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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海》
作者:夺鹿侯
内容简介:
明朝嘉靖四十五年,隆万中兴前夜。
这是最好的时代,戚家军向近代军队迈出第一步,脚踏缫车在东南日夜不休产出丝绸,它强大、富庶。
这也是最坏的时代,卫所制因贪污腐败而日趋崩溃,土地兼愈演愈烈内阁夺位混战不休,它衰落、垂暮。
当排枪火炮轰鸣在欧洲战场,当西班牙无敌舰队纵横四海,当传教士手捧圣经怀揣密信对这片新大陆露出觊觎的目光。
清远卫小旗陈沐头顶笠铁盔,鸟铳扛肩膀,望向大海高高扬起下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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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明朝
陈沐叹了口气,屁股下床板吱吱作响,幽幽地疑问:“明朝嘉靖四十五年?”
来自四百年后的灵魂皱起眉头,阳光从支开半壁的窗沿投入屋舍,空气中飘荡着厚重灰尘,鼻间却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污浊而腐朽的气息。木腿矮一截的桌上放一柄腰刀,缓缓抽出,清亮的刀刃映出一张属于年轻人清秀耐看的脸。这是两代陈小旗的心爱之物,刀脊上泛锈的斑驳昭示着它过去的精良做工,不过数年持之以恒的磨砺已经让刀刃形成毫无美感的弧度,或许它会在下一次全力劈砍后断成两截。
漏风的木门后挂着铁罩甲,浆洗泛白的蓝色布面下铁甲片锈迹斑斑甚至带着窟窿,让人生出好似手指稍稍使力便能将它洞穿的错觉。罩甲下斜放着一杆火门枪,它在这个时代的名字叫做火铳,二尺木杆将火铳像插枪头那样插在其上,铳管中残留不知何年何月不充分燃烧的药渣。
百户所小旗陈沐看着徒有四壁的屋子发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愣,终于在漏风的木门被叩响时回过神来,开门便见一胡子拉碴的糙汉立在荒芜的院子里,腰上挂一口破刀带窟窿跑棉花的袄子上打着补丁,显得窝里窝囊,揣着麻布口袋有些气短道:“沐哥,俺家没粮了,浑家刚生产,支俺两斗米撑到发俸,成么?”
似乎是羞愧,糙汉抿抿嘴带着几分难堪道:“俺饿几顿没事,娃儿跟浑家不能饿沐哥。”
这糙汉记忆中是原主人的表兄弟,名叫邵廷达,生性粗鄙,在卫所中被笑唤作莽虫。可再粗鄙也没办法,邵廷达不但是他手底下的卫所军户,也是他舅舅的儿子,家里老父亲在世时税法严苛的厉害,为了逃税从福建月港送到广东清远做军户余丁,在清远卫和陈沐一块长大。
陈沐觉得这年头卫所兵制似乎已日薄西山,单从他身边发生的事情来看,一叶便可知秋。小旗麾下足额十个军户,前些年两个做了逃兵、去年犯法处死一个、今年开春又冻死个老的,手下一共才五个半人,那半个才十三岁,还没把倭刀高呢。
人死了逃了,却没有新的军户补充,明朝的百万卫所兵若依照这个比例,恐怕只剩五六十万老弱病残。
“两斗米”
重生在四百多年前的十六世纪,陈沐脑子且要乱呢。
明明有来自灵魂的生疏,偏偏记忆却矛盾地带给陈沐熟悉感觉。
邵廷达在普遍老弱的卫所兵中身量分外健硕,流落到这年头怎么保命还不知道,有个健壮的亲戚兄弟,总能给人心里平添几分安全。何况不是什么大问题,区区两斗米。陈沐点头应下便转头朝米缸走,邵廷达跟着便进了屋。
不过才刚迈开两步,掀开米缸的陈沐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他真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转头对表弟道:“邵,廷达,你来看看,这缸里米,是多少?”
