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看清了袭击他的这些人。
这是四个身穿旅行披风的男人,差不多和当下大多数人行走在外旅客近似的衣服款式让他们不会引起注意,除了这时候他们手里握着短剑。
一个他听不明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丁慕微迷双眼向上看去。
外套上的白色短披肩让丁慕认出自己就是被他抓来的。
那人又说了一句,可丁慕还是不太听得懂,虽然一些词汇听上去和他现在已经逐渐熟悉的当地语言近似,可依旧让他觉得疑惑不解,而且他肯定那也不是英语,虽然当下这个时代的英语他也未必能完全听懂。
“怎么回事,难道你不懂我说的话?”对方似乎有些意外,他改用当地语言问着,同时怀疑的上下打量一阵,然后他回头对身边一个人用带着讥讽的腔调说句什么。
“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过我想你们误会或者是认错了人,把我当做其他什么人了,”丁慕小心的说,因为不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所以他也不敢立刻说明自己的情况。
而且他隐约有种预感,如果证明自己不是某人,也许这些人立刻就会毫不犹豫的杀掉自己。
“看来有些担心是多余的,”为首的那人好笑的看着丁慕“不过不能不承认,找到你很不容易。”
“我想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丁慕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他的眼神在几个人身上打量,发现其中有两个似乎负了伤,那应该是刚刚和坤托打斗的结果,只是坤托又怎么样了?
“你在找人吗?”那人用手戳了戳丁慕胸口“那个家伙很厉害,干掉了我们好几个人,可也就那样,他逃跑的时候掉到海里去了,不过你要找他我会帮你。”
丁慕意识到对方的不怀好意,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很危险,对方随时可能对自己不利,他的脑子飞快转动,想到什么后忽然开口说:“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叫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我是个罗马人,我有证据!”
“你说什么,”那人奇怪的看着丁慕“什么证据?”
“我的确有证据,”丁慕忍着悲伤的疼痛从怀里慢慢拿出修道院长的那封信举起来递过去“看看这信,这上面说的很清楚,我只是为了送信方便才不用自己名字的。”
那人疑惑的接过信撕开封口,当他就着火光看完信的内容时,丁慕从他望向自己的戏谑眼神中,似乎看到某种不妙。
他的心头迅速闪过之前修道院长说的那些话,这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被骗了!
“尊敬的主教大人,”好像是为了讥讽丁慕,那人开口念着信的内容“我不得不遗憾的把这个让我失望的学生送到您那里接受再教育,鉴于送信者个人糟糕的过去和某些难以启齿会令其身上的法袍蒙羞的行为,请不要相信这个人所说的一切,特别是当他出于一些异想天开的古怪想法,试图让其他人相信自己是另一个人时,请务必不要受到欺骗,也许这个人会自称是来自克里特的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而且还会向您描述一大堆可怜的身世,但是请允许我向您保证,他所说的这个人现在正因为身染重病留在圣赛巴隆修道院,我相信那应该是某种中风。所以请不要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母都不要相信。我向上帝保证这个送信者,就是乔迩莫迪洛本人。”
丁慕呆呆的听着那人语带讽刺的念着信,他只觉得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虽然猜到修道院长可能会有什么隐瞒和阴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大坑居然在他还没离开圣赛巴隆的时候就给他挖好了。
尽管不知道所谓的再教育是什么意思,可丁慕相信如果自己真的把这么一封信送到巴勒莫,等待他的就算不是那些传说中变态到极点的各种酷刑,可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即便那样,也要比现在好,至少那还不至于丢掉性命。
“现在你要说自己是谁?乔迩莫迪洛?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或者干脆说自己是罗马皇帝?”那人讽刺的问着,慢慢举起手里的剑。
我这就要死了?丁慕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奇怪的是他并不像之前那样感到恐惧,相反有种“终于要解脱了”的轻松。
或许明白再也回不到自己时代那一刻起,他就在寻找这种解脱,只不过始终下不去决心,之前面对危险的时候求生本能让他不肯放弃,但是当真正面对死亡时,他反而不再畏惧,现在这个要杀他的人,也许反而是在帮他。
丁慕深深吸口气,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你不能这么干,”那人旁边的同伴忽然开口“我们只是来找他的,怎么处置他不该我们做决定,我们没这个权力。”
那人有些意外的看着同伴,想了想之后压低声音说到:“你说的不对,让我告诉你我有什么权力。”
说话间,他手里的短剑突然向前猛的一送,锋利的剑身瞬间刺入了同伴的小腹!
