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那几条小河沟,翻过一个小山岗,霍小山便看到了在草地上吃着猪草的猪群,猪群不远一个老头嘴里叼着铜烟袋锅坐在小马扎上,那就是老把头了。一只大黑狗趴在他的脚下。那狗看到霍小山便蹿了起来,摇着尾巴向他跑来,跑到跟前就往霍小山怀里扑。霍小山躲闪着,抱紧了那见到狗吓得直往他怀里拱的小猪。
“去,奔儿喽儿!,今天可没有给你带好吃的。”
奔喽是黑龙江人对狗的一种通称,意为奔儿头,也就是书面用语里所说的额头,有喜欢之意。
那狗围着霍小山转了几圈,却见到有一只猪跑出了猪群,便扭头撵了过去,未等大黑狗靠近,那猪便用它那短得不能再短的四腿跑回猪群里,显是被大黑狗咬怕了。
霍小山走到老把头跟前,放下了怀里的猪,那猪说来也怪,也不哼哼了,撒开小腿便跑到猪群里吃草去了。
“来了,小山子”老把头拿下嘴里的铜烟锅和他打招呼。
“嗯哪,老把头爷爷。”霍小山回答。
“你那泥坯拖得差不多了吧?是不是够盖大草房的了,呵呵。”老把头笑道。霍小山每天练武抱猪拖泥坯,全村人早就知道了,时间长已经见怪不怪了,谁叫他是霍小山呢?
“快了,嘿嘿,”霍小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爹说过几天就盖。还说到时候要请村里人的来帮忙,然后摆几桌喝酒呢,到时候您也要来呀。”
“肯定回去的,我现在老了干不动活,但站在旁边说点子动动嘴还是行的。哈哈。”老把头说道。
“那我走了,到时你去喝酒。”霍小山向老把头告别。
“好,好”老把头连声答应着,用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慈爱的目光看着霍小山扭头向回走。,他打心里喜欢霍小山。因为按他的话讲这孩子学啥都错不了,有心气还仁义,他也老大一把年纪了,也算阅人无数,打内心里相信霍小山长大后会有大出息。
到家时,霍远正等着他,今天并没有上山。
“你把这式单炮锤连打十遍。”霍远在一旁说道。
“哦”霍小山依言将这式单炮锤施展开来。
伴随着霍小山的每次出拳,都会用脚跺地,都会鼻子里都会发出哈的音,拳力已自是不同。
“停”,霍远喊道,“小山你要注意,用脚跺地不能太过响亮,正确的跺脚落地后,劲力要直透地面,深入地下,声音沉闷、浑厚,听起来声音是从地下发出的,在屋里练习时你会感到地面、墙壁都在颤动。拳术不能仅靠肢体力量,要达到内外合一,气与力相合是拳术内外相合的关键,通过发出哼哈二音达到以气催力的作用,跺脚、擤气、出拳要同时完成。‘动如绷弓,发若炸雷’,这是咱们八极拳发力的要诀。“动如绷弓”是蓄劲的过程,意思是身体像拉开的弓一样,蓄满劲力,然后把浑身所蓄之劲传递到肢体而释放出去。“发若炸雷”则是描述八极拳发力瞬间的特征。其中包含两个方面的含意,一是发力要突然、猛烈,使人猝不及防,要有摧枯拉朽的气势;二是发力要以自己身体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发出,任何方向都要有力的存在,就象爆竹在空中爆炸一样。而你现在练的这招单炮锤,用的是“十字劲”,十字劲的要求是是指前手向前打的劲力和后手向后拉的劲力构成了“十字”的一横;而沉肩、坠肘、跺脚、擤气即四肢百骸向下沉坠的劲,同顶顶、竖颈、拔腰形成向上的顶拔劲,构成了“十字”的一竖。”
霍远的八极拳水平现在已经堪称一代宗师级别的了,他在和宋子君来到了这黑龙江的深山后,练武肯定没有原来刻苦,但或许是年龄增长心境变化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八极拳的水平反而提高了,感悟也是越来越多。
“小山,你不要以为这招简单,八极拳即使是最简单的招式,也蕴藏着极为巧妙的劲力,且可使内气直接用于实战,从而发出督透之劲。这股劲头后续极强,就向大海的波涛一样,连绵不断,一浪高过一浪,直透体内,伤及五脏六腑,使人无法抵抗。人在受到打击以后,外面没感到怎么样,而内脏却似翻江倒海般难以忍受,这也就是拳家们所说的“内伤”。我和你说过的我的师傅打倒了一头牛,可是那头牛却再也没有起来过,因为它里面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打伤了,这是我和你那些师叔们在杀牛后亲眼见到的。你好好练下去,你在武功上的成就我相信不会次于我的师傅。但有两点你要记住:第一个就是要有武德,我们学武虽也惩强扶弱,但并不是为了争强斗狠的,一个在品性上争强斗狠的人在武功上不会走得更远的,就象你娘所说的那样,莫要轻伤物命。你记住了吗?”说完这些,霍远看着正站在自己身前仰着脖认真听着自己说话的霍小山。