陈沐混乱的记忆忽略了自己这个小旗有多穷,掀开米缸,伸着头都快能瞧见缸底儿了!胳膊朝下一杵,拢共指头深的米。他这才看向屋里简陋陈设中床榻上的布包身体的原主人前些日子发了俸禄,便提着一石三斗米换了件棉袄与些许腌菜,预着今年备冬吃穿,米吃到现在眼看再有十来日便发俸禄,口粮还能剩些富余。
“沐哥,你这也就才三斗。”邵廷达有些丧气,往米缸里瞟一眼便满脸灰败,他在卫所也就和陈沐亲近,同旗的军户剩下几个都有过冲突或起过口角,连那半个都不例外,嘴上却还是说着:“没事,俺再想想法子,总,总不会饿死吧。”
说着邵廷达便往外走,刚走过几步烂菜地便被陈沐开口叫住,“回来,你能想出什么办法。”
把人叫进来关上屋门,陈沐坐到吱呀作响的榻上,这才揉了把脸道:“先从我这取两斗,吃到发俸再考虑。”
发俸,指的是陈沐发俸。邵廷达一家子旗下正丁、余丁八口人全靠屯田,并无俸禄,眼下备冬刚过,正是最难的时候。
“沐哥,这怎么能行。”邵廷达说着便又往外走,“三斗米才刚够你用,俺再想法子!”
起初陈沐是不同意这个说法的,哪怕只剩一斗米,也该够他吃上七八天了,毕竟一顿吃上三两米就已经可以了。刚想反驳,记忆却告诉他这个时代人们的饭量是不一样的没有足够肉菜作为副食,身体无法摄入足够油脂,全凭主食,再加上卫所兵务农辛劳,一顿吃上一合米的也大有人在。
陈沐无力地挥挥手,道:“行了,把米拿走吧,我一人吃不了多少,哪儿能比你一大家子。都紧着点过,总能熬过去把米拿回去待会你再过来,哥哥有事问你。”
邵廷达感激地脸颊发红,不断向陈沐道谢,米对他们家来说就是在救命。即使仅有两斗,至少不用担忧父母妻子挨饿,不必担忧小崽子不成活,等新生的猫崽子长大,能接着给陈小旗种地干活扛刀举铳。
看着邵廷达离开的背影,陈沐愁眉苦脸地再次望向快要见底的米缸,倒没多少断粮的担忧,只是感到深深的不解。卫所小旗,是明朝卫所兵制下最低一级的武官。过去他在也听说过别人说卫所兵就是农奴、农兵,可就算邵廷达他们是农奴农兵,没曾听过哪个农奴头子也要挨饿的。
倘若连他过得都是这样食不果腹的生活,那普通百姓又该过着怎样糟糕的日子呢?
米缸里仅剩的一斗半跑着米虫的糙米似乎在嘲笑他不懂生活,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丢开,陈沐坐在吱呀作响的床榻上尽力回想着脑海中那些不属于他所有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以此压制内心中缓缓升起强烈的不安与孤独感。
他想吃肉,很想。
注:食量参考来源是家里参加过知青下乡的长辈。
第二章 山河
陈沐一辈子都没感受过什么叫吃了上顿没下顿,突然遇到这种情况让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生活要继续,他得想办法赚点钱。似乎穿越者赚钱总是容易的,可望着米缸陈沐觉得自己满脑袋浆糊,他知道很多东西,他有超越这个世界几百年的见识,可他会什么?
陈沐想了想,他会炒菜,虽然未必能比得上当世知名的厨人,但开一家酒楼带上自己那个时代的营销理念生意必然不会太差。可他是个军户,这个相对低下的身份让他在没有战事或派遣便无法离开清远卫所,更不必说自己出门做生意了;他知道小高炉炼钢,见鬼的是记忆告诉他卫所里就有几座高炉。他当过兵懂些枪械保养,可会拆枪保养并不意味着会造枪他不会拉膛线,更不知道怎么做底火,何况这时代全世界都在用黑火药,无烟火药、定装弹药怎么造?
鬼知道!
