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的尽头,墙壁上什么都没与,安小语不确定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机关,但是摸遍了也没找到。
她回头看向那扇唯一的门,走到门口。
那就只剩下这里面了,她想。
但是门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和自己的屋门,和所有的屋门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旁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门卡识别装置。
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蹲下来开始找着墙壁和地板的缝隙,橡胶年久的裂纹,看里面是否会有血液的痕迹。然而不管她多仔细地去看,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就好像当初她在这里摸到的那一片血腥,看到人们抬走的那十具迷尸,都是梦里出现的一样。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安小语吓得心脏失了一拍,浑身剧颤,猛地回头,才发现居然是迟默,屋顶的灯光从他的脑后照下来,让安小语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那语气里夹带着的一丝冰冷和怀疑她听得一清二楚。
强自镇定了心神,安小语站起来,扶着墙让自己有一些依靠,不至于继续颤抖,她捋了捋落在脸前的头发,拍着胸口:“你吓死我了。”
仔细打量,迟默的表情依然是温文尔雅,语气也仍旧是温柔体贴,让安小语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是因为太过紧张,所以听错了他之前的声音,他问:“怎么了么?”
安小语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借口:“我 丢了一枚戒指。”
“很重要吗?”迟默走上前来,关心道。
她摇摇头:“也不是很重要,之前很便宜买的,就是样式挺喜欢。”
“哦。”迟默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手电筒,把她拉出了拐角,关上手电筒的开关,拐角里立刻变回了平常那样的漆黑幽深。他领着安小语到了病房门口,把手电筒交到她手上:“太晚了,你身子刚好,先睡觉吧,我让人找一找,找不到的话,我送你一个更好的。”
被他拉住了手,安小语已经胸口乱跳,又听他这么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什么?送我一个 戒指?
安小语红了脸,抬头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他不以为怵,也并不觉得羞赧,只是把她送回了屋,关上了门。直到门关上的那一刻,安小语才从木头人状态脱离,拽着胸口的衣服,无声地欢呼了两声,一蹦一跳地扑在了床上,把脸埋在被窝里,两只脚露在外边扑腾来扑腾去地打起滚来。
帝都曾经有一位著名的学者,在他晚年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关于爱情,倾其一生,我们能够了解到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在你拥有爱情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无因无果;而第二,则是你在失去爱情的时候,会明白什么叫因果循环。”
安小语明显就处在一个无因无果的状态中,忘记了起因,不去想结果,享受着这一晚上的喜悦,甚至在睡梦里都像部落绿洲里栖息着的沙鸥一样,在广阔的天空里畅快地翱翔。
第二天早上,安小语哼着歌除了门,哼着歌到了食堂,走在旁边的张舒婕看得愣愣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她开始意淫了,难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场霸道军官偶入女生宿舍的戏码开始在她的脑子里开场。
迟默走过来,打着招呼:“早。”
安小语点点头:“早。”
两个人对视一笑,坐下来吃饭。吃完饭后,收拾了餐盘,两个人又是心生默契地对视一笑,然后各自离开。
张舒婕的眼睛在他们俩之间转来转去,狐疑着问,越发地笃定了心里的想法。她拉着安小语的手:“你们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
安小语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感觉自己也明白了迟默的想法,反倒不再害羞,更加大方起来,或者是血液里埋藏的东荒血脉在起作用,她大方地说:“是啊!”
看着张舒婕一脸想知道的表情,就知道她会问,笑着跑开了:“不过不告诉你!哈哈!”
晚上的时候,安小语依然是在房间里看书。
那本厚厚的大书里写着的所有的东西,都让安小语觉得格外的有趣,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只在课本上学过一些相关的关键只是和概况的她,兴致勃勃地在整本书记载的止戈大陆与三千帝国各地畅游着。有些觉得特别感兴趣的地方,她还反复读了很多遍,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亲自到那些地方去看一看,这样才不悔此生。
看着看着,夜就深了,但是在基地隔绝的房间了,除了时钟的示数,对昼夜的变更其实并不能让人有明显的感受。当然,作息正常的人通常都开始犯困,安小语也不例外。
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安小语洗了把脸,她准备睡了。走到门口检查了一遍门锁,刚要转身往床边走去,门外突然传来了抑扬顿挫的嗡嗡声响。
又是这个声音!安小语心里一突,他们又开始运东西了!
