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乐不知这其中缘由,所以将他们的目光当成了审问,毕竟这是他们官家办差的地方,一般人也不会来,想起自己的身份,颜乐不觉有点心虚,肩膀都僵硬了。
守着府门的司警惊讶得忘按规矩拿出登记录来登记,穆凌绎只能亲自拿出登记录,提笔帮颜乐写上了入司时间、姓名与随行人的。
穆凌绎将颜乐带到了自己个人的办事书房,他有样东西想让颜乐看看。
屋子虽宽敞,但书籍极多,大大的书柜挡了一整面墙,书柜前放着张收拾得整齐的书案。向另一边望去,一张极大的方桌上居然摆着一个偌大的玩意。
远看颜乐还以为是堆沙子,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个立体的地图。穆凌绎带颜乐来这里的目的便是要让她来看这个。
这个立体地图是穆凌绎自己一点一点画出来的,按照建筑师画图纸般画出来的,然后请工艺师傅做出来的,最后请画师上了色。
颜乐看着这新奇的东西,将今天看过的房子,大街小巷,在图上一一对应,寻找着主人的李府,再按照模糊的记忆寻找基地那两个对立的悬崖。
“这里!”颜乐惊喜地看向穆凌绎,声音里带着小雀跃。一直以为那里是极高的悬崖,没想到在整块地图上并不突出。
第七章 假象之毒
颜乐将基地与李府连接起来,推演着路线。京城对比之下的树林依然茂密非常。只是从小长大的宅院并不大,崖高也并不突出。
穆凌绎淡淡的说:“城郊,看来是疏漏了。”
颜乐盯着地图上的小苗发呆,这树林弯弯绕绕太多,也不知此时是否已经设下陷阱等着她去自投罗网。颜乐看着对崖延绵下去的山脉,从后方进入不知如何。
穆凌绎也注意到后方的悬崖,只是这其间的铁链他并不知晓,所以他并未将这计划说出来。
“大人,你手下还有多少轻功造诣与你一般高的人。”颜乐终于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目视穆凌绎。
武功造诣与自己一般高?穆凌绎对颜乐的无奈又多了几分。
“你有何计划?”
颜乐凑到地图边端详,回答他道:“两崖之间有铁链,从这过去,安全些。宅子前端被高墙所围,墙上的机关暗门我并不知。”
已经过去一夜,不知她们还在那吗,颜乐有些紧张。突然想起来他们昨晚捉的黑衣人,穆凌绎今日一字未提,难道已经被严刑逼供……致死了吗。
造孽,又一条人命,颜乐不禁打颤。穆凌绎淡淡说:“你且待在这,我去看看昨夜的黑衣人。”
颜乐听到那人还活着,松了口气,舒展了眉头。
“那我们何时出发?”颜乐怕去晚了,同伴们被带走。
“先挖出黑衣人身上的价值。”听她的叙述,穆凌绎已经有主意,只是这主意颜乐不必知道。
穆凌绎留下颜乐出门,便有一名司警抑制不住内心的八卦凑了上去,一脸讨好且关切的问:“大人那位姑娘呢……”司警还未能将八卦火苗点燃就被穆凌绎冷冷浇灭了。
“去审问守过城郊那片树林的守林员,看看他们谁进去过,让他们带路,化作寻常百姓进去探探路,务必小心。”穆凌绎边走边对司警吩咐,“再派人去户籍处查查那宅子何人建,何时建。”司警听着他们的穆大人严肃的下达命令,仔细听着,领命离去。
抗暝司的司警都不是等闲之辈,皆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不止武功了得,胆识过人,还心细如发。穆凌绎安排下去之后便去了地牢,为了让那黑衣人早点心理防线决堤,他让人在他身边不间断的放置冰条,砌上冰墙。
冰条在这个季节可是可是稀罕物,是专门从雪山上运来的稀罕物,是皇家贵族用来解暑的,也只有穆凌绎用来审犯人了。
黑暗,饥饿,寒冷是人自身战胜不了的本能。现下还是夏天,寒冷能颠覆犯人的常识,让他心里跟慌乱不安些。
穆凌绎进了抗暝司的牢房,坐在书案前的狱卒赶紧上前行礼,他们这位统领不拘小节的同时还走路带风,乃至牢外的人的礼还未行完,他还没听到脚步声,统领就来到了他面前。
“卑职见过统领大人。”狱卒将腰弓成直角以表尊重。
穆凌绎不怎理会,自顾往暗牢处走,边走边问跟上来的狱卒:“人怎么样了。”
狱卒赶紧回答:“大人,小的派人盯着呢。”
暗牢外围还是一个光线昏暗的房子,真正关人的地方在中间,是人形大小的铁皮小箱,人进去了只能直立,动弹不得。外围紧挨着由冰条砌起来的冰墙,少则清冷,多了则是严寒难耐。
“统领大人,要犯人提审吗?”狱卒久未看到骨头这么硬的犯人了,进来的时候嘴里藏着毒药,现在还用上了冷刑,他生怕自己掌握不好把人给搞死了。
