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安小语还并不知道,因为她的失踪,本来已经乱成一团的基地更是乱上加乱。
白苋和控制班的人终于研究出了一个合理的通道,可以保住生活区的绝大部分区域不被水淹没,而通过部分的通道和通风管道、水管,将地下的水压排到地面上去。
当这个方案被模拟证实可行的时候,资源区的水压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值,如果不马上行动,就会导致生活区部分的地板崩裂,再也没有控制水流的可能。
于是白苋当机立断,马上控制舱门的开闭,打开固定管道,将地下的水压全部通过地上一层排泄出去。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当她下达命令的时候,本来应该接到通知清空的那些楼道,居然还有一个被控制室忽略的人。
因为这个人本就不是基地的工作人员,更不是什么参观团的成员,甚至连登记的身份都是临时的,电子系统又显示这个人早上出去之后,所有门卡日志再也没有她的门卡回来的记录。
没有被任何人通知到的安小语,站在他们设定好的排水通道水流最为湍急的地方,被冲走了。
大水顺着大区通道喷涌而出,灌满了通道房间,顺着四面八方的楼道奔腾向外面广阔的空间,释放着无尽的力量,甚至将几道本来年久失修的舱门一冲而破。好在地上一层因为运输量大,许多的货车通道宽阔无比,地下积蓄已久的水压得到完美的排解。
当迟默站在分割部队的后方观察并指挥战斗的时候,他内心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仿佛背后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子正在抵着他的腰眼,让他想动又不知从何入手。
所以他只能时刻戒备着,戒备着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会突然出现的危机,为了防止突发的状况使作战安排被打乱,他严令所有人提高警惕,各部分观察人员每隔十分钟汇报一次。
然而他绝对想不到的事,这种预感中的危机,居然就在他紧张兮兮观察外面的时候,突然从背后的基地里窜了出来。
通道中脱落的钢板,被水流裹挟着从通道中喷涌而出,扬起十几米的高度,“哐当”一声落在仓库的地板上。汹涌的大水继而咆哮着,卷起了浪花冲入仓库,还没等仓库里的人反应过来,水浪已经穿过了他们的脚底,把他们高高地扬起,又狠狠摔在了金属地板上,不受控制地顺着水流向外面冲去。
突然出现的水灾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如果不是门外的工事让士兵们有了依托,如果不是站在阵地中央的机甲给了他们着手的地方,恐怕就这一波大水,足以将所有门前的分割部队全部冲出阵地,扔进汹涌的虫群里面。
迟默手里抓着一辆装甲车的门把手,大声吩咐着不要慌乱,命令依靠工事防止被冲走,利用绳索固定身形,继续对虫群进行既定打击。接着他马上联系了控制室,大声质问:“发生什么事了?”
控制室的通讯里传出来白苋的声音,把地下漏水的情况对迟默说了一遍,迟默脸色阴沉,告诉白苋:“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你让所有人呆在一起,批准所有人使用武器,注意不要分散。”
地下水喷涌不会一直这样凶猛,何况是沙漠里,白苋很纳闷,为什么迟默如此担心,还要求所有人带上武器。
迟默则告诉她说:“基地建设的初期,并没有发现地下有暗流,我怀疑这次渗水时间并不是天然的。”
白苋瞬间也严肃了起来,她问:“洇渡兽?”
迟默“嗯”了一声,就要放下通讯器,突然想起来跟白苋说:“对了,小语回去了,你把她带再旁边。”
白苋一向冰冷的脸上吃惊了起来:“什么?她回来了?”
“你还把自己的门卡给她了?”
