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晨四点过上岗算起,已经有六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期间还在桅杆上吹了两个多小时的海风。
只是,想到医疗中心那血淋淋的场面,仿佛在眼前定格了的残缺肢体,在嘴鼻里面久久都没能消散的血腥气味,在耳边挥之不去的呻吟声,从军官餐厅里出来后,白止战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等到他返回司令舰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二十分了。
炮战还在进行,只是“北河”号不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神勇。
炸毁大半个航海舰桥的那枚炮弹,还炸坏了装在航海舰桥上方的主测距仪!在使用后舰桥顶部的副测距仪的情况下,主炮的射击精度,准确说是命中率大不如前,连续几轮齐射都没有打中敌舰。
司令舰桥里面,作战参谋桂伯勇正在通过内部电话下达命令。
贺永兴站在海图桌旁边,几名参谋军官在介绍交战情况。
“白止战,你来得正好,赶紧你怎么了?”航海参谋走过来,在看清白止战的时候吓了一跳。
面色苍白,还满脸鲜血,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灵,那模样挺吓人的。
注意到航海参谋的神色,白止战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不是我的血,我没有受伤。”
“赶紧擦干净。”航海参谋把一根手巾递给白止战,在白止战擦掉血迹的时候,又接着说道,“你带备用海图去后舰桥,听从罗定邦少校指挥。电讯中心瘫痪了,所以得通过南江号来发送电令。”
白止战点头答应了下来,罗定邦少校是“北河”号二副,在战斗中留守后舰桥。
由罗定邦少校指挥旗舰,表明舰长张柱国上校,以及跟随舰长留在航海舰桥的大副都丧失了指挥能力。
“快看!”
这时,一名参谋军官大喊了一声。紧接着,舰桥里面骚动了起来。
东南方向,出现了一团翻滚着升入天空的火球,准确的说是烟云。
太明亮了,隔着十多千米都能清楚的看到!
在众人盯着东面那团火球的时候,桂伯勇已经抓起话筒。在仔细聆听一阵之后,才放了下来。
“贺司令,瞭望台报告,目视观察到四号敌舰的舰桥前方舰体部位发生大爆炸,疑似主炮弹药库殉爆!”
“再观察,确认后重新报告!”
“是!”
桂伯勇没啰嗦,拿起话筒给瞭望台上的李铭博下令。
白止战走到了舷窗旁边,用望远镜朝烟云那边看去。
因为“声望”号与“反击”号已经被击退,所以按照现在的顺序,四号敌舰其实在第二顺位。
很可能是“狮”号。
这艘战舰,在两年多前的那场大海战中充当贝蒂的旗舰。
爆炸产生的烟云挡住了视线,不过勉强能看到,在烟云后面有东西在熊熊燃烧,火势非常的凶猛。
“已经确认了,四号敌舰中弹后发生猛烈爆炸,正迅速沉没。”
沉没!?
白止战回头朝作战参谋看去,恰巧跟朝这边看过来的贺永兴四目相对。
贺永兴径直走过来,仔细打量白止战一番,最后还点了点头,看他的神色,像认出了白止战。
烟云消散,在通过望远镜看清楚之后,白止战已是瞠目结舌。
其实,根本没有看清楚。
只是,也无所谓了。
四号敌舰断成两截,舰首部分已从海面上消失,剩下的舰尾部分耸立在海面上,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下沉。
那可是一艘满载接近三万吨的战列巡洋舰,需要多么沉重的打击才会断成两截,并且在几分钟内沉没?
只是炮弹的话,根本不可能。
“南江”号的400毫米主炮打出的穿甲弹,质量还不到一吨,装填了十几千克炸药,最多能够在舰体上炸出一个大窟窿。能把战列巡洋舰炸成两截的炮弹根本不存在,或者说根本造不出来。
能够让一艘战列巡洋舰迅速沉没的情况就只有一种。
主炮弹药库被打中,储存在里面的几十吨弹药殉爆!
这才打了多久!?
白止战下意识的掏出怀表看了眼。
十点二十四分,从“北河”号打出第一轮齐射算起,刚好过去了半个小时!
随即,白止战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桂伯勇走到贺永兴身边,说道:“根据瞭望台的报告,四号敌舰是玛丽女皇号。南江号打出的穿甲弹直接命中了二号炮塔,穿透几层甲板之后,在下方的主炮弹药库内发生爆炸。”
“联系南江号,向三号敌舰开火,减轻旗舰的压力。别忘了,让代理舰长向全舰官兵通报击沉敌舰的消息。”
等桂伯勇走开,贺永兴朝白止战招了招手。
“贺司令。”
“受伤了?”