昨天晚上被迟默打岔了之后,加上并没有看到什么预想中的可怕场景,她几乎都忘了当初那个晚上满手的鲜血,现在听到熟悉的声音,仿佛把她强行拉回了恐惧之中。
她趴在门口听着,却听不大清楚,隐约就像上次一样,有一个人在报着号登记什么,然后是一阵的脚步。安小语伸出手去,想要像上次一样打开门,从门缝里看一看。
手刚碰到了门把手上,终于听见了一声比较清楚的话。
一个男人说:“动作快点,今天处理干净,这里已经被ta注意到了,快!”
安小语一惊,手缩了回来。
被ta注意到了,是他?还是她?
如果是他的话,是不是迟默?难道这座基地隐藏着什么最高军事长官都不能接触的秘密,甚至要在瞒着军方偷偷地进行实验?
如果是她的话,是不是自己?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发现了什么,所以打算彻底清理掉这里的东西,转移到一个自己找不到的地方继续进行,那绝对不只是表面上说的沙漠生物研究而已。如果是这样,那迟默知不知道?
昨天晚上迟默的行为,安小语马上就察觉到像是在让自己的注意力离开那个漆黑的拐角。他为什么这么做?那时他的表情,他的话,他的动作和一些默认,难道都是骗人的?
安小语坐在门后,靠着门板心乱如麻。这座基地里隐藏的东西,迟默和自己的感情,这两桩单独放起来就已经让人思而不得的事情缠绕在一起,让安小语心乱如麻。
第二天,她面容憔悴,见到迟默的时候,也没有之前的兴奋和开心,眼神里有一些复杂和游移,迟默关心地问她是不是晚上睡不好,她随便敷衍了两句,吃完饭走掉了。
张舒婕见她精神不振,问她怎么了。迟默在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等到迟默走了,她抓着张舒婕的手,急匆匆地把她拉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张舒婕紧张地看着她,双手捏着衣领:“你 不要这样,我平时就是瞎闹闹,其实我不喜欢女的。”
安小语看着她的样子,多少的烦心瞬间都被打散了,扑哧一下笑出来:“你想什么呢!有特别重要的事跟你说。”
被她这么一闹,安小语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把自己看到想到的事情全都跟张舒婕说了一遍。从第一次摸到的鲜血,之后看到的运送迷尸的人,再到自己去拐角看过,却被迟默发现,最后昨天晚上听到的声音和自己的猜想。
张舒婕听得头都大了,整理了一下思路问:“你是说,那边不只是沙漠生物的研究,而且为了瞒着你,迟默可能本来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利用你的感情骗了你?”
安小语苦着脸,点点头。
屋子里剩下了大片的沉默,安小语的话说完了,剩下的只有满脑子的空白。张舒婕反复地去推翻安小语的猜测,但是她那个脑洞能想出来的新想法,只能比现状还要糟糕。
过了好久,张舒婕崩溃了,晃着脑袋“啊啊啊”。晃了好一会儿,她把手放在安小语的肩膀上,说:“这件事我去弄清楚,到时候再告诉你,你暂时离迟默远一点。”
安小语担心道:“你怎么弄清楚,不会有事吧?”
