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做什么工作的?”钟益柔笑盈盈地将话题转向了不相干的方向,却和安无咎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感觉你打着领带穿着衬衣,和我们这些人一比,正经很多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挑逗和戏谑,听起来的确不怎么正经。
这是一个绝佳的观察点。安无咎沉默地注视着视线内的每个人,吴悠没有太大反应,依旧玩着魔方,刘成伟一副看戏的样子,对美女的暗示饶有兴致,老人手握着笔,好像没有太在意这句话,只是自顾自思考着,长着雀斑的眼镜男表情怯生生地瞟着钟益柔。
安无咎观察的眼神落到自己正对面的机械观音脸上,却发现对方顶着那张观音像正对着他,一动不动,似乎也在盯着自己。
美女开口奉承,坐在对面的杨明尽管谨慎,却也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领带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工作,就是普通上班族。”
“上班族好啊。”钟益柔笑得明媚,“我们这个社会想当个上班族,不知道得有多高学历呢,竞争这么大。”她像是觉得热,故意解开自己旗袍最上方一枚盘扣,“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是白领,那种……金融行业的。”
安无咎盯着杨明,他的戒备显然放低了一些,一直绷着的嘴角也微微扬起,干瘦的脸颊似乎都因这几句阿谀之言变得饱满润泽,“还好,还好,没有这么夸张。”
他没有否认钟益柔的猜测。
意识到这一点的安无咎在思索中歪了下头,回过神却发现坐在正对面那个戴着面罩的家伙正盯着自己。
身边的吴悠玩魔方的手没停下,只很小声嘟囔一句,“混得好的谁来圣坛啊……”
吴悠的左边坐在一位一直不说话的老人,白金色的头发如同枯槁,看起来至少六十岁,但体格还称得上健壮。直到他开口,安无咎才注意到他。
“五分钟只剩下三分半了,你们不多聊聊游戏吗?”他长着一副西方面孔,嘴型似乎是法语,但和上野一样,他们能直接听到中文。
他面前投影着名字,是[老于]两个字,没有外文名。
“聊什么?”杨明的领带歪着,瞥了老于一眼,“难不成你想让我们把要填的数字都报出来,你算好了再写?”
“算的过来吗?”刘成伟大笑。
杨明的表情显得很轻松,放在桌上的两手交握,“其实这也不过是一个热身游戏,只要赢的人不是安无咎,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他拿到了游戏的优势,我们就危险了。”
安无咎沉默不语。
“我赞成。”刘成伟掰了掰自己的拳头,提议道,“要不咱们把这小子绑起来,不让他答题,这样保证他拿不到优势。”
脑子里的噪音变得异常严重。
老于有些迟疑,“这……不算犯规吗?”
钟益柔挑了挑眉,“犯规的人要么直接死了,就像刚刚那个家伙一样,要么被ph进惩罚堆栈①里,你们可小心点,没有几个人能精神正常地从那个鬼地方里出来。不过……”
她耸了耸肩,“要是真的能直接消除一个危险分子,我也没意见。”
这些竞争者在肆无忌惮地商讨着有关自己的“处理方式”,可安无咎却顾不上听,他的脑子里出现如同倒计时的滴滴声。
最后一声停止,片刻的寂静过后,一阵尖锐刺耳的噪声让他不由得低下头,下一秒,他听到一个不真切的电子模拟女声,只有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还来得及……]
[相信我,你会找到所有的记忆芯片。]
[……一定要活下来,活着来见我吧。]
[你需要同伴,永远不要一个人。]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终止的心电监护仪,只剩下长眠的单音。
这是妈妈最后留下的声音吗?
记忆芯片在哪里?
安无咎用手扶住头,大口喘息,可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他受重伤的那只手,手背上浮现出一个数字印记,像是编号——99。
他的失忆果然是人为的。
吴悠看出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别管他。”杨明冷嘲热讽,“他又开始演戏了。”
他笑了笑,挽起衬衫袖口,“游戏快开始了,反正是碰运气,大家就别纠结了。”
是吗?安无咎抬起头。
这场游戏根本不关乎运气。
而是情报。
不仅他知道这一点,他相信杨明也知道。
光是听规则,这个猜数游戏看起来好像是看谁能碰巧压中平均数的范围,但本质上是一场关于情报与预判的战争。
如果他记忆系统的其他部分没有出现太大偏误,这个游戏是脱胎于经济学中的“选美博弈”模型②。
选平均数的过程就像是赌一场选美比赛中的获胜者,最重要的不是她是否真的是自己心中最美的,而是大多数人心里最美的那个,赌的是不是游戏本身,而是其他参赛者的心理。
杨明在钟益柔的献媚攻势下没有否认自己就职金融行业的身份,并且一直夸大运气的成分,他知道这个理论的几率至少八成。
安无咎脸上没太多表情,盯着自己面前空白的手写屏。
“最后三十秒,倒计时开始。”
“30——”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如果杨明之前说的是真的,根据他对之前游戏的描述,似乎都不是单打独斗的类型。如果是这样,就算自己能在热身赛获胜,取得一定的优势,在正式游戏里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以这样的重伤,可能撑不了多久。
“29——”
在赛制不明的基础上,他无法保证自己作为一个公共靶子一定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