“我记住了,爹。“霍小山被晒得黑黑的却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脸上显出认真的神色。
“还有一点,你要记住,临阵对敌,只有最适合的招式,没有最巧妙的招势,能用最简单的不用最复杂的。”霍远说这话却是他行伍生涯的体验,战场上的拼杀,情况瞬息万遍,尤其是在白刃混战之中,讲求的那是以最快的时间击倒对手,否则招势固然精妙,可以打倒对面的敌人,却不知由于速度慢可能后面就伸来一支要命的刺刀。
霍小山到现在练八极拳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里他变得墩实了许多,虽然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但一动起来后就象一只刚下山的小老虎。虽然他的气力还远比不上霍远,但他已经渐渐体会出八极拳的真义。八极拳以头足为乾坤,肩膝肘胯为四方,手臂前后两相对,是为八极,而丹田抱元在中央做到气力相合、内外合一。八极拳是整体发力,八极拳的劲力是以人体为中心向四处辐射发出,其中既有显现的力,也有隐藏的力,可以说全身无处不藏力。有些方面看似无力,触之则有力,而且在各个方向都有力存在。对手无论在任何方向实施破解或偷袭,或者从几个不同方向同时进攻,都会遇到一股强大劲力的反弹。虽然霍小山并没有和别人交过手,但每天总是会和老爹对练,八极拳是近战拳法,最初对练的时候,他总是会被霍远一只手牵制住进攻另一只手就会轻松突破他的防守,在他的小脸上打上一巴掌。但随着霍小山水平的提高,霍远渐渐很难再把巴掌打到霍小山的脸上了,再后来霍小山虽然劲力上比不过霍远,但已经能和霍远有来有往,对拆上几十个回合,此时的他无疑已经双脚踏入了八极拳的奥妙之门。
午睡后,霍小山开始拖泥坯。
黑龙江的夏天虽然短暂,但那骄阳却也同样似火,但要承认气温的变化对不同的人的影响是不同的,霍小山凭借他现在超出常人的良好身体素质,直接把阳光的暴晒忽略了。
拖泥坯的前几天是由霍远负责挑水备草和泥,每天和好一大堆后,才去忙大人的事。后来,霍小山把这活也揽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拖泥坯和练八极拳有异曲同工之妙。而霍小山便要在那阳光下站在那泥堆旁,双脚与肩同宽,蹲下身把双手向那泥中一戳,然后“哈”地一声,同时一端,扯起或大或小的一块黑泥,往脚旁边的模子里一抹。在霍远的指点下,这一套动作很有讲究,蹲身过程便是蓄势,将自己的身体蓄力如一只崩紧的弓,那“哈”的一声便是以气催力,将身体中的内劲转换为肢体的爆发力,力未尽时顺势一抹,这一套过程就算完成。这正应了“动若绷弓,发若炸雷”的八极拳发力要诀。
黑龙江本是蛮荒之地,在清朝时那是流放犯人、下放失意官员的地方,但那也绝未到达霍小山家所住的大山深处。蛮荒虽是蛮荒,那黑土却黑的如同流油一般,极是肥沃,被水一和就变得粘稠无比,加上那增加韧性的草蔓,变得滑不溜秋,韧性十足。每每干上一会儿,霍小山便全身是汗,但这霍小山也甚是倔强,既然打赌认了输,就绝不耍赖,干得很是认真,因为老爹告诉他不光要补好那院墙,还要再盖一间大草房,等冬天外面刮起大烟泡不能再在外面练功的时候,就到屋子里练。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主旋律,那个时代的孩子淘气肯定是淘气,但却普遍听大人的话,绝不象过了100年后的孩子,父母只说了一句话,孩子却有一百句在那里等着,也绝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劳累了一天的大人还未上桌,孩子却已在在桌上吃的满嘴流油。
霍小山在拖完泥坯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小泥猴子,不用宋子君吩咐,他就必到村外的河边洗澡,河不小不大,在雨季就变得很是宽阔。宋子君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淘气无比,就没有不敢尝试的事情,所以在他才四五岁的时候,就让霍远教会了他游泳。说来这霍小山确是运动的天才,只是他老爹给他演示了一回,他便学会了游泳,甚至犹有过之。每日黄昏的时候,劳累了一天的的霍小山平躺在那河中,身体随着河水的韵律自然地摆动,就象一条从小在水里长大的鱼。夕阳西下,余晖之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一头同样洗的干干净净的小猪的男孩向着那袅袅炊烟升起的小村走去,这就是霍小山的一天。
