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在一旁问道:“小姐,在想你那边的夫君吗?”
我低声说:“想有什么用?我不在那里了。”
杏花又问:“如果小姐没来,还会和夫君有那个婚典吗?”
我点了点头,会的。我没有勇气让上千人离开,我没有勇气让父母难堪。我们已经领了证,日后再悄悄离婚就是了。可我真的离得了吗?会不会又回到以前?那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想到此,我说道:“杏花,我庆幸自己到了这里,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在那边我该怎么办。人们说发生的事情就是命定的事情,可见我命里该离开他。我没能做到,命运就插手替我做了。”
杏花说道:“既然是命里的,小姐为何日日伤心呢?”
我讶然道:“我每日伤心了?”
杏花点头说:“小姐伤心了,小姐不说话时,就看得出来。”
我轻叹:“杏花,我从小爱操心,我那里的爹总对我说,‘所谓经过风雨见过世面,就是经历了,见识了,过去了,什么都不要太放在心上。’可我做不到,因为我老去想。读书时记不住书本,可对触动了心的人和事却记得一清二楚。现实中发生了一次的事情,在我的回忆里,又发生了好几百次。经过见过,不见得能过去,只有等着时间慢慢地过去,记忆模糊了,忘怀了,才会真的过去。在这期间,就要为往昔所困。”
杏花皱眉道:“可是小姐,你干吗总想着呢?”
我摇头:“怎么能不想呢?有人说过,我思故我在,其实,‘我在’就必有‘我思’。我想不想都不成啊。”
杏花满脸疑问:“小姐,我听不懂你的话,但我觉得,你可以不去想那些让你伤心的事啊。我们有好多别的事,明天就出门远行了……”
我一下子扭脸看着杏花,说道:“杏花,我的一字之师啊!不,一句之师!”
杏花张着嘴,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我兴奋地说:“杏花,你说的是禅中之语啊!关键的不是去忘怀,而是去思想!是去想什么!就像打坐,人说要脑中无思无想,但没几个人能做到。有位大师就告诉人们,如果要想,就专注地去想像一件事,比如头顶荷花绽放,也能进入灵虚境地。又好比我们总是站在一处分界点,如果我们面对灿烂,那么十里荒凉就必然在身后。其实,一次挫折,即使沉重,一次离去,即使永久,都不该就让人放弃了与生俱来的期望。可真要做到,就得借助你说的转移注意力的技巧了。”
杏花结巴了:“我,说了这些?”
我点头:“说了说了,醍醐灌顶,让我幡然领悟:要想就去想不伤心的事。”
杏花笑了:“小姐,我是说了。”
我也笑了:“杏花真是聪明,从今后就叫葱花吧!”
我们对着哈哈笑起来。我觉得胸中舒畅很多,杏花说道:“天黑了,明天还要早起,我们回去吧。”我答应了,一转身,余光瞥见十来步外的水边灌木前有一个黑影。那黑影原来与灌木溶在一起,我换了个角度才看出是个单独的人。我一声尖叫,杏花忙挡在我身前,仔细看着那个黑影。那个黑影不动,杏花抖着声音问:“是谁?”那个黑影没声音。
我说:“至少不是鬼,因为是鬼的话,这时候就会没影了。杏花,咱不管了,赶快走吧。”
杏花说:“这是在府中,谁会不应声?可疑人等,我去看看。”
我忙拉住说:“不必多事。人家也没招惹咱们,咱们走吧。”
杏花说:“小姐,如果这是个坏人可怎么办?”
我说:“那咱们更得逃命要紧呀!”
杏花急道:“咱们在府中都要逃命,那出去还能活命吗?”
我说:“也对呀!杏花!你简直句句成禅了!”
杏花说:“小姐,先别说这话了,你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
我拉住她说:“你可别把我丢在这里,我跟你去,不然你出了事,我也不认识路,回不去了。”
杏花说:“小姐,你不必跟着我,我出事,你在此大声呼喊就是了。”
我说:“那咱们为何现在不喊?”
杏花迟疑着说:“万一不是坏人,把大家喊来,多不好意思。”
我说:“我也觉得是。但咱们这么说了半天,人家也没动手把咱们收拾了,可见不是坏人,咱们回去吧。”
杏花犹豫着:“不答话,就是不对劲儿,这么长时间也没动……”
我接嘴道:“会不会是个死人呢?”
我们两个当场抱在一起。我低声说道:“咱们同时转身,一起跑吧!”
杏花说:“小姐不会武功,日后就要靠我保护,我不能跑,一定要看看究竟!”又对着那黑影说:“你到底是谁?”那黑影一动不动。
杏花说:“不管什么了,我拿块石头砸过去吧!”
我忙道:“万一是个活人呢,打破了人家脑袋,怎么办哪?”
杏花说:“活人为何不回答?”
我说:“也许是聋子吧?或者是哑巴?”
杏花说:“有道理,我去看看。”
我说:“我跟着你。”反正不是死人就是个聋哑,杏花也没阻止我。
我们沿着水边,一步步走近了那个黑影。终于到了他旁边,杏花看了一眼那个黑影的脸,长出了口气说:“啊,原来是谢公子。”
我松驰了,脱口说:“你们这里吓死人不偿命是不是?我日后也要藏在水边吓唬人,顺带着听听别人的心里话……他还活着吧?”
杏花说:“当然还活着。”
我气道:“那还不出声?!听咱们在那里说了半天!”想到我们说的那些,都让他听见了,又羞又恼,疾转身几步走开。杏花跟上来,轻声说:“他自从被小姐抓来,就没开口说过话。”我停了脚步,在他十来步外,为我说的话感到抱歉。我的样子已经让他想起那个小姐,我的责备大概会更不会让他开心。
我没转头,反正他也不会愿意看到我,低声说道:“谢公子,我们打扰了你,请多原谅。”说完知道他不会开口,示意杏花,与我一同走开了。
我们慢慢地走回我的卧室,我的心情有些低落,这次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感应到了那谢审言的心绪,满载忧伤。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叹息了一下。杏花忽然说道:“谢公子比以前好了很多。”
我疑道:“怎么可能?我上次看见他脸白得很。”
杏花说:“你没见他以前,根本没什么人样。天天挨打,还被人……站都站不起来,总被拖来拖去的,现在他能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