其实她满心全是期待,就像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安小语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或者是她在瞎想,或者这一切都是偶然,但是她觉得她喜欢迟默是真的,同时又不停地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三千学院迟迟不来接她,让她更加的孤立无援。
在她的意识里,三千学院永远都是最值得信赖的一方,因为在这片沙海里,数万的资源基地隐藏在各种的角落,她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也不了解这样的人。基地的所有事情,都是从不能从基地外所了解的。
就算基地的人救了她,就算迟默依然温文尔雅,但是她那些长期与东荒恶劣环境不停斗争的血脉中,有着高于常人的危机意识。但是此时此刻,她只能把希望放在面前这个人身上,这个同样来自外面,同时又和基地有所关联的实习护士,她的朋友。
看着张舒婕离开,安小语松了一口气,一整天都没有出屋,等待着晚上她会回来告诉自己一些什么,好的结果,或者坏的结果,她觉得自己都能接受。
但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是,张舒婕并没有来。
晚上没有来,第二天早上也没有来。安小语在食堂找了她一大圈,甚至去问过了刘姐和迟默,没人知道张舒婕去了哪,她开始慌起来。
第七章 向日葵(一)
张舒婕的消失,让安小语更加得不安起来。她一整晚都没睡,早上也没敢出门去吃饭,在床上躺着,惶惶不知所措。直到房门被敲响,她一个激灵,犹犹豫豫地打开了门,看见迟默站在门口,才突然想起来,原来之前约好了的,跟迟默去基地里转转。
安小语现在当然没有这个心情,但是又不想让迟默看出来。迟默看见她一脸疲倦地站在门口,头发散乱着,还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睡衣,微笑着问:“怎么?又没睡好吗?”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安小语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选择相信迟默,或者选择不相信他,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能拿定主意。
这个时候迟默已经又开口了:“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安小语摇摇头:“没事,你稍等一下,我就出来。”
关上房门,走到水池旁边,安小语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这算是一张漂亮的脸吗?她看着镜子出了神。镜子里这张脸,蓬头垢面,带着轻微的黑眼圈,脸上的皮肤苍白一片,两只眼睛看不到一丝的神采。
这张脸好陌生。安小语的第一反应,她猛地伸手搓了几下脸蛋,苍白的脸上马上泛出了红晕,擦过脸,她冲了一杯麦片喝下去,暖了暖身子,对着镜子笑了一下,感觉不是太满意,又笑了一下,这才觉得正常了许多。
她察觉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不知名的旋涡,然而依靠自己这十几年在偏远地方的人生经历和眼界,并不能够了解到自己到底面对着什么样的危险。张舒婕的消失给她带来了内疚和恐惧,但是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功夫去担心朋友了,不然下一个消失的可能就是自己,这个时候只能依靠自己。
换好衣服出了门,迟默就站在门口等着,这一刻,安小语仿佛又看到了倪誉,在那天的午后,站在自己的门前,让她心生向往。
他依然带着往常一般的笑容:“好了?”
安小语点点头:“嗯,走吧。”
“要吃饭吗?”
“好啊!”
人生中第一次,安小语觉得自己是个很会演戏的人,心里揣着惴惴不安,表面上却一直有说有笑。刚开始的时候还颇有些不适应,但是早饭吃过之后,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安小语变得越发熟练起来。
她用笑容掩饰着自己的审视,从头到尾地观察迟默,其实浑身紧张地发狂。这是一场冒险。
她在赌,读研究所的黑幕并不会危及自己的生命,换来一个观察迟默的机会,看他是否也参与其中,是否欺骗了自己,是否和张舒婕的消失有所关联。
结果让她有些安心,至少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很正常。
迟默带她从食堂走出去,进了一条之前张舒婕不能带她去的楼道,楼道尽头的舱门上,光影牌上显示着,前面是装备组。
“基地一共分四个大区,地上两大区,地下也是两个大区。地下是生活区和资源区,生活区就是我们现在的这一层,基本的食宿、就医,日常的休整和调配,还有其他一些会议之类的事情,都是在这一层。”
“从生活区下去,就是资源区,其实就是矿坑,那里面不知道挖了有多少年,坐直通的缆车下去都得半个小时到底,这座基地开采铜矿,矿的含铜量不算特别高,但是储量很大,开采年限也拉得很长。”
“资源区除了工人和应急队,其他人是不能下去的,因为下面地下探测的矿洞很多,像迷宫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搜救要花很多时间,不能马上找到,肯定是要没命的。”
“生活区上面,是工业区,负责开采矿物的粗加工和一些基本的生产。”
安小语问:“铜矿不是直接运出去的吗?”
