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的工作里,人们一般很少接触最高的长官,作为上级,又不能天天跑到各个地方去给别人找茬然后训斥一顿,这种特权就是提醒所有人长官特殊性的手段之一。”
“你将来去了学校肯定是见不到这种明确提示的,但是或多或少也会感受到一些其他的,比方说图书馆的借阅权限啊,各种场地的使用限制之类的。”
安小语一边听,一边进了升降梯。升降梯里很简单,只有四层的按钮,地下两层b1、b2,地上两层a1、a2。迟默按了a1,都没感觉到升降仓在动,转眼间就到了。
舱门打开的时候,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是安小语熟悉的温度。走出舱门就看见一件圆形的大厅,大厅的正中央当然是大区通道,周围墙壁上开着各种门,挂着各色门牌,看得安小语有些眼花。
迟默解释说:“这就是工作用和生活用区域的差别了,没点工作经验的人看见,难免要头大。”
他也不介绍各个舱门都是通向哪里,只是带着安小语走向其中一边,用门卡刷开了门。
进门经过一条普通的楼道,打开了第二道舱门,马上就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气息,安小语向里面走去,温度分明还是那么高,但是不知为何,她浑身都开始冰冷起来。面前是一片广阔的平台,平台对面很远的距离,能够隐约看到,还有另一个同样的平台。
再像四周看,就看清她所在的这一处,是一间很大的四方空间,安小语所在的是房间的一角,像远处望过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头,沿着墙壁环绕的走道连接着还无数同样的平台悬空在墙壁上,而平台和走道的上方和下方则是宽阔的空间。
屋顶上设置着远比生活区更加亮的灯光,把整个屋子照得白昼一样,抬起头来,硕大的灯罩看的安小语眼睛发疼,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她更加好奇起来。
下面是什么?安小语走到了平台的边缘向下看,不由得呆立当场。
迟默也到了她的身后,悄声道:“当年我还是一名实习兵的时候,有一次参观有幸被选为陪同,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时候,就和你一样。”
安小语抓着平台边缘的铁栏杆,激动地回过头问:“这是真的?”
迟默微笑着,点头。
安小语又转回去,眼睛再也离不开。
从平台下面传来的,偶有震耳的轰隆,进入安小语眼中的,是一处宽大的仓房,仓房中间由一条宽阔的走道,而在走道两边的大片空地上,矗立着一具具外貌狰狞、震人心神的巨大机器。
她看呆了,不自觉喃声自语道:“机甲 ”
迟默走到她的身边:“是的,这就是机甲。”
一具具机甲静立在仓房中,漆黑的外壳反射着让人心寒的光芒,就算从平台这个极高的位置向下看,巨大的机甲在人眼中仍然显示出了格外逼人的压迫感。加上机甲外壳上清晰可见的,不知和沙漠中什么怪兽战斗留下的刮痕,三三两两地挂在护甲上,更增添了多倍的杀伐气息。
一台机甲正在归仓,安小语听见的轰隆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粗壮的机械腿缓缓迈动,脚步踩在经过特殊处理的防震地板上,声音依然在仓房的上空回荡起来。
安小语的眼睛里冒出了光彩,刚想和迟默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身边的这个男人,同样用着迷的眼光看着平台之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走进了一步。
第十章 毒蛇、孔雀和山羊(一)
“你确定?”白苋一脸冰冷,质问道。
迟默笑了,当即反问道:“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既然你一直这么坚定地认为我说的就是谎话,那我确定不确定又有什么重要的?”
