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煤城孤狐
事情远没有想的那么严重。
刑法第十七条刑事责任年龄已满十六周岁的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强奸、抢劫、贩卖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不满十四周岁的,不负刑事责任,由父母对被害人进行民事赔偿,必要情况下送少管所劳动教养。
逃门在外小半年的李牧野被警方送了回来。连进少管所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张娜的母亲反映说,这孩子先后被父母遗弃,导致精神上受了刺激,平日里就跟别的小孩儿不一样,沉默寡言,一点也不活泼。动不动就拿把刀子对着大树捅。跟地雷似的,随时都可能爆炸,要是送进少管所,难保不会再出问题。
送精神病院?那也不成。送医院得要钱,这笔钱谁出?派出所肯定是没这个义务。父母所在单位正在搞下岗分流,也没这个经费和责任。最后,张娜妈一拍大腿说,这孩子交给我吧。再出了这种事,老娘负责。
李牧野躺在水泥砌成的乒乓球桌上,双手抱头,对日沉思着。对面蹲着两个少年,各拿了一只乒乓球拍。
“野哥,要不你还是让我们回教室吧,你不回去老师不说你,我们不行啊。”长相不错的高个男孩儿哀求道。
“就你们这样的还校队儿呢?”李牧野翻了个身,拿起桌上一只破旧不堪的乒乓球拍子,点着二人道:“我拿这么个破玩意都能给你们剃光头,你们俩还天天跟这练个什么劲儿啊?”
“李牧野,你又在这里欺负人。”一个皮肤白皙,梳着马尾辫的大眼睛少女从操场那边走来,对着蹲在地上的俩人说道:“张昊,陈涛,快上课了,你们俩还在这里做什么,想跟某人一样没出息吗?”说着狠狠白了李牧野一眼。
“我妈让我问你,昨天为什么没回家吃饭?”她没好气的问了一句,然后从贴身的怀里掏出个铝饭盒,用力塞进李牧野怀中,又道:“吃,吃,吃,我妈特意给她最没出息的干儿子包的包子,咋不撑死你。”说完,转身就走。
李牧野抱着饭盒,痴痴的看着她走进教学楼,消失在视线里。
饭盒还带着少女的体温,李牧野掀起盒盖,拿起一个塞进嘴里,满满都是葱花猪肉混合的香味。张娜的父亲是厂采购科的科长,听说最近厂里在搞股份制改革,她爸爸作为厂子里学历最高见闻最广的能人,正在竞聘厂长。她们家住的是干部楼,吃的穿的也是学校这些孩子当中最好的。
忽然又想起了白鹏,这鳖孙为了一百块钱就把自己给卖了。老混子说的没错,原来所谓的江湖义气有时候是无价之宝,而更多的时候却是如此廉价。看着熟悉的环境,嗅着煤渣子的气味,李牧野觉着那自由流浪的几个月就像一场还算不错的梦。而白鹏就是唤醒自己好梦的人。
耽误了一学期的课程,成绩本就一塌糊涂的李牧野更加跟不上了。从过年后,连续多次测验成绩惨不忍睹,现在的他对上学这事儿简直是深恶痛绝。
但张娜妈却坚持逼着他来学校读书,只念到初二就不上学了,这么大点个孩子做什么去?进入社会瞎胡混吗?混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想跟你爸爸一样,除了一身力气什么都没有?跟你老子比起来,你小子连力气都没有。
干妈是个很好的人,就是太喜欢唠叨了。一旦开始就没完没了。她们两口子跟野爹是一起下乡又一起回城的知青。野爹年少的时候喜欢舞枪弄棒,干妈和干爹都是书香门第,属于出身不好的臭老九阶层,在那个艰苦岁月里,这种人的命运注定会很艰难,而这夫妇俩都曾经受到野爹的保护。
李牧野思绪万千,却理不清个头绪来。今后的生活要怎么过?是继续上学还是另寻出路?跟着李奇志的那三个多月的江湖岁月已经让李牧野明白了许多,增长了很多见闻,知道了外面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对比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温暖的暖气楼房和舒服的被窝显然更有吸引力。
这几个月的流浪生活让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被人照顾着长大的半大孩子,就心性而言,连白鹏那蠢货都比自己更能适应外面的生活。而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却不得不重新思考一番。
厂子里倒是一直有接班的政策,凭着干爹的能力,给自己弄一个名额大概不成问题。所差的就是年龄还不满十六周岁,连徒工最低年龄线都不够。但来年虚改两岁就不成问题了。只是那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李牧野很不确定。
脚步声入耳,又是张娜。作为干爹干妈三十岁才有的独生女,她是张家的掌上明珠,虽然谈不到出身高贵,却养成了一身的公主病。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她在李牧野心中就是公主,甚至有些高不可攀。
“哥,求你个事儿呗。”她走到石桌子旁,八十分的脸蛋儿却闪着一百分的光芒,简直有些耀眼。
李牧野就像听到了冲锋号的战士,一骨碌身儿坐起,完全没犹豫的:“说,什么事儿?”