穆凌绎走到铁皮箱的正面,掀开来与他平视的一块铁皮,看着里面僵硬挺立着的人。穆凌绎看了一眼便退开,然后让人将他拉出来。
狱卒被穆凌绎的厉声命令吓了一跳,几个人赶紧上去打开铁皮箱的门,将人拉出来。
人已经站不住了,拉出来后僵硬的躺在淌着冰水的地上,穆凌绎蹲下仔细检查黑衣人的鼻息,脉搏,脸渐渐冷了起来,“这不是严寒所致,去请狱医来。”
穆凌绎面无表情,没想到嘴里藏毒之后还有后备招。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行事作风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有颜乐这样拖后腿的人,还有这样忠心的死士。颜乐完全没有经过刻意的改造,就像一个普通女子般单纯;而这些,却完完全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狱医来了之后,从黑衣人的指尖取了滴血,是紫色的,是中毒的状况。狱医从医箱中那出一小瓶解毒药水,滴在紫色的血液中后血液快速的变成了黑色,狱医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极为难看。
“统领大人,此人的毒,用寻常解毒药反倒会要他的命,这低于常人的体温压制着毒性,让他到此时还为真正毒发,不过这眼下也只能再坚持半时辰罢了。”狱医无能为力的说。
穆凌绎刚才也看到了,往血液里滴入解毒药剂之后,毒立即发作,所以根本无法试药,只能让他醒过来,在他死之前看看能否套出来什么线索。穆凌绎让狱医在一旁先侯着,然后让人用水浇醒了黑衣人。
颜乐这边,她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的研究着这偌大的立体地图,觉得这东西从设计到完工应该花了很长时间吧,而且这东西从重量再到携带上,应该极是不便的。
习武之人的警惕性通常极高,但是当颜乐察觉到有人袭击她的时候,袭击者的手已经到了她肩膀上,可见此人武功不低。她反身一转,手握成拳头朝那人腋下打去,短剑今早留在了穆凌绎的房间。
袭击者感受到明显疼痛感,将手放开了,退后一步之后再近身,掌风袭向颜乐,颜乐抬腿踢掉了一直要来擒她手臂的手。颜乐深怕俩人的打斗使地图受损,引着他往门外去。可这人却一直挡着她的去路,想将她困在这个房间内,这人的衣着不是这里当差人员的官服,是蓝色的便装,但却不遮面,是这里逃出来的犯人吗?想捉她做人质逃出去吗?颜乐看着这人偏偏不下狠手,还一再给她回手的机会来使出自己的招式。
颜乐力气明显比他小,这来来回回的打,她手都酸了。
穆凌绎从牢里出来后往这边走,半途就听见声响,不待思考就赶过来。看见敌对的俩人之后,周身透着寒气。
穆凌绎开口制止,声音响亮并带着严厉的命令性,“住手,孟筠。”
声音一出,俩人才注意到已经站在门口的穆凌绎。颜乐听见穆凌绎叫了名字,那黑衣人便停下来,很快明白这人也是抗暝司的人。
颜乐看穆凌绎的样子,猜测他应该是不知情的。孟筠再次先动了身,他走到穆凌绎身前行礼。
“穆大人恕罪,卑职不知这姑娘是您的客人,以为是偷偷进来的……”未将话说死,颜乐觉得他后面应该是想说小贼,肯定是,所以才不是杀她,而是捉她。
穆凌绎板着脸,颜乐却因为这人不是穆凌绎派来的,心情不自觉的愉悦起来。她从孟筠身边走过,到穆凌绎面前,装做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说道:“凌绎师兄不必生气,同是习武之人,就权当是切磋切磋。”
外人面前,要唤他师兄,她倒是记得挺清楚,只是她为何唤得这般玩意甚浓,穆凌绎有些不懂,看着颜乐眼底的狡黠,很想去揉她蓬松的头发。因为刚才打斗的关系,她头顶上的碎发都立着,被风吹着向一边去,有些可爱。
“你退下吧。”穆凌绎淡淡的说。孟筠是大哥的人,今早让人去知会了大哥自己的师妹要来,这下就有人来会颜乐。看来不是偶然,想必回家还有其他测试吧。
孟筠走了,穆凌绎最终还是将手抬了起来,轻轻的抚着颜乐的头发,帮她理了一下。颜乐倒也不介意,任由他将她头发顺着,只是突然想到是不是自己头发太乱了他在帮自己理,所以赶紧自己上手,手抬了起来,袖口微敞,穆凌绎眼尖的看到那夜向阳所说的中毒症状——腕毒。
他紧张的拉过颜乐的手,将衣袖挽上一点,露出了一节白皙的手腕,上面几条黑色的血管。有些紧张的问:“那天晚上你抢下的解药解不了这毒?”
