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碗筷,发酸的手掌握了握,王安风目光不由得偏向了那张硬板床上,但是旁边干净地能让老鼠哭出声来的米缸却让他的双目再度变得坚定起来,呼出一口浊气,握紧了双拳便大步走了出去,顺着老路上了大凉山。
以拳术打树,内气耗尽便打坐恢复。
这一日到日暮之时,他带着一堆枯木枝桠走了下来,换了远逊往日里粮食,进了房门之后,瘫倒在床,宛如烂泥一般。
第二日,从少林归来之后,吃尽了全部的粮食,大步上山。
这样的日子,一去便是足足百日时间。
“离老前辈,晚辈奉家父命令,给您送这帖子来,却不知是哪位英雄少年,能够得前辈青睐,亲自写信要这一封雏凤贴。”
一名穿着墨色劲装的青年坐在了村子里唯一算是酒楼饭馆的地方,朝着前面发如狂狮的老者含笑发问,虽说表现地算是不卑不亢,但是无论姿态还是说言语,都充满着恭敬,身后饭馆子里的老李已经被撵出了厨房,尴尬地站在一旁,鸡爪子似的两只手把那一锭银子攥的紧紧的。
厨房里头,现在是忘仙郡的一流大厨在亲自操刀,桌子上面,是当年青莲剑客最爱的美酒,只是逸散的香气就勾地周围旁观的村民大口咽着口水,只是那老者却自顾自地喝着自己酒葫芦里面的浊酒,满脸清淡漠然,虽说穿着一身破旧衣服,却满是世外高人风姿,看那青年一眼,嗤笑道:
“是你爹让你这样问的?”
“晚辈只是有些好奇,这帖子发给整个忘仙郡十五岁下的少年侠客,离前辈久不履江湖,呵呵,说实话,今日之举,也不止小子好奇”
青年微笑着摇头,离老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前者只感觉心里一突,身上莫名有些寒意,脸上却还是那种不失态的微笑,老者打了个酒嗝儿,慢悠悠转过头去,随手指着旁边几位中年男子,问道:
“你柳家专擅暗器,想必眼力不错。”
“前辈谬赞。”
离老头摆了摆手,道:“那你告诉我,他们身份为何?”
英武青年看了那几人两眼,胸有成竹地轻笑道:“这有何难?这几位兄弟穿着衣物虽然朴素,但是布料显然比这大凉山村民要好上一筹,当时附近县城居民,十指臂膀粗壮有力,想来是做惯了力气活,大凉山山脉出产不少好木料,看他们目中灼热,应当是附近来此收购木材的木匠罢”
“此时正午,他们若来怕是从清晨便得出发,想必今日是大凉村交货的日子。”
声音温厚,却带着些许自得肯定,老者嗤笑一声没有回答,一旁一位穿着一领蓝衫的壮汉便已经大笑出声,道:“这位少侠好强的眼力,可还是有一点说错了,我们大凉村上货时间是每月初十,再来也是咱们给人家送去,哪里有他们来这里抢收的道理?”
“这”
青年神色微怔,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尴尬之色,便在此时,一旁的老者突然开口道:
“柳家小子,你不是想问老夫举荐的是谁吗?”
“他来了。”
青年微愕,周围的那些木匠也如看到了食物的野狗般冲着村口冲了去,极目远看,只看到两颗一人合抱的粗壮老树被人扛着,那老树如怪物一般枝桠横生,但是扛着它的却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人,眉目清秀,身量笔直,略显消瘦的身躯竟掩不住一身刚猛浩大之气,一步一步,朝着这村口走来,每一步落下都极稳,更是极轻,树木裂口之处满是拳痕,显然是被人以一双肉拳,生生打断!
“?!”
青年瞳孔微微收缩,心中回想自己在这个年岁时候能否做到这一点,得到的结果令他心中却有些挫败,旁边老者咽了一口浊酒,双目看着那扛着老树的少年,悠然道:
“这树纹理细腻,材质坚硬如铁,且入山极远,寻常壮汉须得三五日才能伐得一棵,托运下来也得数日,整个村子约莫一月可得十来棵,而他每日便可得一棵,今日里来,每日两棵。”
“可入得你雏凤宴,与百家争锋?”
