爷常说读书可以明理,也许她去上了四年大学就会明白道理,那个时候想通了说不定就回来了。”
没娘的孩子早当家,跟着老神棍这些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村里的人亲来往,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打理,与其说是老神棍养着她,倒不如说是她养着老神棍,虽然才十四岁,但说话处处像个小大人,也知道变着花样说些话安慰人。村里的人谁不知道,一旦走出村子,谁还愿意回来。
陆山民亲昵的摸了摸羊角辫丫头的头,“小妮子,有些道理是长在心里的,跟读没读过书,读了多少书,没有多大关系。”
名叫刘妮的羊角辫丫头惊讶的看着陆山民,伸出手摸了摸陆山民的额头,皱着眉头说道:“没发烧啊,你说话的口吻怎么越来越像陆爷爷了,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啊。”
陆山民愣了一下,回味儿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还真是有点像爷爷的口气。
陆山民笑了笑:“你马上就要上初中了,就要成大姑娘了,下次赶集俺陪你去镇上买两件好看的衣服。”
羊角辫丫头的脸色有些微红,不过还好是在晚上,看不出来。
“山民哥,俺想好了,真不准备上初中了。”
陆山民皱了皱眉头,“现在上初中已经不交学费了,要是缺生活费我给你补上。”
羊角辫丫头扬起手臂狠狠的敲了一下陆山民的头,“真是记吃不记打,你就不怕俺是第二个白眼狼。”
陆山民摸了摸头,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你是担心你走了之后就孤零零剩下我一个人,不过你大可以放心,说不定我还比你先走出这个村子。”
羊角辫丫头猛然转头,瞪大眼睛:“你要离开村子?”
陆山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有这个想法”。
羊角辫丫头有些不高兴,她从没想过要走出马嘴村,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大黑头已经走了,要是陆山民也走了,就再也没有人关心爱护自己了。
嘟了嘟嘴巴,“你的病还没治好呢?”
陆山民拍了拍胸脯,“俺现在可是村里最强壮的人,你看我这样子像有病吗”?
羊角辫丫头低下头,除了老黄和陆爷爷说陆山民有病之外,整个村子的人根本就不相信陆山民有病,除了大黑头,陆山民已经是村里公认最厉害的人,全身上下根本看不到一丝病态。
“为什么想出去”?
陆山民笑着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俺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像她说的那么美。”
第4章 今天你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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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嘴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日子又恢复到以前的千篇一律。清早起来,爷孙两端正的坐在桌子两侧,一人手里一支毛笔,陆山民正前方放着两本泛黄的赵孟頫汲黯传和道德经,开始了十几年如一日的必修课练字。
爷爷常说练字如练拳,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又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陆山民一直想不明白,练习毛笔字的作用也就是给村民写写对联,有必要每天练吗?当有一次实在忍不住问及爷爷的时候,陆荀自嘲的说道和尚坐禅成佛,我一个俗人,练字只求心安。这让陆山民更加不明白,村子里的生活每天都像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味,有什么心是不可安的,就像村子里的其他村民,没见他们哪一个练了字,也没见谁就心不安了。
陆山民看了看自己写的字,皱了皱眉头。
陆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最近一段时间,陆山民总是心神不灵,年近古稀的陆荀又岂会看不出来。本以为孙子会和自己一样在山中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哪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
陆荀放下手里的毛笔,:“你想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