第十七章 急转直下(二)
迟默的脸上更加的阴沉起来,但是他不能抛下整个队伍回到基地里面去看一看安小语到底还在不在自己的舱室里面,军人的原则和素质让他强自镇定下来,向还在被大水冲击的门前编队下达了几个简短的命令,让队伍的形态重新回到了最佳战斗阵型。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不妙的事情,连忙从旁边拿起望远镜看向远方,仔细观察了前方兽潮中撕开的缺口,缺口处缓慢的合并证实了他的猜想。
由于仓库大门中不断涌出的水,仓库门前已经开始积水,并且积水的面基还在不断的扩散。水源的出现,在东荒大漠中往往意味着拼死战斗的开始,在多少年争夺生存权利的历史中,这些沙漠生物的生命里已经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就在门前的积水出现的时候,水的气味氤氲荡漾着传过来,在干燥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地可口诱人,已经被分割部队撕裂开,由机甲扩大部队保持得极其良好的虫潮裂缝,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合拢起来。
门前两个部队的压力骤然增加,迟默面对这样严峻的局势,一时间也想不到如何去解决。
仓库中的水还在源源不断地喷出,门外的虫潮在枪林弹雨下依然向着水源贴近,为了保持与虫潮之间一定的安全距离,门前的编队已经换了两次。虽然在脚下的积水中行动非常不便,但是帝国军人仍然体现出了优秀的能力,变队在一瞬间完成,每个人就位继续向虫潮开火。
但是只要水源还在,虫潮就会继续不顾生命地向着基地冲过来,而在望远镜中,依然看不到虫潮的末尾。迟默抹了一把冷汗,不断地想要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但是最终依然只能期待着虫潮快一点结束。
就在这个时候,基地周围的防卫部队突然报告说,已经从基地旁边冲过的虫潮向前的速度开始变慢,不知道为何不断有零散的虫类回头,虽然现在的数量解决起来相对简单,但是如果继续增加数量,很可能会冲破防线。
一旦这种情况发生,不止基地周边的防卫会被打乱,而且还会让虫潮一往无前的趋势发生改变,甚至这一片虫潮如果滞留在这里,今天的这场战斗就会变成残酷的守城战。
迟默皱紧了眉头,这个时候,旁边的通讯员大声申请:“长官,要不要向驻荒部队求援?”
这句话一说出口,周围还在战斗的士兵们的脸上瞬间出现了片刻的轻松,现在这样的情况,确实因为出现了不可预测的状况导致基地驻军已经不能够独立解决,可以向整个东荒驻扎的军事基地申请援助,而由于靠近东荒与中原的交界,救援军不出半个小时就可以快速赶到。
很多士兵在换的时候偷偷打量迟默,希望这个面沉如水的长官能够下达求援命令。
但是迟默迟迟都没有说话,他还在等待虫潮的末尾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
门前的编队又收缩了两次,身后的大水还在喷涌,虫潮不断地逼近,防卫部队的报告送到他的手里,虫潮的前进速度已经降低了百分之二十,回头的数量越来越多,整个部队疲于应付。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汗水,体力的透支和心情的压抑让凶猛的火力都变得开始疲软,迟默依旧站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过,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虫潮和烟尘,白皙的面色越发地黑下去。
万幸地是,从基地里涌出来的水已经慢慢变少,门前的积水也不再继续扩大,而是被干燥的沙土不断吸收,渗入到了东荒大漠干燥深度甚至深达五十米的沙地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基地内部的情况开始变得严峻起来。
安小语和褚燧就坐在她爬出来的那处水面,话题聊到干枯,精神和力气开始消失,由于疲惫和饥饿,两个人靠在墙上昏昏欲睡。安小语一歪头就磕在了褚燧的肩膀上,两个人同时惊醒,对视尴尬一笑,继续闭目养神。
突然,安静的矿洞里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
“咕噜!”
安小语没又睁开眼,这是什么声音?有些陌生,又好像耳熟。接着又是一声。
“咕噜!”
声音开始连续起来,安小语被褚燧摇醒,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才知道原来是水泡的声音。两个人旁边的水面冒出了一串串气泡,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看着水泡变多变大,安小语好奇,为什么会出现气泡?是不是水要降下去了?我们要的得救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兴奋地向前走去,想看一看水面是不是下降了,却被褚燧一把拉住拽回来,护在自己的身后。
“小心,有什么要出来了!”