“孟凡冰约我晚上六点半去看电影,好莱坞大片断箭行动,我特想去看,我妈说除非你陪着去,不然不放心我们两个女孩子。”张娜轻轻拉了一下李牧野的袖子,又道:“孟凡冰她哥孟凡雨也会去,我还有几道题想问他呢。”
懂了。
少女怀春总是春,可惜这个春怀的并不是野哥。
李牧野有些失望。
这事儿严格说起来绝对算是个美差。因为,如果说张娜是这学校里的公主,那孟凡冰就是这学校里最美的一朵花。她的双胞胎哥哥则是冷轧二厂中学当之无愧的校草。
李牧野虽然很喜欢张娜,但却不喜欢那朵矫揉造作的校花。更十分排斥那个鼻孔朝天花孔雀似的孟凡雨。
厂电影院建设于五十年代,两层尖顶的红砖楼。两边是录像厅和台球室,经常啸聚一些社会闲散待业人员,眼神凌厉,不会放过每一个经过的小学生的衣兜。
六点半的电影,李牧野六点钟就陪着张娜来到电影院门前。每当要放电影的时候,门口会有三轮车贩售瓜子汽水。张娜想吃瓜子,就说,哥你给我买去。李牧野颠颠儿的过去买了两包瓜子和一瓶汽水。上次离家出走带回来的钱还没花完,出来前张娜妈又给了十块钱,电影票三块钱一张,剩的钱就是给张娜买零食的。
一个小混子摇摇晃晃吊儿郎当走过来,轻浮的冲着李牧野一招手:“小孩儿,把瓜子和汽水给我,连剩下的钱一起拿过来。”完全一副天经地义的口吻。
李牧野翻眼睛瞧了瞧这厮,道:“你是一中的?”
小混子点点头,往嘴里丢了一支烟,点着后深吸了一口,回道:“是,咋地?你不服气?”
李牧野道:“我是二中的李牧野,老前门那件事你听说过吧?滚远点!”
小混子面色一变,高小松遇刺那件事早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被广为传颂。
各种版本的江湖传说,经过三人成虎的演绎后添油加醋,越发的神乎其神。有人说刺人的李牧野有精神病,杀人不犯法。还有说,这个李牧野三角刮刀从不离身,每天都在大树上画出人体穴道,然后练习刺杀技巧,刀法已经出神入化,一刀能刺穿大树。更有版本说李牧野父子两代都是天生横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天命将星,出手必杀人。
只有李牧野自己清楚,自己就是个三餐难继,寄人篱下的半大孩子。如果不是跟高小松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恨,断然不会下那样的死手。一个多月的流浪生活,让他深深意识到外面的世界并非电影里展示的那么浪漫,所谓江湖除了义气外更多的是不义之徒。
小混子摄于李牧野父子两代在厂区的凶名,不顾颜面的败退了。
李牧野提着买好的瓜子和汽水回到张娜身边。
“哥你干嘛去了那么久。”张娜不高兴的:“跟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是敢不学好,看我不叫我妈收拾你。”
她还小,不懂得这世上有些坏人并不会跟你讲究什么井水不犯河水。把几句闲话看成了一种交往。作为好人家的女儿,习惯性的把小混子们看做洪水猛兽,沾惹一点便是要堕落学坏。从小她就喜欢这样管着李牧野,这么说也是出于关心。
李牧野嘿嘿一笑:“别,你千万别回家乱说,不然干妈该不允许我回自己家住了,我可不想去你们家,过那种天天洗脚,最多三天就得洗一次澡,被窝里一点臭味都不能有的日子。”张娜妈现在是李牧野法律上的监护人,加上从小到大树立起的权威印象,不管是从法律义务角度还是从情感角度,她都称得上是李牧野当下最敬重的人。
李牧野天不怕地不怕,还就有点怕那位神神叨叨的干妈。
张娜得意的笑笑,道:“哥,别说我这个做妹子的不想着你,今天我可是把孟凡冰都约出来了,咱们学校一多半男生都给她写过情书,我已经在她面前把你好顿夸,接下来就看你自己把握机会的能力啦。”
“你先前不是说她约的你吗?”李牧野故意不留情面的拆穿她前后矛盾的话。
“讨厌!”张娜蛮不讲理的在李牧野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道:“让你笑话我,晚上回家就跟我妈告你刁状。”孟凡雨兄妹来了,因为是龙凤双胞胎,所以看上去有九分相似。刚进入青春期的年纪,妹妹孟凡冰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个子高挑,长发及肩,五官清秀俊俏,面带傲气,看人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眼神。孟凡雨的个子更高,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已经是同年组最高的一个。长了一副好面孔,还是个学霸,课外活动积极分子,篮球队长,自然引得群芳竞折腰。
