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秒钟,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了真相。陈桃儿指使八郎去偷陈果儿的绣鞋,至于是谁指使的陈桃儿,虽然没人听到她说出名字,但是从她下意识的反应里也看出来一丝端倪。
“都住手,老二老三,赶紧把你俩的媳妇拉开。”
陈老爷子手中的烟袋锅用力敲打着炕沿,一张老脸涨的通红,胸口上下起伏。
陈志孝和陈志节赶紧跑过去,将冯氏和戚氏分开,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两个女人都挂了彩。
冯氏捂着头,夹袄也被扯开了,胸口上几道抓痕。
戚氏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和脖子上几道血痕,手里还攥着冯氏的一缕头发,两个女人都气喘吁吁的瞪着对方。
“成什么样子,都出去。”
陈老爷子大声喝道,拿着烟袋锅的手微微颤抖。
陈果儿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微微勾起,这个结果她并不满意,真正陷害她的人还没有揪出来。
“我愿意接受家法。”陈果儿突然站出来,看向八郎和陈桃儿,“但是在我接受家法之前,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八郎是家贼,他亲口说是桃儿姐指使他的,如果要接受家法,也应该他们先来。”
无视八郎和陈桃儿惨白的脸,陈果儿又瞟向强装镇定的陈杏儿,微眯起了眼睛。
“我想家法过后,或许还会有意外的惊喜。”
陈杏儿抖了一下,看到陈果儿射过来的眼神,快速爬到陈老爷子跟前。
“爷,是果儿瞎说。八郎只是个小孩子,平时他哪个屋不去?他刚才是被七郎吓着了才瞎说,桃儿姐也不可能指使他。”
陈杏儿一边说一边朝陈桃儿递眼色,陈桃儿也赶紧爬过来,跟陈杏儿跪在一起。
“爷,俺绝不能指使八郎。”
陈桃儿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八郎。
“你还不跟爷说你刚才说错了?”
陈果儿冷冷的看着她们,她相信刚才陈老爷子也听到那些话了,是非黑白已经摆在那里,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谁在说谎。
陈老爷子用烟袋锅敲了敲炕沿,没有说话,只是吧嗒吧嗒的继续抽旱烟。布满沟壑的脸上无比沉重,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陈桃儿和陈杏儿也不敢继续说了,靠坐在一起偷偷打量着陈老爷子的脸色。陈杏儿又看向卢氏和陈颖怡,三个人用眼神快速交流。
“这孩子不能留。”
良久之后,陈老爷子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陈志义说道。
陈果儿心一沉,陈老爷子目光里的坚定让她浑身冰凉,他这是要她死?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却还要包庇他们?
“爹。”陈守义夫妇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果,果儿活过来了,我们再,再弄死她就是,是谋害,她也是……”
“啥?你个王八犊子。”陈志义的话还没说完,秦氏又立刻炸毛了,枯树枝般的手指着陈志义破口大骂,“你说俺们谋害你闺女?她撩野汉子还有功了?俺们是不是还得给她打板供起来?”
“娘,俺,俺不是那意思。”陈守义和李氏朝秦氏咣咣磕了几个响头,又转向陈老爷子,“爹,果儿也是您老的亲孙女啊,您二老就可怜可怜她吧。”
“不是让她死,是她不能再留在这个家里了。”
陈老爷子摆了摆手,浑浊的眼神异常坚定。
“爹,果儿能去哪里啊?她出去了就得饿死,求求您给她一条活路吧,我保证果儿什么都不说。”
陈志义跪爬到陈老爷子跟前,满脸悔恨和祈求。经过了刚才的事情,他自然也看出了真相。陈老爷子却要将错就错,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闺女死。
“爷,求您饶了果儿吧,俺们给您磕头了。”
陈莲儿和七郎也不断磕头,李氏更是泣不成声,额头都磕出了血。
“老四,你知道咱家的情况,这事已经这样了,爹也是没办法啊。爹答应你会给果儿找个好去处,你们都回去吧。”
陈老爷子摆了摆手,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陈果儿紧抿着嘴唇,很想问陈老爷子要送她去哪?亲戚家?可陈家除了嫁到几里地以外的大女儿陈凤芝,没有其他亲戚,与其离开几里地还不如不去。
回老家?可陈果儿记得有一次陈志义说陈家是从几千里地以外搬来的,几乎横跨了整个魏国,显然这也不现实。
难道要卖掉她?