“没受伤,不是我的血。”面对贺永兴的关怀,白止战不得不重复一遍开始跟航海参谋说过的话。
贺永兴又打量了白止战一番,在看到白止战腰上的防毒面具之后,才明白过来,知道白止战去过航海舰桥。
“这仗打赢了,我亲自为你申请嘉奖与晋升令。”
白止战明显被吓了一跳,在注意到贺永兴那严峻的神态之后,赶紧说道:“我只是做了一名参谋该做的事,而且能旗开得胜,也是贺司令的指挥与领导有方,我这个小小的参谋哪里敢邀功。”
“你太谦虚了。”
贺永兴都这么说了,白止战觉得再谦让就显得很虚伪了。
“你觉得,我们有多大胜算?”贺永兴突然提出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让白止战更加的手足无措。
航海参谋带着备用海图走了过来,见到贺永兴正在跟白止战说话,也就识趣的没有上前打扰。
谁都看得出来,在准确预测将与第一战巡分队遭遇之后,白止战得到贺永兴的赏识,至少让贺永兴觉得是可造之材。
能得到贺永兴器重,哪怕谈不上扶摇直上,前途也不可估量!
“怎么了,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贺司令”
白止战很头大,因为这不是一个小参谋能够随口回答的问题。
贺永兴仍然盯着白止战,只不过没再催促,给了他足够多的时间,让他想清楚了再给出答案。
就在这个时候,司令舰桥内再次热闹起来。
远处,出现了两团烟云,五号敌舰与六号敌舰同时中弹。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两艘战舰就被弹雨笼罩了!
第8章 南辕北辙
几分钟后,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桂伯勇才问清楚。
之前向南机动的“冀河”号与“桂江”号杀了回来,从侧后方逼近敌舰队,再分别向五号敌舰与六号敌舰开火。
因为没有遭到反击,加上距离足够近,所以两艘战舰的炮火极为精准。
为了增强打击效果,连100毫米副炮都用上了。
两艘敌舰,即“狮”号与“公主”号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在桂伯勇询问情况的几分钟,两艘敌舰接二连三的中弹,远远的看去,像被炮火吞没了一样。
虽然大部分都是副炮的战果,但是被密集炮火笼罩,肯定是非常悲惨。
十点三十一分,在“玛丽女皇”号爆炸沉没之后七分钟,紧随其后的“狮”号发生猛烈爆炸。大约三分钟之后,该舰升起白色信号旗,只是紧接着再次发生猛烈爆炸,并且在五分钟后沉没。
十点三十七分,“公主”号在炮火中翻覆。
在此前两分钟,即十点三十五分,“虎”号再一次释放烟幕,完成了战术转向,随后在十点四十分左右重新释放出烟幕,借着烟幕的掩护加速撤离,并且在十分钟之内就把距离扩大到二十千米以上。
贺永兴没下令追击。
在十点四十分,也就是“虎”号完成转向,开始加速的时候,贺永兴下令让“鲁河”号加速追上旗舰。
虽然“北河”号没有沉没的风险,但是在电讯中心瘫痪之后,已经基本丧失充当旗舰的能力。在“北河”号服役前,第21分舰队的旗舰是“鲁河”号,旗舰所需要的设施全都保留了下来。至于“南江”号,建造的时候为了节约成本,没有设置司令塔,不适合担当舰队旗舰。
十点五十五分,以贺永兴为首的司令部全体官兵搭上了由“鲁河”号派来的摩托艇,并且在十分钟后,登上追上来的“鲁河”号。紧接着,“鲁河”号升起了象征着身份的司令官将旗。
舰队没有停下,在完成转向之后继续向南航行。
从三艘敌舰沉没海域附近经过时,有人提出营救落水的官兵。
贺永兴没答应,只是下令让各舰把多余的救生设备留下。
不是贺永兴不愿意救人,而是不能耽搁宝贵的时间,因为由贝蒂坐镇指挥的快战分队随时有可能杀到。
再说,第21分舰队的六艘战舰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自救都来不及呢。
来到“鲁河”号上,白止战没有立即前往司令舰桥,而是先去军官浴室洗了澡,换了套干净衣裤。
等他来到司令舰桥,桂伯勇等几名主要参谋正在向贺永兴做简报。
战果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战损。
受损最为严重的就是“北河”号,不但航海舰桥被炸毁,主测距仪也一同报废,连前面的二号炮塔都受到殃及,装在炮塔尾部的瞄准镜被炸坏,导致前方两座主炮炮塔只能靠副舰桥提供的参数进行盲射。
那一炮还导致三十多名官兵伤亡。
所幸,舰长张国柱上校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南江”号也没能逃脱,至少被一枚十三点五英寸炮弹打中,只是很幸运,这枚穿甲弹没有爆炸。
直接跟第一战巡分队交战的四艘战舰,都挨了不少的小口径炮弹,也有所损失,不过没什么大碍。
最大的问题就是“北河”号。
主测距仪被毁,安装在二号炮塔上的前瞄准镜损坏,足以让该舰的炮击命中率降低到无法容忍的程度。
如果还有一场战斗,那么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关键就是,六艘战列巡洋舰当中,只有两艘“北河”级拥有400毫米舰炮,另外四艘配备的都是350毫米舰炮。
对付第一战巡分队的那些战列巡洋舰,两种口径的舰炮都足够的犀利。
可是,面对快战分队的五艘“伊莎女王”级战列舰,350毫米穿甲弹就明显差把劲。
特别是两艘“冀河”级,因为配备的是40倍径身管的七零年型舰炮,对付超无畏舰时非常吃力。“鲁河”级配备的是45倍径身管的七三年型舰炮,面对防护较弱的战列舰还有得一拼。