宋子君对这一切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眼看着家里这一匹小野马被套上了笼头,不会再满山满野地疯跑,不会爬到几十米高的大树上看鸟儿生蛋,不会再和霍远跑到深山里采中药,不用担心碰到那不知名的虎豹豺狼,不再让她牵肠挂肚。每天晚上,一家人饭后,就围在那炕桌上的松油灯旁,宋子君就教霍小山认书识字也会教他自己学到的一些西式科学里的物理化学知识。宋子君在那金陵之地当姑娘之时甚有才名,只是她生性不好繁华,受祖母影响甚是喜佛,故而教了霍小山背诵了很多传统读物,又教他读诵了什么老子《道德经》《千字文》、《金刚经》、《佛说阿弥陀经》。每晚又让他必念一千声佛号才可以睡觉,按她的说法佛家之说中充满了人生智慧,心境空灵才能装更多的东西,要保持心灵的清净才能耳聪目明,反应敏捷,虽然宋子君不是练武之人,但每说到一些佛学的精义时,连霍远在一边都频频点头,讲究招式强调攻击那并不是习武之人的最终之境,能领悟虚实相应的转化才入武功的大乘。家住山野,有时捕那飞禽走兽也是生存需要,但无论霍远还是霍小山都记着宋子君告诫的勿多伤物命,每天初一十五全家必要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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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草房落成
山林静寂,星光的存在的意义仿佛只是为了证明夜是那么的黑。
此时的霍小山家里却是灯火通明。
宋子君和村里的几个小媳妇已经收拾了摆在院里的饭桌子,正在厨房里刷盆刷碗,原本杯盘狼藉的院子里已被收拾的干净如同往日一样。
两边的厢房里却还灯火通明,人声不断。
原来却是霍远家这几天又新盖了东厢房,用的正是霍小山每天拖出来的泥坯。
村子本就不大,各家就都来帮忙,一天时间这个大草房就建了起来,房梁用的都是山上砍来的上好的樟子松。
晚上,各家就都凑到了这里,把十来张桌子摆在霍远家的院子里,全村乐和了一下。
尽管为了这房子建成,霍远放翻了一口大肥猪,但全村都来吃那也是不够的,好在村里常年累月都是这些人,为了图乐和聚一下,也绝不吝惜自家的东西,或多或少地拿出了自家的好嚼货,拿出过年时才喝的烧刀子,着实热闹了一翻。现在天黑下来了,大多数人都回家了,只有霍远和刘二杆还有几个村里能算上人物的一些人在东厢房说事。
西厢房里霍小山、嘎豆子、二虎子还有几个半大孩子正在炕上围着老把头听他讲故事。
“二牛捧着那个大棒槌这个乐呀,回到家赶紧把这大棒槌用红头绳系上。”老把头刚才已经喝了烧刀子,脸上泛着红光,正有鼻子有眼地讲着。
“为啥要给棒槌系上红头绳呢?”老把头开始卖关子。
“因为棒槌不系上红绳就会跑呗。”几个孩子大声回答,这个故事他们或多或少早就听大人讲过了,所以老把头这个关子并没有卖成。
“老把头爷爷,你不是说二牛没有媳妇吗,也没有爹娘,那他哪来的红头绳呀?”霍小山突然插了一嘴。
“就是呀,就是呀,他也没有兄弟姐妹,穷得一年只能穿一条裤子,他在哪儿整的红头绳呀?”孩子们大声附和着。
“这个,这个,我娘给我讲故事时没有说过这个,嘿嘿。”老把头的老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孩子们捂着嘴偷偷乐。
老把头自然看到了孩子们在偷笑,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侵犯。
“别整没用的,咱接着说。”他到底是老江湖,马上又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了,“这二牛呀白天上了一天山,累呀,于是他就睡觉了。早晨太阳都照屁股了,他一下子醒了,他一动鼻子,你猜怎么着?他睁眼一看,原来……”
“原来破桌子上放着的都是香喷喷的大白馒头。”孩子们又一次抢答。
“哦,这个,你们都知道了呀。”老把头为自己的关子又没有卖成而感到遗憾。
“那你们还知道啥?”他问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