或许唯一能在短时间让他利用上的知识,是土法制硝。
并不是那种造茅厕造硝的方法,那是需要几年积累才能制出一次的方法,他需要短时间完成初步积累,用岩洞现成的硝土去熬。岩洞熬硝还是他小时候爷爷经常讲给他的故事,陈沐的爷爷经历战争年代,八岁就跟长辈进岩洞,直到七十年代洋硝大量进入国内市场,土硝才没了出路,不过这方法倒是让陈沐记在脑海,每道工序都印象深刻。
虽说是解放后的土法,却也要比古代集室内潮气成硝要高明一些,主要是用岩洞中积累千年万年的硝土一朝熬成,产量极大,几个人半年出死力气就能熬出一万斤洞硝,转手卖出便可赚上千两银子。
上千两银子,放在哪儿都足够令人疯狂。
作为军户,而且是独门独户的军户,陈沐基本上没有见到银两的机会,即使有,那也是别人手里的银子,与他无关。他月俸禄为三石糙米,依照今年的米价一石六百三十文,如果能熬出几百斤白货硝粉卖出一千几百两银子,买回米来,是他一百年的俸禄!
戚继光的兵在福建杀倭寇,一个倭寇甲首朝廷给出三十两赏银;清远卫近年太平,过去父辈人杀山贼以头颅换赏钱,也就才能得八两。
杀人的钱,是那么好挣的吗?
“哥,米送回去了,浑家不能下地,不然要当面来谢你。”陈沐正想着挖洞硝的事该如何操作,便听漏着风的屋门被推开,邵廷达高大的身影迈步进来,脸上还带着厚重的谢意,穿着窝窝囊囊的大袄拉过凳子还未坐下便道:“有啥事你说,俺一定给你办好!”
陈沐见兄弟来了,便不再去想,洞硝是一定要制,但不是现在。头脑里记忆时清醒时而糊涂,再加上过去记忆带来的时空错位感对他造成的影响,他要先弄明白自己所处的明朝卫所究竟是什么情况,否则心里一直带着不安与忐忑,什么正事都别想干!
他将屋门掩上,这才开门见山地道:“近日不知怎么头昏脑胀,忘了许多事,你知不知道卫所附近有什么临近水源的山洞,最好是洞里有死水的。”
“清城北边就有啊,咱小时候老去里头玩,地上还有辣土,你拿那玩意儿混着干粮让俺吃,辣得直哭!”邵廷达惊讶无比,喊道:“这你都不记得了?”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一听兄弟说是辣土,陈沐面露喜色又很快收敛,但上翘的嘴角怎么都掩不住心头的喜意。爷爷说过,硝土分酸甜苦辣,酸甜最差、辣的品味最好。接着正色对邵廷达道:“改天你带我去看看,说不定能在洞里做些事。”
尽管爷爷当年讲这过程不下十遍,他听得耳朵都长茧,毕竟没亲手做过,陈沐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做成之前,不能许诺。
“这有啥难的,等咱们旗轮上守城,下值便带你去。”军户无事不能出卫所,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在清远城近郊一带,若去山洞没马夜里肯定回不来,只能等轮到他们守城。军户耕田与轮值是二八分,整个卫所两成旗丁入城当值守城、巡逻,八成军户耕田。在清远卫,便是按百户部下十个小旗分配。
说到这儿,邵廷达想起什么,腆着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沐哥,你跟白百户说得上话,要不问问今年咱是轮值守备清远城还是下地耕种?就咱这六个人,收十二人的田,累死都收不好稻。”
清远县外到处都是清远卫的地,分散于各个百户所军户耕作。过去军户耕作的多,收成刨去上缴朝廷还能留下不少富余,但那时朱元璋立国时候的老黄历了。如今卫所高官私田越来越多、官田越来越少,同样的土地同样由军户耕作,累死累活收成刚刚够上缴朝廷,日子过得艰难,便有了逃户。
军户逃走,同样的田地由更少的人耕作,留下的人便活的愈来愈似猪牛,耕不动的官田荒了都不怕,上官的私田却是一定要耕作好。长此以往,卫所军户名为官军实为农奴,也不是虚言。
不过要说到收割稻田,陈沐或许还有点别的方法,不过这需要有个匠人才行。
邵廷达是最不愿意下地耕作的,在陈沐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往年邵廷达一家能干活的都下地,累死累活他们小旗才能不违农时。今年他老婆生娃,老人又年老体衰,“唉!”邵廷达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两年沿海到处闹倭寇,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将军用亲兵、用募兵,咱这些世兵成日就耕田耕田,连兵都不练,苦日子啥时候才到头!”
