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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折摇头道:“来不及了。我要去那神庙,若能活着回来,你也能保住一条命。”
形骸接过船舵,忽然间,那船首像转过头来,空洞的双眼中流下黑水,它笑道:“换做是你了么?这是你二人的宿命!虚空的太阳照耀着你们。”
形骸怒道:“什么虚空的太阳,你是假的,我根本不怕你,也根本不想睬你。”
沉折问:“你也能听见它说话?”
形骸只觉自己要发疯了,他道:“这船首像有鬼!有鬼!这整艘船上全是死人!那个白刀客是个大魔头,他杀了许多人,切成碎片,这些...死人的魂魄都在船上,要杀你我!咱们也会死,被切成碎末....”
沉折不答,去船舱中查看。他一走,形骸惊得六神无主,总觉得那船首像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他瞧不见船首像的眼睛,但那必然凶光毕露,充满杀机。
过了片刻,沉折回来,形骸竟松了口气,觉得这小魔头和蔼可亲,身上有活气,比之妖魔鬼怪总好上百倍。
沉折道:“原来白刀客买这许多奴隶,全都落到这般下场。”
形骸颤声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你....是他的同伙?不对,你杀了他....那是...窝里反了?”
沉折道:“你若总往坏处去想,那人人皆是仇家。你若放宽了心,何处不能逢源?你先前救我一回,也曾并肩作战,我算你是个同道中人。”
形骸听他说出江湖黑话,稍稍好受了些,说道:“若是道上朋友,可不能自相残杀。”
沉折道:“我本就不会杀你。我的剑不杀无辜之徒。”
形骸登时信了此人,沉折虽然面孔死板,但看似不像言而无信之辈,他道:“你以往从木格手中...帮过我,所以我自要报答你。”
沉折想了想,道:“若照这般算来,你欠我总共十次,另九次木格要找你,都被我悄然化解。”
形骸喜道:“原来你这般讲道义?”
沉折道:“算不上什么道义,我瞧此人不顺眼罢了。”
形骸讨了个没趣,不知该说什么,一阵晚风吹过,形骸冷的直抖,狠搓手掌,道:“这儿海上比冬天还冻人,偏偏船舱中又...那幅惨样。”
沉折道:“你已然觉醒,当学会用龙火功增强体魄。圣上的这门功夫远不止如此。”
形骸道:“我没学过啊,李金光自己也没到第二层。他们....都瞧不起我,我也委实愚鲁不堪,没用透顶。”
沉折点头道:“那我教你这龙火炼体功,此功唯有觉醒者能得传授。你记好了。”
形骸忙连声道谢,满心欢喜。
沉折道:“龙火功的真气来自天地龙脉中的五行神龙,结合修炼之人体内气血,一旦突破玄关,灼烧经脉,人体已与第一层颇为不同。而这龙火炼体功更是再进一步,令体魄暂且再上一层楼。”随后诉说口诀。
形骸听了一遍,已然记住,引导龙火真气依样流动,果然不再怕冷。
沉折又沉默许久,道:“你学的很快,比我还快许多。”
形骸道:“我...虽然没用,但记东西很快。”
沉折道:“不仅是记得快,悟性也高,只怕比我还强些。”
形骸勉强笑了笑,道:“你如此夸我,我可生受不起。”
沉折道:“实话实话罢了。”他将长剑往上一抛,凝立不动,长剑刺向他自己天灵盖。形骸骇然变色,道:“小心!”
话音未落,那长剑落在一旁,竟似被沉折头顶弹开一般。
形骸敬佩交加,道:“这是铁布衫、金钟罩之类的横练功夫?”