白苋的眼神更加的冰冷了,逼视着迟默的那张笑脸,仿佛要透过这样一张一如既往的面具,看到下面伪装起来的表情,到底是带着冷笑,带着坏笑,或者是带着阴谋得逞的奸笑。
食堂外边的楼道四通八达,所有组的分区都通向了这里,安小语顺着他们两个离开的方向追出去,但是追出去之后就傻眼了,眼前有着两条分叉路口,她只能先选一条赌赌运气。
可惜她这次的运气并不像全国大考之后一直以来的那样好,走到了尽头打不开的舱门也没有发现两个人的身影。她只好折回去,转向了另一条岔路。一来一回,耽误了很多的时间,等她看到迟默两人的时候,只看到着最后的一幕。
白苋见安小语怯生生贴着墙壁怯生生地走过来,活像一只想要去狗食盆里偷吃的猫一样,两步一顿,五步一顾,眼神游移,身形飘忽。她没好气地说:“你的小相好来找你了!”
说完,她看都不看,直接撇开迟默离开,向食堂的方向走去。路过安小语身边的时候,她带着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安小语一眼,嘴角扯动了一下,不知是不屑,还是发笑,错身过去,安小语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冰冷的低语:
“小心他,山羊!”
安小语愣了一下,再回头的时候,白苋已经走远了。
迟默来到她身边,问:“午饭都没吃好吧?”
安小语却没在意他在问什么,只是抬头问:“山羊是什么?”
迟默一愣,突然哈哈大笑。安小语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迟默这个样子,不要说失态,在平时的时候,他总是挂着那副淡然儒雅的样子,从微笑到话语,举手投足,都不失儒将风范,没有任何的地方可以挑剔。而现在在她面前笑到身子后仰的迟默,让她觉得新鲜又好奇。
于是她拉住迟默追问:“你笑什么?山羊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段子吗?”
迟默缓了缓,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山羊就是我!”
“啊?”安小语纳闷,这有什么可笑的:“你为什么是山羊?”
但是他却明显不想告诉安小语“山羊”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只是摆着手,恢复了自己的常态道:“只是大学时候的一个外号罢了。”
安小语噘着嘴,跟在他后边回了食堂,发现白苋早已离开了,关觉也已经端着餐盘要走了,临走的时候就像白苋一样,带着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安小语一眼,看得她莫名其妙。
她明明能看得出,他们的眼神里带着什么样的神秘信息,但是自己却不能领会,不禁暗骂这两个人真是讨厌,怪不得迟默跟他们同学这么多年关系还是不好。突然又想到白苋是迟默的前任,安小语不由得眉开眼笑,给迟默赞了一个——甩得漂亮!
迟默看着她一会儿一变脸,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很默契地都没再说关于那两个人的事情,很快吃完了已经发凉的午餐。迟默说下午要例行休整,安小语也感觉有些累了,大概是上午兴奋太过的原因,说要回屋补个觉,然后看书。
两个人在楼道的岔口分开,安小语回到了当做病房的宿舍,坐在床边,突然想起当初有一个欢脱的年轻女生曾经也坐在这个地方,照顾着不能动的自己。她的心里泛起一丝内疚。
张舒婕是听了自己的诉说之后去打探消息,然后消失的。无论她的消失是否和自己所说的事情有关,她都不应该这么快就把她淡忘掉。居然像她已经失踪了年一样,睹物才思得人来。
难道是因为自己太过凉薄?安小语躺在床上扪心自问。
不不不,不是的,虽然日子并不长,但是她已经把张舒婕当成了自己真心的朋友去对待,就像对待自己的父母,对待自己的弟弟,对待部落的每一个亲切的人一样,把这份情谊看做是自己的最宝贵的一部分。
难道是因为心神不宁的缘故吗?有可能吧 这些天实在是太紧张了,时常戒备着基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地方,甚至连迟默都要怀疑,弄得自己已经心力交竭了,脑子混乱的时候,难免会出错。
再加上,再加上今天和迟默的事情,幸福来的太快,她虽然可以接受,但是都不能反思,甚至不知道到底从何而起,到底是怎么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迟默是自己的男朋友?稍微想想都会笑出声。
安小语在心底祈求着张舒婕的原谅,同时下定决心之后绝对要请求迟默去找,一定要找到她,不管她的失踪是不是和自己有关,安小语都不能释怀一个朋友莫名其妙的不见。
安抚了自己的内心一番,安小语睡着了。
她确实很累了,身体才刚刚恢复,大惊大喜交加,就算她是东荒土生土长的居民,带着先民们一脉相承的坚毅和勇敢,这样的事情,已经都超过了这一个十八岁的,还没有经过世事的女孩的承受范围。
这一觉居然一直睡到了傍晚五点钟,安小语醒过来的时候,口渴的厉害,起来喝了两大杯水,站在桌子边上喘了口气,突然就听见了敲门声。
迟默?
