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雅间,梁妄只淡淡地看了李玲珑一眼,李玲珑对着李传喂了声,李传才将犀角放在了梁妄的跟前,犀角上果然也有尸油,可见秦鹿昨天晚上看到的没错。
胡殷儿脸上的尸油与夏谦脸上的尸油炼制方法相同,即便是不同的桃花婆,炼制尸油的法子多少也有些偏差,这两人脸上的尸油是以同种方法炼出来的,很可能两人见过的是同一个桃花婆。
除此之外,李玲珑说了不少,只是李传在旁边一直静默着。
李玲珑说:“那位胡殷儿姑娘满嘴谎言,问她来处,倒是说了个去年发了水的镇子,镇子的确毁了,里头的人也大多逃去他处,但她说起自己身世时故作娇柔,显然添油加醋,不过她是秋水镇的,估计不假。”
梁妄又朝谢尽欢看去,谢尽欢立刻道:“秋水镇也在煜州,不过为煜州明江的下游,因为河坝偷工减料在去年出了水灾,难民躲藏了大半年也无去处,现在……倒真是不知道那些人到哪儿去了。”
“都是煜州人,看来桃花婆也在煜州了。”秦鹿说罢,朝梁妄看了一眼,等他吩咐,梁妄却让李玲珑继续说。
李玲珑道:“我又让李传问了嬷嬷,才知道这胡殷儿曾两次找过嬷嬷,是自愿入青楼卖身的,第一次嬷嬷没见她,隔了两日后倒是漂漂亮亮地出现了。若她第一次找嬷嬷时便是个大美人儿,嬷嬷不会没发现,漂亮的人即便脸上再脏,也依旧遮掩不住,便是秦姑奶奶这般的,朝脸上抹了锅底灰也是美人一个,便可知她在找嬷嬷第一次时,依旧是个普通相貌的女子。”
“两日之内,改头换面,以她这个穷人的脚程,可知桃花婆离得并不远。”谢尽欢说。
李玲珑点头:“嬷嬷说,她捡了胡殷儿的地方,是徐镇,徐镇在北,倒像是万色楼从北方一路过来的路线会经过的地方。”
“徐镇……是我老家那边。”沉默已久的李传,终于开口说话了:“徐镇距离我住的镇子不足百里,镇子较大,我也曾跟着同乡的文人去徐镇参加过诗会,知道那个地方。”
“徐镇的方圆五十里之内,便是桃花婆所在之地。”秦鹿算了一下普通人的脚程,加上来回,最多也就是这个距离了,且桃花婆想要盗取尸体,尸体就必须得新鲜,李传妻子的尸体被盗,烧干了尸油再被送回,桃花婆也不会离那儿太远。
只是方圆五十里地……也不小了。
几个镇子,几十个村落,说不定还占了山头,若想找到,还得废许多功夫。
“一切都是猜测,切勿妄下定论,免得去了浪费时间。”梁妄这时才开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李玲珑见他喝茶,才想起来一事儿,说:“我见那胡殷儿,在喝胎!”
“喝胎?!”谢尽欢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就是秦鹿也一知半解的,谢尽欢不知正常,李玲珑对着秦鹿那边不屑地摇了摇头,心想日后道仙若再让她背书,可得好好背吧。
“何胎?”梁妄虽问,但心里多少也有计量了。
“人胎。”李玲珑道。
“我听人说,胎水有营养,胎膜也可入药,你说的人胎可是这个?”秦鹿问。
李玲珑摇了摇头:“实打实的,人肉胎。”
这话一说,周围人顿时都静了下来,唯有梁妄的眉心微皱,眼底出现了几抹不耐烦的神色。
“活人胎不可取,死胎却也有人丢的。”李玲珑说:“我尚且在世时便听说了一些吃人胎的,都说胎补气神,男人喝之壮阳,女人喝之养容,还有调理之效,只是这人胎之效,我知道的不多,还得问道仙才行。”
梁妄放下茶杯,抿了抿嘴说:“女子产子如过鬼门关,孩童生死一半一半,死了的孩童也有人花钱买之,多为穷人家卖去药铺为药,婴孩的尸身也有人收,晒做肉干,时时服用,可抵衰老,但有瘾症。”
秦鹿一听,朝一旁的谢尽欢看去,问他:“你吃过没?”
谢尽欢扯了扯嘴角:“鹿胎吃过,人胎不曾有。”
他也是六十岁的人了,长了张三十的脸,除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丹药,这些别人口中吓人的东西,也是碰过几回的。
见秦鹿往边上走了走,谢尽欢嘀咕了声:“你都见过人吃人,吞肠咽肺的,还怕我吃过鹿胎?”