颜乐手被他一握,紧张了起来,他的手虽然是微凉的,但是自己的脸却因为这微凉的手越来越烫,她慌乱的想抽回手。
穆凌绎见她没有回答,又再问了一遍,颜乐越想抽回自己的手,越被他拉的紧紧的。第二遍她听到了,赶紧回答说:“我还没服用解药,这毒好像除了这样,没什么别的症状,我想再等等看。”另一只手从腰间的衣袋拿出一个小药瓶,手掌摊开,给穆凌绎看。穆凌绎这下终于放开她的手,接过小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在手中倒出来,
穆凌绎将倒在手心的药丸凑在鼻子前闻了闻,皱眉看向颜乐,这只是寻常的提神药丸,绝不是什么毒药的解毒药剂。他对药物药理都有一点了解,所以可以断定这是普通的提神药丸,根本不可能解什么毒。
难道那向阳本就打算让颜乐毒发身亡而死?还是说就和刚才的情况一样,让她服下后立马毒发身亡,才不会背叛他们。那如果真的是这样子,反倒像他们组织的行事风格。
穆凌绎拉去颜乐的手往屋内去,进屋后他转身关上了房门,颜乐愣愣的看着他,疑惑他怎么了,见他又拉起自己的手,把拔下了自己头上的发饰,找了个尖尖的角,往自己指尖扎了一下,迅速拿了个杯子接了几滴从指尖出来的鲜红的血,然后放在桌子上取了那个解药,从那个解药小药瓶里取了一颗压碎,拿一点放进血里。
穆凌绎一直盯着杯子,而颜乐则一直看着紧张的穆凌绎。他的眉眼真的生的极好看,如精雕细琢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压在下眼睑,高挺的鼻子,微薄的嘴唇……许久,穆凌绎如释重负的抬头,刚好撞上颜乐的眼神,颜乐尴尬的看向别地。
第八章 见家长???
看来那个向阳是为了要挟她,对她下的是假象毒药。假象毒药通常有一个明显的特征,有的是让人起红点,有点让人暂时性失明,有点就会出现颜乐这种情况,行动无碍,内功没有受压制,只有脉处的黑线。
这种毒药通常用来捉弄人,要挟人。穆凌绎回忆起向阳狡猾的脸,这倒是像他的作风。颜乐想化解一下刚才的尴尬,找了话题开始说:“这解药没问题吧。”毒药她们没学过,她不太懂,药类方面她们就只学习了的使用和的解药,还都是配置完毕的。
穆凌绎再次拿起颜乐的手,是轻轻的,竟然还有些温柔的。他看了看手指,虽然已经没有再流血,可他还是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将手指擦了擦再放下。
用帕子再将放在桌子上的柳叶夹拿来擦了擦,让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柳叶夹,说到:“我替你别上去可好。”颜乐看着他那深邃的眼睛好似在闪着光芒,呆呆的点了点头。
刚才出来本是想让颜乐配合自己演一出戏,没想到有这段插曲,眼下该尽快执行才行,穆凌绎收起手帕,对颜乐说:“那个黑衣人撑不了多久了,事先就服毒了,如果你出现,装作要灭他口,表示要忠于主上,看他会不会透露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你觉得可行吗?”穆凌绎最后将主意交给颜乐定夺,颜乐觉得这个计策不错,可以一试。
抗暝司的牢房与颜乐想象中还真的不一样,本以为会关押许多罪犯,严刑拷打,然后时不时再有人发出几声挑衅或者叫冤。可是都没有,犯人极少,都还很安静。
穆凌绎带着颜乐,走到要到暗牢的附近就让她自己走,狱卒已经被他调走了。
颜乐想着自己要装作什么样子才比较容易让黑衣人相信呢。
她走进暗牢便感觉到寒气逼人,黑衣人被绑在在一个十字形的木架上,全身湿透,嘴唇是紫色的,有些奇怪的是他没有寒冷应该有的基本反应——颤抖。
颜乐走到黑衣人面前时,黑衣人自己主动的抬头起来,他的动作有些缓慢,看着很是艰难。
