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家。他儿子要把老谢抬去山黄里,大伙儿正想对策。谢建业道。
难不成要私下解决,一命偿一命。
谢琅从记忆中得知,此时是元光三年,刘彻当政初期,大将军卫青还不是大将军,霍去病还是个孩子,长安城内能臣贤吏诸多,无需担心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养蚕里的里长前去报官,廷尉必然会秉公办理。
直接报官。还想什么对策?
愿意报官倒还简单了。提起这事,谢建业就忍不住叹气,虽然咱们这边没能看清谁打的老谢,但官府一定能查出来。
谢琅点头,对。他们不想为谢大哥讨回公道?
说出来,谢琅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前世在网上看到个小孩偷超市的东西,被超市的人发现后,孩子的母亲当众教育孩子一顿,孩子觉得丢脸,然后就自杀了。当时那孩子的家人也没报警,而是把孩子的尸体抬到超市门口要赔偿。
他们想讹钱?谢琅问。
谢建业点了点头,是的。
谢琅不好再说什么。他们和谢元是同族,却不是他直系亲属。谢元的儿子不愿意,谢建业去城里找官府,哪怕结果是好的,谢元的儿子没钱可拿,也会因此恨上谢建业。
谢琅:大伯来找我,是叫我跟他们一起去?
不是。谢建业道,谢元的小儿子前年死了,他小儿媳妇改嫁后,撇下个孩子一直是谢元养着,这事你知道?
谢元家在村东边,靠近山,谢琅家在村西头,田地在自家屋后面,他家亲戚也多在西边,以致于他很少往东边去,也跟那边的人不熟,包括谢元。
不熟谢元还救谢三郎,谢琅想不明白这么仁厚的长者怎么会养出父亲尸骨未寒,就想用父亲的尸体换钱的儿子。
我知道。谢琅问道,那孩子也伤着了?
谢建业:没有。刚才我不是说大家伙正在商议对策么。
然后呢?
谢元的俩儿子说,他爹是为咱们大家伙死的,又撇下个孩子,他们每家都有三个孩子要养,再养个小七着实困难,希望咱们能帮他们一把。
谢琅瞠目结舌。
以前只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合着古代天子脚下的百姓也是这个德行。
谢建业一直很羡慕谢元,儿子勤劳能干,儿媳妇持家,比自家儿子媳妇强的不是一点半点。经过今天的事,他宁愿自家儿子懒点,眼高手低点,也比那等没良心的好。
谢琅不禁问,这么明目张胆的找咱们要钱,村里人就给?
老的没了,撇下个小的,里正要给。大部分人也赞成。有钱的给十文二十文,没钱的给三五文。谢建业说着看向谢琅,我就是来问问你打算出多少。
谢琅对上谢建业的眼神,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大伯是希望让他多出点。
谢三郎的父亲是个打铁匠,他娘善养蚕织布,两口子勤劳节俭,成亲那年盖的土房子住到现在,墙裂开了也没舍得推到重建,是攒了不少钱。
去年谢三郎的爹娘误食从山上摘的毒蘑菇死去,置办老两口的丧事也没用多少钱。盖因棺材是谢三郎自己打的。
谢三郎当时能躲过一劫,是他那天病了没胃口。哪曾想到头来还是没躲过去。
如今谢三郎变成谢琅,他家的钱没变,他推脱没钱,谢建业也不信。可让他把钱给那种人,谢琅宁愿扔在水里听响声。
大伯希望我出多少?
谢建业:你出三十,我出二十,咱俩凑够五十?
您还真大方。三十文足够做两套细麻布衣裳了。可真是慷他人之慨,行妇人之仁。谢琅看一眼自己身上全是补丁的衣裳,没好气道。
谢建业叹息道:人都不在了,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钱给他们就会养那孩子?谢琅很怀疑,别是想把侄儿卖了。卖?谢琅心中突然有个主意,我的意思是好好养。
谢建业没懂,什么好好养?
他们家孩子有什么,那孩子有什么。
谢建业习惯性想说,这是一定的。可他一想到谢元的儿子都要把老父亲的尸体抬去山黄里讹钱,对于侄子,多半会把那孩子当成奴隶。
这点都做不到?谢琅问出口,就已料到是这个结果,也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大伯,我想养那孩子。
谢建业:养什么?神情一滞,孩子,你,你想养那孩子?你才十七,养个孩子将来怎么成家?三郎,是不是脑袋还疼,等着,我去给你找巫师。
谢琅伸手抓住他,大伯,我好好的。注意到到自己的右手,忽然想到跟随了他半生的千里江山图。
不动声色地摊开右手放在粗布被褥上,只有他能看到的千里江山图安然无恙,谢琅顿时放心下来。
千里江山图是个大千世界,里面有山川河流和大海,有春夏秋冬四季,总而言之,世间有什么那里面就有什么,除了人和飞禽走兽。
谢琅前世大学军训的时候被选中,然后带到特殊部队,成为一名情报人员。这个千里江山图就是一次执行任务,躲避敌人的围追堵截,快要饿死的时候突然出现的。
有了千里江山图,养个孩子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困难。何况还能给自己积福,还能报答谢元的救命之恩。
谢建业不知自家侄儿已变成谢琅,也不知他来历非同寻常,就问:你为什么要养那孩子?
谢元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谢建业脱口道:你说什么?
不是他推我一把,脑袋被开瓢的人就是我。谢琅实话实说。
谢建业张口结舌,真的?
千真万确。我刚才问你他没事吧,就想跟你说这事。谢琅道,听你说他俩儿子要找山黄里的人讹钱,就不打算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