青年敛去眉眼骇然,缓缓吐出一字。
“可。”
第九章 离伯的犹豫
以一双肉拳生生砸断了两棵合抱之木,还能够扛在肩膀之上自陡峭山路而下,面色如常,但凡是个武者便知道这少年若非是天生神力,那便是修行有成,何况是柳天元这个世家弟子,心中颇有几分爱才之心,但是正当他打算上前交好之时,耳畔那道苍老的声音却冷不丁地开口道:
“柳家小子,那请帖老头子拿走了,承你父亲的情,大凉村地方偏,也穷,没什么东西好看,趁着天色不迟,早些去罢。”
柳天元微微一怔,转头看去时候,身旁只余一个空凳子,哪里还有那白发苍苍的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急急探手入怀,那道父亲亲自手写的雏凤贴也早已经消失不见,而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骇然道:
“这老头好可怖的功夫!”
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怀中信帖,那去取他性命自然也是轻而易举,不会比取信更难一分,当下按捺住了心中的心思,招呼左右,趁着那少年被三五木匠团团围住的时候,急急便走,等着王安风将那两棵大好树木换了两钱银子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了人影,桌旁唯有那蓝衫汉子叉手看他笑道:
“安风啊,你可是来得迟了,这里方才来了位少侠,呼啦啦带着一大堆人,那排场可大地很,你真应当好好看看才是。”
王安风愣了下,随即无所谓地笑着摇了摇头,道:
“馆主大叔,我又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我,既然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没有见到也就没有见到了”
那汉子闻言却哈哈大笑道:“他和咱们是没有什么关系,和你小子可大有关系!老大的关系了!”
“和我有关,难道说是来找我的?”
“嘿嘿,这我可不能说。”
那壮汉嘿嘿一笑,止住话头不再多说,转身几步走回了自己的毯子上,抽手从布囊里取了一柄尖刀,这村子里住户不多,他虽然开了武馆教授孩子们一些防身的拳术,可也在后院里养猪,每到猪成就客串两天屠户,手腕一转那剔骨尖刀耍出来一串儿寒光,刷刷两下从案上割出一大块五花,拿荷叶包了,细绳细细捆缚,甩手仍给王安风,笑道:
“诺,这是你小子今日的肉食,你小子现在啊,食量是越来越好了,不错,不错,能吃是好事,至于你想知道的事情,不妨去问问那离老头儿,反正你这肉有一大半都要给那老头炸了下酒,我就不多嚼舌头了,哈哈哈。”
看馆主已经开始转头招呼其他村民,王安风无奈笑了下,抬手数出了一份碎银,轻轻放在案板上,然后整理了下衣服,朝着那壮汉微微行了个礼,便转身往回走,一如往常将肉三七分作两份,将少的一份收好,再提着肉食朝着离伯家中走去。
虽说他正练武,可离伯嗜酒如命,食量竟是比他还要来地厉害,一壶淡酒,一份猪肉,酒尚未干,肉就已经见底,着实骇人,一路行去,周围村民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他心中好奇,可既然馆主说一切去找离伯,也便没有去问,只是径直来了那座熟悉的屋子前面,只见木门大开,离老头一人坐在石桌旁豪饮,白发如狮,仪态疏狂。
此时已经入秋,叶落如雨,可老人身周方圆却无一片落叶,与周围环境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王安风心中微愣,但是却没有多想,提着猪肉走上前去,笑道:“离伯,今日可好?我给您送些肉食过来,刚刚宰杀的肥猪,正好下酒。”
离老头抬眸看了眼王安风,却不说话,只是又抿了口酒,许久后才缓缓道:
“我见你每日里上山,拳术精进不少”
王安风不解其意,挠了挠头,老实应道:
“我也不知道,师父说我的拳术等级还不够,不能传授我接下来的罗汉拳。”
“罗汉?”
“嗯,师父说杀尽一切烦恼即为罗汉。”
“杀尽一切烦恼?!”
离老头微微一惊破除烦恼本是清心,可杀尽一切烦恼此句话中却隐隐含着一丝浩大杀机,虽是杀念,却又堂堂正正,心中对于那未曾见面的所谓师父更加高看一筹,看了一眼王安风的双拳,心中自嘲一声道:“既然有此师父有此天赋,未来入江湖几乎是必然的,离经道啊离经道,枉你江湖杀伐,连这个都看不清吗”
只可惜他终究没法子当个快快乐乐的山村乡民了
心中喟叹,双眼却再度清明下来,离老头嘿嘿笑了一声,从怀中抠抠搜搜摸出了一个东西,随手递给王安风,咧嘴笑道:“拳术不错?那我就不担心了,你小子替我跑个腿吧,这东西是我老友送来的,你给我送到忘仙郡郡城北边那座山庄里去,回来有你小子的好处。”
“送信?”