沉折稍一运劲,身上风旋光绕,他道:“这也是龙火炼体功,这功夫练到精熟地步,可以罡气护体,寻常刀剑难以为害,只是这么做颇耗精力罢了。风木水火土,无论哪一行,都有如此效用,并非单单防暑御寒。”
形骸刚要称赞,但沉折跃上半空,竟沿着桅杆向上走,他身子与甲板平齐,却如履平地一般,海风虽大,难以晃他分毫。一到顶上,他旋即飘落,身在半空,从怀中扔出数块圆石,波波几声,十块石子围着形骸,绕了一圈,是个毫无偏差的圆环。
形骸心想:“他眼疾手快,这是怎生练得?常人怎能练到这般身手?”
沉折一落地,手指在铁锚上一夹,这数百斤重的铁锚如筷子般被他举起,他两根手指一弹一弹,铁锚铛铛浮空,起落十下,沉折才将铁锚方落在地。
形骸被他神力震慑,看的眼花缭乱,道:“你这些功夫,只要使出一样来,都能把我像蚂蚁般捏死。”
沉折眉头一皱,道:“少说不吉之言。”顿了顿,又道:“我所显露的手段,尚未用风行之法,已然颇有神威,这些都是基本,限你五天内练会。”
形骸急道:“五天?五天....哪能....做到?”
沉折道:“我要去的地方只怕不太平,既然带着你,自然不能任由你死了。又或许疲累之时,须得你帮忙打架,你功夫越高,于我越有好处。”
形骸心知此事太难,有心逃避,道:“你是我师兄,不是我师父,我跟你学功夫,岂不是矮了一辈?不行,我太吃亏了。”
沉折道:“你知道什么人不会吃亏?”
形骸问:“什么人?”
沉折答道:“死人。”
形骸大吃一惊,只得答道:“我学,我学。只是五天太短,怎么也得....一年。”
沉折道:“我用了五天,你也得用五天。这些全是基本功。”
形骸心想:“我怎能和你比?你十岁不到便觉醒了。况且这基本多半功艰深异常,那木格与那藏争先到死都没学会呢。”但他不敢相争,低声道:“是,师兄。”
沉折遂再传他修炼之法。这龙火功源远流长,委实有惊世骇俗的妙处,可令人之手、脚、腰、腿加倍有力,迅速灵巧,而再精深一些,可令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有灵犀,见闻超常。论其原理,其实不算得繁复,只是将龙火功的法诀用于恰当时刻,恰当之处。然则这恰当二字说来简单,十万人中,又有几人能够?
如此练了一天一夜,形骸身姿轻功已颇有模样,他虽长久不吃不睡,可精神饱满,体力充沛,自己也莫名其妙,问道:“师兄,我怎地不用睡觉,不用吃饭了?这是怎么回事?”
沉折道:“终究要吃要睡的,但你刚觉醒不久,几天内一概不用。你天赋似不在我之下,正要用这段时日好好用功。”
形骸点头道:“是!是!等我练强了身子骨,万一被大海怪拖下水之后,尚能抗争片刻再死,比之前可强的多了。”
沉折听他又说丧气话,问道:“什么海怪?”
形骸挠挠头,将从小到大折磨他的噩梦说了出来。此事他以往也对父母说过,但父母却斥他得了癔症,喂他喝极难喝的药,形骸吃尽苦头,又受旁人嘲笑,说他是“小疯子”,他才装作痊愈,从此绝口不提。
这件事憋在心里,长此以往,成了心病,难受之极,也令他为人惶惶不安,悲观失落,愈发不合于群。此刻对着这冷面怪人,形骸倒能说的出口,大概此人也古里古怪,未必在形骸之下,两人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谁也笑不得谁。
沉折听他说完,又闷声不响,形骸觉得他一张脸宛似木雕,更阴森了几分。
过了半晌,沉折道:“你那梦中海怪呼唤你去海中?那梦中海怪传你一门歌诀?那歌诀就是你常常独自一人在角落里念的?”
形骸一阵冲动,答道:“是!那叫放浪形骸歌!似乎是一门邪法,我刚刚浑身骨头像刺猬一般,那骨头还....还喝人的血,就是那海怪在咒我呢!”