就在另外两人惊呼出声时,那人已经拔出剑来,左手向后扳住已经跪在地上的同伙额头,短剑横抹,隔开了他露出的喉咙!
“现在,你们谁还质疑我的权力?”那人用剑指着另外两人,看到他们终于畏惧的慢慢摇头后退,他这才转过身把滴着鲜血的剑尖抵在丁慕咽喉上“我得说,能割开你的喉咙是我的荣”
“嘭嘭!”
两声炸雷般的闷响突然响起,随着枪声,站得稍远的两个人应声倒下,
几乎同时,一抹黑光从暗中飞掠而至!
“噗”
箭矢刺入人体声音连丁慕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人摇晃着一头栽倒在丁慕眼前。
丁慕愕然望去,看到了从黑暗中慢慢走出的坤托。
第七章 我是谁(下)
丁慕觉得还从没向现在这样喜欢过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这让多少有点害怕自己某种取向了。
可坤托的确救了他,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双手各拿着柄还在冒烟的火枪,腰带上还挂着副看上去虽然小巧却更加凶悍的短弩的“商人”,丁慕甚至想要过去亲他一口。
不过丁慕很快就注意到情况不太对劲,坤托的步伐缓慢得有些拖沓,当走到亮处时他才发现,坤托脸色白的吓人。
“帮我一下”
说完这句话,坤托两眼一翻,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丁慕有点懵,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人,不远处巷子里还躺着个不知道死活的乔尼尼,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却根本不知道。
更糟糕的是,看情景这些人倒好像根本就是冲着他,或者准确的说是冲着乔迩莫迪洛来的。
显然自己修道院长摆了一道,而且这个坤托也有份。
想到这丁慕看上旁边不远处扔着的一柄剑,可就在他要走过去时,就着扔在地上火把的光亮看到,坤托倒下时随意扔在一边的弩弓似乎动了动。
丁慕注意到那上面还搭着的一支箭正对着自己。
他霎时出了身冷汗,想到坤托之前那一连串诡异的举动和他杀人时娴熟利索的手段,丁慕突然想到,这个人怎么会一点都不警惕的防备自己呢。
丁慕脑子迅速转着,他相信不论是起了杀心还是要逃跑都可能被坤托杀掉,虽然不清楚他和修道院长有什么阴谋,他们的目的很显然,是想要自己顶替那个乔迩莫迪洛。
所以只要自己还是“乔迩莫迪洛”,暂时就是安全的。
“你怎么样了?”
丁慕忍着后背上疼痛走过去蹲下身,到这时他才发现坤托的情况真的不太好,他的额头满是汗水,身子也在不停的颤抖,他身下的土地已经被染红了一片,很显然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伤得不轻。
“扶我去里面,”坤托忽然抬手一把抓住丁慕手腕,他力气大的惊人,扯得丁慕牵动了背上的伤势险些叫出声来,而坤托似乎也发现了丁慕的情况“你也受伤了?”
“后背,被打伤了。”
丁慕咬着牙搀扶着坤托站起来向旅店里走去,这时有点懊恼之前拿的那把短剑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否则离得这么近,抽冷子给这个人一下,也许自己就不用担惊受怕他随时可能会威胁自己性命了。
村子里已经有人小心的出来察看发生的事情,不过却依旧没人管他们。
旅店里也依旧很静,似乎所有人都早已经不在这里,这让丁慕不由怀疑那些刺客的身份。
如果这些人是普通人,似乎不能那么轻易就让整个村子的人就范,可实际上却是直到被袭击,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圈套。
这让丁慕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乔尼尼搞的鬼,只是想到现在乔尼尼还躺在巷子里,却又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样的。
坤托在过道里找到了他的包袱,当丁慕拿起来时才发现那包袱重的出奇,再加上还要搀扶一个人,当回到房间时,他已经累的喘不过气来。
“帮我一下。”
坤托咬着牙慢慢脱掉灰色的外袍,露出里面同样颜色的毛织衣裤,到这时丁慕才发现,他的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支起,鲜血已经染红了半个身子。
丁慕用坤托递给他的一柄小刀隔开衣服,随即就看到了卡在肉里的一截断刃的亮光。
“挖出来,”坤托咬住衣角含糊的吩咐“如果你手上足够快,我还能少受些罪。”
丁慕把油灯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他不知道留在里面的断刃刺的有多深,也许一刀下去这个家伙可能就此完蛋,不过他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他能感觉到坤托手里握着的一柄匕首就在自己劲边不远,以这个人的警惕,也许自己刚起杀意就会被他发现。
而且就算偷袭成功,想想就在耳边劲旁的匕首,临死前的反噬也很危险。
别冲动,冷静下来,想想该怎么办。
丁慕暗暗叮嘱自己,他觉得额头有些发凉,这不是后背的伤痛,而是多少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给人做“手术”。
“我说你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噢!”