她想都没想跑到了门口,把门打开,看见的却不是迟默,而是关觉。
他怎么会来?这是安小语的第一反应。
他怎么知道这儿的?这是安小语的第二反应。
他来干什么?这是安小语的第三
“啊!”一声尖叫传遍了整个楼道,关觉看着房门“砰”地一声关上,脸上的笑意浓厚地几乎都要滴到了地板上,舔了一下嘴唇,回味了些许,他轻笑道:“挺有货啊,怪不得迟默 呵呵。”
屋里的安小语则是心惊肉跳,赶紧把那件医护室配发的那件,说是标号,其实她穿上都要露肩的睡袍脱了下来,赌气一样把它恶狠狠地摔倒了床上,随便把中午换下来的衣服穿上,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表情,小心地推开了门。
门只开了一条缝,安小语露出半个身子,警惕地上下审视着关觉,干咳了一声以缓尴尬,开口问:“有事吗”
关觉站在门口:“不请我进去?”
“免了,我害怕。”
“怕什么,我又不咬人。”关觉观察着安小语的反应,让她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毒蛇!安小语心里骂道,佯装不耐:“到底什么事?”
关觉看了她一会儿,确定自己是真的进不了屋了,只好站在门口说:“我是来劝你一句,你跟迟默不是一路人,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
安小语一听,不由心头火起,鄙夷道:“你这样背后说人坏话,算什么朋友。”
“你了解迟默吗?”关觉问。
“我当然了解!”
但是关觉却大摇其头,盯着安小语说:“你不了解。我和迟默认识已经六年了,我都不敢说我了解他。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甚至我们也都曾经有过当年,年轻气盛,我了解的。”
安小语快被气炸了,感觉这条毒蛇就在自己面前吐着信子,不紧不慢地发出“嘶嘶”的声音,挑逗着自己——他的猎物,然而她还不知道,毒蛇是要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肉,还是要突然下毒。
为了避免留下破绽,安小语决定不说话。
关觉却自我感觉格外良好,一直说个不停:“我、迟默、白苋,当初是陆军第二大学同期的学生,刚入学的时候,他和你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但是他能从机甲系里毕业出来,短短五年就当上了少尉,而且外派成一座基地的最高军事长官,你以为他就只靠大学里教的那些东西?”
“你知道为什么迟默学得机甲专业,现在却在做管理吗?”他颇有些挑衅地说:“你不知道。我们才刚刚大一的时候,因为帝国出了一件很大的事情,迟默被牵连了进去,彻底废除了机甲驾驶的权利,为了他不违背法规,学院按照旧例,刺破了他身上两道驾驶机甲必须完好无损的经脉。”
安小语马上反驳:“你胡说!我问他以后能不能开机甲给我看,他说一定会的!”
听见这句话,关觉眯缝起来的眼睛居然睁大了一些,仿佛发现了更有趣的猎物一般,上前半步,欠下身子问道:“他真这么说?”
安小语被他吓得后退了一下,这样一种压迫式的姿势让她极其的不舒服。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关觉的脸,那张脸变得更加的细长尖利,微露的目光刺痛了她的心头。思来想去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有内涵的话,但是迟默确实跟她保证过,于是她点点头,笃定道:“他就是这么说的!”