张娜成绩中上,健康活泼,八十分的脸蛋儿,在众多倾慕者当中算不得最出色的。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就只有她那个很可能成为改制后第一任厂长的老爹了。孟家兄妹的父母都在厂里上班,父亲是厂小车队的队长,母亲是下面分厂的会计,双职工,干的全都是比较好的活儿,自然是希望张厂长上台后能继续保持现在的地位。
彼此见面,张娜兴奋的拉着孟凡冰,含羞带笑的跟孟凡雨打招呼。后者只是微微点头说了一句张娜同学你好。李牧野连话都懒得说,直接去买电影票了。
电影很精彩,整个播放过程中,张娜都神不守舍,时不时偷瞄孟凡雨。而孟凡雨则一脸傲娇的专心看着电影。李牧野挨着孟凡冰的另一边,嗅着处女的芬芳气息,小小少年郎不免有些心绪难平。好不容易熬到了电影结束,那么经典的电影竟然想不起多少内容了。只记得约翰屈伏塔色迷迷带着嘲讽的眼神说,人生及时行乐而已。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大跳。只见影院门口已经聚满了叔叔阿姨大爷大妈爷爷奶奶。广播里放着音乐伴奏,一个男中音正在说着,气功大师张弘法大师顶门大弟子奇志携恩师关门弟子,天目灵童为煤城百姓瞧病,趋吉避凶消灾解难。现场带功报告大会即将开始。
电影院,也是厂礼堂,就是他们租下来的场地。电影结束后,这场带功报告会马上就会开始。
李牧野打算送张娜回家。张娜却说,你不是要回你自己的房子吗?还不如孟凡雨送我顺路呢。孟凡冰则说我出来的时候答应我妈给她带些水果回去,要不你陪我去买水果,让我哥送张娜吧。
看着张娜一脸期待的神情,李牧野顿时一肚子邪火,但最终还是点点头同意了。张娜叮嘱说,明天早上你来我家吃饭,我妈问起来你可不许乱说话。李牧野说,我就跟干妈说送你到楼下的,你自己别说露馅就好。
四人兵分两路,李牧野陪着孟凡冰去买水果。孟凡冰人小鬼大是在给哥哥和未来厂长千金搭桥,对李牧野毫无兴趣,李牧野对她也没什么感觉,俩人这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好说。到了街市口水果摊前选了几个橙子就一起往回走,直奔孟凡冰家。刚走到厂办大楼附近,一个露天烧烤摊前坐着几个社会青年,老远看见孟凡冰高挑的身材,便吹起了口哨。
二人快走到近前的时候,几个社会青年纷纷站起,都有些摇晃,看样子全都没少喝,这样横在路当中,意图已经非常明显。孟凡冰惊恐又无助的看了一眼李牧野。
“你现在拐弯去厂办大楼车队值班室找人送你回家,这里的事情你不要管了。”李牧野冷静的说道:“那里的人都认识你爸,肯定不会不管你。”
孟凡冰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厂办大楼方向奔去。几个社会青年立即动身去追。李牧野横身将道路拦住。双方一句废话没有,稍一接触便扭打在一起。李牧野猴子似的扑在了跑在最前面的青年人身上,一口咬住了对方的鼻子。
嗷的一声惨叫!
青年人把李牧野狠狠摔在地上,捂着脸的手,血顺着指缝喷涌而出。李牧野一骨碌身从地上站起,呸的一口吐出口血来。骂道:“操你吗的,有本事冲着我李牧野使,欺负女的算什么男人。”
这一次提名字没好使,几个青年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经被血光触发了怒火,不计后果的扑了上来。李牧野再想还击却已经被架住了胳膊。拳头皮鞋雨点似地砸下来。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这样下去,说不准哪下打在要害就会被打死。生死关头,李牧野发出野狼似的一声怒号,抬腿狠狠踢了其中一人的裤裆,然后趁着这人弯腰呼痛的瞬间夺路而逃。
青年们紧追不舍,李牧野慌不择路,稀里糊涂跑到了电影院后院。眼看前面无路可走,正着急的时候,忽然看见从后门出来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小胡子男人,不由又惊又喜,赶忙跑上前去就叫:师父救命。
小胡子正是李奇志,锐利的眼神看过来,一下子认出李牧野来,但他似乎正有什么着急事儿,神态焦灼的问道:“小崽儿,别的先别说,看没看见一个跟你大小不差多少的男孩儿从这里出去?”
