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来,偏厅立刻安静下来,先前还坐着的也都不约站起身。年轻将军的脸,就如他身上的甲胄一般冷硬,哪怕他确实是个英俊的男子。
鹰扬先是拱手朝厅内众女行了平礼,然后面无表情地朗声宣道。
“末将奉王爷之命,对诸位夫人的住所进行了清查。”
话落,人群中立刻传来窃窃之声,零落掩在袍袖下的手指绞紧,脸上却还是沉静一片,就听鹰扬继续说道。
“还请念到名字的夫人,跟末将走一趟。”
之后,随着男子冷清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的哭喊声、惊叫声响起,被叫到名字的姬妾无论之前是否得宠都被兵士无情地拖走。
金玉抓着零落的手臂瑟瑟发抖,零落轻拍她的手背,近乎无声地安抚她。
“没事的,别怕!”
没被念到名字的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大家都知道平亲王虽是爱色之人,但他在战场上的杀伐果断,也早就如雷贯耳,整个大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多情的男子也无情,更何况那是无数次从战场上走出来的男人。
担惊受怕的时候,时间总是特别漫长,等到鹰扬宣布余下的人可以回房的时候,之前还聚满人的大厅,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但也几乎都抖着身子靠在侍女身上,只差没有瘫倒在地。零落想着,这些女人以往总是想尽办法进到前院来,现在恐怕很久都不敢再来了。
金玉也是面如土色,零落与她相互搀扶着,随着人群慢慢往梨苑去,之前刚与她搭了话的绿竹,也是吓得连跟她打招呼都忘记了。
回到梨苑,金玉一直待在零落房里直到夜了,也不肯离开。
“这不是好好的嘛,别怕!”
零落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于是柔声安慰,“要不,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
金玉连连点头,立刻就爬到床榻上去,“那我就跟你睡,鹰扬将军那个样子,我以后都不敢跟他说话了。”
零落笑,“他也不过职责所在,平日你可看见他对何人无礼过。”
金玉嘟囔:“反正我以后都怕他了。”
零落不再跟她辩,展开被子给她盖好,“你先睡,我看会儿书。”
她又坐回窗前的软榻,挑亮了蜡烛凑在灯下快速地翻着书。
“你翻这么快,能看进去什么?”每次零落看书的时候,金玉就会说这句话。
而零落也总是淡淡回答:“哪里能看进去,不过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以往金玉总会再打趣她几句,今天却例外的没有出声,零落猛的转头去看。
果然,金玉已经陷入沉睡之中,正中圆桌旁已然坐着一位紫色衣袍的男子,他正眼神犀利地看着她。
零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起身向来人蹲身行礼。
“今天这一出清障大戏,你可满意?”
男子声音冷清低沉,说话间已向零落抬了手。
零落又行了半礼这才起身看向男子,“这话,该是零落来问才是。”
男子清淡的视线扫过来,似是要从她平静的神色中看出什么来,停了半刻,方才扬高了唇角,如沐春风的模样。
“此话也对!”
第3章:绿竹
金玉醒来的时候,零落还歪在榻上睡着,身上盖着的薄毯大半都滑落在地上。她立刻翻身而起,刚扯了毯子起来,零落陡然睁大了眼睛,黑灿灿的眸子射出凌厉的光,冷冰冰的刀锋一般。
这眼神生生让金玉打了个冷颤,只觉得从内心深处平白生出一股寒意来,金玉捏着毯子的手都不由抖了一下。
“谢谢你,金玉!”
零落柔柔一笑娇弱春花,那波光盈盈的黑瞳清澈见底,这才是金玉熟悉的零落。她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眼花了,这么温柔可人的零落怎会有那样锋利的眼神呢?
“你怎么在这里睡啊?是我打扰你了吗?”
金玉撇撇嘴,有些委屈,她们从小就住在一个屋子里,睡在一个大通铺上,零落突然这样让她生出几分失落。
“喏,大概是看书看睡了也不知道。”
零落朝她摇了摇手上的书册,苦笑着看向她,然后抬手撑住了后腰,皱了眉头,“哎呀,以后你一定要提醒我,这软榻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我腰都睡痛了。”
“腰又痛了?”金玉一下紧张起来,“那我去拿药酒给你揉揉。”
“好。”
话落,她已急切地往外走,边走还边念叨:“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以后怎么照顾殿下,照顾孩子啊……”
零落眨了眨眼,心里软乎乎的,金玉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原想着,经过了昨日的事,府内着实应该安静几日,不成想午时刚过,坠儿便来通报。
“竹汀的绿竹姑娘来了。”
零落身上的药酒味都还未散去,她抚了抚衣袖,让坠儿将人引到院子的凉亭内。
“我腰痛病犯了,弄得满屋子药味,委屈姑娘在此小坐,失礼了。”
零落说着,刚进到亭内,便朝绿竹行了蹲礼,绿竹连忙还礼道:“姑娘说的哪里话,不知姑娘身体不适,我便贸然来扰,该我给姑娘赔个不是。”
说完,又要蹲身行礼,被零落伸手拉住了,“快勿多礼,大家同是府中人,能多走动已是好事,这般客气,倒显得生疏了。”
零落就此拉着她的手,两人在石桌旁相对坐下,桌上小炉上的茶水正好烧开,零落便亲自沏了茶,递给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