王安风好奇接过了那封信,入手一片细腻,一阵清幽香气扑鼻而来,其上没有半点字迹,只有一只凤凰,寥寥几笔,振翅欲飞之势便跃然纸上,就算是王安风不通书画也能够看得出这凤凰笔触非凡,赞叹道:
“好画,想不到离伯你竟然有这么高明的画工!”
离老头正仰脖咽酒,闻言暗搓搓翻了个白眼,将酒葫芦反手砸在石桌上,抬手一擦嘴边,拉高了声音,拍桌子叫道:“好了好了,一路上有你小子看的,一句话,说,去是不去?!”
王安风手中摩挲着那信帖,心中想着来回路上虽也影响修行,却也没有多长时间,便笑着应承道:“这有什么,一封信而已,离伯你交给我便是。”
“那好,现今已经八月初了,你须得十五月圆之日送去,不能早,更不能迟,这里有壶酒,你去那山庄附近县城里面,找一家姓赵的大夫,先在他家稍住两天罢”
见他答应下来,离老头微微颔首,随手不知从何处取了一个黑沉沉的酒壶,随手抛给王安风,入手极沉,一片冰凉,竟然是纯铁打造,上面密密麻麻繁杂的纹路,还不曾靠近就能够闻得到一股极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只是闻了两下,便有一股殷红之色浮现在了王安风脸庞上。
“好了,臭小子你既然有了功夫在身,就自个人想想办法怎么去郡城,老头子我要料理猪肉咯,过来搭把手。”
离老头看见少年脸上的骇然失措,不由得意地笑了两声,随手拎起那颇有几分重量的猪肉,便毫不客气地开始使唤起来,王安风定了定神,将那酒壶挂在腰间,就跟在老人后面进了屋子,只消得片刻时间便有阵阵肉香顺着炊烟飘起。
第十章 圆慈的新要求
“臭小子,记得是八月十五那天上午给我送去,休要迟了!”
一老一少好好地吃了一顿饭,临走之时,离老头依旧拎着王安风耳提面命了半天才放他离去,看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身影,老人仰脖灌了口酒,微微叹息一声,面上有些萧索之色,定了片刻之后,摇头叹息道:
“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臭小子练武没多久,这一次怕是要好好败上一败了得给他准备些说辞安慰才行,可惜我那功夫内力不足连入门都入不得,否则”短喃声中,有落叶飘下,可还不曾靠近他半分便已然无声无息化为了齑粉,那苍老身躯左右,隐有一道紫电雷霆扭曲如龙,一闪即逝。
另外一边,王安风回了房里,先是一如既往足足三个时辰的内功修行,直至天空已经彻底暗淡了下来才缓缓收功,感受着体内内力逐渐盈满,不由地便感觉到了许多满足,翻身下来狼吞虎咽一阵,坐在床边,右手把玩着那封信,心中想着该如何去郡城,毕竟上一次去已经是两三年之前了,虽然大致方向还有印象,但是那郡城是个什么模样,却已经相当模糊,只记得繁华异常,宛如天上仙宫一般。
每日里的修行毕竟相当耗神,想着想着,王安风竟是就这样靠在床上直接睡着了过去,直至第二日天边熹微了才睁开了眼睛,洗漱了一番之后便去了少林派,在圆慈的看管之下将本就已经极为娴熟的少林拳术打了数遍。
一旁圆慈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王安风收了拳势,不知是否是少林寺地方好,就连山上的树也要比大凉山上硬上许多,方才砸了一棵树,他拳锋之上就已经一片淤青,随意盘坐在青石之上,极为娴熟地给自己上着伤药绷带。
这一百日时间,他先是在少林寺有五个时辰的拳术,回了现世之后又是五个时辰的修行,加上丹药补充,体内内气盈满,已然不逊色于寻常一两年内功拳术修行,加之心思纯净,说是纯以拳术砸树便不会用斧头,在圆慈看来已经有资格进行下一步的修行。
而就在这个时候,王安风将伤药细细涂抹开来,感受那凉意将痛楚镇压下去,舒舒服服长呼了口气,突地想到一事,翻身起来,先是对着圆慈单手行了一礼,然后才带着些不好意思地道:“师父,我最近恐怕有一两日不能来修行了,我跟离伯说好要给他送个信去。”
圆慈微微摇了摇头,平和道:“不打紧,只是不要误了每日里内功修持就好”话音还未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正转身准备再度施展拳术的王安风,缓声问道:“送信是送往多远之处?”