闷闷的惨叫从坤托嘴里发出,他身子颤抖眼睛睁大,手里拿着的匕首几乎就要刺进丁慕的侧颈。
一旦动手就不再犹豫,虽然割开人肉的那种感觉实在说不上美妙,可丁慕还是咬着牙按坤托教的办法一边剖开卡住断刃的两边肌肉,一边用手指钳住断刃的一头用力向外一拉。
“嗯!”
又一声低叫,坤托的喉咙不住蠕动,当丁慕把一根还冒着火星木条按在他不住鲜血外涌的伤口上时,坤托的脸色已经从灰白变成了黑紫。
坤托不住喘着粗气,过了好一阵他握着匕首的手慢慢从丁慕脖子上放下。
“小子,刚才你要杀我是吗?”
坤托这时已完全清醒过来,他的眼睛在丁慕脸上徘徊,似是要看透他的心思。
“你也要杀我,”丁慕没有否认“而且说起来我是被你们牵连了,你,外面那些人,还有院长,你们有事情瞒着我对吗?”
坤托的脸色似乎好了点,他有趣的仔细打量丁慕,然后用匕首指了指他:“小家伙我喜欢你,你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办,这点上很多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不如你。”
丁慕暗暗撇嘴,如果他真是那个倒霉的希腊小屁孩,现在可能早就已经变成个挂了都不知道为什么的冤死鬼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坤托好笑的问,然后他摇摇头“相信我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其实我也很意外这些人居然会找到我们,不过很快一切就过去,只要你肯听我的话。”
“否则你就杀了我?”丁慕看着坤托,然后他就从对方眼神里得到了答案“你会杀了我,哪怕我全听你的。”
“年轻人,太聪明也未必是好事,”坤托晃晃匕首“好了,村子里的人应该快来了,你来应付他们,我得好好睡一觉。”
“你不怕我跑了?”
“你能往哪跑,”坤托慢慢躺在床上“在这没人认识你,如果你跑出去正好让人们把你当凶手,我不知道希腊是怎么对待杀人犯的,可在西西里”坤托做了个割喉的手势“他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看着似乎闭眼睡去的坤托,丁慕不能不承认这人说的没错,在这种地方他的确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认识的只有一个乔尼尼,可他并不觉得那个渔夫会为自己说好话。
让他担心的还是那些刺客的来路,从那些人肆无忌惮的敢在村子里公然杀人就可以看出,他们显然有所依仗,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莫迪洛,但是想想为了那么个原本肥胖庸俗的修道士就如此大动干戈,丁慕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
让丁慕有些意外的是,原本以为会很麻烦的村民却并好像并不关心夜里发生了什么。
除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冒出来店主,就只有两个村子里管事的人过来询问了一下,当丁慕从窗口看到一些村民搜刮了死者身上的东西,然后把几具尸体随便扔到条船上往海里驶去时,他这才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年代的动荡,和人命在这个时代的所谓价值。
也许自己真该好好考虑,怎么在这么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了,丁慕这么告诉自己。
虽然之前在圣赛巴隆的时候就明白,但经历了一夜变故,丁慕才真正开始对自己未来要走的路思考起来。
而且还有这个人,回头看看似乎已经睡死的坤托,他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在没有把握之前,他不敢冒险。
坤托说的没错,想想村民们的奇怪反应和那些刺客肆无忌惮的举动,就知道这些人肯定不是普通强盗,这也是丁慕不敢冒然离开的主要原因,因为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不得不留下来。
可以后怎么办?
莫迪洛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自己顶替他,丁慕虽然不知道可也清楚,这种事最后总是和各种斗争阴谋还有利益牵扯不清,现在自己已经被卷进这个完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大麻烦当中。
更糟糕的,是那两个人会让自己这个知道他们秘密的人活下去吗?
这种局面能维持多久?等到他们不再需要自己的时候,就该是自己的死期了吧。
丁慕悄悄把手伸进怀里,他在房间角落里发现了柄匕首,这应该是之前闯进屋里的那两人留下的,他藏了起来,只是一想到坤托杀人时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而且丁慕暗暗为自己心态的变化感到惊讶,自己居然那么认真的考虑如何杀死一个人,而顾虑的只是是否能成功,却没有丝毫内疚和畏惧,之前那二十多年的平静生活似乎已经完全和现在的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