陈果儿打了个冷战,眼前仿佛看到变成了受气小媳妇的自己。
可是如果她强留下来,万一陈老爷子起了杀心怎么办?虽然她之前吓唬陈志义他们,弄死她是犯法,但这荒山野岭的,交通又闭塞。真弄死她,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前有龙潭,后有虎穴,陈果儿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在她想到保全自己的办法之前,不能再有任何举动了……
第5章 谋害
陈老爷子看着陈果儿平静的小脸,第一次他竟然看不透一个孩子。预料中的哭闹,愤怒,哀求,甚至威胁,完全没有,她就好像在听别人的事一样。
“家里活血化瘀的药拿点出来,让老四媳妇拿回去给果儿煎了喝。”
秦氏不高兴的撇了撇嘴,那些药都挺贵的,给一个要送走的孩子喝太白瞎了。不过她却也没说什么,打开柜子拿出一包药放在炕沿。
陈志义又背起了陈果儿,带着李氏和几个孩子从上房里走出来,卢氏在后面跟了出来。
“老四媳妇,俺那有煎药的砂锅,你过来拿一下。”
“哎,她爹,你先带孩子们回去。”
李氏交代了一声,跟着卢氏来到上房西屋,陈杏儿看到李氏进来,一扭头转过身子。
李氏当没看到一样,跟着卢氏取了砂锅,“她大伯娘,谢谢你。”
卢氏摆了摆手,往东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快速拿出一根拇指粗细的沙参塞进李氏手中,“这是我以前买的,还剩下这点,给你拿去。小心点别让东屋听到,不然她奶要生气了。”
“她大伯娘,这咋好意思,这东西太金贵了,俺不能要。”
李氏不肯接,庄户人家生个小病都从来不抓药,最多用点土方。就算买药也买最便宜的,从来没吃过这么贵的东西。
“别推了,果儿这孩子可怜,给她补补身子。记得跟药炖在一起,效果更好。”
卢氏再三劝说,李氏才接下来,还不忘叮嘱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俺知道,俺跟谁都不说。”
李氏点点头,秦氏是陈家的财政总长,所有银钱全部交给她,儿媳的手里是不能有钱的……
“娘,你借她砂锅干啥?还给她那么金贵的东西,喂狗也不给那死丫头吃。”
陈杏儿看到李氏走了,扭过身不满的看着卢氏。
“傻丫头,娘是怎么告诉你的?做任何事都要沉住气,不然以后你进了赵家还不被人算计死?”卢氏伸出食指点了一下陈杏儿的额头,看着西厢房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放心吧,娘会把路给你铺好的。”
西厢房里,陈志义把陈果儿放到炕上。这里跟上房差不多,木头格子窗户,木头檩子,房顶上铺着草席。一条黑黄相间的小奶狗摇摇摆摆的走过来,趴在陈果儿腿上。
陈果儿记得这条小奶狗,是村东头老齐家的狗生的狗仔。庄户人家的猫狗生了崽,一般都会送人,这条小奶狗就是李氏要来的。它叫小黄,还是陈果儿取的名字。
陈果儿抱起小黄躺在炕上,陈莲儿和七郎乖巧的坐在她旁边。他们都很瘦,十三四的孩子看着像十岁,头发干枯焦黄,脸上没有血色。
陈果儿虽然背对着他们,却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似乎想说话,却又不敢。他们应该和陈志义夫妇一样,一开始怪她,真相揭穿之后又觉得愧疚。
陈果儿没心思猜那两个小萝卜头的心思,现在她必须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不想被送走,留在这里至少陈志义夫妇对她有亲情,他们不会害她,尽管陈果儿并不觉得他们能保护得了她。
想安全的留下来,她就必须有个强大的后台,让陈老爷子不敢再对她下手。
可去哪里找后台?