“多远?”
王安风停下动作,想了想便回答道,“约莫数百里吧,去最近的县城搭乘马车,一日应该也就去了,不会有多大影响”一边说着,身子一转,内气流转,一招反身断肘极为刁钻砸在树木之上,身子借力而起,硬桥硬马一招中平拳便砸出,正当此时,圆慈平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数百里?还好,还好,那你当跑着去”
少年内力才积蓄而起,自己师父这句话让他心脏都险些颤抖了下,拳头直接砸空,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破空声音,呆了几秒钟,才转身看着自己师父平和郑重,没有丝毫玩笑味道的面庞,梦呓般地反问道:
“跑跑着去?!”
圆慈点了点头,含笑道:
“不错,你一禅功已经彻底入门,也是时候传你轻身功法,我少林健步功虽不擅战斗之中腾挪转移,但是于耐力悠长,长途奔袭之上却自有独到之处,更兼奔袭之中内力流转,气血盈沸,于修行之上也大有裨益。”
“且随为师来,我便将健步功的呼吸要诀和内力运转之道传授于你。”
一个时辰之后,王安风已经出了一身的大汗,体内劲气越发旺盛,肌肉却酸痛难耐,但是那健步功的功夫要诀已经牢牢记在心里,正当他揉着自己发酸的肌肉的时候,圆慈却从袖袍里面抽出了一卷纸递给了他,道:“拿去。”
少年愣了下,双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以颇为细腻俊秀的笔法写了一行字,心中微愕,不自觉便念了出来:“少林寺师门任务:奔袭千里,运转健步功奔走千里之远,任务奖励,精炼装备禅心护拳。”
“师父,这是什么?”
圆慈神色不变,道:“如你所见,若你能够完成我给你的修行任务,我便将当年我第一次用的护拳转赠于你,虽然并非江湖名器宝物,却也颇为坚硬,上有棱角,既可护住双手,亦有伤敌之效。”
王安风闻言双眼微微亮起,一边小心翼翼将那卷纸贴收好,一边开心问道:“师父,我们少林一直都有这种传统啊以后是不是还有这样的事情?”
圆慈怔了下,眸中闪过一丝数据流,半响之后才有些惆怅地叹息了一声:
“以前以前不是这样的,没这么麻烦。”
“但现在没法子,只能这样给你任务至于之后,自然是有的。不必多想,去罢,先去练拳,可惜你修为过低,否则为师倒可以与你喂招。”
“嗯,明白师父!”
王安风平素虽然老成,但也是个少年人,此时师父似乎要给自己奖励礼物,心中雀跃,连那奔袭千里的任务似乎都变得充满了期待,开心地应了一下,转身便拉开了拳架子,神色收敛,清喝了一声便打出拳势,虽说只是入门拳法,但是却神色郑重,气凝如山,细腻处仍有许多不足,却已显露出两份堂堂正正,大家之气。
这一日回来,王安风并不曾去山上伐木,倒让那些木匠们白白跑了一回,自己则是在家中升起了炉灶,做了许多干粮,拿个蓝色包裹一缠负在了背上,腰间挂着个酒壶,先去了馆主家中,询问了可有什么需要捎带,又换取了些猪肉粮食送去了离伯院落,招呼了一声,便背负着那包裹,趁着日头尚早,兴冲冲出了村子。
“修行,奖励!”
第十一章 道途所遇
浩浩大秦,如日方升。
大秦帝国幅员辽阔,分有七十二郡,郡下号称八百州,州下分县,宽阔的官道将整个天下连接起来,四通八达,每隔一县之地,便有驿站供客人歇脚,来往不绝,村民有心思活络者便在官道上开了凉茶铺子,卖些降火消暑的凉茶,也能够赚的不少银钱。
此时刚刚入秋,虽有凉意,但是秋老虎的威力还在,大中午,忘仙郡郡城附近一处凉茶铺子早已经坐了个七七八八,来往商贾或是高谈阔论,或是大碗饮茶,说些好奇事情,茶铺主人的小孩子便抱着一小碟子麻薯团听他们讲些事情,其中一个络腮胡的胡人抹了一把嘴,感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