安小语吓了一跳:“什么?”
褚燧摇摇头:“不知道。”
安小语想到了外面铺天盖地的虫潮,也开始紧张起来。他们两个在矿洞里无依无靠,如果真的从水里钻出来一个硕大无比的虫子,该往哪跑?
气泡越来越多,荡漾的水面下也开始出现一个模糊的阴影,褚燧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矿工镐,把安小语护在身后,他打定主意不管从水中钻出来的是多么可怕的怪物,不管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也要让这个可爱的女孩好好地活下去。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一只湿漉漉、毛茸茸的脑袋从水里钻出来,深黑色的眼睛打量着四周,伸出两只前爪扒在了褚燧的面前。
安小语从褚燧的肩膀后面探出头来,看着这只正在甩水的生物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
褚燧的矿工镐也落在了地上,看了看安小语,不确定地说:“好像是洇渡的幼崽?”
“啊?”
安小语显然不知道洇渡到底是个什么,但是面前的这个小东西实在是太可爱了,甩干了全身的水之后,整个变得毛茸茸的,金黄色的皮毛,短小的四肢,圆圆的脸,整个身体浑圆,甚至都看不见脖子,活像一只沾满了黄糖的糯米糕。
她试着伸出手去,小洇渡一点都不怕,或者说从来没有见过其他生物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恐怖,它两步走到安小语的跟前,任她抚摸着自己的脑袋,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
“好可爱!”
褚燧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面色难看,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确实发生了,好在没有波及到安小语两个人。
基地内部的水压开始下降,从地底喷涌而出的地下水也慢慢变得少了起来,地底暗河中多年积攒的压力一泄而空,整个水流重新恢复平缓,用不了多久,基地中的这些水就会缩回矿洞,重新回到地下水道中。
白苋和控制室的所有人看着光幕上显示的数据,着实地松了一口气。按照这样的趋势,不到一个小时,整个基地就会摆脱封闭状况,对外的补给和修复也能够全部恢复运转,可以给基地守军减轻很大的负担。
果然,没到半个小时,整个一层的水开始回退,不用多长时间,生活区也能够重新打开舱门整理损失,白苋一项一项地部署着水落之后的工作,统计各部分损失,检修受损部件,开始对基地外的军队进行支援。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控制室的舱门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起初白苋以为是随着水流的钢板撞在了门上,并没有在意,但是声音不断地响起来,她仔细辨别,清楚地感受到这是一种血肉之躯撞击在合金门板上才会发出的声音。
整个控制室的人都发觉了事情的不妙,白苋这才知道迟默当初让他们手持武器的原因,再联想到莫名其妙的水灾和来势汹汹的虫潮,她恍然大悟。
这次兽潮,根本就是源于地下!
白苋首当其冲,拿起来旁边的手枪。
撞击舱门的声音还在响,一下一下,仿佛规律一般,但是控制室这种重要舱室的舱门都很结实,让所有人都有了一丝安全感,同时也开始担心其他位置的舱门会不会被兽潮破开。
“白组长!多处舱门破开,生活区水位快速下降!”
白苋陡然一惊,看向控制屏,发现光屏上代表舱门的无数个绿色方块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快速变红,由于被破开舱室的分流,整个生活区的水位很快就降低到了能够让人行动的位置。
紧接着就是各处的战斗报告,洇渡冲进舱室之后,和被大水留在生活区的各组成员展开了狭窄空间中的巷战。各种战斗报告传进了控制室,白苋面对舱门指挥着基地内的巷战,听着各种杂乱的通讯声和舱门被撞击的闷响,不由得心烦意乱。
这个时候,手边的一个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长官,求援吧 长官!”