“嗯?你说什么苦日子何时到头?”陈沐走神了,并没听见邵廷达的长吁短叹,即便听见了也不在乎,他只是瞪着眼睛扬起嘴角对五大三粗的兄弟道:“你说我和白百户能说上话?那咱们兄弟的苦日子,就快到头了!”
百户白元洁,字静臣。这个人,陈沐两辈子都认识他!
第三章 行刑
在另一个时代,陈沐去过清远,他有个白氏的大学室友,带他去那里的水东白氏宗祠。在他的言语轰炸中让陈沐对其奉的白氏祖先记忆犹新。明朝第一位是洪武年间的白廷用,授昭武将军、福建后卫指挥使,世荫清远卫百户;而明朝第二位,便是白元洁,都督同知、广东都指挥使,世荫清远卫指挥使,以骁勇善战享誉岭南,后北上抗倭参与露梁海战,焚烧倭船百余艘,在功勋簿上写下光辉一笔。
现在的白元洁,是陈沐越过总旗上面的顶头上司,清远卫百户。年岁与陈沐差不多都很年轻,不过记忆中有良好家世的世袭百户学识教养,可要比他们这些穷军户好太多!在陈沐眼中,这就是一条不会沉没且近在眼前的金大腿!
大腿并不难抱,难的是如何在大腿还瘦小时便发现能够成为大腿的潜质。这道最难的工序被熟知风口浪尖的陈沐跳过,自然心情好到无边。
邵廷达对陈沐欢天喜地有所不解,不过接着疑问就被陈沐一语带过,又向他问起家乡的情况。刚过二十岁的邵廷达的心态对比这个年龄着实苍老许多,即便身材孔武有力却连连叹气,脸上愁苦地像个坏了收成的老农,尤其在提到家乡时。
“今年沿海千里传警,咱月港更是如此。”邵廷达有些焦躁地抬起脏兮兮的手指挠着头发,显得极为不安,“听说戚将军在福建打了胜仗,可也没个信儿过来,这不急死人了!”
月港,陈沐母亲的邵氏宗族都在福建月港,整个村落都姓邵,说好听点是耕读传家,但陈沐的记忆里只有论辈分该叫外祖的族长是体面大方的读书人,但后代舅爷们没谁读书成才,大多是农户或是商贾,有屠户有商人,只是生活水平大多一般。比方说邵廷达的父亲过去是农户,后来因一条鞭法苦了农人,便将家田卖去开了药铺。族中有公门差役便也少不了倭寇。
陈沐过来才知道,这个时代的倭寇或者说亚洲海盗,主体上居然是明人,大多都是沿海穷苦人家或海禁前从事贸易的正经海商,海禁之后大多便成了亦贼亦商的海盗。因贸易方便而日本正在战国时代战乱频繁,他们盘踞在长崎一带海岛上,雇佣失去大名的流浪武士,穿日本人的服装用日本人的战船,故而便被称为倭寇。
寇是真寇,倭却未必是真倭。
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朝廷对倭寇的绞杀,乡人宗族沾亲带故,倭寇在沿海来去如风,卫所兵不愿出死力气讨伐,无法避免通风报信,倭寇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反倒朝廷军队在乡野不受欢迎,就算卫所兵不是如此军纪松弛,也定然是败多胜少。
所以朝廷剿倭对邵廷达来说,是胜了不好,有亲族兄弟会死;败了不好,倭寇流窜不是好事;不剿更不好,倭寇会危害乡里。
既然不论如何都不算好事,索性便不去想,只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非常地等着口信。
兄弟俩正在屋里闲聊,便听屋外乱糟糟,有少年奔走叫喊声由远及近,“陈小旗,陈小旗!百户有令,召集旗丁!”
听着声音,一个比邵廷达看上去还要落魄的半大小子便推开屋门,虚头八脑地探着脑袋有些惊恐却又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瞪大眼睛,单薄衣衫在春月不御寒风,冻得红肿好似小萝卜的手指撑着膝盖大喘出两口粗气,这才大声道:“老瘸子被抓回来啦!”