沉折长叹道:“想不到世上还有与我一样的人,你我当真有缘。“
形骸不禁惊喜,问道:“你也....你也听过放浪形骸歌诀?”
沉折摇头道:“我并未听过歌诀,但我也从小做梦。我的梦与你不同,我处在一广阔无边的大沙漠中,目光所见,空无一物。但在空中有个庞大的影子徘徊不去。我拼命的逃,想找一处遮掩的地方。但那巨影总是伸出利爪,将我抓上天,把我撕成碎片,只留下我脑中白色的火焰。”
八 冥火灼断躯
形骸深知那恐惧,感同身受之下,道:“我每每惊吓时,便跑到人少的地方,念诵那放浪形骸歌诀,你呢?你怎生自保法?”
沉折道:“在那噩梦里,我往天上瞧时,只见无数花瓣,布做一张巨画,那巨画忽静忽动,千形万貌,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有迹可循。此画美不可言,可具体如何美法,却又难以描述。我看着那画,渐渐就不怕了。”
形骸道:“你看怪画,我听怪歌,看来上苍总算有眼,没让咱俩都被吓死。你那画有名目没有?”
沉折又道:“似叫做折戟沉沙图。”
形骸笑道:“放浪形骸歌,折戟沉沙图?都与咱俩名字相近哪。”
沉折面无表情,仍道:“梦醒后,那画已不见,然则我于花木铁石、人身人体之间,依然可见那画的零星碎片。一旦看着那些图案,我就好过许多。敝如你身上此刻就有。”
形骸奇道:“我...我也有?啊,难怪上回你救我之后,说我古怪。我还当你嘲弄我来着。”
沉折脑袋轻轻摇了摇。
形骸又问:“你知不知道咱们这怪病是怎么回事?都说十五岁前,龙火功绝难练到第三层,那藏争先又说你练到了第四层,这怎生能够?你为何又非要前往深海?”
沉折持舵,望着海面,道:“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死人。”
形骸不禁离他远了些,但看他容貌,听他呼吸,却又不像真的。
沉折道:“我....有一段古怪记忆,我以为不假,但却无从相证。那记忆极端清晰,似是我那被杀噩梦的起因。我之所以出海,只想找出真相来。”
形骸想起那藏争先所言,道:“他曾说那具孩童尸体是你藏争先与此事有关么?”
沉折愣了许久,似下定决心,道:“那似是许多年前的事,我记得...自己睁开眼时,身子被泡在半白半绿的水中,水灌入我的肺,我却依旧呼吸如常。那水又在一圆形水晶鱼缸中,透过鱼缸,我瞧见外头的景象。各处也皆是人的残骸,脑袋、脖子、躯干、胯部、腿、手、人根,一层层,一排排,堆在周围。我再看我的身体,也满是缝线,似是残骸拼凑而成的,我那时大约只有五、六岁孩子的个头。”
形骸身子凉了半截,忍不住往那船舱望去。
沉折叹道:“不错,那地方与船舱中极为相似。鱼缸之外,点着不少蜡烛,火光与黑暗交替,残骸上光影闪烁,确像有鬼一样。
清醒没多久,一极高大的男子走向了我,他穿白麻长袍,一张脸很宽阔,骇人至极,他脸上满是刀疤,又被针线缝了起来。他肩膀如山、胳膊长而粗厚,手指也似萝卜般。他看了看我,笑了笑,随即不再理我。我觉得他是我父亲,却又极恨他。”
形骸道:“那白刀客不也浑身刀疤缝线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话一出口,隐隐有所推测,只感毛骨悚然。
沉折道:“你也能猜到,他们与我或许都是零碎尸体拼接而成的活死人。”
形骸大骇道:“胡说!我不相信!”