迟默笑着说:“沙漠是一个很好的矿渣处理地,不需要挖坑掩埋,也不用担心占地太多,基地外面的沙海那么广,炼铜出来的矿渣只需要时间去风化,沙漠里也不用担心植物的重金属污染,所以随便找个地方一扔,一场沙暴之后全都看不见了,不是比运出去再炼铜更方便吗?”
安小语点点头。
“炼铜占得地方很大,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机械和电子的生产,基地自用的发电和净水系统,仓库、通讯、大型机械停放等,军队的训练也在那一层。这些地方都不能用来住人,因为沙漠里就算隔着很厚的墙,地上部分依然会很热,为了减少制冷需求的能源,把生活区放在地下比较凉爽的部分。”
“我们用的枪械,平时的水杯牙刷,门窗器具,大多都是基地里自产自销的。而且我一会儿可以带你去看看机甲生产和实战训练的地方,机甲这种东西很保密,你没见过吧?”
安小语也很好奇:“在书里看过几张照片,新闻上见得挺多,跟列车线上的维修机器差不多吗?”
迟默笑着摇头,没有说话。
列车线上的维修机器,理论上讲也算是机甲的一种,或者说是从机甲最初的设计里分支出来的工用类型,结构简单,外壳薄弱,比较偏重于特定工作的进行。而机甲,则是国防军备用的。
这两种差别,就义肢和人体的区别一样。
安小语见他不说,大概是因为不亲眼见到,并不能有直观的感受,于是问:“那最上层是什么?”
“每个资源基地,因为开采的资源不同,需要的人员也有差别,所以下面三层或者都有区别,但是最上面的那一层,永远都是一样的,就是沙漠高温作物的培育实验层!”
安小语听懂了:“这个我知道,我们部落里种的玉米和小麦,都是沙漠高温培育的种子。”
“嗯,最上层是我们这个基地最漂亮的一层,至于到底种了什么,等到了那儿之后,你就知道了。”迟默打了个哑谜,仿佛要给她一个惊喜。
说完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装备组的门口了,生活区的装备组,其实和其他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负责工人、军队装备的维护人员住的地方,唯一的区别就是,装备组位于整个区域的中心,进入上下层的通道在这边。
基地里每个区域的通行是严格控制的,能够联通两个区域的通道只有中心一个,各个区域里舱门的权限也靠门卡限制,没有经过允许不能前往其他大区,是为了人员和基地的安全考虑。
大区通道是一个很大的柱状结构,圆柱上可见的有很多的弧形舱门,正常舱门大小的大概有二十几个,还有比较大的舱门,向来是用做机甲和器械运输的升降梯。
迟默带着安小语来到圆柱的一个角落,打开一个比正常舱门大,而又比器械舱门小的门边,安小语有点好奇,这又是什么鬼?结果抬头一看,就看到舱门上边还悬着一个光影标识牌,上边写着——“特权通道”。
“当官有当官的好处。”迟默刷开了舱门,示意安小语进来。
“其实只是舱门比较大,多了一个牌子,里边的大小跟普通升降梯都一样。每个机构多少都会有这种特权的东西,说是为了方便,其实就是一种现实等级的暗示。”
“指令的完成,是层层下递的,机构有完整的工作流程,每个人遵守好自己的工作准则,就不会出大乱子。但是在单个设备中,要保证指令的权威性,一定程度上还是要取决于长官的威信。”
“日常的工作里,人们一般很少接触最高的长官,作为上级,又不能天天跑到各个地方去给别人找茬然后训斥一顿,这种特权就是提醒所有人长官特殊性的手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