门前的通讯兵看着身边负伤倒地的战友被医疗班抬下去,身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有些士兵因为被巨虫吞噬撕咬死无全尸,他带着哭腔第三次向迟默申请求援,然而这个平时待人和善的长官,在战场上居然变得如此冷静而残酷,迟迟没有给他回复。
迟默站在占地前,手上已经没有了望远镜,而是一把制式重型步枪,以枪拄地眺望着远方。门前的积水已经去除大半,他已经有了信心,如果不出任何意外,可以指挥着基地军撑到虫潮结束。
就在这个时候,通讯其中白苋的声音响起来,高傲的孔雀破口大骂:
“迟默你他妈的在干嘛?基地都被入侵了!求援!求援!”
迟默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支撑身体的后脚一个踉跄,他用支撑住身体,一口气叹尽了全身的力量。
“求援!”
第十八章 急转直下(三)
驻荒部队的救援来得极快,三分钟出兵,二十分钟到达战场,三十分钟内解决战斗,拥有大规模空投武器的部队,将虫潮大片轰炸,剩余的大部分逃窜,只剩下小部分负隅顽抗,被地面军队和基地守军两面夹击共同剿灭。
基地守军继续向基地内部推进,逐层排查,将入侵到内部洇渡族群消灭。生活区的水位也已经降低到了只有四五厘米的高度,基地内开始进行排水和检修。成年洇渡巨大的身体通过中央通道送出基地,在基地外和虫潮的尸体一起,堆积成十几座小山。
一场威胁到基地的灾难以人类的巨大优势而胜利。
迟默阴沉着脸,向驻荒部队的中尉长官汇报这次基地防卫战的具体细节,白苋也在向东荒装备总局的调查员汇报基地内的情况和损失,武装组搬运器械、休整武器,装备组修理舱室,后勤组治疗伤员,一切变得有条不紊,仿佛回到了还没有发生兽潮之前的样子。
但是迟默的心依然沉在了谷底,把战斗情况汇报完,又进行了简单的命令下达,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控制室,找到了安小语的病房,打开舱门,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他一脸冰冷地找到白苋,两个人一起调出了排水方案执行之前的门卡记录,心惊肉跳地看着迟默的门卡刷开了好几个舱门,一直到了生活区的中央通道。而最后一个刷卡记录,正好就是排水方案执行的前一分钟。
迟默马上派出了一只专门的搜救队,从生活区的中央通道开始,一直寻找安小语。整个搜救队找遍了生活区,又找遍了工业区和装备仓库,甚至还去最上面找遍了培育层,在基地周围转了三圈,依旧一无所获。
白苋说:“就只能是在资源区了,但是资源区 ”
她看了一眼迟默,没能说出口。
资源区到现在还全都是水,本来都矿洞就已经足够复杂了,没有经验的人走进去都要迷失,现在由于洇渡兽从地下挖掘的原因,加上水压冲刷,不知道有多少新的矿洞出现,又有多少旧的洞穴坍塌,就算地下有能够让人停留的干燥空间,到底怎么去找,仍然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一整天的关觉出现了。
他施施然地走到了控制室,施施然地站在门口,看着控制室眉头紧锁的两个人,笑道:“你们两个现在这幅模样,还真是有点夫妻相。”
“关觉!”迟默皱了皱眉。
“你这一天去哪了?”白苋质问。作为一组之长,在出现紧急状况的时候不仅没有下达命令,甚至连人都找不到,关觉这种行为让她恼火一场。
关觉见白苋要发飙,连忙从门框上离开,摆着手道:“出事的时候我在研究所指挥他们保护器材和材料,你懂的,不能泡水。”
白苋脸色稍霁,哼了一声离开了。关觉开始跟迟默报备研究所的损失,因为他带着研究人员行动迅速,所以情况并不严重,很快汇报完,交了表,关觉末了又说:“对了,帝都来人了,你是最高长官,你去应付。”
帝都的人又来找什么茬?
迟默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一阵的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