陈果儿越想越头疼,忿忿的捶了一下土炕。
正巧李氏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被陈果儿吓了一跳,以为她还在生气,“果儿,药煎好了,赶快喝了吧。”
“不喝,等你们把我药死了好继续埋我吗?”
陈果儿越想越生气,在她证明自己清白之前,这对夫妇跟那些人一样不相信她。虽然他们也维护她,却只是因为亲情,而不是信任。还有刚才陈老爷子要把她送走,他们就只知道磕头,那有什么用?
“果儿,都是娘不好,娘错怪你了,你爷……”李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想到闺女要被送走,心里就像被油煎一样,端起药碗送到陈果儿嘴边,“果儿,赶紧把药喝了吧,养好了身子最要紧。”
“我说了不喝。”
陈果儿扬起手把药碗打翻,既然感觉到了陈老爷子的杀意,她更不可能喝他给的药。而且砂锅还是卢氏的,陈果儿不敢确定这砂锅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虽然卢氏一直表现的很和善,但陈果儿注意到每次关键时刻,她都会跑出来搅和,然后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陈杏儿处心积虑取代她,卢氏却善待她,这种事骗鬼都不信。
七郎和陈莲儿都吓了一跳,怯怯的看着陈果儿。李氏再次哭了出来,陈志义脸色也不好,却也不忍心怪陈果儿,只是闷闷的坐在一边。
“小黄,这是药,你不能喝。”
七郎看到小黄跑过去喝打翻的药汁,赶紧把它抓过去,陈莲儿下炕帮忙李氏收拾炕上的药汁。
“她爹,要不咱再求求她爷,我舍不得果儿走。”
李氏收拾完了来到陈志义身边坐下,跟丈夫商量着,她看得出来陈果儿是因为这个生气。
“她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难呐。”
陈志义叹了一口气,刚才陈老爷子在上房说的那些话李氏和孩子们不懂,但他懂,他知道陈老爷子也是不得已。
“能送哪去,除了凤芝姐那根本没地方,不然我带果儿回娘家好了,我们娘俩过,省得碍你们的眼。”
李氏一反常态的闹了起来,陈志义只能安慰她再去找陈老爷子商量,突然七郎惊叫了一声,打断了他们。转过身的瞬间,夫妻俩吓得脸白如纸。
小奶狗口吐白沫,在炕上抽搐了几下就咽了气。
一家子全部瞪大眼睛,刚才小黄喝了给陈果儿的药!
陈果儿浑身冰凉,靠在窗台上死死的盯着小奶狗。陈老爷子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吗,她还以为会等到送她离开之后,在半路上对她下手。
“果儿。”
李氏惊叫了一声,一把将陈果儿抱在怀里,身体抖如筛糠。不敢想象如果刚才陈果儿没有打翻那碗药的话,现在死的就是陈果儿。
陈志义的脸色也不好看,不敢置信的看着小奶狗。
“这是谋害。”
陈果儿直盯盯的看着小奶狗,声音飘忽而森冷,它是替她死的……
第6章 洗洗睡吧
“这,这不是她爷做的。”
陈志义的解释苍白又无力,看着李氏和三个儿女愤怒的眼神,陈志义越发心虚。只是不断的叨咕着不是陈老爷子做的,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
“那是谁?是俺吗?”李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控诉的眼神盯着陈志义,抱着陈果儿就要下炕,“果儿,娘带你走,咱不在这待了,以后咱娘俩就算要饭也好过整天担心被人害死。”
陈果儿被李氏拖着下炕,她的手很暖,暖到了陈果儿的心里。李氏温柔,胆小,很典型的传统贤惠妻子。可是她为了自己孩子变得强大了起来,这一刻李氏的身上散发着一圈光晕。
“娘,果儿,俺也跟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