“是嫌弃。”秦鹿摇头,问梁妄:“主人可有解决的办法?”
梁妄挥动羽扇,道:“如此爱美,不如毁之。”
第12章 桃花人面:十一
一听梁妄说要毁了胡殷儿的相貌,李传立刻抬头:“不可,那是绾儿的脸!”
梁妄微微挑眉,仔细看了李传一眼,他这一眼叫李传莫名有些心虚,渐渐将头低下,不再言语,反倒是秦鹿开口:“人都死了那么久,放入棺椁中她的脸早就该腐烂了,你又有何舍不得的?不会指望我们将你妻子的脸要回来,还能永葆青春不败吧?”
一句话,将李传所有想说的全都堵死。
梁妄给谢尽欢一个眼神,谢尽欢立刻心领神会,说给李传午间还未用饭,让后厨给他弄点儿吃的,便将人领了出去。
秦鹿收回了戒指,李玲珑也回到了戒中,五指戒指上的纤细链子自动连上,秦鹿坐在了梁妄的对面开始泡茶。
谢尽欢的茶楼里有不少好茶都是足以进贡给皇宫的,全都被他以银钱买下了一部分,作为每年孝敬给梁妄的礼物,好从梁妄那儿获得几张符纸,或者几本关于道法内容的好书。
等雅间内就剩下梁妄与秦鹿二人时,秦鹿才小心翼翼地说:“主人打算怎么毁了胡殷儿的脸?”
这件事,看方才李传的态度也知道不能叫李传知晓,说不定这个人会做出什么蠢事来坏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梁妄才会让谢尽欢将人带走。
梁妄从袖中拿出了一盒鸟食,用银勺子舀了点儿塞入金丝笼内给天音吃,才说:“化尸水对活人无效,唯有死物才可腐烂,等会儿我给你些,想办法融入胡殷儿平日所用的物件里,不出三日,她的脸即便有尸油护着,也得出问题,届时她自然会主动去找桃花婆修复面容,桃花婆所在之处,便可找到了。”
秦鹿点头,笑着恭维一句:“主人真聪明!”
梁妄瞥向她,又见秦鹿歪着头一副乖巧的模样,一双眼细细地打量对方的目光,秦鹿并未真笑,所以眼里没有光。
她这个人,即便再擅长隐瞒,许多情绪还是逃不过梁妄的双眼,恐怕真的是活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彼此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知道下一步想做什么。
秦鹿以往若真心笑,眼睛并未很弯,却很亮,眸中能倒映出对方来,一旦笑绝对会露出牙齿,不似现在这般,眼弯却不亮,光扬嘴角。
梁妄也不戳穿对方,毕竟早间两人之间还闹过些小别扭,秦鹿没那么快就真心主动讨好他来,但他也知道,今日未过,早间的那些不愉快就会被秦鹿彻底忘记,她这个人从来如此,记恩不记仇,记吃不记打,所以也难管教,不论他让她学什么,总是每样都会,却不精专,不管梁妄怎么罚,她也扭头就忘。
好似除了吃喝练武,也没什么能叫她提起兴趣的文雅爱好,唯一尚且算是拿得出手的,便是泡茶了。
抬起杯子喝了一口竹叶茶,梁妄突然道:“其实若找胡殷儿不方便,也可从夏谦那边入手,你不是见过他了,将他的脸毁了,他也能去找桃花婆的。”
秦鹿一听,抿了抿嘴,回想起她昨晚在船上折腾夏谦的那些招式,她走时,那人的脸还是红肿的,夏谦在万色楼喝了太多酒,后半夜没憋住就尿了一身,太多惨状都叫秦鹿看见了,她再去……恐怕不能近夏谦的身。
于是她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
“是因为他好看?”梁妄问,秦鹿似乎有些没懂:“咦?主人怎么知道他长得不错?”
梁妄漫不经心道:“谢尽欢说的,若非是个俊俏男子,怕是不会叫他以为你半夜出门是跟野男人私奔的了。”
秦鹿撇嘴,心里骂了谢尽欢一句,却在嘴上说:“再好看,哪儿能比起主人的十分之一啊,主人可是道仙,我日日对着仙人之貌,又如何看上那等纨绔!这不是那晚在画舫,我与夏谦之间闹了些不愉快,他现在若见了我,恐怕得让身后跟着的十个八个家丁追着我打,我去……不是自讨苦吃嘛。”
夏谦的那些家丁看上去像是打手,各个儿一身腱子肉,胳膊都比她大腿粗,两三个她尚且能对付,十来个她就是被人按在地上一捏就得碎全身的骨头,那些都是人,又不是鬼魂妖邪,难道她还能叫五鬼出来帮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