“嗯 ”关觉保持着压迫式,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抬起头来继续说:“那就当我说的是假的,迟默依然是你眼里的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开着机甲战队来接你。但是他确实因为失去了驾驶资格,在学院了当了三年的笑话。”
“什么笑话?”安小语脱口问,刚一开口就反应过来,一个机甲系的学生,突然不能开机甲了,还要硬着头皮把学上完,这都不算笑话?
“从那个时候开始,迟默就已经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了。甚至于白苋都越来越看不懂他,所以后来两个人毕业之前闪电分手。当时他们以为,山长水阔,江湖路远,没成想到最后还是被分到了一个基地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觉唏嘘着。
“迟默已经走上了一条我们不知道的路,这条路的前方到底有什么,是他的一个赌注,我不愿意赌,白苋也不愿意和他一起赌,如果你知道他到底在赌什么,你会愿意吗?”他低头看着安小语,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终于露出了藏锋已久的獠牙,两只眼睛里放射的冷光照在安小语的脸上,一阵阵发凉。
但是马上,她又抬起头,倔强地告诉这条毒蛇:“我愿意!”
“那要是赌不赢呢?”关觉又问。
“我就把他拉回来!”
关觉冷着脸看了她半天,她用坚定的眼神回以颜色。
两个人对视良久,突然,关觉把微欠的身子收回,笑声闷在自己的胸腔和喉咙里,仰天而笑,明明让人听得心悸,声音却又不是如何地洪亮,空阔的楼道里连一点回声都没有,仿佛深夜的游魂。
他笑着笑着,擦了一下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我还真是,可以期待一下。走了!”
转身就走,关觉就像来这里只是为了说点闲话一样,没什么目的,但却让人觉得他收获良多。
安小语把门拉开,迈出了门口,在身后叫住了他。
关觉狼顾而问:“还有什么事?”
安小语问:“为什么迟默是山羊?”
关觉思索了一下,只是说:“陆军二大的学生大多都有绰号,我是毒蛇,而他是山羊,一个外号,仅此而已。”
第十一章 毒蛇、孔雀和山羊(二)
一个外号,仅此而已。
他们两个都这么说,默契十足,猫腻也十足。这个所谓的外号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不然这两个人不可能这样不约而同地缄口如瓶。毒蛇 山羊?
毒蛇这个代号实至名归,关觉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毒蛇,冰冷阴险,獠牙深藏,眼神锐利,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安小语一想起关觉那张脸,一成不变的笑脸和眯成了月牙的眼睛,耳边忍不住就响起“嘶嘶”的声音。
但是山羊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特点吗?安小语把迟默那张略有些方正的脸和山羊的倒三角头放在一起比对了一下,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相似之处,而且迟默一个当官的,显然也没有山羊那么好动。
在部落的时候,安小语曾经见过几只从外面引进的改良山羊,当时看到的那些山羊还很小,浑身雪白,小小的脑袋,头顶上刚透出来的半截尖角嫩嫩的,像是破土的竹笋,让安小语特别喜欢。
但是还没等她上去摸两把,就已经有两只小羊开始顶架了,对视良久之后,低下头,两只羊的头顶就撞在了一起。安小语都没想到那么小的山羊居然会有这么大力气,脑壳撞在一起,就像没有隔着肉,两块骨头直接相碰一样,发出木棍敲打树洞一样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紧接着第三只羊也上了,然后是第四只,直到饲主拉着绳子把他们牵开了,他们还是转着圈的到处想找对手。
后来这几只山羊长大了,就不怎么好看,看起来瘦骨嶙峋的,下巴上带着一撮长长的白毛,活像人的胡子,细短的四肢,细小的脑袋,全都长在一个骨架宽大的躯干上,怪里怪气的。
而且他们什么都吃,不管是沙漠里的绿洲植物,还是沙地里生长着的,没有任何动物会理会,只有蜥蜴和虫豸在里面栖息的带刺植物,山羊这种生物生冷不忌,一律放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