沉折继续道:“我瞧见那大个子怪人回过身,抓起桌上堆得尸块,一件件接在一起,他捏着针线,手指灵动,一点点把头身手腿缝好。那是个女子尸体。待尸体齐了,他又取出各般药瓶,撬开尸体嘴巴,灌入喉咙里。
他忙碌了大半天,再把那女子脑壳掀开,露出脑子。他取一根两头尖针,细长结实的兔肠管,一头插在自己脑子里,一头插在那尸体脑子里。随后,白绿火焰沿着管子,从他体内流向那女子。”
形骸惊呼:“白刀客死的时候,也流出这等白绿火,好似流血一般。”
沉折又道:“那火焰流淌许久,大个子将兔肠管扯去,那女子身躯一颤一颤,蓦然坐了起来。”
形骸喉咙咕噜一声,道:“她成僵尸了?此乃死灵妖法?”他饱读杂书,知道世间有一门死灵妖法,可将死尸变作僵尸,僵尸无知无觉,只会杀人吃人,智力远逊野兽。
沉折道:“不是!我见人使过死灵妖法,并非这般模样。那女子口舌笨重,却能够说话,她知道喜怒哀乐,知道悲苦恐惧,只是口舌不轻,疯疯癫癫而已,就像刚会说话的婴儿。”
形骸心想:“若他所说是真的,那......白刀客与他....当真都是活死人么?”
夜色更深,沉折脸庞笼在黑暗中,形骸身躯收缩,小心的再退后半步。
只听沉折说道:“忽然间,那女子身形剧变!她的皮肤长出鳞片,头发间升起羽毛,嘴巴开裂,长出鸟喙,她的指甲变得尖利,变得不像人,倒像是鸟妖一般。大个子立刻拔出一柄斧子,将那鸟妖脑袋斩断,白火流了一地。大个子长叹一声,道:又是个坏形活尸,罢了,罢了。朝我笑笑,随后垂头丧气的离去。”
形骸细思当时情形,思绪纷纷。
沉折问:“你觉得那大个子为何要杀那女活尸?”
形骸斟酌着答道:“因为....他本想将那女子变成活人,但那女子却....成了妖怪。”
沉折道:“不错。之后一年之内,那大个子又反复施行这邪法。大约半个月一回,大多尸首皆变作那些坏形活尸,唯有四、五个成了白刀客那般近似常人的活尸。我本以为他这般消耗那白火,岂不如失血似的,总有死去的一天?谁知他似正借此练一门功夫,越是施法,火焰反而增长。”
形骸道:“那白刀客大概用了障眼法,若无那障眼法,他长得也.....极不对劲,好似被乱刀砍伤的匪人。”
沉折点头道:“那大个子教我们这些常人活尸:孩儿们,你们体内真气化作这火焰,叫做冥火,此火乃古神从天庭所盗,赠予人间之火,有起死回生之效。望尔等勤勉修炼,以期有朝一日,成为真正的活人。”
形骸问:“这么说来,白刀客果真不算真活人?但他与活人几乎没什么差异啊?”
沉折道:“我记不清了,总而言之,那一年间我都浸泡在鱼缸之中,身躯麻木,不知害怕,无喜无忧,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死。到了第二年,那大个子将我从鱼缸中取出,穿上新衣衫,说道:孩子,我送你回家,望你运气比我好些,能够早早修炼成人。他在我眉间一点,我霎时没了知觉。等我醒来,已到了藏家,见到我爹我娘,成了小少爷。自那以后,我再未见到过那大个子。”
形骸惶惶发笑,道:“你准是在做噩梦,你这人噩梦花样挺多,又是死人复苏,又是天上巨怪,比我可苦命多了。”
沉折皱眉道:“那不是梦,我能分清是梦是真。天上巨怪确实是梦,这死人复苏却像是记忆中事。”
形骸道:“你身上有缝合线没有,有伤口没有?”
沉折缓缓摇头。
形骸大声道:“那就对了!那大个子复苏的活尸,都像白刀客一般凄惨丑怪。你这般俊俏秀气,怎会是什么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