本章完
第五章 仙人指路
李牧野其实什么都没看到,但若是据实回答,估计李奇志也就没心思搭理自己了。于是说道,看见了,就刚才在门口看见一跟我差不多的小孩儿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这么说自然是为了断了小胡子找人的念想。果然,李奇志一听顿时大为着急,顿足自语道:“这他妈不坏了菜嘛!”
几个社会青年已经追到了近前。李牧野眼神瞄着李奇志,显然他是有什么急事,虽然师徒一场,但眼下李奇志分明是在做局办事,这种时候还真不确定他会不会愿意管自己的闲事。还是那句老话,求人不如求己,这时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最可靠。赶忙四处寻摸,终于在角落里找到半截儿凳子腿握在手中。
李奇志先是很着急,但突然眼睛一亮,盯着李牧野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李牧野嘴巴抹蜜,神情真挚:“师父,您虽然没收我进门子,但毕竟传授了我那么多本事,我早就在心里认你做师父了。”
李奇志眼珠转转,忽然正色纠正道:“不是师父,是大师兄,从现在起你得喊我大师兄。”
几个小青年凑过来,其中一个不管不顾的飞起一脚来猛踢李牧野当胸。李奇志手腕一翻,亮出一柄五子连发来。一步跃过去,把小青年踢倒在地,五子连发顶在对方脑门子上,骂道:“拎不清的小崽子,老子在这里还敢撒野,想找死吗?”
礼堂后台,李牧野被梳洗干净,剃了个光头,又换上了一身月白缎儿的袍子。很有几分仙风灵韵佛道两家仙童的样子。李奇志目光阴狠盯着他,道:“一切按我刚才教你的做就没问题,错一个字或者给我弄砸了,我就立刻用枪打断你的腿。”
江湖,江湖,风平浪静是同道,翻了船就是仇人了。
李牧野宝相庄严,回答道:“这位功友,请你消弭戾气,因为这样会让你产生焦虑的负面力场会影响你的健康的。”
李奇志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道:“他妈的,小兔崽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材料。”
一个二十出头,个子不高,身材前凸后翘,模样俏丽的女人从前台转过来,问道:“大哥,行不行啊?行的话就快点让灵童给人看病吧,老四那边的戏快唱到头了。”
外面正在进行的是带功导气,由大师的四徒弟带大家寻找属于自己的气场。已经折腾有一阵子了,礼堂里的暖气阀门关掉了,冷的邪乎,所有人都被冻的哆哆嗦嗦。跟着四师兄的动作寻找着自己的气场感应。一个个神魂颠倒,还以为这种哆嗦就是找到了气场感应呢,又哭又笑陶然其中,简直不能自己。
“他妈的,成不成都得成了!”李奇志凶狠的盯着李牧野,道:“小崽子,你跟我那么长时间,规矩你都懂,本来我是没想过要带你玩儿的,但今天这场子是火燎眉毛烧到眼前了,没别的办法,算你倒霉撞上了,等下上台后就按我教给你的说,这活儿你给我接好了,我给你发奖金,接不好,我保证没你的好果子吃。”
李牧野也很胆虚,但他更怕李奇志翻脸不认人。要早知道这便宜师父这么心狠手辣,那会儿宁肯落在几个小青年手里挨顿胖揍也好过此刻赶鸭子上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来的好。一想到那几个小青年被称作老二的家伙绑成了粽子堵住嘴巴丢在电影院后院里,李牧野就隐隐有些担忧,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杀人犯的胁从。
这就是一冒充气功大师行骗的犯罪团伙。李奇志是大师兄也是将头,二师兄是个将近两米高的大胖子,三师姐就是那女的,还有个四师兄正在前面做带功报告。
大师兄已经表演过耳朵听纸条了,三师姐也表演了眼皮子夹起一桶水的绝技,二师兄之前一口气吹弯了钢制汤勺。接下来该轮到今晚的主角,师父张弘法的关门弟子天目灵童用他的天眼绝技为煤城百姓指点迷津了。
人的心性其实都是环境造就的,不应该被简单定义为好人或者坏人。大多数情况下,做好人是受到理想的自己支配。做坏人则是被社会现实逼的。更多的人其实都是在好与坏之间徘徊不定,做着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李牧野出现在台前,灯光的作用下,看上去光辉夺目,如同笼罩在一层光雾里。