这半大小子便是陈沐旗下第五个半人,长得还没一柄双手倭刀高,名叫魏八郎。他爹是卫所的老旗丁,早年在乡里杀了人,作为囚犯被充军过来的,没读过书也不会起名,因为他是第八个孩子就叫八郎,前七个都早夭,官配的婆娘也疯了,生下他没多久就病死,本以为这体弱多病的八郎也活不成,没曾想他爹都死了他还活着,作为军户仅剩的余丁,便被充作正丁。
“老瘸子被抓回来,沐哥。”邵廷达瞪大眼睛看着陈沐,眼底带着惊骇,语气却是叹息,“这是他逃第三次了!”
没人知道老瘸子真名叫什么,不在一个总旗下,相互之间也不熟,只知道他被充军流放到清远以前是贵阳府那边的卫所军户。土司反叛时不敢打仗,做了逃兵,没逃出多远就被捉回去,依照明律杖责八十,继续服役;没过多久养好了伤便逃了第二次,被杖责一百,流放到广东府清远卫来。
陈沐脑海里还有本主对老瘸子刚被押来时的记忆,打瘸的右腿伤口因岭南炎热的天气发炎生蛆,躺了好几个月命硬没死,前一段又逃了,可他一个年近半百的瘸子,又能逃多远呢?
“第三次”陈沐口中喃喃,心在胸膛里跳得砰砰响,哪怕知道自己到这个时代便早晚要面临这样的情景,可那不过是想当然,真到事上才知道终究没有做足准备,“明律,逃军三次,绞死!”
邵明达与魏八郎似乎已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八郎告知了陈沐,又一溜小跑地去喊其他军户。在邵明达的侍候下换上罩甲鸳鸯袄挂腰刀,陈沐转眼便有了军头的模样气派走在当先。到卫所边沿属他们百户的演武场时已经零零散散站了三四十人,散乱的队列不能吸引他的目光,陈沐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演武场搭起的木架高台上的人。
卫所里都叫那个人老瘸子,看上去被抓捕时遭到毒打的模样,披头散发跪伏在地,身上捆着绳索五花大绑。在他旁边身着华丽布面铁甲宣读处置命令的年轻武官就是百户白元洁,身材高大健硕,腰间挎雁翎单刀,颧骨突出声音洪亮。
除了他们二人,周围还有几个白氏亲兵,不论剽悍的体形还是明亮的衣甲,都要远远强于下面这些卫所军户。
陈沐站在队前,领着旗下六个旗丁,昂首瞪大眼睛看着高台,哪怕近在咫尺却也听不见白元洁究竟在读些什么,视野里一切刹那都失去彩色,除了自己怦怦跳的心他什么都听不到,只是微微长着嘴巴大口呼吸,却更令他口干舌燥。
随着套索在老瘸子脖颈上扎实,束缚的人突然像疯了一样折腾起来,白元洁大手挥下,有人扳下木片,腾地一声老瘸子脚下的木板陷空,绳子便将他吊起在半空。也就一会时间,棉裤角殷着血淋淋的腿抽搐几下,脖子一歪,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仿佛猛地再度撞进陈沐的世界里。
“呕”
他听见老瘸子死后口中低沉而昂长的倒气声,回过神来,邵廷达司空见惯,在他耳边轻笑,“老瘸子人不坏,嘿,可惜了!”
陈沐猛地回过头,侧脸连着半个颈子寒毛根根炸立。再转回抬起脸来,耀目的日光让他遍体生寒,白元洁扫视的目光最后停在他的脸上,对上目光,百户便咧开了嘴,惨兮兮的笑容里,露出森森白牙。
第四章 鸟铳
陈沐还没想好如何搭上百户白元洁的关系,白元洁便找上了他,行刑方才结束,头脑昏沉心惊胆战的他便被白元洁招手叫去跟随。在他动身同时,余光瞧见别旗军户攀上高台,拖着解下绳索的尸身远走,年轻的后生提着断腿在地上拖行,相互间还带着笑脸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