“背叛者,死。”一字一字说得倒很是有力。
颜乐眼神冰冷,冷笑一声,对着他一副无奈的说到:“那你怎么苟活到现在,主上是想让你们协助我取得穆凌绎的信任,现下是你办事不利。”
黑衣人眼神里闪过诧异,当初接到勿伤她性命时便奇怪,组织什么时候对手下开恩过。吞毒和毒发身亡都是为了让他们忠诚,而这个女人竟然苟活到现在。全无中毒症状,组织不会有漏网之鱼的,那么是不是真的像她所说她是组织想安插进朝廷的眼线之一呢。
颜乐对组织的极其不理解导致她无法猜想黑衣人的心理活动,但黑衣人的诧异她全看在眼里。
“主上发生了什么事?”颜乐想起那个微倾斜的身影。
“既然是细作,那联系你的自有他人。我已命不久矣,不会背叛主人的。”
“我放你走。”
“呵,走,再过一会,我的毒便会发作。”
“我可以去为你拿来解药,主上现在在哪。”
黑衣人停顿了一下,最后低声说,“主上闭关的时候,处理事情的是尹先生。”黑衣人已经知道了,颜乐根本不是所谓的细作,她是叛徒,而她居然成功了。他有些佩服她,是怎样的人能这样完好的从组织逃走,组织下令是追回也不是灭口,她对组织来说应该不是一般的杀手。
尹先生,只是一个称呼,并不能代表什么。颜乐看着黑衣人似有意回答她,继续问:“主上说他会护着我,而你却想对我下毒手。”颜乐想到那天主上对自己的耐心解释。
颜乐这话对上了黑衣人的猜想,她不是普通的杀手。“那天的命令是尹先生下的。”
“主上为何闭关。”他刚才说尹先生只在主上闭关时才管事。
“主上一直在闭关,你不知道吗?”一直闭关,还带着面具,养着女子,难道主上面容丑陋至极,无女人要,所以养着她们去侍奉他。没想到他看着气质非凡,居然是个色中饿鬼!
颜乐看着黑衣人,摇了摇头,表示她知道的极少。
“你可还有什么遗言吗?”颜乐同情他道。
“对死亡都可以坦然的人,哪里还会对这个世界有所留念。”黑衣人觉得颜乐真的是可笑,在组织,谁不是孤儿,谁不是从小就被剥夺了一切感情。只是自己这般想抗争是怎么回事,是因为毒没有按时发作,侥幸导致的原因吗。
颜乐看着他突然泛起了微光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语气软下来,有些无奈,他们其实都是同类人,只是她比他幸运而已。
“即便我们是孤儿,他也没有摆布我们的权利,我势要粉碎了他。”颜乐的声音冰冷而坚定。
黑衣人觉得颜乐的想法太过荒缪,他们存在的这些年从未被发现过,就连他们的名号,也从未被人知晓。他们一直隐藏得很谨慎,不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故意去留下名号,留下特殊的痕迹。
冷焰这个词只存在在他们心底,刻在他们骨里。
黑衣人回忆着说:“是尹先生培养我们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既然是杀手,也许可以从他杀过什么人入手。颜乐试探他道:“你执行过其他任务吗?杀过什么人?”
杀过什么人,黑衣人冥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件可能与颜乐有联系的事情。他闭上眼睛,将内力集结于丹田,催发着毒性,竟然已经决定背叛,那这代价他愿意承受。
颜乐发现他嘴巴变得越来越黑,应该是要毒发身亡了。
穆凌绎一直在门外守着,所有对话他都听见了。他见黑衣人已经不再开口所有现身,见黑衣人便要毒发,把颜乐往后拉了拉。
颜乐一直盯着黑衣人,希望他继续再说些什么。
黑衣人看着穆凌绎出现后护着颜乐,默然片刻之后,缓缓吐出三个字:“武霖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