行骗是一门古老的学问,人有五感,味觉,视觉,听觉,触觉和嗅觉,依靠这物种感觉去认知世界。也最容易被这五种感觉欺骗。骗子们经常会利用光影制造视觉错误,利用化学药剂影响嗅觉,甚至制造幻像。
李牧野口中含了个变声器,让他的声音听上去稚嫩又不失威严。
借着光影把戏的迷惑作用,一登场便收到先声夺人的效果,紧接着开口做带功报告:“请各位功友闭上眼睛,去好好观察眼前的景象,可曾看到五彩缤纷的色彩?又可曾感受到额头微热有光柱照入?如果感觉到了,接下来请按照我说的去做,在你们面前摆上一杯水,我将向师父请求远程发功,赐给各位带功神水,喝下以后可以消灾去难,缓解病痛。”
台下听众如痴如醉,依言照做,有人兴奋的叫着,我感觉到了,周围人顿时跟着随声附和,转瞬间会场的气氛就达到了顶点。人们纷纷拿出预先准备好的水杯来,有人没准备的,便立即向三师姐以一百元一只的价格购买接收能量信息效果最佳的太空杯。
李牧野继续说道:“请把你们的右手放在水杯上,抬起左手对准东南方向,准备接收师父向全世界发出的立场信息,当我们感到指尖发麻的时候,请不要控制你的情绪,幻想眼前是你们最思念的亲人,尽情放开情怀,才能达到最佳的接收效果。”
不大会儿,台下已经是哭笑连天。更有甚者,感动的伏地跪拜,竟似真把这天目灵童当成了活神仙来膜拜。李牧野得到李奇志的信号,不再说话,只是默然坐在上面看着。此情此景带来的巨大冲击却几乎让他眩晕在当场。这就是语言的魔力加上人性的弱点,构成了眼前的奇特情景。
催眠的力量竟有如此魔力!
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拜我?我是谁?李牧野还是天目灵童?李牧野在心中不断问着自己,提醒自己究竟是谁。强迫自己不要被眼前的膜拜迷惑,牢记李奇志教授的台词,在心底里不断反复的背诵。
当一切安静下来,很多人甚至因为情感波动过大,激动的如醉如痴不肯离去。
李奇志走出来宣布,直接进入最后一个环节,天目灵童要消耗大功能来开天眼,给最虔诚的五位功友趋吉避凶逆天改命,治恶疾起死回生。
李牧野当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这五个人却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人选。不管是测吉凶还是治恶疾,都早有腹稿。在今晚以前,这个骗局就已经运转多时,在此之前这几个人的底细都早已被摸的一清二楚。
天目灵童戴着一副黑眼罩,以不见光来显示天眼通的神奇。张口便叫出来人的姓名,职业,所求何事。只需遵照李奇志所教的,娓娓道来,自然可以将这功友唬的云山雾罩深信不疑。至于如何判断究竟是哪一个功友,则由负责跟天目灵童沟通的三师姐在一旁负责提醒,每个人都被编了号,是几号就悄悄在李牧野胳膊上掐几下。
最关键的环节是要钱。这钱在这里不能叫钱,而要叫缘法和功德。不是灵童要的,也不是师父要的,而是为功友消除业力需要的。这些钱来路不正,或者说这几位功友身上福泽不够,背不下这么大的财富,所以要有个财去人安乐的意思。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李牧野大开眼界之余,不免开始担心自己的下场来。
后台,三师姐将今晚的全部收入点算清楚,连卖带功磁带,门票,太空杯,灵童发功瞧病算命,总计二十六万八千。其中光只是灵童那一项就在那五个人身上弄到了二十五万。
这几个人没有回避李牧野。李奇志说,那五个人有四个是这厂子领导家的亲人,还有一个区领导的丈母娘,这钱来的都不那么干净,所以花钱消灾的时候才会这么痛快。咱们虽然不是执法者,但却是在替天行道。他拿起一叠钱丢到李牧野面前,道:“摆在你面前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拿起钱来,你就算是我们的同谋了,我们自然也就放心你了;至于第二”
“我选第一个!”李牧野迅速拿起面前对他而言堪称巨款的钱。尽管不大适应李奇志这生分的口气,却也明白他这是在演戏给其他人看,尽量不让他们知道自己跟他本就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